林遷西從沒想過生日要怎麽過, 他以前過得太恣意了,大部分記憶裡的生日都是混亂的, 要麽在這兒混混,要麽在那兒混混,那種時候,連帶著秦一冬也跟著他一起晃蕩著混。
現在不能這樣了,何況現在還有宗城。
大早上的,他趴在房間床邊的桌子上,對著手機上的日歷搗鼓著做標記, 生日、考試、打比賽, 這還是跟宗城學的,什麽都提前計劃好,就有數了。
剛剛標記好了,手機就響了。
林遷西一看來電的名字飄著吳川, 就先“嘖”了一聲, 一邊接了:“吳老師, 別催了,馬上就來學校訓練了。”
“來電話可不是催你訓練的,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吳川語氣聽著挺興奮的:“上次教過你一回球的唐老師, 你還記不記得?”
林遷西想了一下,是五中的那個唐老師,在他跟前蹭過一回課的:“記得啊,怎麽了?”
“是這樣, 唐老師以前有個老師, 是個教台球的老教練,今年退休了,過年會來唐老師這兒待一陣子, 咱們這小地方來個正兒八經的台球教練可不容易啊,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懂了,我懂了,”林遷西心裡跟明鏡似的:“又到了我去蹭課的時候了是吧?”
“可不是!”吳川說:“這不寒假嗎,我也跟宗城說了,你倆有空好好練練球,到時候去見人家老教練要像個樣子。”
林遷西一下來了勁頭:“好嘞,我記著了!”
“幹什麽你,一下來勁兒了。”吳川被他語氣弄得莫名其妙。
“沒有,我馬上就去練球。”林遷西把電話掛了,轉頭找了外套就要出門。
本來以為放假可以跟宗城多見面呢,結果完全被吳川給承包了,說是要趕下學期的體育生專業考試,給他寒假集訓,成天的跑步,弄得他像是馬上就要參加冬奧會去似的,他都好一陣兒沒跟宗城一起練過球了。
門在眼前開了,他剛要伸手去開,又縮回了手,知道是他媽回來了。
果然,林慧麗開門進來,手裡拎著一隻方便袋,好像裝的是吃的,看了他一眼:“你沒去學校?”
“放寒假了。”林遷西知道她沒概念,跟他時間錯開地次數太多了,一直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學期有多久一樣。
林慧麗像是才想起來一樣,臉色有點兒不自然,把手裡的方便袋放在他旁邊的櫃子上,說:“不知道你在家,沒給你帶飯。”
“沒事兒,我出去了。”林遷西剛開了門要走,想想又停下來,回頭問她:“今年過年,你打算怎麽過啊?”
“怎麽問這個?”林慧麗習以為常地說:“可能加班吧,多給錢的。”
林遷西嘴張了一下,想說要不然今年就在家一起過個年吧,剛好還連著他生日,但是看她一點兒都沒想起來的樣子,什麽都沒說,閉了嘴,拉開門出去了。
想不起來也正常,他生日對他媽來說也不是什麽好日子,他那個什麽都不成樣兒還把自己給作死的爸就死在他出生前沒幾天。他媽從沒跟他提過,林遷西是上初中的時候,有次聽鄰居議論才知道的——
“改了跟他媽姓就有用了?這種東西就是遺傳的,有什麽樣的老子就有什麽的兒子……”
不知道為什麽會想起這些,林遷西走在馬路上,踢開腳邊一顆小石子,兩隻手收進外套口袋裡,小聲跟自己說:“還想那些幹嘛啊西哥,你不信命的,都跟這狗日的混日子剛這麽久了不是嗎……”
他沒爸,家裡連張照片都沒有,那就是個陌生人,都不知道叫什麽,為什麽要因為一個陌生人不痛快,沒道理。
林遷西吸口氣,呼出來的時候成了白霧,他出來是幹嘛的來著?對,要去打球的,打球打球!
他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正準備向宗某人發去邀約,沒想到手機先一步響起了微信進來的語音通話鈴聲,屏幕上亮著燈塔頭像,真夠巧的,他手指一點就接了。
“乖仔,”宗城在那頭的聲音聽起來低低的:“吳川跟我說了,要不要陪你去練球?顧陽今天去學校拿成績了。”
“幹什麽你……”林遷西好笑,一隻手攏在嘴邊:“怎麽說的好像要背著你弟出來撒歡似的,還特地強調一下顧陽去學校了。”
“諒解一下,我現在拖家帶口。”宗城連開玩笑都是口氣淡的。
林遷西說:“行吧,諒解你了。”
“去楊銳那兒等我一下,一會兒就來跟你碰頭。”宗城的語氣裡像帶了點兒笑。
林遷西跟著笑了聲,掛了電話,往楊銳那兒走。
走一半兒,又想起楊銳那瓶“潤滑油”的惡搞。他摸一下鼻子,操,可惡的楊老賊,想拿他開涮,找錯人了,他是那種玩兒不起的人嗎,就去他那兒打,噎死他!
