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故淵帶著池鬱趕到宿舍樓下時,那裡已經聚了很多人。
校園告白,若是一方無心,就最怕這種場合。
付故淵撥開人群,見一名女孩背著吉他站在那,吉他連接著一個音響,音響上面放著一束玫瑰花,女孩目光溫柔,輕輕彈唱著情歌,引得周圍人紛紛鼓掌。
“人來了。”
有人看到付故淵,開始起哄吹口哨。
付故淵沒有管他們,徑直走到女孩面前:“蘇婉?”
這是付故淵的學妹,他大三曾當過班助,帶領著一個大一班的學生,讓他們能盡快適應學校生活。
而蘇婉便是那個班的班長。
“學長,我今年要畢業了,我不想留下遺憾。”蘇婉鼓起勇氣對付故淵說。
“答應她!”
“在一起!”
周圍人看熱鬧不嫌大,紛紛起哄。
“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談談,好嗎?”付故淵對蘇婉說。
蘇婉點點頭:“好。”
付故淵紳士地替她拿吉他拎音響,但是把那束玫瑰花放回了蘇婉懷裡。
旁人一看怎麽這就撤場了,紛紛失望,但畢竟是別人的事,也不能多說什麽。
付故淵找到剛才一直站在旁邊,隱藏在人群中的池鬱:“池鬱,跟我來。”
池鬱不安地說:“我嗎?可是……”
“跟過來。”付故淵不容置喙地說。
三人來到宿舍樓後門一處安靜的樹蔭底下,擺脫了人群,付故淵放松不少,他將音響和吉他放下,借一步和蘇婉說話。
付故淵看著眼前的女孩,面露歉意:“蘇婉,我……”
“學長,我知道你要拒絕我了。”蘇婉已經意識到了,“你剛才不說,是怕當眾拒絕,會讓我難堪,學長你真是太溫柔了,我喜歡你。”
付故淵說:“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
“學長,我聽說了。”蘇婉不想就這樣放棄,“你一直在等的那人已經拒絕你了,說以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所以我才鼓起勇氣向你表白的,學長,你考慮考慮我吧,我已經確定保研了,如果你願意,來年我就留在本校跟著你。”
池鬱距離他們並不遠,蘇婉的話悉數傳進他的耳朵裡。
池鬱低下頭,抱著吉他的手使了勁,微微顫抖。
有個聲音在他耳邊發出嘲笑。
瞧瞧你都做了什麽。
你要拒絕,卻和他斷得不乾淨。
你舍不得,卻缺少向前的勇氣。
池鬱,你果然很糟糕。
而那邊,付故淵露出驚訝的表情:“誰和你說我……等等……”
啊,是他自己說的啊!!!
那天在飯桌上說的!
怎麽就給傳出去了!
“這……”付故淵汗顏,“不是……其實……”
“學長!”蘇婉說,“別等那個人了,在他說出‘以前的事都忘了吧’的這句話時,就已經配不上你了!你值得更好的!”
雖然知道蘇婉是無心之言,但付故淵立刻心中一緊,他抬頭朝池鬱看去,見池鬱站在那,似乎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蘇婉,對不起。”付故淵聲音雖輕但是足夠堅定,“你也值得更好的,祝福你。”
蘇婉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她露出了一絲委屈的神色,紅著眼眶朝付故淵欠了欠身,轉身拿起音響和吉他走了。
替她鼓勁加油的朋友也在遠處等著,蘇婉揉著眼睛朝朋友哭訴,得到了連聲安撫,雖然女孩的告白失敗了,但是沒關系,她這般有勇氣,很快就會忘掉這段失意。
等蘇婉離開後,付故淵走向池鬱,見他猶如磐石般沉默地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們走吧,回……”付故淵話語一頓。
他發現池鬱有些不對勁。
池鬱站在那,看似沒有什麽反應,但額頭上全是冷汗,這裡燈光晦暗,昏黑的樹蔭落在他臉上,他的目光裡全是焦慮和恐懼。
“池鬱?”付故淵捧起池鬱的臉頰,蹙眉問,“你怎麽了?”
“那個……女孩呢?”池鬱有些失神,“你答應她了嗎?”
