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肖他們還在燒烤店裡等著倆冠軍回來， 想吃完了換地方搞第二場去，結果等半天， 就看到宗城一個人回來了。

　“西哥呢？”王肖往他身後轉著腦袋。

　“在外面，”宗城說：“喝的有點兒多了，我先送他回去，你們喝吧，帳我結了。”說完也沒等別人答話，直接就又出去了。

　王肖不太信，還伸頭往外看：“不可能啊， 西哥酒量好著呢， 怎麽可能會醉，他才喝多少。”

　薑皓也往外看：“宗城主動送他回去啊。”

　王肖“昂”一聲：“怎麽了，喝多了不該送啊？我上回喝多了你們不也送了嗎？”

　薑皓說不清楚：“反正就覺得挺古怪的。”

　“哪兒古怪了？”

　“不知道怎麽說。”

　林遷西在外面馬路上站著，摸了摸臉， 早知道就不扯這一句了， 弄得真被當成喝多了。

　宗城出來了， 往前歪下頭說：“走吧。”

　林遷西猜他可能也是自己想走了，也不知道剛才在外面那麽久是幹什麽，想著就問了：“你剛出去真是上廁所去了？”

　宗城手收在褲兜裡， 邊走邊說：“去回季彩微信了。”

　林遷西說：“還躲起來回，怕被我看到啊？”

　宗城看他一眼：“你還有看別人隱私的愛好？”

　“操，沒有。”林遷西說不過他，埋頭走路。

　宗城走在他左邊， 腳下在昏暗的天光裡拖出長長的一道斜影。

　林遷西正好踩著他的影子往前走， 看了兩眼那影子，又抬眼看他在旁邊走路的樣子，從他的背看到他的腰， 又看他腿，自己在心裡好笑：看什麽呢這是？

　“你還能不能走了？”宗城忽然回頭問。

　“啊？”林遷西反應過來：“能啊。”

　“那你半天不說話，到底喝了多少？”宗城以為他喝到妨礙正常行動了。

　林遷西咧開嘴角，隨口胡謅：“還挺多的吧。”

　一直到他家那老小區外面，宗城停了下來，是第一次來，對著小區打量了兩眼：“你就住這兒？”

　“對，”林遷西說：“還比不上你那老樓。”

　他那老樓就是年頭老了點兒，房子還是不錯的，不像自己這兒，又亂又雜，什麽人都有。

　宗城手還是收在兜裡，站路邊上看了看他：“那你進去吧。”

　林遷西往裡走，走了幾步回頭看一眼，看他還在，腳步停一下：“你還不走？”

　“看你進去，”宗城淡淡說：“怕你喝得栽牆角。”

　“……”林遷西自己扯的，還得自己圓，又看他兩眼，才進了小區。

　再回頭的時候，終於看到他動腳走了。

　林遷西轉頭，立馬一路小跑著爬上了樓，腳步穩得很，別說栽牆角，都能原地起飛。

　他在門口停一下，這不是挺清醒的嗎？

　想完又笑，應該是喝多了還沒上頭呢，等會兒後勁兒就來了。沒錯，不然他怎麽會這麽不正常，居然會對著宗城發呆，那是他的宗指導員，台球搭檔，還他媽是個男的。

　不對，可能是這兩天被城爺給帥到了。

　林遷西一邊想一邊有點好笑地掏鑰匙開了門，進去後果然還是家裡沒人。

　本來上樓的時候還想了一下，今天拿到了人生裡從來沒有拿到過的冠軍，要是見到了他媽該怎麽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結果省話了。

