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結束,池鬱沒有回宿舍樓,而是在學校大門前等劉子廝來接自己。
讓池鬱沒想到的是,付故淵竟陪著他一起站在校門口等。
“班長,外面冷,你回去吧。”池鬱勸道。
“沒事,我陪你等一會。”付故淵笑著伸手,搓搓池鬱的頭髮,“萬一那些二中的又來找你麻煩怎麽辦?上次不就是在校門口被他們拽走了。”
秋風蕭瑟,夜寒月涼,但池鬱卻感覺渾身被暖意包裹,心裡蕩起一陣溫暖的漣漪。
“班長,謝謝你……”池鬱輕聲。
“謝什麽,應該的。”付故淵輕描淡寫地說。
暮色沉沉,下晚自習的學生陸陸續續離校,不遠處,路燈灑落柔柔橘黃的燈光,燈下站著一名賣玉米紅薯的老人,一掀蓋,熱氣騰騰,白霧縹緲。
“班長,你吃烤紅薯嗎?”池鬱問。
“什麽?紅薯?”付故淵疑惑。
“嗯,我去買。”池鬱點點頭,跑向賣紅薯的老人。
付故淵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跟著池鬱,生怕一會沒注意池鬱就被人拽走了。
然而平靜的秋夜並沒有那麽多惱人的事,池鬱買了兩個熱乎乎的紅薯,拿報紙包好,捧著走了回來,他將其中一個遞給付故淵,囑咐道:“班長,小心燙。”
“謝謝啊。”付故淵接過紅薯,剝開皮,紅薯的香甜和報紙的油墨香齊齊往鼻腔裡鑽,付故淵咬了一口,“嗯,好甜。”
池鬱抿著嘴角笑,開心得不行,他吹了吹被紅薯燙得有些疼的指尖,剝開自己手裡的紅薯,咬了一口。
香甜軟糯,確實好吃。
“你的這塊紅薯好吃嗎?”付故淵問。
“也挺好吃的。”池鬱回答。
“真的?”付故淵俯身湊近,“給我嘗嘗。”
池鬱連忙將手裡的紅薯遞給付故淵。
付故淵沒有伸手接,而是就著池鬱的手啃了一口。
“嗯,你的更甜。”付故淵抬起頭來,對著池鬱笑。
池鬱怔怔地看著他,維持著拿紅薯的動作。
付故淵和池鬱對視著,心裡驀然泛起異樣情緒。
繁星落清河,驚不起漣漪,卻能驚人心。
付故淵忍不住心想。
原來,池鬱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嗎?
嘀嘀嘀!
幾聲擾耳的喇叭聲響起,隨後一束刺眼的車燈燈光照了過來。
付故淵皺著眉直起身,抬手遮住刺眼的光。
“班長,是我舅舅,我先走了。”池鬱對他說。
“去吧,拜拜。”付故淵揮揮手。
兩人告別,池鬱跑到轎車旁,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手上是什麽?”劉子廝邊開車邊問。
“紅薯。”池鬱回答,“舅舅你餓嗎?”
“包起來,別弄得車上都是味道。”劉子廝蹙眉。
池鬱慌慌張張拿報紙裹緊紅薯:“對不起……”
劉子廝沒說話,沉默開了一段路,突然急刹停車:“下車,把紅薯丟了。”
池鬱一怔:“舅舅我已經包好了。”
“還是有味道,你聞不到嗎?這點小事都要我說?”劉子廝不耐煩地說。
池鬱說:“可是丟了很浪費,我隻吃了幾口,我拿衣服再包一下……”
劉子廝一巴掌重重拍方向盤上,衝著池鬱發火:“讓你趕緊丟了,聽不懂人話嗎?非得和我頂嘴?”
池鬱被吼得瑟縮了一下:“對不起,我這就去丟。”
他打開車門,聽見劉子廝說了一句‘快點’。
池鬱拿著紅薯,幾步走到街邊的垃圾桶旁,正準備將紅薯丟進去,動作一頓。
紅薯熱度還未完全消散,拿在手裡仍然有余溫。
而他現在背對著轎車,劉子廝應當看不見他的動作。
如果是往日,池鬱定會趕緊將紅薯丟掉,然後回到車上向劉子廝道歉。
可是今日,這刻,他做一件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偷偷將紅薯塞進寬大的校服袖子裡藏好,然後假意揣手,實則攥緊袖口,不動聲色地回到了車上。
池鬱低著頭,心跳如擂鼓,不敢吱聲。
劉子廝看了他一眼,皺眉:“安全帶。”
池鬱慌張地用方便的那隻手去拉安全帶:“我這就系。”
“這也要提醒。”劉子廝冷冰冰地說,發動車子,往小區開去。
回到家以後,池鬱低頭說了句‘我回房間做作業了’後,匆忙走進房間,他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根本來不及多想,趕緊將紅薯塞進抽屜裡。
就在他關上抽屜的那刻,劉子廝突然走進房間:“小池。”
“怎,怎麽了?”池鬱嚇了一跳,站起身,膝蓋磕到桌腿,他疼得身子趔趄卻不敢喊,連忙整個人站得筆直。
劉子廝盯了他一眼,根本不關心他的傷勢:“我上次讓你幫我收好的文件,放哪了?”
