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城先進了考試的大教室， 書包剛在最後一排放下，薑皓正好從前門進來， 看見了。

　“來這兒坐啊，”薑皓叫他：“你怎麽又坐那兒呢？”

　宗城又坐了昨天坐過的位子，旁邊就是林遷西的座位，跟習慣了一樣。他看了看薑皓，手上拿了書包，去了前面。

　“你快成八班的了。”薑皓開玩笑說。

　話剛說完，林遷西從後門走了進來， 坐到最後一排， 轉頭朝旁邊的座位上看，找了一圈，目光掃到他們這兒，了然似的笑了一下， 臉才轉回去了。

　“他找你呢？”薑皓看見了， 小聲問宗城：“你倆一前一後， 一起來的？”

　宗城翻著化學書，抽出筆：“你看是就是。”

　薑皓聽他這口氣不想回似的，怕打擾他準備考試， 搖搖頭：“我看沒可能，還是我想多了。”

　今天要考的兩門其實是兩門綜合。

　八班九班都是理科班，上午第一場的理綜是重點，最後一場是高二下學期必考的文綜， 那個比較簡單， 高考不會考，也不會被重點關注。

　林遷西的心思就在理綜上了。

　鈴聲一響，理科三巨頭的老師走了進來。

　年輕的化學老師在講台上發試卷， 英年早禿的物理老師守後門，還有個戴著眼鏡木著臉的生物老師站窗口。

　林遷西聽見前面的丁傑說：“狗日的這麽恐怖，進地獄了這是。”

　右邊的張任瞄林遷西，一邊問丁傑：“跑不跑？”

　林遷西看過去：“你倆能不能安靜點兒，我昨天說什麽來著？”

　“媽的，又是你的大日子……”張任氣急敗壞地嘀咕：“今天你也結婚行了吧！”

　試卷發了下來，林遷西又警告地看一眼張任，才埋頭做題。

　三個老師像巡邏一樣來回在教室裡穿梭，都了解林遷西以往作風，經過他身邊都得停留個幾秒，重點關注一下。

　林遷西頭都不抬，怕抬頭浪費時間，他會做不完題。

　直到聽見結束的鈴聲響起，他抬起頭，一隻手伸出去交了試卷，一邊已經轉著頭朝宗城那兒望。

　宗城在前面幾排，也在交卷，沒回頭。

　林遷西摸摸鼻子，腳尖點了點，手指搖著筆，沒法跟他接上頭，隻好低頭拿出關機了的手機，迅速開機，給他發了個微信。

　--我操，我做到了兩道類似的題！

　太激動了，沒法不說。

　昨天宗城讓他做的題，居然在試卷上遇到了兩道很像的，一道化學，一道物理。

　宗城在前面低下了頭，一隻手在動。

　林遷西有預感似的去看手機，果然他的消息回過來了。

　--那你確定都寫對了？

　林遷西想了想，好像不確定，因為不是一模一樣，只是類似。

　“媽的……”好像高興的太早了。

　一抬頭，正好看見宗城轉頭看著這兒，眼神在他身上一掃就過去了，跟看穿了他似的。

　手機又振一下，林遷西低頭，看見燈塔頭像又發來一條。

　--不對答案。

　“你大爺的。”林遷西低語，冷漠無情的宗指導員。

　第二場考試在中午十二點結束了，瞬間大教室裡像炸開了花，丁傑和張任早跑走了。

　要擱以前，林遷西跑得比他倆還快，這回沒有，考完了，也說不上來什麽心情，畢竟還不知道結果。

　宗城還不肯給他估分。

　“終於考完了，今天能殺一局了吧？”

　林遷西聽見前面薑皓在問，看了一眼，宗城拿了書包準備走了。

　他自己也收拾了書包，從後門走。

　剛到樓梯拐角，一個人正從樓梯下面上來，跟他頂頭撞上。

　“林遷西！”是體育老師吳川。

　“我去。”林遷西撐著牆從旁邊一跳，直接跳下去兩個台階，飛速往下跑。

　“你別跑啊！”吳川追下樓。

　沒辦法，剛考完試，到處都是撒歡跑的人，林遷西在教學樓外面被人流堵住了，書包被趕來的吳川一把抓住，沒跑掉。

　他無奈回頭：“別問了老師，我真不進什麽校隊。”

　吳川抓著他書包帶子不撒手，一本正經說：“我特地在這兒等你考試結束呢！林遷西，暑假就要開始了，這個假期你不想充實一下自己嗎？不想獲得更高更快更強的前景嗎？”

