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爸爸和溫媽媽第二天午飯後回來了。
進了門,家裡還有未散去的飯菜香味,應該是兩個小孩兒剛吃完飯午飯,但是客廳不見人,臥室裡也安安靜靜,門口玄關處兩雙拖鞋整整齊齊擺在一起,看來是出門了。
“是不是去散步了,還是跟同學逛街玩去了?”
溫爸爸換好鞋子走進去,將袋子隨手放在櫃子上後被溫媽媽瞪著眼睛一頓吼,悻悻摸摸鼻子乖乖拎去廚房放好。
“阿宴的衣服怎麽掛在這裡,別回頭上學又忘了。”溫媽媽嘀咕兩句,將門口衣架上的校服外套取下來準備拿去溫別宴房間。
溫爸爸洗好手探頭出來:“阿宴不是從來不會把衣服掛在門口的嗎?你仔細看看是不是小余的?”
人到了年紀記性就是一陣接一陣,這一說溫媽媽才反應過來,現在家裡可是有兩個小孩兒了。
為了避免千篇一律的校服會跟別人弄混,溫媽媽自溫別宴上學以來就有在校服衣領處的標簽上剪掉一個小角做標記的習慣,低頭翻看一眼,標簽完整,確實不是溫別宴的衣服。
“哎,搞錯了。”
溫媽媽搖搖頭感歎自己這個記性,將袖口理理順,抖了抖衣服正要掛回去,幾張扁平的粉藍色小包裝並著兩顆圓滾滾的東西掉了出來,吧嗒落在地上滾了一陣。
再仔細一看,是兩顆巧克力,還有Omega用的氣味阻隔貼。
“阻隔貼?這是給阿宴帶的吧?”
溫媽媽還沒說話,溫爸爸拿著兩顆洗乾淨的蘋果樂呵呵出來,順手撿起滾過來的其中一顆巧克力:“小余這孩子還真貼心。”
溫媽媽眸光一閃,唇角略略向上翹了翹,嗯了一聲沒說話。
將阻隔貼和巧克力撿起來原位放回校服口袋時,指尖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原來貼心的小余不止帶了阻隔貼,連阻隔劑也沒放過,兩手準備,萬無一失。
“就是巧克力吃多了不好啊,這東西熱量大,吃了還容易蛀牙......”
“蛀什麽牙,你懂什麽?”
溫媽媽不客氣地從他手裡搶回巧克力給人放回衣兜,語氣上揚,頗有些滿意又得意的味道:“阿宴有點低血糖,偶爾就得吃點甜食補充糖分,還大學教授呢,這都沒考慮到。”
溫爸爸舉手投降連連應是,啃著蘋果晃晃悠悠去客廳陽台看他養的一順溜富貴竹。
“阿宴現在身體不舒服,散個步就行了,出去玩太久也不好。”
溫媽媽換好鞋子放下包跟著進來:“你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在哪,大概多久回來,要是走遠了你就開車去接一下,順便問問他們晚飯想吃什麽,要是家裡沒有就一並買回來,我給他們做。”
溫爸爸應了一聲,剛拿出手機,遠遠就看見兩個人影優哉遊哉晃進視線,半眯起眼睛仔細認認,收起手機咧嘴一樂:“不用打了,人也沒走遠。”
溫媽媽:“什麽?”
溫爸爸往樓下方向指了指:“那兒不就是嗎?”
午後正是陽光燦爛,光影斑駁,搖晃的藍花楹樹蔭底下掩著兩個同樣舒朗清雋的少年。
一位一手拎著沉甸甸的水果,一手牽著兩手空空的另一位慢悠悠正往回走,光影順著風從他們頭頂跳過肩膀,順著衣擺躍到地面,砸地的金光又被一腳踏碎,散進塵埃。
余惟腳步依舊輕快,笑容滿面地不知對溫別宴說了什麽,後者微微偏著頭認真看他聽他說話,比起前者的張揚,他笑得溫和又內斂,眼裡歡欣的微光卻如出一轍。
都是少年最好的模樣。
溫爸爸定定看了一會兒,笑意漸濃,不禁搖頭感歎:“果然是年輕啊,真好。”
余惟沒有留太久,家裡還有一位在“前”丈母娘家住得不好意思了準備回家修整兩天再繼續革命事業的空巢老人等著,將溫別宴送回家後跟溫爸爸溫媽媽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目送男朋友走出家門,溫別宴將余惟口中“很重你拎著會勒手”的一袋子水果輕而易舉拎到客廳茶幾上,問家裡二老:“爸,媽,你們吃午飯嗎?”