“放在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裡了。”池鬱篤定地說。
“沒找到。”劉子廝說。
“怎麽會……”池鬱揉揉磕疼的地方,踉蹌走出房間,蹲在電視機前拉開櫃子。
櫃子裡空蕩蕩的,並沒有東西。
池鬱滿臉不可思議。
不應該啊,他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放在這的。
“你弄丟了?”劉子廝同樣看見抽屜裡空無一物,質問道。
“我真的放在這了,怎麽不見了……”池鬱不安地伸手摸索,可櫃子就那麽點大,再怎麽樣摸索,依舊空蕩。
“你真是……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我就不該把東西交給你放!”劉子廝再不見平日的斯文,口氣暴躁地朝池鬱怒吼,“你說說,你到底能做好什麽事?”
“對不起,對不起……”池鬱胸口發悶,覺得陣陣窒息,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一直說對不起有什麽用?現在文件不見了,你再說一百句,一千句對不起也沒用!”劉子廝憤然責怪。
“可我記得我放這了……”池鬱盯著空櫃子看,“我明明……放這了的……”
“你也不想想這是你第幾次記錯了,真的是,怎麽能這麽不懂事啊!”劉子廝指責完池鬱,生氣地轉身離開,徒留池鬱不安地站在那。
池鬱看著櫃子,魔怔似地不停低聲喃喃。
“沒錯啊,就是放這了啊……”
第二日清晨,池鬱自己坐著晃悠來晃悠去的公車上學,上午的課程結束後,他剛收拾好書包,付故淵就走了過來:“走啊,去食堂。”
“嗯。”池鬱唯唯諾諾地點頭。
付故淵皺了皺眉:“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池鬱沒立刻回答,他低著頭盯著課桌許久許久,久到付故淵擔憂地將這個問題重複了兩邊,這才抬起頭來問:“班長,你覺得我記性怎麽樣?”
“嗯?”雖然不知道池鬱為什麽問這個問題,但付故淵還是回答道,“當然好啊,不然那些化學式怎麽背得下來。”
“真的嗎?”池鬱反覆確認,“你真覺得我記性好嗎?”
付故淵想了想,說:“池鬱,我倆在宿舍遇見的那天,你毫不含糊地認出了我的名字和我的樣貌,可我倆小時候不過一面之緣,你可以質疑任何事,但你不該質疑自己的記性。”
池鬱聽他說完,忽然背起書包,起身往外走:“班長對不起,我今天中午不能和你一起去食堂了。”
“等等,你去哪?”付故淵握住他的手臂。
“我要回家一趟。”池鬱說。
“為什麽?”付故淵不肯松手,“你每次回家後,整個人會頹廢一段時間,我不會讓你回去受苦的。”
“班長。”池鬱說,“這次不一樣,我要去確認一件事。”
付故淵一愣。
池鬱的語氣與往常並不一樣,好似一個義無反顧的持劍人,劍指前路荊棘。
“去吧。”付故淵松開池鬱,“記得下午放學後,和我一起去食堂,聽見了嗎?”
“嗯,聽見了。”池鬱點點頭,跑出教室。
他顧不上吃午飯,坐上公車回到家裡,小心翼翼地打開門。
“舅舅?”池鬱輕喊,但無人回應。
劉子廝中午都在事務所,很少回家。
池鬱不敢大意,在家裡轉悠一圈,確定劉子廝不在家後,放下書包開始翻找起來。
他先是翻遍了電視機下方的櫃子,但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池鬱沉吟片刻,又在自己房間、客廳以及書房找了一遍。
最後他站在了劉子廝房間門口。
雖然劉子廝明面上從未禁止過池鬱進他的房間,但出於尊重和劉子廝平日的威懾,池鬱沒有也不敢去他的房間。
而今日……
池鬱深呼吸一下,咬著牙走了進去。
房間布局單調配色簡單,家具只有衣櫃,床頭櫃,落地燈和一張灰色的大床,池鬱打開衣櫃和床頭櫃,仔細地翻找著,找完一個櫃子立刻複原一個櫃子,以免留下痕跡。
沒有,沒有,哪都沒有劉子廝昨天提到的文件。
池鬱翻了一圈,失魂落魄地坐在地板上,不知所措。
果然是他的記憶出現了差錯嗎,是他弄丟了東西還不願承認。
他怎麽有臉懷疑劉子廝的,這一切明明是他的問題啊。
池鬱撐著膝蓋,慢慢站起身。
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劉子廝的床下放著什麽東西。
池鬱彎腰低頭,掀開床單,俯身探到床底,隨後拉出一個箱子。
他屏息打開箱子,在看到箱子裡的東西後,他的雙眼慢慢瞪大,就連手都無可遏製地顫抖了起來。
昨天劉子廝提到的文件靜靜地躺在箱子裡。
除了文件,裡面還有幾樣物件。
全是池鬱曾經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弄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