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川在場外邊兒跟人家老師寒暄了一會兒， 一起進了場地。

　“你們就這麽打？”對方體育老師看見現場這幾位八中的就連件隊服都沒有，少不得要問。

　“別提了， 聽說你們五中昨天就考完試了，咱們可是今天剛考完的，這就被我拉來打球了。”吳川還挺會說，就這麽把一夥雜牌軍給合理化了。

　所以打得不好也是有理由的，因為剛下考場啊。

　“早知道就另外挑個日子了，讓你們趕時間了啊。”人老師還被說得不好意思了，捏著哨子說：“咱倆一起裁判吧， 反正也是為了交流一下技術。”

　“可以， 沒問題。”吳川說，一邊去看自己的“隊員們”。

　林遷西在場邊做好了準備活動，轉頭朝他看一眼，聽到這話嘴角都勾了起來， 還技術， 連配合都不一定有。

　心裡還沒吐槽完， 眼神飄到了對面五中那群人身上，秦一冬正在做拉伸，從進場到現在就沒個好臉色， 他默默轉開眼了。

　“開始吧！”吳川拿著哨子吹一聲，指一下孫凱，讓他先別上，做候補。

　兩方人站到一起， 開場前要背著手， 互相鞠躬致意。

　林遷西的對面站著秦一冬。

　秦一冬瞄了一眼他身邊，林遷西眼神順著他目光往身邊瞄，宗城站在他左手邊， 臉上沒有表情，也沒看他們。

　雙方彎腰，頭點下去，他聽見秦一冬的聲音低低問：“這特酷的帥逼是你新哥們兒？”

　林遷西頭抬了一下，直起腰時笑著低低回：“他可不是哥們兒。”

　是什麽也不能說，要臉。

　說完還小聲補一句：“我這人就不稀罕要什麽哥們兒。”

　秦一冬跟著直起腰，閉著嘴，繃著臉，沒再說話。

　林遷西瞥身邊，宗城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反正始終沒往這兒看。

　哨子聲響，五中的體育老師拋起球，瞬間開場。

　五中的確實佔了優勢，才幾分鍾，板寸頭搶著球已經想上籃，傳球、防守都配合度很高。

　場中的人互相奔跑，你攻我守。

　林遷西在後方找機會。

　其實他最喜歡打的還是台球，之所以會打籃球，完全是因為秦一冬喜歡這個。

　以前他每次進籃球場都是因為和秦一冬一起玩兒，要說默契，在場的人裡，可能也就跟他有點兒默契。

　帶著球的板寸頭要突進了。

　林遷西找準機會，一個過人，帶走了他手裡的球。

　旁邊有腳步聲，他看到那人一道熟悉的影子，想都沒想，手上跟有慣性一樣，球已經朝他拋了出去：“接……”

　球在半空劃出一個弧度，落往的方向是秦一冬的手裡。他好像也沒想到，都沒能第一時間去接。

　板寸頭半道殺出來截了，把球又搶了回去。

　“西哥！”王肖震驚地喊了一聲。

　“你在幹嘛啊！”薑皓也回頭瞪他。

　宗城從旁邊跑過，壓著眉看了他一眼。

　“……”林遷西握一下剛扔出球的手，乾巴巴地笑一下：“是我沒看清方向。”

　板寸頭把球傳給了隊友，馬上上籃，一個二分到了手，他還回頭嘲諷：“謝謝八中老大的助攻啊。”

　五中的都在笑。

　秦一冬沒笑，是想起了以前好幾次這樣的傳球，他跟林遷西打球的時候都是這樣去截別人的球，但也不是什麽有意義的回憶了。

　他跑過去傳球，看都不看林遷西。

　吳川都忍不住說了句：“好好打，開小差呢？”

　林遷西臉上掛著絲笑，什麽也沒說，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深吸口氣，算是提了提神，又去截球。

　五中一看就是有固定練習的，十分鍾下來連續進了三個球。

　板寸頭前面截到了林遷西的那個球，就跟解了氣似的，勁頭都足了，後面跑過來攔他前面，就專門盯他了。

　林遷西看了板寸頭兩眼，這小子現在挺得意，連眉毛都是揚著的，得虧是剃了個寸頭，頭髮長點兒還不得飄起來？

　他心裡嘀咕著，眼睛瞄著球，看到球過來的瞬間就起跳去攔，沒想到板寸頭也跟著起跳。

　旁邊秦一冬也跑來攔球。

　林遷西胸口忽然猛地挨了一下，是板寸頭的手臂直接往他胸口撞了上來，手沒挨到球，人往邊上摔。

　他第一反應是不想碰到旁邊的秦一冬，腳一踩地往後邊兒連退好幾步，重心不穩，背撞到一個人身上，後腦杓“嘭”一聲好像是撞到了對方的臉，倆人直接摔一起，砸地上。

　“宗城！”薑皓叫起來。

　林遷西腦袋還磕對方身上，趕緊爬起來，看見宗城摔他後面，一手捂著鼻梁，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日……”他都來不及摸一下後腦杓，伸手去拉他。

