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初夏,五月小荷露尖角,新二教旁的荷花池一片生機盎然。
實驗室裡,林韻錦湊近正在拿紫外燈照柱子的付故淵,神情嚴肅地問他:“我覺得你和池鬱最近有點不對勁!”
付故淵關掉紫外燈,淡定地問:“怎麽說?”
“我怎麽感覺他最近在躲你?都不跟你單獨待實驗室裡。”林韻錦問,“你倆吵架了?”
付故淵笑了笑,打開層析柱的開關,繼續過柱:“沒有吵架,而且是他避著我,你應該去問問他出了什麽事,我也很懵啊。”
林韻錦想想付故淵的性格,確實不像是那種暗地裡和人鬧矛盾的,於是決定去問問池鬱。
“對了。”付故淵喊住林韻錦,“你知道怎麽申請住校外嗎?”
“住校外?”林韻錦疑惑,“這一學年都過半了,肯定沒轍了吧,不過我們研究生又沒有查寢,晚歸不管,你要住校外就先住著,來年再找輔導員申請唄。”
“知道了,謝謝。”付故淵微笑頷首。
林韻錦於是又去實驗室外的自習室找池鬱。
池鬱正在付故淵的自習桌前幫他抄實驗記錄,林韻錦扯了把椅子過來,坐在他身邊問:“池鬱,你是不是在和故淵鬧別扭啊。”
池鬱筆一停,困惑地看著林韻錦:“沒有啊。”
“我感覺你和他關系很差啊。”林韻錦猶豫一下,說出心裡話,“說真的,你是不是討厭故淵啊?”
“什麽?”池鬱怔愣,“為什麽這麽說?”
“我看你最近總躲著他,和他說話的時候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頭看地板。”林韻錦說。
要不是林韻錦知道付故淵待人溫和,從不苛責他人,她真的會以為付故淵欺負池鬱了。
池鬱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得說:“沒有,我沒有討厭他,你誤會了。”
“啊,是嗎?”林韻錦將信將疑,“其實故淵人特別好,你沒事多和他談談天啊。”
“我知道的。”池鬱點點頭。
林韻錦嘟囔:“我看你倆都在一起做實驗這麽久了,你連他的名字都不喊,總感覺你討厭他。”
池鬱一頓。
林韻錦見倆人沒事,放下心來,轉身回到實驗室,留下池鬱在原地若有所思。
而此時,付故淵坐在實驗室裡點板,他將幾塊矽膠板子從薄層色譜展開缸裡拿出,放到紫外光暗箱裡觀察片刻後,拿起試管架上中間幾管化合物溶劑倒入圓口玻璃瓶裡去旋乾。
他剛把圓口玻璃瓶裝到儀器上,池鬱拿著實驗本走了進來:“那個……”
“嗯?”付故淵專心操作儀器,沒有朝池鬱看,只是嘴上問,“怎麽了?”
池鬱深吸一了口氣,喊他:“您…你…故淵你,你讓我抄的實驗步驟,我抄好了。”
付故淵操作儀器的手一頓,差點沒拿穩玻璃瓶,他迅速將玻璃瓶抽真空,壓在儀器上打開熱浴開關,轉頭看向池鬱:“抄好了?我看看。”
池鬱將實驗報告遞給他。
付故淵拿著報告本掃了兩眼:“這裡抄錯了。”
“啊?哪裡?怎麽會,我這就去改……”池鬱懊惱,他明明抄得很認真,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你看。”付故淵指著實驗報告上的一行字。
池鬱低頭仔細地看,卻怎麽也看不出錯誤。
付故淵環視實驗室一圈,偌大的實驗室,只有他、池鬱、林韻錦三人,林韻錦正在專心致志地算數據,沒有看他倆,付故淵突然立起實驗報告本,擋住池鬱和自己的臉,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親了池鬱一下。
池鬱傻在原地。
這就是他最近不敢單獨和付故淵待在實驗室的原因。
付故淵含笑,直起身:“沒抄錯,是我看錯了,謝謝。”
池鬱四肢僵硬地點點頭。
“晚上有什麽計劃嗎?”付故淵將實驗報告塞進抽屜裡。
“沒有計劃。”池鬱回答。
“一起去食堂吃?三樓的蘭州拉麵很好吃,去嘗嘗?”付故淵彎眸。
“好。”池鬱輕聲答應。
“今晚還住你那。”付故淵已經連借口都懶得想了。
池鬱抿了下嘴,眸裡溢出不安。
一天做噩夢驚醒可以蒙混過去,如果天天都失眠做噩夢,就會被人發現異樣了。
“好,你住房間我睡客廳吧,我……我……下午喝了咖啡,晚上打算加班,會睡得很遲。”池鬱說。
“沒事,那我寫報告,要熬夜一起熬。”付故淵滴水不漏。
池鬱:“……你明天還要上課吧,還是早點休息,我們就分開睡吧,我真的會吵到你的,沒必要。”
“睡不著,對吧?”付故淵彎眸。
“嗯。”池鬱點點頭,強調,“喝了咖啡。”
付故淵俯身湊近池鬱耳邊:“睡不著的話,做做運動,累了就能睡得著了。”
池鬱:“……”
林韻錦一抬頭,就看見池鬱跌跌撞撞地往實驗室外走。
“真沒想到,池鬱會和你如此合不來。”林韻錦感慨地對付故淵說。
“這話聽著有些傷心。”付故淵朝她笑了笑。
“別傷心啊,傷心什麽,你已經足夠有魅力了,喜歡你的人我一隻手都數不過來。”林韻錦安撫他。
付故淵笑道:“一群人喜歡我不如一個人喜歡我。”
“啊?”林韻錦疑惑,“一個人?哪個人?你有情況?”
