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城說完真把隔間讓給他就走了。
林遷西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都快忘了自己是來上廁所的,本來也不需要隔間, 回到小便池那兒,腦子裡把剛才的話又想一遍。
以前真沒有過喜歡的女生,他一直都不喜歡跟女生有太多接觸。曾經特別混的時候也有過一兩個追他的,羞答答地給他遞情書什麽的,他看到後都沒什麽感覺,回應也跟現在差不多。
他去洗手池那兒洗了個手,順帶也洗了把臉, 吐口氣, 出了廁所。
回到教室,座位旁邊空著,宗城不在座上。
王肖這會兒挺安分的,看他回來盯著旁邊, 小聲說:“剛教導處有個老師來叫城爺了, 好像還是打台球那事兒, 肯定是去表揚的,怎麽沒叫你一起啊?”
林遷西無所謂:“不叫就不叫唄。”教導處看到他都頭疼,怎麽會叫他。
王肖看他臉色挺正常, 才緊跟著問:“西哥你剛才到底怎麽回事兒啊?”
林遷西往前看一眼陶雪,沒見她往後看過,頭依然垂得低低的,輕輕咂一下嘴, 還是挺煩的, 是煩這種狀態,壓下聲說:“少說兩句,跟你們又沒關系。”
王肖還好不傻:“西哥還挺心軟的, 不答應人妹子,還給人留面子。”
“知道你他媽還不趕緊閉嘴!”林遷西瞪他。
王肖轉回頭去不說了。
薑皓在前面回了兩次頭,看了他好幾眼,也沒說什麽。
林遷西不想老被盯著,低頭去看前頭剛發的試卷,原來是英語試卷,老周是替英語老師發的。
英語老師是高三換的新老師,是個女老師,可能是有事兒請假了,才會叫老周發了卷子下來。
林遷西看到那試卷上面寫著去年期中考試的抬頭,想起來,下一次考試就是他們的期中考試了。
他翻了翻試卷,英語從來沒有好好學過,就沒什麽會的,先把卷子折起來塞進書包裡。
不管情書那些破事兒了,還不如操心操心後面那一茬接一茬的考試呢。
快下課的時候,宗城回來了。
林遷西被那一封情書弄得都不怎麽抬頭,不想接受別人的目光,就趴桌上翻書,看到他在旁邊坐下,才轉頭看了一眼:“叫你去說什麽了?”
宗城前面抽的煙都還留著一絲味兒,坐下來的時候還能聞見,他自己好像也不在意:“沒什麽,就叫我後面專心在文化課上。”
“哦。”林遷西回一句,忽然沒話說了。
宗城也沒再說什麽。
在廁所裡的那幾句話就跟沒說過似的,誰也沒再提。
直到放學,林遷西都沒跟陶雪有半點兒交流,一聽到鈴聲響,他就拿了書包出教室。
王肖在後面喊了一聲:“西哥!”
林遷西沒應聲兒,聽見王肖又轉了目標:“算了城爺,咱們一起走吧。”
林遷西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他手裡提著購物袋,一路走回住的那片老小區,踩著樓梯上了亂糟糟的樓裡。
回到家,先把給他媽買的衣服拿出來,放在一進門的櫃子上。
林女士又跟他錯開了時間。他想了想,擔心他媽回來的時候不注意,會看不到,又拿著衣服放到了沙發上。
放好了,林遷西進了房間,甩下書包,拉鏈沒拉好,裡面那團揪起來隨手扔進去的情書又滾出來。
“嘖。”他拿了扔進了垃圾簍,在班上沒扔還是顧及人妹子臉皮薄,要是被人看到肯定要被取笑地抬不起頭來。
林遷西把書包拉開,抽出那份英語試卷,又拿了支筆,往床上一坐,打算好好做試卷。
沒兩分鍾,他就又站了起來。
不行,不會,像看天書。
他摸到手機,點開微信裡那個燈塔頭像的對話框,看了看時間,把筆往耳朵上一夾,試卷折起來揣褲兜裡,又開門出去。
下樓出門,一路熟門熟路地往目的地走。
天剛有點兒擦黑,到楊銳的雜貨店附近,馬路上的路燈壞了倆,一閃一閃地硬是亮不起來。
林遷西從路燈下面過去,聽見一聲車喇叭響,扭頭,看見路峰從路邊的舊貨車裡探出帶疤的臉,車發動著,看樣子剛想走,正好遇上了。
“聽說你小子打台球拿冠軍了?”路峰問。
林遷西“嘿”地笑一聲:“你消息收到的也太晚了。”
路峰說:“剛聽楊銳說的,你這是往哪兒去?”