小城裡忽然多了煙火氣,是真的煙火氣。林遷西今天撿路走的,想快點兒去碰頭,走的偏,經過一片老牆下面,腳步停了一下,墊腳抬頭,往牆裡面看。
這裡頭以前有個老廟,後來倒了,一直沒重建,就這麽沒人管了,現在就剩了一扇門也破開了,門裡頭有人在說話,好像還有人在裡頭燒香,難怪有煙火氣,搞什麽這是。
林遷西還以為是要過年了才這樣,看了一眼就要走,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說話聲——
“拜這有什麽用,你們真夠無聊的,還相信這些。”是秦一冬的聲音。
“好玩兒啊,咱們學校好多人都來過了,還有人坐車去好遠的地方找寺廟拜呢,搞得可神了。”這好像是鄒偉的聲音。
“高考要是拜拜神就行,我天天拜,給我拜個清華。”另一個人說,一群人都跟著笑了。
“就是說……”秦一冬接話。
林遷西想回避都來不及,他們就從馬路對面來的,說話的時候就迎面瞧見了。
秦一冬穿著個白色連帽外套,拉鏈拉得嚴嚴實實的,襯得臉比平常還秀氣斯文,眼睛一轉落到他身上,相隔不到一米,就這麽站住了。
林遷西看看他們,五六個人,還是他那籃球隊裡的,雙手插著口袋,故意很輕松地跟鄒偉打招呼:“巧啊,來燒香啊?”
鄒偉可能是想起上回半點兒都沒挨到他身的事兒了,沒什麽面子,耷拉著張臉,但也沒理由再找他茬,愛答不理地從他旁邊過去了。
其他幾個人尾巴似地跟他後面過去。
林遷西心想可算乖巧了,早點兒這樣不就好了,非得被治一回才舒坦。他有意一眼都沒多看秦一冬,嘴裡哼起歌,撓撓頭髮,跟他們擦身而過。
“林遷西。”秦一冬忽然喊。
林遷西轉過頭,鄒偉那群人都先進那老牆裡頭去了,就他還站著:“怎麽啊?”
秦一冬看那牆:“咱倆以前不是在這兒插過香頭嗎,你去拔了。”
“啊?”林遷西一時有點兒懵,沒搞明白他說什麽。
“你去年生日,咱倆在這兒插香頭的,你他媽失憶了啊?”秦一冬沒好氣:“你不是馬上又要過生日了嗎?拔了,拔了就乾淨了。”
他說生日,林遷西有點兒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回事兒。以前他太混了,跟一群三教九流的學了太多的中二江湖戲碼,什麽拜把子、插香頭,差不多就等於是結拜的意思,做派就跟個土匪似的,還覺得自己賊他媽帥。
去年生日,感覺也過了好久了,好像那天喝多了,林遷西可能還跟人打了架,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把燒的香,跟秦一冬說:“走,去插香頭。”
也沒別的地方適合搞這種迷信活動,最後他們就來了這地方。秦一冬找個小花盆埋了土,給他當香爐,林遷西拿打火機一點香,插了兩根進去。
林遷西就這麽點兒印象,其他都記不太清楚了,冷不丁被他提起來,真有點兒摸不著頭腦:“這誰還找得到,你都來了,自己拔不行嗎?”
秦一冬聽他說找不到,好像更來氣了,指一下牆頭:“牆上面!又不是我插上去的,你插的,你去拔!”
