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故淵一直覺得自己共情能力很強,在人際交往方面觸覺足夠敏銳,能夠猜到別人的心思。
這是他從小為數不多的天賦之一。
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在別人心裡,總是一副溫柔的鄰家大哥哥的模樣,溫暖似太陽。
他能察覺出白鳴風漸漸喜歡上了項青梧這件事,即使他們倆的相處一如往常。
聚餐時,他會看出某個女生接過冷飲時神情變得勉強,於是招手讓服務員再上一些熱飲。
知道一個人在想什麽,對於付故淵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可現在,他當真看不透池鬱在想什麽。
陳教授給兩人講解了一遍實驗流程和原理後,問:“明白了嗎?”
付故淵實話實話:“八分懂。”
池鬱沒敢吱聲,他在英國學習的是金融,理化的東西根本看不明白。
“好。”陳教授拍拍付故淵,“八分懂就行了,剩下的兩分自己慢慢琢磨去。”
“謝謝老師。”付故淵笑了笑。
“去實驗室吧。”陳教授揮揮拳給他們加油,“同學們!理無專在,而學無止境也!”
付故淵和池鬱並肩往實驗室走去,付故淵看向池鬱,問:“剛才那個問題……”
“同學,進實驗室是不是還得戴手套?”池鬱突兀地轉移話題,稱呼疏遠。
付故淵沉默數秒,回答:“是,我給你拿手套。”
果然他搞不懂池鬱在想什麽。
自從那日後,實驗室變得熱鬧了起來。
兩個學妹大四沒有課,天天來實驗室找林韻錦,女生一旦熟識、關系變得親密後,話也跟著多了起來,聊天聊地聊八卦聊新聞,一茬接一茬。
而付故淵和池鬱卻一直維持著古怪的疏遠狀態。
池鬱平日是有工作的,即使在實驗室,也經常接到工作電話。
林韻錦活躍在八卦一線,沒幾天就打聽到池鬱手裡有幾家規模不小的公司這件事。
聽說還是家族產業,風險小純撈錢的那種。
付故淵其實不太信,因為違和感太強。
在他眼裡,池鬱一直是那個低著頭,輕聲喊他班長,被摸了耳朵會驀然臉紅的青澀少年。
池鬱工作忙碌,一周只能來實驗室兩天,早上七點到晚上六點,中午離開一小時。
一開始池鬱選擇周三周四來。
但是這兩天付故淵上午都滿課,只能下午帶著他做實驗。
後來池鬱就換了時間,周二周六來。
這兩天付故淵經常一天都在實驗室。
池鬱這樣刻意的調整很難不讓付故淵心起漣漪,可每次他想表達什麽,一看見池鬱淡漠的眼眸,聽到池鬱刻意回避的話語,那些想說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喜歡讓人變得膽小怯弱。
六年前那個腦子一熱就衝到對方家門口告白的自己,是不是吃錯藥了?
如果是的話,那他再去吃一點。
不過那時候……
池鬱答應了啊,他明明答應了。
六年後再次相遇,沒有激動得熱淚盈眶就算了,為什麽如此冷漠?
付故淵想不通。
好在他有軍師。
“臥槽,真是池鬱?!”白鳴風這天在家休息,剛洗完澡擦著頭髮,付故淵的視頻通話就過來了。
“是。”付故淵歎口氣,揉揉眉心。
“你也別沮喪,池鬱本來就是不懂得撒嬌的孤僻性格。”白鳴風說,“你總不能指望一見面,他就撲過來親你一口吧?”
付故淵想了想說:“也不是不行。”
白鳴風:“……”
“但是,太冷漠了。”付故淵蹙眉。
“估計又鑽進什麽牛角尖裡了。”白鳴風一語道破。
“什麽?”付故淵問。
“肯定是在糾結六年沒見,認為你有自己生活了,不能過度打擾你之類的,你沒發現他以前就很愛鑽牛角尖嗎?”白鳴風攤手,“不是自己的錯,一個勁地往身上攬責,總覺得自己哪都不好,容易招人討厭,走路低頭垂眸,自卑得很,不過這也沒辦法,他從小就經歷了一堆糟心事,又碰見一個煞筆舅舅。”
付故淵突然想到什麽,食指拇指抵住下巴:“……奇怪了……”
“你想到什麽了?”白鳴風問。
“他舅舅和養母去哪了?”付故淵疑惑。
白鳴風猶豫了一下,說:“阿付,其實我有個猜想,但是一直沒敢和你說,怕你擔心,不過既然池鬱已經平安地出現在你面前,那我就說了。”
付故淵:“嗯?什麽?”
白鳴風說:“池鬱這六年從未聯系你,肯定是出什麽事了,而且不是小事,是大事,我不信他帶著一個精神狀況不好的養母,能不費吹灰之力逃離他舅舅的魔爪,說實話,我曾懷疑他被他的舅舅害了,不然為什麽一直不聯系我們?”
付故淵:“……”
雖然明知池鬱平安,但是聽到這個推測,付故淵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六年前的他們還是太單純,怎麽能任由池鬱休學離開,要知道,他一旦與外界斷了聯系,那就是任由劉子廝宰割的羔羊。
“我們都不夠了解池鬱。”白鳴風說,“根本沒法共情他的痛苦。”
付故淵煩躁地歎了口氣:“我現在該怎麽辦?每次和他在一起,總有種無力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不幸,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覺得我倆之間隔著一條深淵,隔岸相望,身影模糊。”
“阿付。”白鳴風喊他,鼓勵地說,“跨過去,到池鬱身邊去,告訴他你的心情,全部告訴他。”
抓住他,擁抱他,讓他無處躲藏,讓他直面太陽,讓他不再孤獨無需彷徨。
付故淵:“可是……”
可是什麽,付故淵又說不出來了。
還能怎麽?