　林遷西擰著脖子看他，都覺得累：“老師，你進了什麽樣的組織？最好趕緊出來，被逮進去的話自己的前景可就沒了。”

　“滾犢子，誰跟你開玩笑！”吳川拽著他書包往邊上扯了扯，跟威脅似的：“加不加入校隊？真對你有好處。”

　林遷西只能跟著他走了幾步，站在道旁的梧桐樹下面，“嘖”一聲：“你就說給不給期末考試加分吧，不然沒得談？”

　“加五分。”吳川忽然說。

　林遷西一愣，眼都亮了，還以為他又要說不行，沒想到居然可以？

　“你說真的？”

　“真的啊。”吳川說：“不過我有個條件。”

　林遷西指指他手：“來，松開，咱倆和平談判吧。”

　吳川真松了手：“是這樣，今天下午四點有場學校的聯誼籃球賽，你先找幾個人來給我出個場，這就算進了校隊了，後面去哪個隊我再給你安排。”

　林遷西覺得古怪：“籃球賽你找我？”

　吳川歎口氣，摸一把脖子上的汗說：“原來的籃球隊高考完就散了，高二這茬一直沒選出人來，學校突然發個指令說要接受這個賽，我能怎麽辦？就是找人應付也得上，我知道你行，你再給我找找其他人，給我推送一下，可能還需要四五個。”

　林遷西說：“那五分可就有點兒少了。”

　吳川不愧綽號黑竹竿兒，真跟一根竹竿兒似的杵他跟前：“你知足吧，以前哪有加入校隊給期末考試加分的，至少也得贏個幾場正式的比賽才有可能吧，就這五分我還得打申請，你要不要，不要算了。”

　“要！”林遷西就想討價還價一下，別說五分，一分也要，多一分就多一點兒留下的希望。“你剛說還缺四五個人是吧，等著。”他掏出手機，撥了王肖的電話。

　王肖明顯正無聊，電話一秒就通了，張嘴就說：“西哥，考完了，晚上去不去浪？”

　“下午四點，籃球場，浪不浪？”林遷西問。

　“謔，西哥居然要打球？浪浪浪！”

　“叫上薛盛和孫凱。”林遷西說完，想一下：“好像人還不夠。”

　吳川在旁邊小聲問：“幾個了？”

　林遷西指指自己，豎了四根手指，意思是加他四個。

　吳川指導說：“最好再找兩個，候補還是需要一個的。”

　林遷西一聽服了，這明擺著是要他直接拉個隊，對著電話問王肖：“還能不能再找兩個？”

　王肖跟被打了一針似的嚷嚷：“對了，薑皓啊！那天在食堂他不是還說有空可以約一場？”

　林遷西聽到這名字，一下想起能找誰了，嘴裡嘀咕了句“我操”，調頭就往教學樓上衝。

　“林遷西！我在籃球場等你啊！下午四點！四點！”吳川在後面喊，生怕他不來，還不忘補充：“五分！你的五分！”

　“你別喊了！我知道了！”林遷西的聲音遠遠傳過來，早到樓上了。

　吳川喊完了對著教學樓的樓梯犯嘀咕：“詭異了，林遷西變這麽在乎分了……”

　宗城剛出大教室，薑皓在旁邊追問：“今天能不能殺啊？”

　“不一定有空，再給你答覆。”他是擔心顧陽還沒好透。

　“那行吧，知道你最近忙。”薑皓能理解，剛說完，手機響了，他掏出來接聽：“王肖？你說……叫我打球？”

　薑皓聽著手機，看看宗城：“你要是讓我找人的話，我只能叫宗城，就怕你們又不願意。”

　宗城看他一眼，搖了下頭，自己先往前走了。

　薑皓對著手機說：“行了吧，人家自己還不樂意呢。”

　宗城走下樓梯，這會兒人都走差不多了，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忽然多出一陣急促的腳步，一隻手伸過來抓著他就往邊上一拽。

　宗城被拽過去，一手撐住牆，看著面前的人：“你這是報復？”

　昨天拽他一回，今天被拽回去了。

　林遷西松開他胳膊，朝他身後看看，沒看見薑皓：“我找你呢，下午一起打個球？”

　“打球？”宗城站直：“你剛考完這麽有精力？”

　林遷西伸出一隻手在他面前翻了翻：“五分，吳川答應給我總分加五分，除了打架不搞，打什麽我現在都他媽的賊有精力！”

　宗城把被他拽歪的書包搭回肩上：“那你叫我幹什麽，確定我會？”