“在你舅舅家吃了些,怎麽了嗎?”
“沒怎麽。”
溫別宴指了指餐桌的方向,帶著未散的笑意:“只是想說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嘗嘗余惟的手藝?”
你們準兒婿為了照顧好你們寶貝兒子,苦練出來的手藝。
...
隨著氣溫不斷上升,時間漸漸逼近暑假,期末一診的時間很快到了。
高三的暑假沒有盼頭,兩個月裡面有一個半月都在補課,一診和期末考重合起來,就是學校給這群苦逼學子從高二邁入高三最有“誠意”的歡迎儀式。
有道學習壓力越重,就越珍惜每一個能夠苦中作樂的機會。
錢諱立了誓要跟趙雅正考到一個城市,就算不能在一個學校上大學,也要為能留在一個大學城而努力,是以每日奮發圖強,恨不得為學習磕爆每一顆腦細胞。
而與此同時,他也將余惟的生日記得格外清楚。
不是因為感天動地兄弟情,更不是因為想要為好兄弟的成人節搖旗呐喊,真正的原因單純而膚淺——這是步入魔鬼高三以前,最後一個能夠聚集起大家暢快放松一番,並且不用自己掏腰包的機會了。
幾乎是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的盼啊盼,終於盼到好日子的前一天,一進教室就迫不及待衝到余惟座位商討這個大喜事:“余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正好明天還是周六,咱們去哪兒嗨啊?想好了沒?”
魏嘉和杜思思兩個也暗戳戳等著呢,聞言跟著轉過來眼睛亮亮盯著他。
余惟將插上吸管的牛奶放到溫別宴桌上,想了想,說:“還沒想好,你們想吃什麽啊?火鍋,烤肉,還是中餐?”
“大喜的日子吃什麽中餐,又不是老幹部年中聚會,多沒氣氛,我投火鍋一票!”
“跟票跟票!”
“我也!”
余惟自己倒是無所謂,低聲問了溫別宴的意見,隨即點頭敲定:“行,那就火鍋,想吃哪家你們自己商量好了發給我,我訂位置。”
錢諱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那吃完飯唱歌嗎?我都被學習壓迫太久了,急需釋放,不然可能會得內傷!”
“行啊。”
余惟在這種事情上一向好說話:“不過我提醒一下,別帶禮物啊,懶得收懶得抱也懶得拆,你們玩得開心就好。”
錢諱比了個OK的手勢,笑眯眯:“懂,我滾了,張望知道哪家火鍋最好吃,我馬上去問問他,免得遲了訂不到位置。”
幾個人為這個快樂時刻特意拉了個小群。
群成員不多,余惟一對,錢諱一對,張望一對,剩下杜思思,魏嘉,衛嬈,成翰,李雲峰,以及隔壁班聞訊非要插一腳的狂熱余粉綠毛同學。
眾位有了盼頭,周五眨眼一晃就過去了。
周六晚上在商量好的火鍋店集合碰頭,牛肉毛肚才下鍋,余惟這個壽星就被鬧騰著灌了好幾杯,之後斷斷續續又是兩瓶下肚,等到一頓吃完準備轉場,壽星已經半闔著眼暈乎乎開始打哈欠了。
錢諱說要釋放真是一點不誇張。
進KTV第一時間就搶了麥開始鬼哭狼嚎,接連兩三首了還不肯下麥,趕也趕不走,最後連耐性一流的趙雅正也受不了了,連拉帶哄讓他放下麥克風到一邊歇歇嗓,也讓大家喘口氣。
余惟不會唱歌也沒精力唱了,坐在靠門的位置安安靜靜靠在男朋友肩膀闔眼休息。
包間燈光昏暗閃爍,彩色的光暈從他臉上一陣一陣掃過去,朝氣蓬勃的少年,連睡覺都是讓人挪不開眼的好看。
溫別宴垂著眼看了好一會兒,怎麽也看不夠。
見男朋友蹙起眉頭顫了顫睫毛,抬手很輕地幫他揉太陽穴:“怎麽了?不舒服嗎?”