　他關上門，決定找點兒別的事兒乾，好醒醒他的酒，進了房間，一頭躺倒在床上時，從口袋裡掏出那隻白色信封，把裡面的一千塊都抽出來，思考著到底要怎麽用。

　想給秦一冬買點兒東西，可是沒法買，絕交了，買了也沒立場送。

　該給林女士也買點兒東西，就買身裙子吧，讓她相親時候穿，只要能找個對她好的，相多少次親都無所謂。

　還得再買點兒什麽？

　林遷西想了一圈，最後算了算剩下沒幾百了，尋思著要不存起來吧，他要上大學，從現在開始就存學費吧。

　就快成年了，自己存學費也應該。

　……

　“叮”一聲，手機響了。

　才早上六點，林遷西已經起床，都洗漱完準備出門了，一隻手摸到手機，拿到眼前劃開看。

　--恭喜西哥！

　--聽說你跟我哥一起拿了冠軍！

　是顧陽發來的。

　林遷西都能感覺出他在那邊的笑臉，猜他應該也給宗城發了，迅速打了三個字過去。

　--好弟弟。

　回復完把書包甩到肩上，門一關，就快跑著下了樓。

　林遷西今天是特地起了個早，出了小區衝上一輛公交車，先去商業街。

　小地方也沒像樣的商場，也就兩條商業街上賣東西的多點兒。

　可惜時間還太早了，開門的店不多。

　林遷西到了地方，進了一家提早開門的女裝店，裡面正在做活動，一進門就是一大片掛著清倉大甩賣標語的區域。

　他沒往那兒走，就看中店正中掛著的一件白底印花的裙子，剛好還有點兒厚，馬上入秋了也能穿，想了一下他媽的身形，原價就買下了。

　買完半點沒耽誤，趕緊又走了，去買別的。

　等他到楊銳的店外面時，也就才過去四十多分鍾，一路趕時間太快，頭上都有汗了。

　楊銳早就在雜貨店裡看到他了，伸頭出來喚：“冠軍！還沒祝賀你呢！”

　林遷西手裡提著幾隻購物袋，跑進他店裡來，一隻手從褲兜裡掏了兩張紅皮拍他櫃台上。

　楊銳叼著牙簽詫異：“幹什麽這是，拿到冠軍先來還賒帳？”

　“放你這兒，”林遷西說：“以後冬子要是再來買東西，你就別收他錢了，算我的。”

　楊銳擰擰眉：“你什麽毛病，宗城說得對，這樣還絕什麽交。”

　“……上學去了。”林遷西不給他機會往下說，轉頭就出去了，出去兩步又退回來：“宗城走了嗎？”

　“沒看到。”楊銳說。

　林遷西沒問了，又一陣風似的跑了。

　還好，到學校還早，沒遲到。

　林遷西單肩背著書包，兩步一跨地上了教學樓，直接又順著走廊拐去了教務樓。

　辦公室的門開著，他進去時正好沒人，直接走到老周辦公桌那兒，把手裡一隻購物袋打開，買的東西拿出來往他桌上一放，轉頭走人。

　剛到門外面，沒想到正好碰上老周回來，倆人好巧不巧在門口碰上。

　林遷西停住了，衝他笑：“老周，我拿冠軍了聽說了沒？”

　周學明托一下眼鏡：“聽說了，你拿冠軍跑我辦公室來幹什麽？”

　可以，又淡定了，不愧是能跟他抗衡到今天的老周。林遷西朝辦公室裡偏下頭，扯開嘴角痞笑：“上次你杯子不是摔了嗎，我來送你個新的，一定要用啊。”

　他說著轉頭往教室跑，邊跑邊說：“你要是不用，我就還是玩兒個大的，能嚇到你的那種大的！”

　“……”老周看著他走遠了，趕緊進辦公室，還真在自己辦公桌上看見一個帶把的透明玻璃茶杯，拿起來一看，忍不住又托一托鼻梁上的眼鏡。

　杯身的下半截居然還印了四個金晃晃的字——

　釘子戶贈。

　林遷西小跑到教室外面，不跑了，遠遠看到一道人影在對面走廊上，對方也看到了他，馬上就調頭飛快地溜走了。

　那是張任。

　林遷西很滿意，分班後揪到他那次，在自己面前都快磕頭認錯了，現在知道有多遠躲多遠了，舒坦。

　“林遷西！”徐進正好從教室裡出來，手裡拿著備課筆記，看到他，幾步走過來：“聽說你這兩天打比賽去了，怎麽樣，回來再看到我驚不驚喜，我還教你們數學！”

