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大掃除結束後,聽完班主任不厭其煩地叮囑的開學注意事項,付故淵和池鬱一起回了宿舍。
宿舍空了一個月,自然是遍布灰塵蟑蟲。
“要不我倆把宿舍打掃了吧,反正剛才大掃除衣服也髒了。”付故淵提議。
“好。”池鬱點點頭。
兩人於是擼起袖子,掃地拖地,拿抹布去衛生間接水擦拭桌椅。
期間無聊,付故淵邊掃地邊問池鬱暑期過得怎麽樣。
池鬱的暑假,不是在寫作業看書就是躲在房間裡玩拚圖,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付故淵,低頭含糊道:“還成。”
“池鬱。”付故淵忽然放下掃把,走到池鬱的面前,“我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對,讓你感覺不舒服了?”
“什麽?”池鬱停下擦拭桌子的動作,茫然地看著付故淵,“為什麽這麽問。”
“我怎麽覺得你一個暑假都在躲我啊。”付故淵直言不諱。
池鬱怔了一下,連忙道:“班長你怎麽會這麽覺得,我沒有躲著你,我只是……只是……一直有事在忙。”
“噢!”付故淵放心地點點頭,“如果我做了惹你生氣的事,一定要告訴我。”
“班長。”池鬱低下頭,仔細地擦去桌上的灰塵,“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不會生氣的,其實你不用這樣顧慮我的心情……”
“你在說什麽呢?”付故淵驚疑,“什麽叫不用顧慮你的心情,朋友之間怎麽能不互相在意顧慮,如果相處起來經常感到不愉快,那還算什麽朋友。”
池鬱愣在原地,他細細咀嚼著每個字,一下子竟不知作何回應。
這麽簡單的一個道理,卻從未在他孤僻的世界出現過。
“朋友?”池鬱猶豫、疑惑地問,“班長你是說,我和你嗎?我和你是朋友嗎?”
付故淵:“……”
這句疑問,像千鈞重的石錘,一下往付故淵腦袋上砸去,毫不留情地將他砸懵。
等他回過神來,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合著兩人上學期相處大半學期,自己在池鬱心裡還只是個關系疏遠的舍友嗎?
所以他之前教池鬱打籃球,帶池鬱認識自己的朋友,全是他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行吧,好心當成驢肝肺,是他臉大,熱臉去貼別人冷屁股,瞧瞧,別人並不領情呢。
其實換做平時,付故淵並不會這樣生氣,但是一想起方才在教室大掃除,女生擦著玻璃窗不小心跌下撞進池鬱懷裡,付故淵就覺得莫名地煩悶心,無法冷靜。
付故淵語氣冷淡下來:“成成成,是我自以為……”
他自嘲挖苦的話剛出口,聲音就漸漸小了下去。
因為付故淵看見池鬱正望著自己,池鬱的目光裡,沒有鄙夷和傲慢,只有期盼和希冀。
他像個在沙漠迷失方向的旅人,忽然遇見一片綠洲,不敢貿然上前,因為害怕那是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
付故淵驀地反應過來,池鬱是不一樣的,他經歷過校園暴力,又因流言蜚語被孤立,因此,自己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的友誼,對池鬱來說彌足珍貴,甚至讓他不敢置信自己可以擁有。
付故淵想通這件事後,突然冒出一身冷汗。
他剛剛差點就說錯話了。
見付故淵久久不回答,池鬱還以為他在猶豫,眼裡的光慢慢黯淡下去,他輕聲說:“班長你不用為難,我知道……”
“你希望我倆是什麽關系?”付故淵突然問。
“我……我希望?”池鬱被付故淵問得有些懵。
“對。”付故淵點點頭,“和我說說。”
池鬱緘默。
他知道自己喜歡付故淵,但他從不敢奢求什麽,他甚至連朋友這個詞都不敢說出口。
“我不知道。”池鬱回答。
“不知道?為什麽不知道?”付故淵問。
“班長你……特別好。”池鬱說。
猝不及防被誇,付故淵心跳竟快了一秒。
“你樂於助人,對每個同學都很溫柔耐心,而我……”池鬱垂頭,神色黯然。
“池鬱,你之前說,什麽都聽我的,還算話嗎?”付故淵突然問。
“算,今後無論什麽時候,都算。”池鬱堅定地回答。
“好。”付故淵突然伸手,用乾淨沒沾灰的手腕輕輕揉搓池鬱的臉,“那你聽好,我要你做一件事,以後無論是誰問起我倆的關系,你都要挺起胸膛,篤定地和他說,我和付故淵是朋友,是關系親近的好朋友,聽見了嗎?”