林遷西故意不說,從他車旁邊過:“不告訴你。”
“不說我也知道,到這兒還能去哪兒?”路峰從車裡扒拉一下,拎出個塑料袋:“這給你。”
林遷西回頭,那袋子直接就扔他懷裡來了,他兩手捧著看了兩眼,裡面是一包散裝的糖:“幹嘛?”
“車上沒別的,就這,送給你們慶祝一下吧。”路峰說完就把車給開走了。
林遷西捧著那袋糖好笑,拿自己送的貨當好人呢這是,在胳膊裡一夾,繼續往前走。
很快到了老樓裡,他一手從褲兜裡掏出那張折著的試卷,一邊深吸口氣,為接下來的見面做心理準備。
宗城剛剛回來,放下書包的時候,手從裡面順勢摸出了煙,一支煙抽出來,又推了回去,連煙盒一起丟回書包裡。
煙抽太多不好,有時候越抽越煩,他今天煩的沒有理由。
湯姆跑過來,在他腳底下轉圈。宗城剛要過去給他倒狗糧,湯姆一下竄到了門邊上,嘴裡開始“嗚嗚”的叫。
緊接著門就被敲響了。
宗城看一眼門,又是那種不輕不重的幾聲響,像敲得吊兒郎當似的,走過去,一把拉開。
林遷西一晃,從門邊上露出來半邊上身,臉衝著他,痞笑一聲:“爸爸?”
“……”宗城看看他耳朵上夾的筆,又看見他手裡拿著的試卷,有數了,嘴角提一下,把門拉到底:“進來吧。”
林遷西立馬走進來。
宗城關上門,指揮他:“先把狗喂了。”
林遷西來求他教自己的,沒二話,騰出隻手,先去狗盆那兒給湯姆倒狗糧,嘴裡跟它說話:“來,湯姆,好好吃,我又來好好學習了。”
等他忙完湯姆的夥食,轉頭去看,宗城已經在窗戶那兒站著了,手裡拿著英語書在翻:“英語試卷做不下去了?”
“嗯啊。”林遷西走過去:“我墊子呢?”
宗城停一下,彎腰從桌底下拿出那個給他買的坐墊塞給他。
林遷西把坐墊放桌邊,坐下來,試卷放桌上:“這要怎麽做啊?”
“又不急著交,你可以慢慢做。”宗城接著翻書:“先補基本點吧。”
“啊?”林遷西看著他。
宗城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沒明白:“你期末考試英語考了多少,還記得嗎?”
“……”林遷西回憶了一下:“五十?”
宗城從自己的英語書裡拿出兩張夾著的小紙條,抽了一張按桌上:“四十六。”
林遷西一看,是他的成績條,沒想到他還一直收著,英語那欄寫的果然是“46”。
“你考了多少?”他下意識問。
宗城把自己那張按他面前:“跟你分還挺像的。”
林遷西拿起來一看:“操,這叫像?”
他英語那欄寫了“146”,自己就考了他一個零頭,像個鬼,刺激人的嗎!
宗城把手裡的英語書翻到最後兩頁,又抽了張夾著的紙出來,輕飄飄地拋桌上:“早給你計劃好了,從今天開始照著這個補英語就行了。”
林遷西拿起那張紙,沒急著展開,看他的臉:“你早給我計劃好了?”