　宗城一隻手撐地，迅速站了起來，碰都沒讓他碰，皺著眉，捂著鼻梁看他一眼，眼神沉著，冷冷說：“你要不想打就別打了。”

　“……”

　吳川吹了哨子，判定板寸頭犯規一次。

　林遷西看著宗城跑去了場邊，明顯感覺得出他是不高興了，轉頭狠狠刮了眼板寸頭。

　板寸頭好像不當回事兒，居然在笑，還跑過來繼續攔他，故意似的小聲說：“看什麽啊林老大，大不了犯規到下場，你們這幾個還能贏得了？”

　“老子打球，不打嘴炮，希望你們五中也這樣。”林遷西說。

　板寸頭挺不屑的，比賽繼續，還真就死盯著他。

　林遷西故意晃了個點兒，吸引他往左來攔，忽然往右跑，速度快得一閃而過。

　忽然小腿被絆了一下，他人往前猛地一個趔趄，還好沒摔到，但是火氣已經起來了，轉頭就瞪住了板寸頭，腳動了一步，差點都要上去了。

　吳川又吹響了哨子，再次判了板寸頭犯規，也有點兒火大：“別拉拉扯扯！”

　宗城忽然打了個暫停的手勢。

　中場暫停。

　他過去跟吳川說了兩句，很快又返回場中，鼻梁上已經紅了一道，臉上還是冷著的。

　吳川在那頭跟五中的老師交談了兩句，朝林遷西擺擺手，指指邊上坐著的孫凱。

　這是要中途換人了。

　林遷西看宗城，他還是沒什麽表情，額頭上出了汗，頭髮又往上抄起來，把胳膊上的護腕往下拉了拉，怎麽看，那種冷酷無情的模樣都又露出來了。

　他隻好走下場，本來還說好了要給他傳球的，結果球傳到了秦一冬那兒，還連累他摔一跤，真他媽乾的不是事兒。

　孫凱上場時經過他身邊，還安慰他：“西哥放心，那小子要搞事兒，我去弄他。”

　“你弄個屁，別犯規。”林遷西自己都忍著的，要不然早給那小子好看了。

　孫凱隻好忍著跑進場裡去了。

　林遷西一下場，場裡的局面就變了。

　板寸頭失去了盯的目標，這次換成去盯宗城了。

　宗城打中鋒，好幾次搶籃板，直接衝前線。

　林遷西眼睛不自覺盯著他走位，盯著盯著，一下回味過來了，從場邊站了起來。

　他得承認板寸頭打球確實挺不錯的，就是今天故意搞事兒，也不怕犯規，去攔宗城的時候直接又肢體接觸了。

　哨聲吹響，吳川判定板寸頭犯規，宗城獲得了罰球的機會。

　“操，我就知道！”林遷西小聲地自言自語。

　宗城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板寸頭去盯他，讓他犯規，自己拿到罰球機會。

　板寸頭顯然也意識到自己中招了，臉都拉長了，走開的時候還盯著宗城。

　宗城接了球，站在線外，抬手投球，一投一中，一投一中，直接追回四分。

　連王肖都多看了他一眼，跟頭一天認識他似的。

　薑皓直接喊了聲：“牛逼！”

　林遷西馬上朝吳川舉了下手，指指自己。

　吳川看宗城投籃呢，眼睛是看到他了，也沒搭理他。

　林遷西咂了咂嘴，摸一把脖子上的汗，撐著膝蓋等著。

　秦一冬在場中奔跑，他沒看，故意不去看，可能還更舒坦點兒，再讓他上場，絕對能好好發揮。

　一直等到中間休息也沒等到吳川發話。

　林遷西都快以為沒機會了，下一個半場開始前，吳川朝他揮了下手。

　他一下就通了電似的，迅速跑進場裡。

　板寸頭看到他過來的瞬間，他人已經從眼前飛一樣閃過去了。

　球飛過來，林遷西一把攔了，在手裡都沒停留超過一秒，就往邊上早瞄著的身影拋了過去。

　宗城一把接了，直接一個投籃。

　進了！

　分平了。

　“哈！”林遷西笑了聲，隨手抹一把額前的碎發，從旁邊跑過，爽到了。

　“西哥這會兒正常了？”王肖邊跑邊跟薛盛嘀咕說。

　林遷西看見宗城投完籃朝他看了一眼，笑著朝他擠了個眼，他也沒什麽反應，就那麽看了一眼。

　轉過頭，掃到秦一冬的臉，不笑了，立即跑開，當做沒看到。

　板寸頭覺得他們這分就是陰來的，現在專心去盯進攻的宗城了，可是還沒過去，林遷西就殺了出來，擋住了他的路。

　哨子聲響，吳川喊：“林遷西！犯規了你！”