“你在說什麽?”付故淵好氣又好笑,“我怎麽可能答應她啊。”
池鬱突然伸手,緊緊握住付故淵的手腕,仿佛松:“之前……之前的那些話,讓你,忘掉六年前的事的那些話,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你討厭我,我知道我很奇怪,不夠好,生著病,沒有勇氣,也不自信,什麽都不行……”
池鬱明顯不夠冷靜,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側額的汗弄濕了他的鬢發,眸裡閃爍著急躁,但是付故淵沒有打斷他,靜靜地聽著。
“但是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金錢,身體,都可以的……”池鬱咽了口空氣。
“為什麽?”付故淵問,“為什麽要給我這些?”
池鬱愣愣地抬起頭,對上付故淵的視線。
為什麽呢?
其實,這個問題,真的很好回答啊。
“因為我……”池鬱說的很慢,好像怕自己說錯話,讓付故淵曲解意思。
可那麽簡單的一句話,能怎麽錯?
“我……喜歡你。”
那一瞬間,無論當下是什麽情況,六年沒有聯系的不安,六年越發肯定的愛慕,以及六年無望的等待,悉數糅雜在一塊,堵住了付故淵的喉嚨。
那可是了無音訊,整整六年的分別啊。
一遍遍撥打著電話,一次次探尋著消息。
在遇見他之前,從不知自己如此情深。
付故淵深吸了一口氣,剛想回答,卻聽池鬱用顫抖的聲音繼續道:“我覺得我現在……沒有你,可能活不下去了……”
付故淵怔然,剛剛還在因情悸動的心臟,瞬間緊縮。
“我真的……很需要你,你可以不可以……別拋下我,對不起,六年前離開也是,之前對你說的話也是……”池鬱不停地吞著空氣,雙手緊緊握住付故淵的手腕,“我的世界,現在只剩你一個人了,如果你也走了,那就……沒有意義了……沒有你,我就不正常,求求你了,別離開我,我什麽都給你,你要什麽我給什麽,你把我的一切都拿去吧,只要你不拋棄我,行嗎?”
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親生父母離世的苦,愧疚枷鎖的哀,校園暴力的痛,劉子廝貪欲惡念留下的傷,劉子琪死在他面前的疼,最後血親的疏遠,糾糾纏纏,全是噩夢。
一路走來,一無所有。
池鬱看著付故淵,猶如瀕死之人,尋求一味靈丹妙藥,渴望得幾乎瘋魔:“故淵,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付故淵看著池鬱,月色融融,夜深風涼,付故淵足足沉默了三分鍾。
這三分鍾,池鬱煎熬、恐懼、害怕著。
三分鍾後,付故淵輕輕開口。
“不行,我現在不能給你回應。”
仿佛一腳踏空,再跌落萬丈深淵,聽見回答的池鬱覺得自己墜了下去,他不知道深處是哪裡,但他知道,等著他的一定是粉身碎骨。
是啊,他說了那麽過分的話,付故淵憑什麽答應他。
就如同剛才那個女生說的。
他不配。
“這……這樣啊……”池鬱渾身顫栗,聲音發抖,心臟好似被銳利的錐子刺入,再狠狠地攪動,“我應該想到的,對不起,是我太……自負了,我先……先回去了……打擾你了,真的對不起。”
池鬱轉頭想走,不,是想逃。
逃離付故淵的視線,逃離這座學校,逃離這個世界。
可池鬱才邁出一步,手臂就被付故淵握住了:“一個人想走哪去?我和你一起回去。”
池鬱愣了:“和我一起回?”
“對啊,之前在實驗室不就說好了嗎?”付故淵說,“今晚我還住你家。”
“可是……”池鬱愣愣瞌瞌的,“可是……”
付故淵笑了笑:“池鬱,明天去我宿舍玩吧。”
“去,去你宿舍?”池鬱腦子轉不過來了,只知道重複付故淵的話。
“對。”付故淵彎眸,笑意溫潤似溪水,“帶你認識一些人,都很有趣,說不定……”
“說不定能和你交上朋友。”
如果生命不完整,靈魂有缺失,世界在顛倒,而你終日獨居一隅。
那就由我來改變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