余惟嗯了一聲慢吞吞坐直起來:“想上廁所。”
動作遲緩得像隻樹懶。
溫別宴忍著笑意,貼心道:“陪你去?”
余惟瀟灑地擺擺手:“我自己去就好,放心吧,我沒喝醉,就是有點暈乎。”
每個人對喝醉的界定不一樣,在余惟這裡,不管眼睛困不困,走路順不順,只要腦子還清醒著,那就是沒醉。
上完廁所順便用冷水洗了把臉,勉強去了小半的酒氣。
回到包間時發現錢諱那貨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又把麥拿到手了,魏嘉衛嬈和方曖捂著耳朵在一旁哀嚎,成翰用另一隻麥試圖跟他抗衡。
張望和綠毛吃著冷串在吵嚷的背景樂下扔骰子玩兒,李雲峰端正坐好盯著大屏幕,看起來竟然還挺享受這兩個傻逼的魔音貫耳。
余惟被他們吵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正想著要不拉著男朋友一起下樓買個烤串避避難,身後的門又被人推開了,一個長卷發的姑娘小心翼翼探頭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捂著嘴看熱鬧的同伴。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成翰,然後是剛撿起骰子抬頭的張望。
很快整個包間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趙雅正趁機乾脆利落再次奪走男朋友的麥克風,耳朵總算清靜了。
余惟轉過身,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姑娘,疑惑道:“同學,找人嗎?”
還是走錯包間了?
女孩看清他的模樣,臉色更紅了一層,囁嚅著說了句什麽,聲音太小,誰也沒聽清。
她身後的朋友很仗義地湊上來,嘻嘻笑著幫她開口:“她玩大冒險輸啦,得找隔壁包間離門口最近的男生要一個公主抱,還要拍個照發朋友圈,帥哥,幫個忙嗎?”
“公主抱?”
“昂!”那人比劃了個手勢:“就這麽抱。”
誰會不知道公主抱怎麽抱?
只是正牌男友就在一邊坐著呢,誰還會去抱其他人,又不傻。
就當包間眾人都以為這事毫無懸念,余惟肯定會拒絕的時候,他點頭了。
很灑脫,很大氣:“好啊,小忙,沒問題。”
“......”
“......”
“......”
溫別宴眉頭微微一挑,其他人則是齊刷刷驚出一臉不可置信。
成翰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聲音通過麥克風響徹包間:“余哥,這你也答應,是上廁所磕著腦子了嗎?!”
“余哥你喝醉了,別亂說話啊!”
“什麽沒問題?有大問題,余惟你忘了你是有家室了嗎?”
“姑娘,你挑的那位喝多了,醉鬼說話不算數!”
“學神,快管管你老公,他腦筋好像不好使了。”
...
七嘴八舌的,也讓門口的人聽出了門道。
卷發姑娘知道唐突了,連忙想要道歉,眼前的男生忽然展顏笑開,晃得她一時都忘了要說什麽。
“算數啊,我沒喝醉,為什麽不算數。”
余惟說著,轉了個面向徑直走到卡座站定,在門裡門外兩幫人的注視下彎腰親親男朋友,然後伸手輕而易舉將人打橫抱起來。
溫別宴:“......”
默默配合地摟住醉鬼男朋友的脖子,果然,他就知道。
“是這樣對吧?”他認真衝門口求證。
卷發姑娘傻傻眨眨眼睛,愣愣點頭:“原則上...確實是這樣沒錯......”
“那就好。”余惟咧嘴笑著提醒她:“不是還要拍照發朋友圈嗎?來吧。”
“......”
這波反向操作兩邊群眾都看懵了。
是啊,只是要個公主抱,又沒說要抱誰,那余惟挑個最喜歡的抱,好像的確也沒問題。
卷發姑娘木了一張臉,在一片微妙的安靜中默默拿出手機,默默對準他們按下快門,再默默退出包間,緊張的情緒褪去,現在心情很平靜。
幾個人在走廊面面相覷。
不確定道:“這算是挑戰成功了嗎?”
同伴:“公主抱也有了,照片也拍了,應該...算吧?”
“有道理,但是我總覺得是不是哪裡不對勁?”
“我也覺得......”
“那朋友圈......咱們還發嗎?”
“要不就算了——”
“發!”
一直安靜的卷發姑娘忽然開口,沉澱的脾氣翻湧上頭,緊攥著手機表情十二分的憤慨,擲地有聲:“為什麽不發?”