　“知道了！”林遷西吊兒郎當地攔著板寸頭，剛才確實故意擠了他，學著他之前的口吻說：“看什麽啊，大不了犯規到下場啊，來啊。”

　開玩笑，在他面前耍賴，林遷西早該治他的，把他當秦一冬的朋友給面子了。

　板寸頭爆了句髒話，忽然就火大了，上來就拿肩重重撞了上來。

　林遷西反應快，一讓就避開了，有點兒意外，以為他會顧忌一下場合的，沒想到居然會直接硬剛。

　“你他媽拽什麽，欺負了秦一冬，當我也怕你？咱們五中的好欺負嗎？”板寸頭罵。

　“……”林遷西盯著他，目光飄去秦一冬身上。

　“幹什麽！”吳川衝過來，直接拉開人。

　五中的體育老師也趕緊過來。

　兩方的人都一下圍過來，王肖和薛盛在林遷西一左一右，都快直接動手了，被幾聲刺耳的哨子聲給製止了。

　“暫停！暫停！”吳川含著哨子急急忙忙打手勢：“不打了！”

　還打個鬼的球賽，好好的聯誼賽，直接打成了惡交賽。

　林遷西轉頭離開場中時終於又看了眼秦一冬，他渾身是汗地站在五中的隊伍後面，喘著氣，臉色更不好看了。

　最後就打了這麽個大半場，一個平分，無疾而終。

　“這交流的什麽技術？”薑皓到了場邊，小聲嘀咕：“再交流下去就成交流拳腳了。”

　宗城摘下護腕，拿了自己的外套甩一下，搭肩上，什麽都沒說，直接出了籃球場。

　林遷西看他二話不說走了，摸一下鼻子，還是跟了過去。

　秦一冬看著林遷西走了，回頭問板寸頭：“你幹什麽鄒偉，今天打這屎樣？”

　被叫鄒偉的板寸頭說：“那不是你仇人嗎，拽的二八五萬似的，一來就對付我。我們五中這麽多人還怕他一個八中老大啊，沒事兒，正好給你報仇。那沒表情的酷逼也讓人不爽，還他媽耍心機，騙罰球，不然能讓他們打個平分？”

　秦一冬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那是我仇人，跟你有什麽關系，誰讓你對他下手了！我是來打球的，你是來打架的？”

　鄒偉被他罵的愣了一下：“我把你當朋友才給你出頭的。”

　“真把我當朋友就別這麽乾。”秦一冬拿了東西氣衝衝地先出了場地。

　林遷西一路追著宗城離開的學校，愣是沒追上。

　那人出了校門不知道拐去哪兒了，就這麽不見了。

　他隻好改變思路，往指導員的老巢趕。

　經過楊銳的雜貨店，他進去冰櫃那兒拿了兩瓶農夫山泉，說了句：“賒帳啊！”人就急匆匆跑了。

　楊銳追出來：“你這是幹嘛去了？”

　“別提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幹嘛去了！”林遷西邊跑邊遠遠留下一句。

　楊銳不禁又嘀咕：“完了呀，這還是考砸了。”

　林遷西跑到老樓外面，就在樓道口坐了，開了瓶礦泉水，仰脖灌了一大口，咽下去時又想起籃球場裡的事兒，有點惱火，又有點兒欣慰。

　好歹也證明那板寸頭對秦一冬還不錯吧，換句話說，冬子也算交了個挺義氣的朋友了，當著他這“八中老大”的面都敢出頭，是挺不錯的了。

　雖然那小子弄得他自己挺不爽的。

　“挺好的啊，冬子，好好珍惜吧。”他拎著礦泉水瓶在手裡晃著畫了個圈，自言自語地嘀咕，就像秦一冬還在跟前聽他說話似的。

　手機忽然響了。

　林遷西一下回神，從左邊褲兜摸到右邊褲兜，摸了出來，按了接聽。

　還以為是吳川打電話來教訓他呢，他都做好心理準備了，還沒開口，對面一片熟悉的嘈雜聲，夾雜著髒的不能再髒的粗言粗語，三炮的聲音響起來：“喲，西哥，你們不是放假了嗎？以前三天兩頭跑出來混，這會兒都放假了還不來報到啊？”

