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遷西就知道球賽的事兒還沒完, 果然,回到家沒多久, 吳川的電話還是打來了。
他又是一個人在家,剛給自己下了碗面,一邊吃一邊把手機放耳邊聽著。
“林遷西,”吳川在電話裡像頭疼一樣歎著氣說:“不管什麽校隊吧,反正我算是看明白了,絕對不能讓你進籃球隊。”
林遷西嚼著面說:“太好了,我就不想進籃球隊, 也不想再跟五中打什麽籃球賽了。”
“還委屈你了?”
“不不, 委屈五中了。”
“你知道就好,再打都成打群架了,你可太行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去向學校回話!”
林遷西沒回嘴,主要還指望他那五分, 要保持聽話狀態, 顯得自己賊真誠賊無辜, 嘴裡“嗯嗯嗯”的回,一邊吸溜著面。
吳川忽然問:“你平常還玩兒什麽球,自己說一個吧。”
“我玩兒台球。”林遷西說。
“台球?”吳川笑出了聲, 笑聲都能讓人聯想到一根黑竹竿兒在迎風直顫:“你還玩兒這麽紳士的東西啊?”
“嗯?”林遷西吸口面,一停:“你什麽意思啊?”
“什麽意思你自己品品。”吳川還在笑,把電話掛了。
林遷西沒好氣地拿開手機,看一眼屏幕, “哧溜”吞下一大口面, 心想笑個屁,他還就玩兒這麽紳士的玩意兒了,怎麽著吧!
想到這兒, 忽然就很想玩兒一局了。他放下筷子,手指點著手機,點出微信裡的燈塔頭像,對著對話框又猶豫了一下,想起那位硬茬,還是沒發。
剛打了一場不太高興的籃球,這會兒約他打台球好像不是時候。
林遷西笑一聲,是又想起了之前誘拐湯姆的事兒,桌子底下不自覺轉一下被他抓過的腳踝,放下手機,哼著歌把碗送進廚房,又聽見手機響了。
他把碗放進水池,走出來接,看了眼號碼,拿了放到耳邊,聽見路峰的聲音:“林遷西。”
這聲叫得挺嚴肅,林遷西回:“怎麽了這是,今天吹的什麽風,你居然又給我打電話啊?”
路峰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挺吵的,他壓低聲說:“三炮找過你是嗎?”
林遷西一下想起了之前三炮的那個電話,撇下嘴,感覺有點兒煩,換隻手拿手機,貼耳邊說:“對,我跟他說過以後都不用找我了,我學好了。”
“他現在逢人就說你要學好了,還要找你本人,這事兒你知道嗎?”路峰口氣還是挺嚴肅。
林遷西沉默一秒,說:“不知道,不過也猜到會有這種事兒。”
路峰說:“我早跟你說過了,學好有這麽簡單嗎?你要脫離的可是一個圈子。”
林遷西又換手拿手機,更煩了:“我知道。”
“要我出面嗎?”路峰問。
“別,路哥。”林遷西口氣很認真:“上回讓你幫宗城疏通就挺麻煩了,這事兒你幫不了,只能我自己解決。”
“行,你自己有數就好。”路峰掛了電話。
林遷西拿著手機,從左手拋到右手,最後直接拋桌上,抓兩下頭髮,嘴裡低低罵一句:“媽的……”
從遇到三炮的那天他就知道的,這個圈子還在他身邊,一直沒走遠,這一天遲早都要來。
……
台球廳裡終日亮著昏暗的燈光,即使現在是在下午,也非要營造出一種昏沉又頹靡的氛圍,也沒人知道是為什麽。
薑皓在角落裡的台球桌那兒站著,拿著巧粉擦球杆,一邊看門口,看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到宗城進門來了,立即招手:“這兒!”