被拒絕,被疏遠會比現在兩人這樣尷尬相處的境遇差嗎?
池鬱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自己可以把他拉出來啊!
告訴他,這六年來有多想他。
告訴他,年少的約定自己一直記得。
告訴他,自己一直在等他,滿腔熾熱,從未迷茫。
“我知道了。”付故淵突然明白了自己該怎麽做了,“謝謝你阿白。”
“等你的好消息。”白鳴風朝付故淵笑。
不再迷茫的付故淵放松了許多,笑著問白鳴風:“話說回來,你最近和青梧,相處得怎麽樣呢?”
“能怎麽樣,就那樣。”白鳴風拿毛巾擦著頭髮。
“他沒和你說什麽嗎?”付故淵驚訝。
“說什麽?”白鳴風疑惑。
付故淵:“……”
正此時,門被打開,項青梧下班回到家裡,一眼就看到白鳴風坐在客廳,和人通話視頻,滿臉笑意。
項青梧立刻湊了過去,不易察覺地伸手輕輕環住白鳴風,下巴抵他肩膀上:“阿白,你在和誰視頻呢?”
“阿付。”白鳴風將手機遞給他,“你和他聊吧,我去衛生間把頭髮吹乾。”
“行。”項青梧笑著目送白鳴風離開。
“兄弟,剛下班?”付故淵笑著朝手機打招呼。
“是啊。”項青梧靠上沙發,“你倆聊什麽呢?”
付故淵簡單地說了下碰見池鬱的事,項青梧驚詫:“他這六年去哪了?”
“不知道。”付故淵無奈。
“你問問他,他肯定會告訴你,他高中的時候就特別聽你的話。”項青梧說。
“好。”付故淵點點頭,“對了,你和阿白一點進展都沒有嗎?”
提到這個,項青梧有些緊張,他抬頭看了看衛生間,確定白鳴風還在裡面吹頭髮後說:“哪有那麽快,要慢慢攻略的,你不懂!”
付故淵:“……”
他不懂?
這兩人的事,沒有其他人比他更懂了吧!
兩年前的暑假他住校準備考研,凌晨兩點的時候,躺在床上正準備休息,項青梧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他明顯喝醉了,支支吾吾地喊著付故淵的名字。
“大晚上幹啥呢兄弟?”付故淵問。
項青梧哀嚎:“班級聚餐大冒險,讓我打電話給喜歡的人!!!”
付故淵瞬間頭皮發麻:“兄弟,你想好再說,你接下來的話決定了我等等會不會從樓上跳下去。”
“阿付怎麽辦啊?”項青梧醉醺醺地說,聲音有些哽咽,“他們每次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的時候……我……我……我腦子都會浮現出阿白的臉嗚嗚嗚。”
付故淵聽得一愣。
那天晚上,喝醉的項青梧和付故淵講了一堆話,但總結下來,全是一個意思。
他覺得自己喜歡白鳴風。
當晚付故淵沒跟他多講,讓人早些回去洗臉睡覺,然後第二天下午,一個電話打進項青梧手機裡。
“喂,兄弟,清醒了沒?”付故淵笑著問。
“嘶……頭疼欲裂……”項青梧悲鳴。
“看來清醒了,昨晚和我說的事,還記得嗎?”付故淵問。
項青梧猶豫了一下,回答:“記得,阿付,我……我覺得我應該不喜歡男生的,但是我……”
“行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付故淵打斷他,“就問你一句,你見到阿白時,想不想把他抱在懷裡親?”
項青梧:“……想。”
付故淵一錘定音:“你喜歡他。”
項青梧一聽,立刻就絕望了:“完了完了,我完了,阿白要是知道這事,肯定會離我遠遠的,嗚嗚,他會不會覺得我惡心啊,當了這麽多年的兄弟,竟然對他有非分之想。”
付故淵無奈。
項青梧是不是瞎了啊!
好家夥,白鳴風這麽多年的苦苦暗戀,項青梧真是半點都沒感覺到啊!
“他怎麽可能覺得你惡心?”付故淵扶額,“他喜歡……”
付故淵的話戛然而止。
“什麽?他喜歡什麽?”項青梧追問。
付故淵話鋒一轉:“他喜歡男生。”
“什麽什麽!?你說什麽?阿白喜歡男生!?真的假的?!”項青梧對著手機大喊。
“是,所以你還是有機會的。”付故淵眸子微彎,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去吧,去追他吧,兄弟加油。”
有些事,自己身為旁觀者,還是不要點破了。
讓苦苦暗戀多年的人,感受一下被追的滋味。
也讓沒心沒肺的人,感受一下追人的酸澀苦楚。
“兄弟,主動點啊。”付故淵扶額。
“知道知道。”項青梧肯定地說。
付故淵:“……”
你知道個P!
“不說了,阿白吹好頭髮了,先掛了啊,阿付拜拜,下次聊。”項青梧見白鳴風從衛生間走出來,立刻掛斷了視頻通話。
付故淵拿著手機,無奈地揉揉晴明穴。
當初他沒直接點破,是以為這兩人半年就能成。
好家夥!結果時間一晃過去兩年,這兩人仍舊互相不明白對方的心思呢!
不過既然都雙向暗戀了,肯定不會出什麽么蛾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