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惟把人帶回家了。
一桌子的菜已經涼了大半,余惟立刻準備收拾碗盤想要幫他重新做,溫別宴把人拉住,無奈道:“哥,沒關系,熱一熱就好了。”
“可是,熱過了就不是新鮮的了。”余惟訥訥道。
“真的競賽考完了人就傻了麽?”溫別宴捏捏他的耳朵,手指還是涼的:“哥,我早飯隻吃了一點,午飯到現在還沒有吃,難道你要讓我挨餓等你重新做嗎?”
余惟當然舍不得讓他的寶貝挨餓。
於是灰溜溜地端著菜回到廚房挨個熱了一遍重新端上桌,熱氣騰騰白霧彌散,香味很快溢滿整個房間。
溫別宴拿起筷子準備品嘗男朋友苦練多日的成果,菜夾起來還沒放進嘴裡,抬眼就看見男朋友手臂放在桌面坐得規規矩矩在看他,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他會跑了一樣。
於是手腕一轉,將菜送到對方嘴邊:“哥,怎麽不吃飯,光看我吃就能飽了嗎?”
余惟下意識張口含住,香味浸透整個味蕾,總算是嘗到了味道,看來之前的大話也不算大話,味道確實不錯。
“我忘了。”
尷尬地笑笑,起身回到廚房給自己也盛了一碗飯。
溫別宴是第一次吃男朋友做的飯,每一口都細嚼慢咽,吃得無比認真。
只是坐在對面的人跟他比起來就要心不在焉太多。
吃飯真的就是吃飯,一碗飯下去都忘了還要夾菜,目光也幾乎沒從他身上離開過,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能靠著他的臉下飯。
只要溫別宴一抬眼余惟就會立刻飄開眼神假裝無事發生,等他低下頭時,余光又會很快發余惟轉了回來,繼續看著他發呆。
來來回回幾次,溫別宴忍不住了。
無奈放下碗筷看向他:“我就這樣不動,給你慢慢看好不好?”
“啊?沒!我就是,就是隨便看看。”
余惟面上一熱,立刻坐起來手忙腳亂收拾餐桌:“宴宴,你先去沙發坐著看電視,我收拾好了就來陪你好不好?”
奇奇怪怪的,不知道藏著什麽心思。
溫別宴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問他:“我可以幫忙嗎?”
“不用不用。”余惟果斷拒絕,飛快將他面前的碗筷收拾起來,生怕他動手:“洗個碗而已,我自己來就行,很快就好,不用管我。”
“好吧。”
溫別宴乖乖點點頭,看著他收拾好轉身進了廚房之後才起身去了客廳。
興致缺缺地看了會兒電視,目光不受控制飄到廚房,誰知正好就撞上了廚房裡面那人也同時飄過來的目光。
兩者皆是一愣。
而後者明顯氣勢更弱,下一秒便飛快扭頭裝作無事發生,繼續兢兢業業地刷碗。
溫別宴眼裡漫起笑。
索性不看電視了,放下遙控器趴在沙發扶手上認真看男朋友做家務。
外面下著細雨,客廳開著空調,剛剛一路趕來的風氣已經被驅散得乾乾淨淨,手腳回暖,寒天配上溫暖的家是最舒服餓的環境,也最適合睡覺。
溫別宴有些困倦了,睡眼惺忪地把人看著險些摔了碗碟。
等人收拾後擦乾淨手過來,很自覺地往旁邊挪了些給他讓開位置,可惜余惟並沒有在他身邊坐下,而是試探地小聲詢問他:“宴宴,我可不可以抱著他看電視?”
溫別宴蜷在沙發裡打個哈欠,揉了下眼睛對他張開手臂。
余惟頓時笑開了,如珍似寶地像從前每次那樣小心翼翼將他抱緊懷裡坐好,臉埋在他肩膀上輕輕嗅了嗅,真的很像一隻離不開人的大型犬。
溫別宴笑著抬手摸摸他的腦袋:“哥,你怎麽這麽黏人啊?”
“我是你的人啊。”余惟甕聲甕氣:“不黏好你要是跑掉怎麽辦?”