宗城走過來,自己選了根杆,走到台球桌邊,半句廢話沒有,開始動手擺球。
“你鼻梁沒事兒了?”薑皓問。
“嗯。”宗城鼻梁上的創可貼今天剛撕掉。
“我真是望眼欲穿地等到了暑假,可算約到你打台球了,”薑皓放下巧粉說:“反正再跟林遷西去打那種籃球我是不幹了。”
“那天會打成那樣也是對方要搞事兒。”宗城說。
薑皓看向他:“你意思是說林痞就沒責任了?”
“有,但不全是。”宗城看他一眼:“你沒必要一直針對他。”
“我針對他什麽,你轉過來的不知道,他以前那樣兒……”薑皓笑了笑:“算了,可能我就是天生看不慣這種人。”
“也可能只是你對他了解太少了。”宗城輕描淡寫地說。
薑皓都要趴下去瞄球了,聽了這話停下來,驚訝地看著他。
正好門外面有人進來,薑皓扭頭去看,看到了王肖,還有跟他形影不離的薛盛和孫凱,衝宗城低聲說:“巧了,來了三個對你了解太少的。”
宗城掀眼看了看那三個人,拿巧粉擦杆,沒說什麽。
王肖已經看到他們了,隔著張台球桌跟薑皓打招呼:“這麽巧,你還真玩兒台球了啊?”
“真的啊。”薑皓指指對面的宗城:“你要不要跟他殺一局試試,讓你現場感受一下喊666的衝動?”
王肖打籃球那會兒是對宗城有點兒刮目相看,但還記著仇呢,不大賣面子:“有那麽神嗎?”
宗城沒管他們說什麽,自己玩兒自己的,特地繞過去,背著他們,伏低身送出第一杆。
“啪”一聲,王肖對著他背影還是瞄到了,看到球一下散出去那架勢,直奔洞口,嘴裡小聲蹦出句:“擦?”
薛盛和孫凱也在後面墊腳看了看。
薑皓挺得意,看他們仨:“怎麽樣?”
“也就這樣吧,比不上西哥。”王肖堅持狗腿路線五百年不動搖。
“吹吧你就。”薑皓翻個白眼,去接宗城下面打第二杆。
等他們打完好幾杆,那三個人還在,坐去了靠門的台球桌那兒。
也不玩兒,就在那兒嘀嘀咕咕的閑扯,偶爾瞄一眼這邊的宗城打球,用那種“也就那樣,反正比不上咱們西哥”的眼神。
薑皓忍不住問:“你們不打台球,跑這兒來幹什麽?”
“有人找我們。”王肖說著問薛盛:“人呢,怎麽還不來?”
薛盛看門外,忽然站起來,臉色有點兒不對。
王肖去看,一下也變了臉,跟嚇到了似的。
一群染著頭、叼著煙的不良青年走了進來,浩浩蕩蕩的。最前面的是個精瘦的吊梢眼,進來就打量王肖:“喲,幾個小朋友被哄來了?聽說就你們三個老跟在林遷西屁股後頭是吧?”
角落裡,宗城站直了,認了出來,是林遷西口中的那個三炮。
薑皓看出不對,悄悄問他:“怎麽了?”
宗城說:“今天打不成了,你先回去吧。”
“那邊……”
“走,”宗城打斷他,低聲說:“別待會兒走不掉。”
薑皓知道那群不是善茬,一看就是社會上的,來的有點多,前前後後至少有二十個人,直接把門口那塊都給堵了,看看他:“你不走?”
“我沒事兒。”不是沒事兒,是知道自己走不脫,那個三炮應該還記得他。
薑皓隻好放下杆,拿了自己的東西走人。
出門的時候被那群人看到了,三炮扭頭看他一眼,沒看出什麽,以為是個嚇跑的客人,譏笑了聲,回頭指著王肖:“給林遷西打電話,把他叫來!”