“……”林遷西看了他好幾秒,心想算了,他樂意拔就拔吧,別讓他不舒服了,於是往後退兩步,外套袖子往上拉了拉,一個快跑,衝過去撐著牆一翻,就爬了上去。
牆上頭都長雜草了,他找了一下,在中間凹下去的一塊牆頭上找到了那個小花盆,裡面果然還插了兩根香頭,現在只剩下兩根木樁尾巴了,一長一短在裡頭潦草地豎著。
林遷西看見這玩意兒就好像看見了自己以前傻逼又浪蕩的人生,伸手去拔,朝秦一冬身上看一眼。
他站在牆下面的馬路邊上,也不往這兒看,側臉板著,嘴巴抿得緊緊的,臉上有點兒紅。林遷西知道他肯定是有氣,秦小媳婦兒氣急了就會臉紅,有時候這就是快哭的前兆。
林遷西蹲在牆頭上輕輕呼出口氣,伸出去的手懸在小花盆上面,這小地方就是他們一起長大的地方,到處都是一起玩兒過的晃過的痕跡,今天拔了這個又能怎麽樣,也不是就能把過去拔掉的。
秦一冬還是氣他,氣吧,他本來就欠著的,只要還能好好的生氣都是件好事兒。
他手伸進去,在花盆裡用力抓了一把,往外一丟,一下從牆上跳下來:“行了,拔了。”
秦一冬沒理他,繞過去,往牆裡頭走,像上次那種“多管閑事兒”的話,這回一句都沒說。
林遷西看他一眼,對著牆站著,自顧自笑笑,心想這下舒心點兒了嗎冬子,我就希望你舒心地活著,活著才有以後,以後都沒了,還管什麽插香頭拔香頭啊,那都沒意義了。
他拍了拍手上沾上的土,提提神,收心了,轉頭繼續走他的路,還得去跟宗城碰頭呢,在這兒耗太久了。
牆裡頭,秦一冬踩著雜草剛進去,那扇破門裡頭鑽出來了鄒偉。
“林遷西剛才蹲牆頭上搞什麽飛機?”他剛才瞧見了,問秦一冬:“他又玩兒什麽花樣?”
“你管他的。”秦一冬板著臉回。
鄒偉覺得奇怪,看他臉色也奇怪,踮起腳伸頭看也看不著,走了過去,搭著牆往上撐了一下,嘴裡喊:“哎這什麽啊,這年頭還有人在這兒插著香頭啊?”
秦一冬回頭說:“都沒東西了,就一破花盆,扔了就完了。”
“有東西啊,”鄒偉說:“裡面還豎著兩根香屁股,誰弄的?”
秦一冬盯著那牆看,忽然匆匆走過去,把他拽下來,自己攀著牆往上看了看,小花盆裡就少了把土,那兩根香還真是留著的。
“傻逼……”林遷西站在楊銳的雜貨店和老樓中間的岔路口,輕輕念叨一句,還是在說秦一冬。
他看看頭頂上有點兒淡薄的陽光,都過去好久了,居然還沒見宗城人影,手上掏出手機,點了點,給他打電話,一邊朝老樓那兒看。
忙音響了好一陣兒也沒通,林遷西轉身,直接去老樓找他,忽然又通了。
“今天沒法去跟你練球了,”宗城一接通就說,聲音很低很快:“下次吧,有點事兒。”
林遷西還沒說話,聽筒裡面忽然多出一道高了幾個度的聲音:“你跟誰打電話!叫人來幫忙對付你老子是吧!你……”
電話掐斷了,宗城掐的。
林遷西對著手機看一眼,操,顧志強?又他媽來了?!
他把手機一收,迅速往老樓跑。
進了宗城住的那棟樓,剛爬樓就聽到動靜了,湯姆的叫聲清晰得很,又急又燥。
林遷西兩步一跨地上了樓,看見左右鄰居家都大門緊閉,宗城站在屋外,身上連外套都沒穿,就穿了個套頭的灰色長袖衫,攔著門,手機還抓在手裡,腳底下是狂吠的湯姆。
屋門前就是顧志強,梳著背頭,穿著西褲大衣,那大衣看著特別沉特別垂,一看就是好貨,整個人光鮮的就跟什麽成功商務人士似的,卻在朝著門吼:“讓我進去!我是你老子,憑什麽不能進去!”
林遷西剛出現,宗城就看到了他,眼神在他身上停頓一下,嘴邊像自嘲一樣輕輕扯了一下,又立即抿成一線,臉上冷得一絲表情都沒有。
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出現的不是時候,林遷西往樓梯下面走幾步,遮掩一樣,余光掃見顧志強往這兒轉了一下頭,大概是看到了宗城的眼神。
“你看什麽,果然找幫手了是吧?”顧志強好像沒掃到什麽,在那兒罵罵咧咧:“讓我進去,我來看陽陽不行嗎?你說話啊,裝什麽啞巴!”
“快兩個小時了,”宗城冷冷地開口:“你還要耗多久才肯走?”