　林遷西說：“報什麽到，我馬上高三了你不知道啊，以後你們玩兒的地兒都沒我了。”

　“什麽幾把玩意兒？”三炮罵：“你說夢話呢，高三跟你有什麽關系？你不是這幾條街上聞名的西哥嗎？那破課還要繼續上？”

　“上，以後別找我了，我他媽學好了，聽清楚了嗎？”林遷西直接摁掉了電話。

　他收起手機，又喝幾口水，倒一把在手掌心裡，洗了把臉，抹掉了汗，一抬頭，總算瞧見那熟悉的身影了，馬上站起來：“跑那麽快，以為你失蹤了！”

　宗城不知道從哪兒回來的，鼻梁上橫著貼了塊創可貼，看他一眼，直接上樓。

　林遷西就盯著他那創可貼，他鼻梁高，這一貼特別顯眼，顯得自己之前那一下賊沒輕沒重，心裡都過意不去了，看著他從旁邊過去直接上樓，就自發自覺跟上了，把另一瓶水往他手裡送，敲敲他手。

　“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是真生氣了吧？”

　宗城沒接，上著樓，嘴裡淡淡說：“本來今天這事兒跟我們都沒關系，大家湊一起也就是為了你那五分。”

　林遷西拎著水，跟著他腳步，眼睛盯著他的寬肩：“是的宗指導員，我今天腦袋發昏，發揮不好，不是彌補了嗎？你就說我後面那個傳球好不好吧？”

　“我還得謝你是不是？”宗城已經停在門口，掏鑰匙開了門，要進去。

　林遷西擠過去，一腳撐著他門框，拿腿攔住他門：“沒這麽小氣吧，你真生氣了？”

　宗城看他一眼，倆人身上都是打球的汗，忽然擠在一起都是一股汗味兒，交織在了一起，還混著身上的氣味。

　他偏了下頭，問：“你跑來就為了說這個？”

　“我不是把你鼻梁給……”林遷西指指他鼻子，痞笑著說：“不來說不過去啊，我是有品格的人。”

　宗城心想痞的不成樣的品格，膝蓋在他腿上一頂：“讓開。”

　林遷西不讓：“你就說聲沒事兒，我就讓了。”

　宗城要是個這麽容易受擺布的就不叫宗城了，就是沒事兒他也不說，看著林遷西，忽然提了嘴角：“你看我會進不去？”

　話音都沒落，手忽然在他小腿上一握，林遷西都愣了一下，手裡水一扔，下意識防摔，一手抓住他肩。

　宗城抓到他腳踝就往門框邊上一送，林遷西背抵到框，身前壓著他胸口，直接撞出一聲響，張嘴就是一句：“我操！”

　門已經開了，趁他吃痛收腿的瞬間，宗城瞥了眼他擰眉的臉就松開了他，推門進去了。

　林遷西轉了轉被他抓過的腳踝，一手摸背，沒摸到，咧著嘴角嘶兩聲：“太無恥了，你居然用這招，你他媽是不是壓我壓上癮了！”

　宗城眼皮忽的跳一下，回頭看他，沒做聲。

　林遷西在他門口一蹲，還沒留意到話裡的歧義，在那兒摸口袋，塑料袋的聲音嘩啦啦的響。

　宗城不知道這一撞是不是真挺狠的，瞄他一眼，過幾秒，又瞄一眼。

　“湯姆！”林遷西忽然叫一聲。

　宗城抬眼，小狗從腳下撒著蹄朝門口跑過去了，張口叼住塊他扔出來的麵包。

　林遷西蹲在門口看著宗城，語氣衝著狗：“湯姆，這下撞地我要散架了，還不算還他嗎？你說做人哪能這麽小氣啊是不是？”

　宗城看他被撞那下是根本沒事兒了，就故意不說話，看他演。

　“算了，誰讓我今天求他辦事兒呢，不理我就不理我吧。”林遷西站起來，歎口氣，要走了。

　“等等。”宗城開口。

　林遷西扭頭：“終於良心發現了你？”

　宗城朝他懷裡看一眼：“你給我把狗留下。”

　林遷西懷裡抱著剛誘拐到的湯姆，只能放下了，嘴裡嘀咕一句“硬茬”，“嘭”一聲拉上了他的門。

　宗城看著關上的門，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逗的，摸了下鼻梁，沒來由的，又提了提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