宗城站在角落裡,看著王肖被上去的兩個人拉扯著拽出口袋裡的手機,強迫地撥號。
“喂,西哥……”王肖明顯害怕三炮,黑臉都要泛白了:“三炮找你……”
三炮還拍拍王肖的肩,流裡流氣地笑:“乖啊,真他媽聽話,老子就在這兒等他了。”說完領著人朝裡走。
裡面還有包房,快到門口的時候,三炮看到了角落裡那張台球桌。
宗城一手握著杆,坐在桌邊上,面無表情,就像這裡什麽事兒都不存在似的。
“我操他媽的,你小子也在!”三炮果然一眼就認出了他,長這麽顯眼,認不出來就有鬼了,頓時那雙吊梢眼都要冒精光,說話跟磨著牙似的,手指著他:“正好,你跟林遷西一起的,多你一個他來得更快,等會兒一起算帳。”
宗城就看了他一眼,連表情都沒給一個。
三炮冷笑,要過去:“少他媽拽,爺爺先給你松松筋骨也行。”
一個人迅速跑進了門。
王肖立馬喊:“西哥!”
林遷西剛才恰好就在附近,從接到路峰電話後就一直在防著,今天會被王肖叫來一點兒都不意外,跑得太快,胸口還在起伏。
他站門口掃了一圈,目光落宗城身上,朝這兒走。
三炮早盯著他,沒再往宗城跟前去:“來夠快啊西哥。”
林遷西走到他面前:“三炮,當著這麽多人面兒,咱們的事兒咱們了,其他無關的人別扯進來。”
三炮臉色不好看,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這話就等於說他辦事兒不漂亮,青著臉說:“你他媽不是學好了嗎?不這樣能找你出來?”
林遷西說:“其他人撇開,你要怎麽樣你說。”
三炮不買帳:“其他人憑什麽撇開,撇開了我找誰算帳?”
“算我頭上。”林遷西臉上一點兒笑沒有:“一個圈兒有一個圈兒的規矩,你講點兒規矩。”
三炮指宗城:“這小子上次掰我胳膊……”
“算我頭上,”林遷西臉冷了:“我說話你他媽聽不懂嗎?”
宗城眼神動一下,默不作聲,看著他。
林遷西沒看他,眼睛就盯著三炮。
來時就做好了準備,這事兒只能他自己了。
三炮點點頭,齜著牙笑:“行,不愧是你西哥,有種,真有種進來說。”
說完領著人進了包房。
林遷西看一眼宗城,嘴一閉,來不及說什麽,跟著進了包房。
門“哐”地一聲關上了。
王肖追到門口,又往回縮兩步,嘴裡低低罵:“日了,這下完了……”
薛盛跟他後面,小聲問:“什麽情況這是?”
“我怎麽知道?早知道找我們的是這群人,打死也不來。”王肖瞅著那扇包房的門:“媽的那個三炮,聽說以前手上沾過血的,我每回看著他都要繞道走……”
說完這話他忽然注意到了宗城,古怪地看過去:“你還不走幹什麽?我不知道你怎麽得罪的三炮,西哥都給你扛了,你還在這兒待著幹嘛?你他媽別在這兒添堵了!”
看見他都煩。
宗城淡淡問:“你們還不走幹什麽?”
“關你屁事兒,那裡面的是西哥,別人怎麽說西哥我不管,反正西哥在咱們這兒講義氣,咱們就不能隨便走。”
宗城點了下頭。
“你他媽點頭什麽意思?”王肖又瞅一眼那門:“你不懂道兒吧,你知道裡面是什麽人,水多深?媽的以為西哥混這麽久到處都是朋友呢,屁!複雜著呢……”
“你怎麽知道我不懂?”宗城打斷他。
王肖愣一下,居然沒接上話。
房裡忽然傳出聲砸東西的聲音,“啪”一聲稀碎。
“少他媽廢話,你以前得罪過的都在這兒了,以前叫你一聲西哥,是當你在這條道上還長著呢,有什麽事兒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你他媽說要學好了?逗誰呢?找你就是來算帳的!”三炮在裡面嚷起來,聲音都尖利了。
“行啊,那按規矩,一個個來。”林遷西的聲音吊兒郎當的:“我不還手,別使詐就行,使詐可就別怪我了。”
王肖臉真白了:“日狗了,這他媽是要清帳。”
薛盛小聲問:“要進去幫忙嗎?”