溫別宴:“你都在這裡,我還能跑到哪裡去?”
“誰知道呢。”余惟將他抱得更緊了些:“這不就不見了兩天麽?”
溫別宴轉頭看他:“是我不見了,還是你不肯來見我?”
“......”
“我一直在等你,你一直不來,我都快以為我男朋友不要我了。”
好吧,余惟自覺理虧,悶著頭不說話。
溫別宴彎起嘴角,往後舒舒服服窩進他懷裡:“放心吧,我向你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以後都不會了。”
余惟再次把黏人的隱藏特技發揮到極致。
溫別宴在他家留了整個傍晚。
所有時間裡,余惟跟剛搶了壓寨夫人的山大王一樣對人是寸步不離,寸目不離,連寫個試卷都要把人圈在懷裡才安心。
上回的經歷尚且歷歷在目,以至於溫別宴都懷疑他是不是又到了易感期。
不過很可惜,一切如常,並不是。
溫別宴幾次在余惟看他的眼神中察覺到了某種別樣的情緒。
一開始不明就裡,後來慢慢回味過來了,才發現這種情緒應該可以稱之為不安。
就像去年那個兵荒馬亂的晚上,他跟著爸媽去縣城醫院看突發疾病的外婆,當時坐在手術室外的章女士看向手術室上方亮起的紅燈時,也同樣是這樣的眼神。
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溫別宴不知道余惟在不安什麽。
晚上他要走了,余惟執意要送他回家,走到門口卻停下腳步不挪窩了,似乎猶豫了很久,糾結了很久,小聲地用試探的口吻問他:“宴宴,你今天走了,以後還會來的對吧?”
生怕他會拒絕,眼睛裡都是忐忑。
溫別宴動作一頓,愣愣轉向他。
余惟用更小的聲音又重複問了一遍。
問完了,似乎也發現自己這個問題問得特別傻,訕訕抬手撓撓脖子,移開目光欲蓋彌彰地試圖轉移話題:“外面還在下雨對吧?我找找有沒有大一點的雨傘,剛剛那把好像有點小——”
“哥。”溫別宴輕輕叫了他一聲。
余惟被打斷了,後面的話有點想不起來,眨眨眼睛想說點別的什麽,溫別宴在他開口前抬手環住他的脖子往下拉,四目相對,認真發問:“你在想什麽?”
余惟眼神飄忽沒敢看他,裝傻:“啊,什麽想什麽啊?”
“哦,好像不該這樣問。”溫別宴糾正自己:“應該說,你在擔心什麽?”
“......”
余惟沒想好要不要說,溫別宴也不催他,安安靜靜等著,眼神也是溫溫柔柔的,耐心十足。
論堅持,余惟從來就不是溫別宴的對手。
不過半個回合,余惟宣布敗下陣來。
喪氣地耷下腦袋,低聲開口:“宴宴,我覺得,我好沒安全感啊......”
他說:“我之前盼著你可以恢復記憶,那樣我就不用像抱著一個□□一樣擔心你突然想起來不要我,我想你記得了,我追你也追得更踏實些,更有底氣些,可是我發現你真的恢復了記憶,這個炸彈更嚇人了。”
“你會發現原來你的喜歡是因為搞錯了,其實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喜歡我,討厭我,看見我就煩,懶得搭理我,也不想跟我說話。”
“我好不容易做好接受最壞打算的準備,結果老天爺又塞給了我這麽大個驚喜,你不但不跟我分手,還來找我了,說喜歡我,說要跟我一直在一起......”
余惟抿了抿嘴角,聲音裡直白地透露著他的不安:“宴宴你知道嗎?我就覺得,想在做夢一樣......哪能這麽幸運呢?好像什麽好事都砸在我頭上,太不真實了,連你我都覺得好不真實,總覺得是不是我太想你了才會導致出了幻覺。”
“我是在做夢嗎?”
他問:“會不會你出門了,下一秒我就會醒過來,然後發現你根本沒有來找過我,也沒有說過不會跟我分手的話?”
“會不會今天我們分開了,以後......你就再也不會來找我了?”