“嗯。”宗城想不然要他成績條幹什麽,難道要回來欣賞他的“高分”?忽然看到他視線,像難以置信一樣,跟他對視兩秒,伸手過去:“不要算了,還給我。”
林遷西一讓:“要啊,誰說不要的!不要我剛才那聲‘爸爸’白叫了。”
是太意外了,他沒想到宗城給他把計劃都做好了。
媽的,不僅意外,好像都感動了。林遷西不停地瞄他,摸一下鼻尖,不知道為什麽,心底有個地方像被掀動了一下,就感覺這人居然是為他著想的,還一直沒說。
宗城手收回來,和以前一樣,不打擾他,先去廚房裡看有什麽吃的,進了廚房門,又回頭看他一眼:“看你放學跑那麽快,現在還有心思做試卷,真難得。”
林遷西目光追去廚房,看到他背影到了裡面,聽不出來他這沒有情緒的語氣是個什麽意味,手指夾著筆搖兩下,一邊展開他給的那張紙:“為什麽沒心思,一封情書,又影響不了我。”
“如果人家妹子一定要你給個答覆呢?”宗城在裡面問,語氣還是平淡的沒有一絲起伏。
林遷西頓一下,往廚房裡又瞄他一眼,又有點煩了,低頭看展開的紙,又看到他那鋒芒畢露的字:“再說吧。”
廚房裡沒聲音了。
宗城聽完林遷西的話,在廚房裡找了一圈,沒找到什麽吃的,去洗手池那兒洗了把手,甩著手的時候,覺得自己管的也是寬,幹什麽問這種問題,說到底也是林遷西自己的事兒,再怎麽樣也輪不到他來插手。
外面湯姆頂著空盆“哐哐”響,他聽見了,轉頭出去。
湯姆吃完了狗盆裡的狗糧,正在圍著林遷西腳轉悠,拉扯著他腳邊一隻塑料袋嘩嘩響。
宗城拿了自己的書包走過去,看見林遷西正在按他紙上寫的看音標,認單詞,因為很多音不會,還拿著手機在百度。
看到他過來,林遷西就抬了頭。
“怎麽樣?”宗城問。
林遷西從耳朵上拿下筆,撇撇嘴:“難。”一邊說一邊把腳邊的湯姆挪開,拎起塑料袋。
是他帶來的那袋糖,剛才就隨手扔腳邊了,差點要被湯姆咬壞,他趕緊拿了放小桌上。
宗城把書包扔腳邊,拿了坐墊在他旁邊坐下,看了一眼塑料袋:“賄賂我?還帶糖來。”
“路峰給的。”林遷西把袋子往他面前推推:“就衝你給我做了這個計劃,我也該賄賂你。”
“我不吃甜,你又不是不知道。”宗城從書包裡拿出筆和那張英語試卷,就放他旁邊,兩人坐得隻隔了那一個方便袋的距離。
林遷西想起來了,他是不吃甜,但是就想給他,今天還真就想賄賂他,把袋子又往他面前推點兒過去:“你又沒吃,怎麽知道一定是甜的。”
“那你怎麽不自己吃?”
“我詞都還沒認幾個呢,吃什麽啊。”林遷西又低頭去翻手機。
宗城沒管那袋糖,坐旁邊看他認單詞,看他眉毛都擰一起了,也不打擾,就這麽看著,手上的筆轉了轉,一直沒開始寫試卷。
林遷西翻著手機,學了一會兒,都有點亂了,手指點到了微信,剛好就跳出了他那個燈塔頭像,是他出門前想發消息給他,點著就放那兒了。
宗城正好看到,掃了一眼。
林遷西抬頭看看他,當著他面點出了他微信,有點兒傻氣,還有點兒說不出來的尷尬,瞄兩眼那燈塔頭像和那英文的微信名,趁機問他:“我就想問問,你這微信名用的英文是什麽意思啊?”
宗城又掃一眼:“elixir,意思是靈丹妙藥,可以治愈一切的藥。”
“幹嘛用這個詞啊?”林遷西低頭又看一遍,低低說:“聽著拗口,難記。”
“當時正好學到就拿來用了。”宗城伸手從袋子裡拿了一顆糖,在手裡剝開,想到了什麽,嘴邊微乎其微地笑了一下:“你想記住嗎?其實也不難。”
“怎麽記?”林遷西下意識問。
“張嘴。”宗城忽然說。
“啊?”林遷西一抬頭,嘴裡突然被塞了顆糖。
宗城的手指剛從他嘴邊拿開:“現在再記一遍這個詞。”
“……”林遷西有點兒發愣地看著他。
他說什麽,記單詞?
宗城對著他視線,眼神動了一下,搓了一下手指,把那袋糖都推他跟前:“帶回去慢慢吃,吃一顆就回憶一下,你以後都忘不了。”
林遷西含著那顆糖,看著他盯著自己的臉,心臟仿佛劇烈地收縮了一下,沒感覺出糖是不是甜,也完全沒聽清他說什麽,就覺得頭腦裡忽然竄出一個聲音。
完了,林遷西,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