“我不走,今天你不給個說法我就不走!”顧志強中氣充沛,聲音有種不符合年齡的尖利:“你這房子也是你媽留給你的是吧?還瞞著我,你媽到底給你留了多少東西,你今天不給我算清楚了沒完!”
林遷西被抵著樓梯間的牆,低低罵了句:“操……”
奇葩,這他媽絕頂的奇葩,到底是什麽運氣才能攤上這麽個人當爸,三句話不離錢。
他揣著口袋在樓梯間來回走了幾步,有點兒冒火,尤其是想著宗城一個人在那兒攔著他跟個潑婦似的撒潑就很冒火,都想過去揪著這奇葩直接拖走,知道不該插手,硬生生忍住了。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來微信的聲音。
林遷西掏出來,手指劃開,宗城發來的。
--顧陽就快從學校回來了。
他回味一下,明白了,是不想叫顧陽看見這兒的情形,馬上下樓。
後面腳步聲蹭蹭的,林遷西到了樓下,一回頭,看見顧志強居然從上面下來了,就像是追著他下來的,直奔他這兒,這角度正好一眼瞧見這奇葩下樓的皮鞋,一塵不染的。
“你!站住!就是你!”顧志強果然就是追著他下來的,上來就拽住他衣領:“就是你手機響,你跟他通氣的,躲這兒幹什麽!”
林遷西本來看宗城面子不想插手,被他一拽,頓時就冷臉了:“你給我松開。”
“你別以為我不認識你了。”顧志強一手拽他,另一手還指他:“上回我來就是你衝上來幫忙的對吧?你老黏著我兒子想幹什麽?他是你們這些小地方的人配黏上來的?你少想在他身上撈好處!”
“我操!”林遷西真冒火了,本來心情就不好,出門在林女士那兒壓了一回,半路遇到秦一冬壓了一回,這會兒在這奇葩這跟前就他媽快炸了,什麽叫在宗城身上撈好處,什麽叫不配?就連這時候想的都是他兒子身上的好處,真是氣急了,都要冷笑了:“你管老子配不配,老子就他媽黏著他!你松不松手!我不打架,你別逼我!”
顧志強還沒再開口,人就被狠狠往後一拖,拽著林遷西的手一下松開了,人差點兒往後摔倒,嘴裡慌裡慌張地喊:“幹什麽!你要幹什麽!”
宗城一隻手拽著他大衣的後領,臉沉著,沒有看林遷西:“你走。”
林遷西看他一眼,不想讓他沒面子,憋了一肚子火,扭頭就走了。
顧志強看見人走了,頓時就想掙開宗城,他已經比宗城矮了半頭,被這麽拽著完全沒有還手的余地,拿手去抓他手臂扯也沒能扯開:“你幹什麽,好啊,終於兒子打老子了啊,我早說了你不是什麽好東西!”
宗城拽著他的手指緊到發白,手背上青筋都突了起來:“你跟我怎麽耗都可以,但是顧陽不行,他也不行,你要像上次那樣再動他一下,我可能真會動手。”
“你好樣兒的,你可真是好樣兒的!”顧志強氣得臉都青了:“你把你媽害死了,還要害死我,你這個畜生,我當初怎麽會生下你的……”
話忽然停了,他看見宗城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眉眼往下壓,臉完全沉了,居然給嚇住了。
“我媽是得癌症死的,”宗城咬了咬牙:“她已經死了,你能讓她安寧會兒嗎?”
“這是我不想她安寧?”顧志強聲音是小了點兒,但還強撐著,就是要說:“你倒是讓我安寧啊,要不是你,你媽還活著,我日子還好著呢,後頭你弟弟被送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還不都是因為你……”
宗城忽然一拳砸在了他旁邊的牆上,轟的一聲,都好像砸開了一個坑。
顧志強一下沒聲音了。
“你就非得這樣是嗎?”宗城壓著雙眼,眼底泛紅,胸口一陣一陣起伏,只有聲音還是冷的:“一回又一回,你就非得要我真對你下手了才肯滾?”
顧志強臉憋成了豬肝色,他想要錢,又怕這個兒子,要不到又不甘心,就跟打了個死結,反反覆複繞,這回像是真嚇著了,宗城比上回他來那次還嚇人。
“我一次次忍你,是看你跟我有點兒血緣關系,你別把最後這點兒忍耐也給弄沒了。”宗城攥著那隻拳頭,骨節都在哢哢地響。
林遷西去上回顧陽被欺負的破廠房附近等了一會兒,果然等到了從學校回來的顧陽,截個正著,拉上他就走:“走啊好弟弟,等你呢,一起去玩會兒。”
“等我玩兒的?”顧陽把書包往背後挪:“你別是來看我成績單的吧?”