付故淵拿下已經旋乾,化合物全貼在壁上的圓口玻璃瓶:“沒情況,我去吃飯了。”
“行,你去吧,我鎖門。”林韻錦比了個‘OK’的手勢。
付故淵將圓口玻璃瓶瓶口封好,放進陰涼無光的抽屜裡,走出實驗室找池鬱。
池鬱正坐在自習室桌前等付故淵,他拿著手機,臉頰緋紅地搜索著做那事的注意事項,聽見腳步聲,立刻收起手機正襟危坐。
“走吧,去吃飯。”付故淵拍拍池鬱肩膀。
“嗯。”池鬱點點頭,站起身,跟在付故淵後面。
付故淵伸手攬住池鬱肩膀,將他拉到旁邊:“別走我身後。”
“我知道了,有人看著,這樣不好。”池鬱慌張地說。
付故淵笑了笑,松開他。
兩人並肩走在校園的香樟樹道上,天色漸暗,路燈為這靄靄暮色獻上傾心柔光,付故淵問池鬱:“有逛過我學校嗎?”
“沒有,隻去過圖書館的報告廳和教學樓。”池鬱回答。
“那有機會帶你逛逛。”付故淵笑道。
“好。”池鬱心裡湧起些許期待。
兩人來到食堂,已經過了下課的飯點,食堂不算擁擠,不一會熱氣騰騰的蘭州拉麵就在師傅的喊號聲中被端出窗口。
付故淵一手一碗端到桌上,又拿了筷子和杓子給池鬱。
“謝謝。”池鬱感激地說。
正如付故淵所說,這裡的蘭州拉麵果然很好吃,湯頭濃鬱散發著羊肉的香氣,面條勁道,小蔥爽口,鋪在上面的牛肉更是既多又大片。
池鬱比平時多吃了兩口,但還是剩下了小半碗。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吃不下了,拿著筷子假裝在吃。
付故淵看出他的異樣,去食堂窗口買了兩隻鹵雞腿回來,夾起一隻雞腿放在池鬱碗裡:“吃個雞腿。”
那雞腿僅有半隻手掌那麽大,池鬱勉強塞一塞,還是能吃得下的。
付故淵看著他慢慢將雞腿啃乾淨,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就這樣,讓池鬱每次都比上一次多吃一點,一定會恢復正常食量的。
在食堂吃完飯,將餐具還給食堂,付故淵笑著對池鬱:“走,我倆做運動去。”
池鬱嚇得魂都沒了:“現在?”
“嗯,現在。”付故淵笑著拽住池鬱的手。
然而付故淵說的做運動,是真的做運動。
他帶池鬱去操場跑步了。
夜涼風清,大學的操場傍晚總是熱鬧得很,跑步的、踢足球的、坐在草地上彈吉他的、聚集社團活動的,比比皆是。
池鬱跑了兩圈開始上氣不接下氣,付故淵就牽著他的手,沿著操場慢悠悠地走。
操場上人很多,付故淵卻無懼異樣的目光,和池鬱說笑。
池鬱看著付故淵,聽著隨風蕩來的吉他聲和情歌,內心安寧平靜。
他突然覺得一切都沒那麽糟糕。
就連自己都沒那麽糟糕。
他並不是惡言惡語中那個什麽都做不好的陰鬱少年,他也不是那個鄙夷目光裡前來爭奪遺產的心機者。
他就是他,是芸芸眾生中的其一,身上沒有任何標簽。
“你公司請假方便嗎?”付故淵問,“等我暑假,和我一起去找阿白和青梧玩吧,在他們家暫住一段時間,怎麽樣?”
“好。”池鬱幾乎沒有猶豫,點點頭。
付故淵對著池鬱彎眸笑。
他總是這麽笑,溫潤似水,自卑如池鬱這般終日惶惶無措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善良和愛意。
池鬱突然覺得。
他其實有很多東西可以給付故淵。
他雖然沒有分到外公外婆的財產,但爸爸留給他的遺產,也足夠他揮霍兩輩子了。
他願意承受付故淵的欲望,也願意滿足他任何無下限的要求。
所以他可以給予付故淵可觀的金錢,他的身體,他的時間,以及……
以及一句鼓起勇氣的我愛你。
“故,故淵。”池鬱喊他。
“嗯?怎麽了?”付故淵轉頭看向池鬱。
池鬱深吸了口氣,剛想說話,誰知這時,付故淵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打斷了池鬱的話,讓他一下泄了氣:“你……你先接電話吧,我要說的事,不著急的。”
付故淵於是接起電話,聽了兩句眉頭一蹙。
“啊?什麽?有人找我表白?在我宿舍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