　“你不會？”林遷西打量他，忽然反應過來：“別扯了，薑皓都說你行，能別玩兒我了嗎？”

　宗城點頭，轉頭往外走：“好，不玩兒你了。”

　林遷西看著他背影：“那你答不答應，我昨天幫你哄弟弟，你就不能幫我掙五分？你就說你們家顧陽值不值五分吧！”

　宗城停下腳步，嘴角都扯了一下，林遷西就是林遷西，確實是欠他的，回頭問：“幾點，在哪兒？”

　“我操！”林遷西笑起來，朝他這兒小跑：“我就知道組織沒有放棄我！宗指導員你的人性還在！”

　宗城盯著他：“說句人話。”

　林遷西已經到跟前了，推推他：“行行行，都答應你，走吧。”

　八中畢竟是小城市裡的高中，沒有專門的籃球館，就一個露天的籃球場。

　下午的時候，王肖、薛盛和孫凱先到，進了裡面就嘀嘀咕咕吐槽。

　“西哥怎麽會樂意在這兒打的……”

　學校的籃球場他們以前就沒打過，都在校外的野球場混，跟薑皓也是在那兒打球認識的。

　野球場都四周塗鴉，搞得花裡胡哨的，看著就有激情。

　學校的不行，中規中矩的籃球框和塑膠場地，沒半點兒花頭。

　三個人嫌棄了一陣兒，薑皓抱著個球過來了，身上還穿上了白背心的球衣。

　“就你們仨？”他問。

　王肖腿搭欄杆那兒做活動：“還有西哥，說是體育老師讓叫的，你別不是聽到他名兒就要跑吧？”

　薑皓還真不太想跟林痞打球，但是被他這麽一說，感覺要走就很沒面子，隨手扔下球說：“體育老師沒事兒找他叫人幹嘛？”

　“都說了咱們西哥厲害，什麽球都厲害，你非不信。”王肖狗腿屬性有點兒上來了。

　薑皓沒再往下說，因為看見林遷西來了，他一手插著兜，走路都像是帶著痞氣。

　吳川緊跟著從另一頭過來，腳步飛快，一頭的汗，到了跟前驚奇地誇了句：“可以啊林遷西，你真給我找了一個隊啊！”

　林遷西插著兜，走進籃球場：“我人緣好唄。”

　說完看到薑皓，互相都沒說話，薑皓嘲諷似的看他一眼，走開了。

　吳川看看手表，又擦一下頭上的汗，看了看面前這幾個人：“還有嗎？是不是少一個？”

　薑皓看了看王肖說：“我幫忙叫了啊，人家真不來。”

　林遷西說：“還有一個，馬上到。”

　幾個人都看著他，林遷西的眼睛看著籃球場的圍欄外面。

　宗城走了過來，一路進了籃球場，身上穿了件寬大的薄外套，看一眼林遷西：“我來晚了？”

　“沒，還早。”林遷西給他讓個地方，讓他站過來。

　吳川一下指著他：“對，我怎麽把你給忘了！”

　薑皓都愣住了，幾步走到宗城面前，小聲問：“怎麽回事兒，你不是不來嗎？”

　宗城看一眼還等他過去的林遷西：“聽說是體育老師叫的，就來了。”

　薑皓看看吳川，似乎信了。

　吳川拿著脖子上的哨子吹一聲，拍拍手，示意大家都集合，有點兒無奈似的說：“臨時湊了個隊，也來不及訓練了，反正是個友誼賽，怎麽說呢，主要是人家來了，咱八中不能不露臉，輸贏也無所謂了，懂我意思了吧？”

　王肖好笑地說：“咱們八中連籃球隊都要湊啊？”

　吳川有點兒冒火地說：“可不是嗎？本來咱們八中體育就不行，從上到下還都只知道榨體育課去給文化課，你們看看咱們學校有一項比賽能拿得出手的嗎？”

　林遷西說：“沒有。”

　吳川答：“謝謝你，就不用回答了，這是二次傷害。”說完掏出一把薄荷糖來，挨個發，“來，也別說老師虧待你們，一人一顆，提神醒腦，待會兒能打什麽樣兒打什麽樣兒吧，你們自己分配位置就行。”

　“沒隊服啊？”王肖接了糖問。

　“沒有，”吳川回：“連隊都是湊的，還要什麽隊服，自己隨便穿著打吧。”

　“臥槽，寒酸。”孫凱忍不住在邊上吐槽：“真就是一夥雜牌軍啊，一顆糖就打發了。”