男朋友語氣傻兮兮的,笨拙小心的試探讓人心酸。
溫別宴眼睛有點脹得生疼。
飛快眨眨眼憋回去,他乾脆拉起他的手捧住自己的臉,嘴角牽起柔軟的弧度:“這樣呢,這樣真實了嗎?”
“我就在你面前,是活生生的人,你看得見也摸得到,怎麽會是在做夢?”
余惟的手是暖的,他的臉也是,兩者觸碰在一起,卻總覺得對方的溫度更高,更暖,更讓人想要靠近。
溫別宴緊緊握著他的手背,問他:“哥,或許...你還記得我給你的情書寫了什麽嗎?”
余惟點點頭。
當然記得,他看了不下五十遍,幾乎都可以倒背如流了,怎麽可能不記得?
“記得就好。”溫別宴笑了:“我現在鄭重告訴你,那些都是真的。”
“我說每過一天,都會更喜歡你一點是真的,因為有了這麽好的男孩子做我男朋友而感到幸運是真的,我說想要和你一直走下去是真的,還有,說喜歡上你是一個必然,也是真的。”
“不必覺得不真實,因為就算沒有失憶,我會喜歡上你也是遲早的事。”
余惟腦筋凝固了。
像是生了鐵鏽轉不過彎來,訥訥張了張嘴,費勁地反應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為什麽啊?”
“因為你特別特別好啊。”溫別宴說:“像個不斷散發著熱源的太陽,有誰會不想靠近溫暖呢?”
他捏捏余惟的手背,終於主動提起那個愧疚萬分的話題,語氣裡不自覺染上兩分心虛:“哥,或許你想知道之前,我為什麽會忽然那麽討厭你嗎?”
余惟凝眉想了想,不確定道:“難道不是因為我話太多,煩到你了嗎?”
這回溫別宴是真的被他逗笑了。
“怎麽會?要真是這樣,你不會覺得自己冤得太不合理了嗎?”
余惟表情一呆:“所以,原來不是嗎?”
“當然不是,是因為另外的一件事。”
時隔這麽久,溫別宴終於有機會將這個大烏龍從頭到尾解釋清楚:“哥,高一你和錢諱他們教訓陳帆那天,我正好路過那個巷子,都看見了...”
那時的他不知道余惟和陳帆有什麽過節,也想不出一個A和一個O能有什麽過節,出於兩人當時友好和諧的關系,再加上他平時對余惟的好印象,所以當他看見余惟混著其他Alpha一起欺負一個Omega時,雖然有詫異,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卻是猜測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可是正當他皺眉想要上前阻止時,余惟說話了。
他看見他他踩著陳帆的右手,聽見他居高臨下嗤笑他:“Omega啊,又弱又沒用,一無是處,除了會發情還能幹嘛?我就看不慣你想教訓你怎麽了?怎麽,是不是不服?那就爬起來揍我啊?”
語氣嘲諷,眼神也像是在看一團垃圾。
溫別宴腳步停住了。
向來清冷沉著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縫。
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雙眼,背脊僵硬,似有一股刺骨的涼意從尾椎腳底一直攀上肩背。
一無是處的Omega。
又弱又沒用。
除了發情還能做什麽?
這幾句話就如同惡魔的咒語一樣刻在溫別宴腦海揮之不去。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親眼看見,他完全沒辦法想象這是余惟會說的話,沒辦法把平時那個二楞跳脫的話癆嗶嗶機和眼前這個嘲諷侮辱Omega的男生聯系在一起。
當頭棒喝,驟然意識到原來是他一直以來都看錯了人。
這個Alpha根本不是他以為的模樣,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好,歸根究底,原來他不過也只是一個看不起Omega的垃圾罷了。
溫別宴也是個Omega,所以他總是控制不住去想每次余惟和他說話的時候是不是也一直懷揣著這樣的想法,覺得他成績好又怎麽樣,不過就是個一無是處,只會發情的O。
這樣的他和那些背後議論Omega,用最下流,最輕蔑眼光看待他們的Alpha又有什麽區別?