　林遷西指指自己鼻子：“那你再看到我驚不驚喜，我還被你教數學。”

　“……”徐進居然被他說無語了，手指在他面前點兩下：“很好，我沒刺激到你，被你刺激到了。你來的正好，我問你，你期末考試那數學分是怎麽考出來的？”

　林遷西挺認真地說：“我學習了。”

　“你以前什麽都不會，說學就學上來了？”

　林遷西扯了下嘴角，故意半真半假地說：“我有個好老師，我就開竅了唄。”

　徐進乾咳一聲，看著好像還有點兒受用：“你不要以為你誇我，我就好糊弄，你那分也就是比你自己以前的高，都沒考及格，你以為你真學出樣兒來了是吧？”

　“……”林遷西心想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誰是在誇你了？

　徐進忽然看了眼他身後，招兩下手：“沒事兒，你進你的，我跟林遷西談話呢。”

　林遷西一回頭，“好老師”來了。

　宗城單肩搭著書包，沿著走廊過來，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徐進，從兩人中間過去，進了教室後門。

　林遷西的手背在他書包上擦了一下，不自覺在褲腿上蹭了蹭。

　徐進可能是看時間不早，急著走了，走出去一步，又停下說：“我知道你現在練體育去了，練體育就不要分了？你有本事下次再考個像樣的分給我看看，我還就不信了……”說完終於走了。

　林遷西想你不信也得信，轉身進了教室。

　宗城坐那兒，正在跟薑皓說話。

　“昨天林遷西是喝多了嗎？”薑皓問。

　“嗯，”宗城看一眼林遷西：“喝多了，在路邊吐地都不能走。”

　“……”林遷西把書包扔桌上，就看他一本正經地胡扯。

　薑皓聽了這話已經開始打量他了。

　王肖說：“不可能，西哥沒那麽弱雞，能喝著呢。”

　宗城轉頭看林遷西：“是嗎？”

　林遷西回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乾脆笑一聲：“你自己猜。”

　宗城伸手從書包裡拿出本書：“不猜。”

　林遷西坐下來：“不猜就不猜。”

　宗城停下又看他一眼：“你複讀機嗎？”

　“？”林遷西忽然覺得是有點兒，太幼稚了，今天這是什麽對話。

　上課鈴剛響，老周進來了，手裡捧著一遝試卷，另一隻手裡拿著杯子。

　林遷西一眼看到他手裡的杯子，就是他買的那隻，但是下半截多了個塑膠杯套，不長不短半截，正好就把玻璃杯上那四個字給擋著了。

　他都看笑了，老周還是有辦法，真他媽狡猾。他在買杯子的店裡叫人把字印上去花了五十呢。

　老周反正是用了，把杯子往講台上一放，特地看一眼最後排，把要發的試卷放講台上叫班長發下去，沒兩句話就拿上杯子又走了。

　“那個杯子是你送的？”宗城忽然問。

　林遷西扭頭：“你怎麽知道？”

　宗城指一下他桌肚子裡放著的購物袋，外面就畫著那杯子的樣子呢，不然他能對著講台那兒壞笑？

　林遷西服了，低低說：“人精。”

　宗城盯著他，已經聽到了。

　林遷西轉移他注意力，朝前面努努嘴：“發試卷了。”

　班長劉心瑜，副班長章曉江，這是上次選出來的結果。

　兩位班長在前面安排發試卷的時候，林遷西發現他們總往他這兒看，劉心瑜瞄他旁邊的宗城，偶爾瞄他一眼，章曉江瞄他，又立馬閃開眼，目光閃閃躲躲的。

　班上其他人也時不時有往這兒看的。

　“西哥，”王肖回頭小聲說：“今天早上公告欄貼你跟城爺打台球拿獎的消息了，你看，都在看你們，閃瞎他們的狗眼了。”