“你怎麽幫?那裡頭什麽人,你進去幫忙出得來嗎?沒看西哥把咱們都撇清了?裡頭都要走規矩了!”王肖說話又低又快,跟機關槍似的。
薛盛和孫凱都沒了聲兒。
裡面的人忽然出來了幾個,那個三炮走前頭,看到外頭幾人還在,怪笑一聲:“挺義氣啊,還不走?想待會兒抬你們西哥回去呢?”說著跟周圍一群人笑起來。
王肖怕他,沒吱聲,忽然瞥見宗城站了起來。
宗城離開台球桌,走到角落裡,放下手裡的球杆,在那兒重新挑選了一支,在手裡掂了掂重量。
“操,你他媽還有這興致?”王肖看得莫名其妙,對著他那張冰山臉更冒火,小聲說:“神經病吧。”
不走就算了,這時候還想著打球?
宗城握著那支球杆走回來,並沒有打球,坐在台球桌邊,一手撐著杆在腿邊,半個字沒有,眼睛盯著站門口的三炮。
裡面忽然一聲悶哼,是林遷西的聲音。
三炮一腳蹬在門口一張塑料凳子上,斜著眼看那扇門,臉上皮笑肉不笑。
王肖他們越發沒聲音了,三個人站在一張台球桌旁邊,互相交換眼色,像是在揣測裡面的情形,臉上都很難看。
又是一聲悶哼,伴隨著林遷西的一聲低低的咒罵:“操!”
裡頭一個人說:“西哥,改口還來得及,你就不脫這圈子,該幹嘛幹嘛唄,有什麽事兒大家還能再想到你。”
“別想起我了,”林遷西悶著聲說:“我他媽一點兒都不想讓你們再想起我。”
“這你說的。”
再一次的悶哼。
腳步聲和悶哼聲在裡面交替。
也有幾分鍾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像石頭沉進了水底,水花都沒有。
然後接著響起腳步聲,悶哼聲。
王肖在桌邊上忍不住走兩步,可能是覺得是自己把林遷西叫來的,有點兒不安,也可能是沒見識過林遷西這樣的會遭遇這種事兒,害怕了。
直到被薛盛拉一把,沒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至少有半個小時,裡面沒聲兒了,門開一半兒,一群人轉著手腕出來。
三炮一腳踹開凳子:“輪到我了是吧?”
“你他媽壓軸!”一個人說。
三炮的手伸進腰那兒摸,笑著要進門:“我故意的啊,我跟西哥的帳多,得留最後好好算。”
宗城忽然站起來,朝那兒走過去。
經過王肖他們身邊時,他低聲說:“能跑就跑。”
王肖懵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轉著頭一直看著他直直走去了包房門口。
出來的那群人往台球廳外走,三炮剛要進門,被一根台球杆擋住了。
宗城拿杆攔著他:“你手裡的東西拿出來。”
三炮一雙吊梢眼橫看他:“你他媽放什麽屁?”
“清帳的規矩我懂,”宗城手裡的杆指著他右手,冷淡地說:“該怎麽樣怎麽樣,別玩兒陰的。”
“你他媽少頂著張死人臉在這兒放屁!老子早他媽想揍你了!”三炮一把推開他杆,揮下手,叫後面的人對付他,自己就要進門。
宗城手裡的球杆猛地朝他揮了出去。
“哢”的一聲巨響,三炮陡然厲聲叫起來,殺豬似的,捂著右胳膊一頭栽門上,手裡掉出一把小刀,落在腳邊,都已經開了鋒。
周圍的人都呆了。
宗城冷冷站著,手裡的球杆已經斷成了兩截。
“嘭”的一聲,門被拉開,林遷西抓著門看出來,一眼看到外面情形,愣了一秒,“我操!”立馬衝出來,拽住宗城:“跑啊!”
宗城一把扔了球杆,兩道身影風一樣地衝出了門。
剛跑上街頭,後面就有人追上來了。
林遷西飛快的速度忽然一頓,趔趄一步,捂了下肚子,彎了腰:“乾!”