所以,從那天起,溫別宴就將余惟直接拖進了黑名單,對他的態度一落千丈。因為每次看見他就會忍不住想起那天從他嘴裡聽到的話,除了抵觸就是厭惡,對他反感到了極致。
“......這個想法持續了很久,在期間雖然有過動搖,但是一直不能確定,直到那天遇見楊逍,我才發現可能事情真相並不是我看到的樣。”
“後來在醫院我問了你和陳帆有什麽過節,你將那些事原原本本都告訴了我,我才知道,原來一直是我誤會了。”
溫別宴眨眨眼,討好地蹭蹭他的掌心:“我男朋友果然還是全世界最好的Alpha。”
余惟都聽傻了。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以為的陰晴不定和翻臉不認人都是事出有因,還是一個他想破腦袋也找不到的因?!
“嗯。”
溫別宴愧疚極了,抵著他的額頭小聲道歉:“所以該於心不安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不分青紅皂白誤會你,才讓你受了那麽久的委屈,對不起,哥。”
這個轉折來得太突然了,余惟還停留懵逼中沒緩過來:“這......宴宴...你怎麽沒有問過我呢?我可以解釋的啊。”
他憑著本能向他解釋,語氣甚至有了些幾不可察的委屈:“我沒有罵別的O,也沒有看不起O,我發誓我罵了他一個,那些話也是他之前罵別人,我照搬過來的,我真沒有看不起O。”
“哥,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溫別宴同樣很後悔當時沒有去問他。
連來龍去脈都沒有弄清楚就一意孤行把人晾在一邊不不搭理,想想那個時候余惟還好脾氣地湊上來哄了他好久,那麽遷就他,他卻一意孤行從頭到尾都對他甩一張冷臉。
他明明有好多機會可以問的。
可是一直到最後,他也沒有問。
“對不起,哥,我只是太難受了。”
他認真道:“你知道嗎,如果當時欺負陳帆的是個陌生人,或者隨便一個同學,我都不會像那樣那麽難受,但是那個人是你,我就受不了了。”
“我真的接受不了平時總跟我嘻嘻哈哈開玩笑,在我眼裡笑起來那麽好看,那麽溫暖的余惟會是那種欺負侮辱看不起Omega的A,這個落差太大了。”
“我這樣衝動是不是很蠢?”溫別宴自責道:“本來沒有打算告訴你的,怕你氣不過,怕你笑話我——”
自我厭棄的話沒能說完,他被握住腰一把抱起放在玄關旁的吧台上。
“宴宴!”
余惟壓抑著心中幾欲噴薄的歡喜,一雙眸子亮的驚人:“我不生氣,也不會笑話你,而且有個問題迫在眉睫!”
溫別宴雙手搭在他肩膀,面帶疑惑:“?什麽問題?”
余惟說:“就是按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在很久很久之前,你就已經......有點點喜歡我了?”
這個問題在意料之外。
溫別宴默了半晌,似乎是在認真思考答案,隨後認真點了點頭。
嗯!
反正他注定會喜歡上余惟,一顆心注意要毫無保留砸在這個人身上,那麽是早一點還是晚一點,又有什麽關系?
余惟快樂得快要飛起來了,
用盡全力摟緊男朋友,都恨不得能把人揉進身體,就這樣一直不撒手。
他實在太開心,滿心的雀躍多得都快漫出來。
他想,去他的不真實,去他的做夢,宴宴就是喜歡他,他就是那個被老天爺眷顧的幸運兒!
“宴宴,為什麽啊?”他摟著心上人,如同摟著世間最絕無僅有的寶貝:“你有這麽好,為什麽會看上我啊?”
有一瞬間,溫別宴腦海中飛快閃過了有關余惟足有一千個優點。
但是他一個也沒有說,只是略微漾起嘴角的弧度,拍拍他的背,一本正經道:“哥,長得好看腦子又有病的,會有人不喜歡嗎?”
余惟扭頭在男朋友耳尖吧唧親了一下,笑容燦爛至極。
“宴宴,你說我當時是不是教訓得太輕了?現在申請再揍陳帆那個攪屎棍一頓行嗎?”
溫別宴點點頭,表示十分讚同這個提議。
確實該揍。
畢竟如果不是因為陳帆,他和他的男朋友啊,大概早就已經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