　“我說呢……”林遷西嘀咕，以為自己臉花了呢，這麽引人關注。

　“西哥西哥！”王肖又叫他，神神秘秘的，把一份試卷遞給他，順便又塞給他一個折著的紙條：“人家剛傳過來給你的！”

　林遷西拿了，往前看，陶雪從前面回過頭看著他這兒，撞上他視線，立即就轉頭回去了，露出來的耳朵好像有點兒紅。

　他把試卷隨手一放，打開紙條，是張印花紙，還帶香氣，裡面寫了幾行娟秀的字。

　林遷西看到字多的都沒什麽耐心，跳著看的，也就看到大概的幾句——

　……聽說你拿到了台球賽的獎，恭喜你。

　有句話想對你說很久了，可能這麽說有點突然，但我是認真的。

　林遷西，我喜歡你……

　林遷西一下揪起信紙，猛地抬起頭，正好撞上宗城的視線，兩個人四隻眼相對看著。

　“臥槽？”王肖擰著身子正往他手裡的紙看著：“西哥你收到了情……”

　林遷西轉頭一腳踹上他凳子。

　“轟”一聲響，王肖從凳子上摔了下去，爬起來，都嚇了一跳：“怎麽了？”

　前面的人都在往這兒看。

　林遷西看了眼坐那兒沒回頭的陶雪，又瞪一眼王肖，這一腳要晚點兒，“情書”兩個字就喊出來了。

　“亂喊什麽你！興奮個屁啊，你不知道老子現在想什麽？”他壓著聲兒，臉也冷了：“以後少他媽給老子遞這些，有種遞試卷！”

　王肖都懵了，愣是沒說出話來。

　旁邊凳子一拖，宗城站起來出了教室。

　林遷西看他一眼，知道他剛才肯定是看到了，說不上來是尷尬還是怎麽，把那張紙又揪了揪，看看前面的陶雪，她頭低在那兒，半天沒動過。

　薛盛和孫凱都看著他這兒，薑皓也回頭看，對剛才的事兒都還沒搞明白。

　王肖現在也不敢吱聲。

　林遷西被這麽多雙眼睛看著，乾脆什麽也不說，從座位上站起來，也出了教室。

　他插著褲兜走到男廁所，剛要往小便池那兒走，瞥見最後一間隔間裡飄出了煙，走過去，一腳踢開隔間門。

　宗城果然又在裡面抽煙，也沒上廁所，就站著，完全就是奔這兒來抽煙的。

　“幹什麽？”他叼著煙，臉上沒表情。

　林遷西一手扶著門，想了想還是問：“你看到了是吧？”

　“什麽？”

　“就那玩意兒，”林遷西說：“情書。”

　“嗯，看到了。”宗城說：“不小心看到的，又不是故意的，總不能賠你。”

　“操，你這什麽口氣？”林遷西就問問。

　“沒什麽，”宗城咬著煙嘴，吐出口煙，忽然問：“那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林遷西看著他，知道他是看出來了，自己剛才那一腳那麽明顯，擺明了是不想接受。是不想接受，他早看出陶雪對他有那麽點兒意思，都能避就避了，就是沒想到她今天會忽然遞情書，搞得措手不及。

　“不知道。”他擰起眉，有點兒煩。

　不知道。宗城想起上次季彩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女生，他也說不知道。

　“以前有過喜歡的女生嗎？”他叼著煙，目光盯在林遷西臉上。

　林遷西一下又對上他視線，宗城的那條斷眉太顯眼，雙眼皮褶子深，眼皮往下壓，眼底的光仿佛都是沉著的，看得他都想發愣。

　還好沒真愣，他勾了勾嘴角：“沒有，問這幹嘛？”

　“不幹嘛，你要上嗎？”宗城把煙掐了，走出來：“讓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