“什麽……”池鬱瞪大雙眼,“我和你……和你……”
“聽見了嗎?”付故淵笑著又問了一句。
“……嗯,聽見了。”池鬱輕聲回答,聲音竟有些哽咽。
朋友,曾經多麽遙不可及的詞,如今穿過陌生人海,站在他眼前,為他書寫人間。
付故淵笑了笑,他很想揉揉池鬱的頭,又覺得剛才打掃衛生手掌不乾淨,只能克制住。
“班長,謝謝你。”池鬱說,用手背搓了眼角一下。
付故淵想起剛才誤解池鬱的自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轉身拿起掃把繼續打掃,順便轉移話題:“不過話說回來,以後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嗯。”池鬱點頭,他看見付故淵開始掃地,也拿起抹布繼續擦桌子。
“那萬一我對你使壞,怎麽辦?”付故淵意味不明地問。
“什麽?”池鬱疑惑。
“比如讓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付故淵說。
“無論你讓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的。”池鬱回答。
“那如果……”付故淵脫口而出,“我讓你親我呢,你也親?”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了。
付故淵整個人悚然。
臥槽!他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就算是付故淵,此刻也尷尬得有些手足無措了,他慌張地說:“你看,有些事還是有底線的,不是我說你就……”
“親。”
擲地有聲的回答打斷付故淵的話。
付故淵差點咬到舌頭。
他吃驚地看向池鬱。
池鬱低頭擦著桌子,他將沾了灰塵髒兮兮的毛巾放進裝滿清水的盆裡揉搓,然後將髒水拿去衛生間倒掉,沒敢正眼看付故淵。
付故淵看著池鬱的背影消失在衛生間,不自在地揉著脖子,喃喃:“真的假的啊……”
“不過我為什麽會問這種問題啊。”
之後,兩人都極有默契地再沒提到那天的事,雖然彼此都十分在意,可高三的緊迫擠壓著思考其他事的時間,讓人無法分心。
黑板上多了高考倒計時,老師講課的態度和布置作業的數量也不同於高一高二。
枯燥的課堂和怎麽寫也寫不完的習題,組成了每個人的日常。
付故淵延續上學期的習慣,依舊做什麽事都想著池鬱,兩人一起早起擠食堂,一起去班級,一起吃午餐,一起上晚自習。
項青梧和白鳴風偶爾會來上晚自習,四個人坐一塊,遇見不懂的題就互相討論,作業寫累了就去操場散散步,躺草地裡聊天扯淡數星星。
八月天氣還很炎熱,草地裡蟬鳴蛙叫,項青梧和付故淵在插科打諢,白鳴風嘴裡罵著幼稚,眼裡卻全是笑意。
池鬱打碎過往的苦,沉浸在這份溫暖裡,漸漸變得開朗,不再總是低頭,也不再扯著嘴角硬笑。
因為池鬱住校,他一個月和劉子廝見面的時間不過寥寥數次,但就是這麽短短幾次,劉子廝都發現了池鬱的變化。
這日周五,劉子廝來接池鬱回家,笑著問他:“小池最近變開朗了呢,在學校裡交到朋友了嗎?”
“嗯。”池鬱沒有否認。
劉子廝吃了一驚,隨後猜測:“是……上次那名男生來我們家拿護腕的男生?”
池鬱點點頭。
劉子廝不易察覺地蹙了蹙眉,隨後笑道:“真不可思議,小池這種性格也能交到朋友啊,對方應該忍受很多吧。”
“舅舅,我的性格需要別人忍受嗎?”池鬱慌張地問。
“你啊,經常不顧他人感受,平時笨手笨腳的,說話差勁,性格陰鬱孤僻,真的很難相處。”劉子廝一一細數他的缺點,“別人和你在一起,可能表面上沒表現出什麽,其實心裡煩得不行。”
池鬱雙手緊緊交疊在一起,低下頭,心裡發堵。
他平時很克制自己的壞毛病了,他應該沒有煩到付故淵他們。
“小池,你還是少和同學接觸吧,快高考了,不能影響到同學啊。”劉子廝語氣溫柔耐心,竟還有三分像模像樣的擔憂。
“我知道了。”池鬱回答,右手不自覺地狠狠掐著左手。
一晃周末過去,繁忙累人的周一如期而至。
上午放學,白鳴風去找項青梧,到教室門口正好撞見池鬱。
“嗯?池鬱,你去哪呢?”白鳴風如往常那般和他打招呼。
誰知池鬱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匆匆離開,並沒有過多地停留。
白鳴風一頭霧水,心想池鬱不會又誤會什麽了吧,自己這幾天也沒和付故淵走得近啊。
他納悶地走進教室,見項青梧和付故淵都在,於是問:“池鬱去哪呢?”
“被班主任叫走了,有什麽事吧。”付故淵回答,他心情明顯也不好,今早開始池鬱不知為何一直避著他。
而此時辦公室,班主任和藹可親地看著眼前的池鬱,疑惑地問。
“池鬱啊,你家長致電學校,說要讓你改為走讀,不再住校,是發生什麽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