拍都拍了,不發都對不起她淘神費力丟光老臉上趕著討來的這一口狗糧!
一門之隔的包間裡,溫別宴在起哄聲中淡定偏偏男朋友的肩膀:“哥,他們拍完了,可以放我下來了。”
“哦。”余惟接得牛頭不對馬嘴:“你想上廁所呀。”
溫別宴:“?”
“余哥抱你去,來寶貝,拉下門。”
溫別宴有些好笑,順著他的意思拉開門,看他到底想幹什麽。
余惟把人抱出包間沒去廁所,一路走到KTV大廳才把人放下。
在前台結了帳,又點了好些吃的讓工作人員幫忙送進包間,知道衛嬈和杜思思要去方曖家裡住,就給成翰發了條信息,讓他負責把跟他順路的嘉寶送回家。
溫別宴:“哥?”
余惟發完信息,收起手機捧著他的臉笑眯眯蹭蹭:“我們先走,讓他們自己玩。”
溫別宴笑話他:“可是壽星的局,主角就要丟下客人自己跑了?”
“沒辦法。”余惟兩手一攤:“還有一個小時今天就過完了,我還想跟我家寶貝單獨待一會兒。”
兩個合夥落跑的人手牽著手下了樓。
余惟看見超市了,眼睛一亮,讓溫別宴等他一會兒,徑直走進去在糖果區域停下。
有個小孩子正在挑零食,溫別宴看見他在人小孩兒身邊蹲下,指著貨架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討論什麽,再出來時,手上拿著兩串花花綠綠的棒棒糖,一串可樂味,一串是藍莓。
“給宴宴買了糖。”余惟撕開一隻喂到他嘴邊,語氣輕揚:“我剛剛問過了,這兩個味道最好吃,很多小朋友都喜歡。”
溫別宴算是發現了,被酒精控制的男朋友比平時更幼稚,更孩子氣。
當然,也更可愛。
“嗯。”他張嘴叼住棒棒糖,縱容男朋友的幼稚:“你家的小朋友也很喜歡。”
余惟笑容擴大。
鄭重其事牽起他的手繼續往前走,溫別宴吃著糖,安安靜靜聽他跟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話題很發散,有時是關於老余先生和別扭的樂女士,有時是老家那顆不知道是不是被鳥兒造光了果實的柿子樹,有時是一直沒能通關的遊戲,有時是考到了他卻不會寫的拗口古詩......
不管是什麽,他都很喜歡聽,偶爾在他需要回應的時候應一聲,好讓他心滿意足繼續往下講。
他們踩著夜色,步伐放得很慢。
直到走過第三個紅綠燈路口,這一角已經沒了行人。余惟抬頭看向市中心最高的建築上的時鍾,發現指針恰好指向十一點半,他就停下了。
“快十二點了。”
他自言自語,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搗鼓。
溫別宴問他:“哥,你在做什麽?”
余惟說:“打車,然後送男朋友回家。”
他將目的地從家改到溫別宴家,再返回首頁檢查一下最近路段有沒有堵車,正準備點擊確定,手臂被輕輕拉了一下。
溫別宴將棒棒糖拿在手上,問他要不要嘗嘗甜,然後在他開口前拉住他的衣領。
八厘米的身高差不偏不倚,正好是一個踮腳就能拉近的距離。
他在他唇角咬了一下,然後撬開牙關,將甜遞過去的同時,也聞到了淡淡的酒香。
“今天余爸爸不在家對不對?”隔了一會兒,他稍稍退出一些,問。
甜味跑了,余惟下意識想要追過去,聽見他的話才及時忍住:“嗯。”
溫別宴:“我跟爸媽請過假了,今晚不回去。”
余惟一愣:“為什麽?”
“因為我男朋友有點喝多了,我要去照顧他。”撩撥似的又湊近親親,眉眼含笑:“哥,收留我一晚嗎?”
余惟心跳快了不止一拍。
抿沾上甜味的嘴角:“可以。”他蹬鼻子上臉,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我想收個住宿費。”
“?”
余惟握著他的腰,沒頭沒腦又補了一句:“藍莓真的好甜。”
幸好男朋友聰明,聽懂了他拐彎抹角的委婉。
“好。”溫別宴含著笑,心甘情願將甜蜜的吻再次遞上:“我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