“我看什麽,待會兒你哥肯定要來看。”林遷西推著他去楊銳那兒,順嘴問:“考得怎麽樣?”
“唉,沒有第一,反正比不上我哥。”顧陽耷拉著腦袋。
“比不上他就比不上唄,他反人類的。”林遷西嘴裡說著,眼睛往老樓那兒看,不知道顧志強那奇葩到底鬧完了沒有。
楊銳從雜貨店裡出來,看到林遷西就笑:“喲,來了?”
“別亂開玩笑啊。”林遷西怕他又來一出惡搞,朝顧陽身上遞個眼色。
楊銳有數了,指隔壁:“打球去吧,我正好要出去。”
林遷西推著顧陽去了隔壁。
“真打球啊?”顧陽搖搖頭:“我真不行,不打了,我回去了。”
“坐會兒吧,你愛打什麽打什麽。”林遷西把他按到凳子上:“你哥有事兒去了,說好了待會兒到這兒來找你的,現在也不在家。”
顧陽信了:“難怪你叫我來這兒呢,那我打一局遊戲吧。”他拿了手機出來,麻溜地登上線,正好平常在宗城跟前也玩兒的少,“薛盛在線哎,我帶他殺一局。”
林遷西隨便他玩兒,只要他在這兒坐著就行了,自己拿了球杆,在旁邊台球桌上放了球,一邊打一邊看他。
球打得也沒什麽心情,腦子裡想的都是宗城怎麽樣了,一連好幾局,居然連續的都沒打進球。
“西哥,你今天狀態不好啊。”顧陽眨巴著大眼睛朝他球桌這兒看。
“啊?還好吧,我這是醞釀著呢,還沒發揮。”林遷西放下球杆,往外面走:“我去拿個東西,等我一會兒啊。”
“哦。”顧陽乖巧地坐那兒繼續打他的遊戲。
林遷西沒東西要拿,是出來看情況的,走到岔路口,突然看見了坐在路邊樹乾旁的身影,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他一個人坐著,屈著兩條長腿,肩背又寬又正,低著頭,面前一陣若有若無的煙霧,是嘴裡叼了煙。
是宗城。
林遷西從沒見他這樣過,上次顧志強來也沒見他這樣,忽然就在路邊上停住了。
宗城好像感覺到了,抬頭看到了他,手在地上撐一下,站了起來,拿了嘴角的煙,丟地上踩滅了,抬頭時嘴角還輕微地提了一下:“沒事兒,我又把他弄走了。”
林遷西看了看他臉,沒看出什麽:“還是你有本事,這都能弄走,顧陽在楊銳店裡,放心。”
“嗯。”宗城和上次一樣,不提怎麽把顧志強弄走的,對那些事兒都是能不說就不說。顧志強不甘心,他知道,臨走都像是拉扯的困獸。
他走到林遷西跟前來,扯了一下他衣領,朝他脖子裡頭看了一眼:“那下抓到你身上沒有?”
“沒,”林遷西笑笑,扒他手:“小看我,我能讓他抓到嗎?”
宗城看了一眼自己被他扒下來的手,及時換隻手抓了他手,那隻手砸了一拳,沒收住力氣,砸太狠了,關節那兒都破了,有點兒滲血,不想被他看見。
“林遷西。”他忽然開口叫了一聲。
“嗯?”林遷西看他。
宗城抓著他手,握得很緊,那條斷眉往下壓,看著他眼睛,聲音很低:“像我這樣……會嫌麻煩嗎?”
林遷西愣一下才回味過來他說什麽,流裡流氣地笑:“那我這樣的麻煩,你嫌累贅嗎?”
宗城說:“不嫌,爸爸不嫌你累贅。”
林遷西臉上痞笑地更厲害,多少有點兒故意,翻過手掌去抓他的手,抓到了才發現他手有多冰,不禁又看他一眼,他到現在也沒穿外套,就穿著那件灰色的長袖衫在這兒坐了半天,心裡忽然就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他剛才坐這兒在想什麽,抓著一把就塞進了外套口袋:“少他媽胡扯了爸爸,我也不嫌棄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宗城的手指一下就絞緊了他,用力的他都有點兒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