　林遷西趁拿薄荷糖的功夫晃到吳川跟前，小聲說：“老師，你說你是不是不厚道，明知道咱們八中體育不行，還一心要把我搞進校隊？”

　吳川把糖摁他手裡，小聲回：“那不一樣啊林遷西，我看你是個好苗子。”

　“我操，你是八中老師裡面第一個說我是個好苗子的，我都要感動哭了。”林遷西拋一下那糖，又接住：“就是感覺自己被坑了。”

　吳川說：“五分？”

　“行吧，被坑我也認了。”林遷西扭頭回隊，為了五分，也是拚了。

　剛回去，看見宗城沒拿糖，正在脫外套，裡面沒穿球衣，就一件平常寬松的黑t。

　林遷西扯一下身上的短袖衫，他自己也差不多。

　宗城留意到他目光，抬頭問：“你打什麽？”

　“你打什麽？”林遷西說：“讓你先選，你這身高可以打中鋒吧？”

　“那就中鋒。”

　“那我控球後衛。”林遷西笑著說：“你就等著接我傳的球吧。”

　說完轉頭，發現薑皓又在看他，眼神古裡古怪的，迎上他視線就轉頭做準備活動去了。

　吳川在籃球架下接了個電話，說了幾句，掛完後高聲說：“來不及讓你們試一場了，人家提前到了。”

　王肖這會兒才想起來問：“哪個學校的啊？”

　吳川說：“五中的。”

　林遷西一愣。

　外面已經有一群人朝這兒走過來，老遠就能看見穿著統一的藍白球衣，說著話走向籃球場。

　吳川出去迎接他們帶隊的老師，在場外彼此掏煙寒暄。

　林遷西轉頭看過去，那群人走了進來，大多見過，為首的剃著板寸頭，那天還在吃飯的地方問他是哪個學校的，趕他走了人。

　人群後面，跟著秦一冬，早就看著他了，臉板了起來。

　王肖已經驚奇地看過來：“西哥？”

　林遷西沒作聲，就咧了咧嘴，沒想到這五分這麽難搞，還牽扯上了已經絕交的秦一冬。

　宗城也朝秦一冬身上看了眼，又看一眼林遷西，他們之間的事兒，和外人沒關系，他也只能看看，轉頭去做準備。

　那個剃板寸頭的居然走了過來，看了看他臉，像是認了出來，笑了聲：“還真是那天的跟班。”

　薑皓在旁邊看見，以為他們認識，聽了這話覺得奇怪：“什麽跟班？”

　板寸頭接話：“跟你們八中老大的啊。”他伸手去指林遷西，頭還沒轉過去，指尖“啪”地挨了一下，一顆薄荷糖精準地砸在他手指頭上，痛得他手指一縮。

　林遷西看著他：“你說什麽呢，再說一句試試？”

　這小子要不是個刺兒頭就是個憨批，上來就這麽一句，他就擔心把宗城給惹毛了，還弄得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求著宗城教自己的事兒，想想都不是什麽好情況。

　“你別胡扯。”林遷西冷著臉警告他：“我也告訴過你我是誰了，今天這兒是八中的場了。”

　外面寒暄的吳川朝裡面看了一眼：“怎麽了？”

　“沒事兒！”林遷西自己喊一聲，轉頭去場邊活動手腳。

　板寸頭甩一下手，被同學拉回去了。

　秦一冬看了眼林遷西，又看一眼宗城，也上來拉了一把板寸頭，始終板著臉：“打個球賽，跟他們囉嗦那麽多幹什麽？”

　板寸頭還在奇怪林遷西那一下怎麽砸那麽準的，捏著手指說：“又沒說錯，拽什麽……”

　王肖這邊三個人都莫名其妙沒作聲，主要是沒想到林遷西會維護宗城，沒能搞清楚狀況，看林遷西在那兒做準備活動，不想搭理人的樣子，也不敢隨便上去問。

　宗城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話，板寸頭挑這一句，可能是因為那天被趕離那店的時候他掃了他們一眼，讓他們記仇了。

　薑皓小聲說：“我現在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了。”

　宗城拿了個護腕往胳膊上套，隨口接話：“什麽摸不著頭腦？”

　“林遷西啊。”薑皓瞄一眼林遷西背影，連著這陣子下來，總覺得看到的事情不對勁兒，要麽粘著宗城，要麽幫他跑步，要麽給他衣服擋雨，現在還維護他，不行了，越想越有問題：“幸好他是個男的，他要是個女的，絕對是喜歡你。”

　宗城套護腕的手都停了一下，瞥一眼林遷西：“不可能的事兒別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