宗城轉身,連最先追上來的人長什麽樣都沒看清,直接踹了一腳,跑過去拉他一把:“跑!別停!”
林遷西咬著牙又跑出去。
一頭衝入狹窄的巷子口,天光都被遮掩地昏暗起來。
盡頭是一扇鎖了的鐵門,有點兒高。
林遷西停了下來,扶著牆,喘兩口氣。
宗城回頭看一眼,站去鐵門下面,半蹲著,搭起手:“你上去拉我。”
林遷西抹把臉,後退幾步,一個起跑加速,踩著他手攀住鐵門翻上去,穩穩騎著,朝他伸出手。
宗城抓著他手腕,被他一拉,往上一攀,很快撐著翻過去,跳下地,往上看他:“下來!”
林遷西在上面又捂了下肚子:“媽的,我緩緩。”
“人來了,下來!”宗城盯著他。
林遷西聽見了追來的腳步聲,轉頭就朝他跳了下去。
宗城猝不及防被他一下跳到身上,直接隨著衝勁仰頭倒了下去,“咚”一聲,感覺都能把地砸出個坑來。
“操……”他手在身旁地上撐一下,牙關裡擠出句:“我沒讓你朝我跳!”
“我他媽沒顧上!”林遷西從他身上爬起來,太急了,膝蓋一下壓到他大腿。
宗城又哼一聲。
林遷西趕緊離開他身上,一隻手抄到他後腦杓,摸到一把扎手的短發,上下都摸一下,喘著氣說:“還好,沒摔出事兒。”
沒出血就沒事兒。
宗城坐起來,一把拽下他那隻手:“別廢話了,快走!”
趕在腳步聲接近前,他們又從巷子裡跑了出去。
十分鍾後,居民區和街道都甩在了身後,前面似乎已經是盡頭,是條還在修堤壩的河,沒別的路了。
林遷西直接跑下河堤,差點直衝到河裡,急忙停住,不跑了,一頭躺下來,仰頭對著天,大口大口地喘氣。
宗城在他旁邊坐下,一手搭著膝,伸了下腿,一樣在喘氣。
風在河面上呼呼的吹,天空罩下黃昏的光暈,沒再聽見還有追來的腳步聲了。
“有煙嗎?”林遷西忽然問,啞著聲說:“我要平靜一下。”
宗城看一眼他毫無血色的臉,伸手去摸褲兜,摸出煙盒,抽出一根,直接塞到他嘴裡。
林遷西張嘴叼住,又問:“火呢?”
宗城又拿了一支煙塞進自己嘴裡,掏出打火機,撥了兩下,打出火,遞去他眼前。
火苗在風裡飄搖,林遷西躺著不想動,拿了嘴裡的煙伸去火上,半天對不上,忍不住說:“操,你別抖啊!”
宗城一把抓住他那隻手腕:“你他媽別抖!”
林遷西愣一下,才發現是自己的手在抖,笑一聲:“媽的,我挨了一頓揍,挨傷了。”
想抽身哪有那麽容易,那包房裡的每一拳每一腳都是前塵舊債。
宗城看了眼他被自己抓著的那隻手,手上有血跡,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分不清。
甚至連前半個小時自己幹了什麽,都有點分不清。
風裡像是也飄著絲血氣。
他松開了,低下頭,搓一下手指,攏著火遞到自己嘴邊。
忽然手被兩隻手一把捧住了,他掀眼,林遷西坐了起來,捧著他的手,叼著煙,歪著頭,湊過來,和他煙對煙伸到眼前的同一簇火苗裡。
點著的刹那,林遷西抬了頭,迎上他目光,嘴角輕輕勾起來。
“歡迎我吧,”他痞笑著說:“我還是從那裡面出來了。”
宗城忽然感覺四周風聲遠了,忘了點煙,眼裡只有他的臉。
那雙痞笑的眼睛裡黑漆漆的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泥潭,火苗在裡面跳躍,他卻像是看見了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