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而銨掛了。
對, 什麽都沒說,就直接掛了。
茭白:“……”
他“刷”地從輪椅上站了起來,腿上的毯子跟沒播完的花種全掉在了地上。
原著的主角攻就是這個性格, 所有心思都不說,全儲存在心裡, 存滿了就通過虐待主角受騰空間。
現在已經改變了一點點,算不錯了。
不氣。
我不氣。
老子不氣個媽批!!!!
一股股的火氣從茭白的腳底心往上衝,穿過他的四肢百骸往心口湧,他罵罵咧咧, 重拍了一下輪椅扶手。如果就是單純的紙片人, 愛怎怎地,關他屁事。
老子的心態就不該變化,一個苦逼的打工人,代入進這個漫畫世界幹什麽,幹什麽幹什麽,敲著算盤搞任務, 搞完就撤, 一切以利用為主,別的為什麽要管?走他媽的心哦。
找罪受, 簡直就是自虐!!!
“媽得。”茭白的顴骨都氣出了兩坨紅色。他做了幾個深呼吸, 好了, 發泄完了,負面情緒清得差不多了,冷靜了。
不能因為個別屎就一竿子打翻所有, 還是有值得的。
有的人,對於他的付出,給出了同等甚至雙倍三倍以上的回報, 也被他改動了腳下的人生軌跡。
列表裡的,列表外的都有。
而有的,雖然出現了頑固的現象,結石一般,難以融改,但他還想試試。因為不甘心,白忙活一場算什麽。
也許情況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壞。
“白少,戚爺提前下班回來了,你……”
後面響起戚二的聲音,茭白坐回輪椅上面,他用腳勾起毯子,拍拍上面的灰塵碎土:“我沒事,人到哪了?推我過去。”
這天黃昏,蘭墨府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稀罕事——白少要去門口等戚爺。
大家夥你看我我看你,還愣著幹什麽,拍照留念啊!
但他們不知道,浪漫是他們以為的,實際上白少等戚爺,是為了把人哄好辦事。
茭白跟戚以潦說他要去南城。
不是想,是要。
已經做好了決定,通知一聲,而不是商量詢問。
這對自家人任性的態度,茭白隻敢對著戚以潦一個人展露。他把狀態不穩定的章枕支走了,怕刺激到對方。
風很輕柔。茭白等了等,沒等到戚以潦的回應,他抬起頭。
戚以潦背對著大片火燒雲,黑發後梳,露出深刻而成熟的眉骨,穿西裝打領帶一身嚴謹,他像是剛從一場會議上下來,周身是不失威嚴的紳士優雅。
“去年九月,大學報道那時候,你要去老家,也說是辦事,阿枕不明白不讚成,”戚以潦俯視輪椅上的年輕人,“我對他說,你是成年人,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去,一定有你的理由。”
茭白笑出虎牙:“那這次……”
“不行。”戚以潦很少有地對他露出冷意。
茭白的嘴角壓了下去。
躲在樹叢後的戚家一眾保鏢見情況不妙,都皇帝不急太監急。
一道冷淡不耐的目光掃過來,他們全撤了。
戚以潦回來的好心情急速下跌,他拿出煙盒,拔了支煙出來,沒點,隻含在唇邊,牙齒磨碾煙蒂。
去年年會,公司都在等他的家屬。他考慮年輕人身體不行,就沒帶上。
今天提前下班,一秘有意無意地說,公司群裡很熱鬧,他在回家的路上用阿枕的號進群看了看。
確實熱鬧,都在討論董事長急著下班,是不是要約會。
本想晚上帶人出去吃飯……
戚以潦蹲下來,撿起皮鞋旁的一粒花種,放在年輕人手心裡。他單膝抵著地面,仰視過去,“你是成年人,心智也比多數人堅強,能承擔你做出的任何選擇帶來的後果,但你身邊的人承受不住,懂叔叔說的?”
茭白握住花種,沉默半晌:“我不去南城了。”
戚以潦仰望他,欣慰又專注:“乖。”
“三哥,你幫我聯系一下沈而銨吧,他掛我電話,我聯系不上。”茭白拿走戚以潦唇邊的煙,把玩著說,“你替我轉告他,叫他把人帶到我這來。”
“他知道我指的是誰。”茭白靠進了輪椅裡。
“你那個鄰居?”戚以潦皺眉。
茭白飛快捂住他淺淡的唇:“小點聲,別讓我哥聽到!”
指縫裡溢出散漫的笑聲。
茭白沒撤手,他瞪著戚以潦,壓低聲音:“沒錯,就是禮玨。”
“過去的事我不想追究了,三哥,你也別管了,成不。”茭白頭一次用既強勢,又無力的語氣面對戚以潦,還有些喪。
老變態,你的親信章枕都救過禮玨一次,只有你沒有和禮玨有牽扯。全漫粉絲多的配角裡,就你是例外,你不被禮玨的主角光環影響,也不和另一個主角沈而銨爭權奪勢,而是退路讓道。你一定要保持下去,不要變。
最重要的是,活久點。
茭白跟戚以潦對視。別人可以報復,主角受禮玨是真的不行。主角攻沈而銨也是。
不管是誰想要對付他們,死的要麽是對手,要麽是他們的周圍人。
他們都是不死的。
自我了斷都不可能,不然禮玨就不會在反反覆複的情緒裡多次做傻事,次次都被阻止,每次都卷起一波狗血。
茭白的聲音很輕,告訴戚以潦,也告訴自身:“真的,別管了,算了吧。”
戚以潦在年輕人黑亮的眼瞳裡看到了年長十幾歲的自己,老了,他低咳了幾聲:“好,不管。”
“不能讓我哥知道禮玨的消息。”茭白把煙咬住,牙齒陷進戚以潦留下的齒印裡。
戚以潦的氣息沉了沉,西褲下的腿部肌肉瞬間繃緊。
克制。
戚以潦轉身去拿鏟子,挖坑,將地上散落的花種全部種下去。
一通忙完回頭,年輕人還在和那支香煙濕吻。
戚以潦把鏟子丟地上,頭皮發疼。
茭白已經默默望了好一會天,耳朵上的熱潮也下去了不少,先前他下意識咬的煙,咬都咬了,吐是肯定不吐的,這煙必須抽。
於是他湊近些,咬著煙動兩下:“三哥,我沒打火機,幫我點一下。”
戚以潦暗啞道:“這是第幾次抽我的煙了?”
“記這個幹嘛。”茭白聲音模糊,“反正我沒抽過別人的。”
話落,茭白把手搭到眼簾上面,捂住眼睛。
下巴上的軟肉被揉了揉。
耳邊有金屬響。
接著是,煙草燃起來的味道。
一簇火星,帶來一團煙霧,一道圓形屏障,罩住了兩個人,將他們與這個真真假假的世界隔離。
茭白的手還蓋著雙眼,他在屏障裡抽煙:“三哥,你答應我的事,別掉頭就忘。”
“不忘。”戚以潦解了西裝扣子,將其脫下來,他吐口氣。
克制,克制,
戚以潦抬起一條手臂,滾熱的掌心攏住年輕人捂眼睛的手背。
唇擦過他被風輕掃的發絲,鼻尖抵上去,蹭了蹭。
戚以潦驀地偏頭,眸光陰厲。
監控死角,柳姨渾身發冷地縮在那,她的手裡攥著手機,剛拍下一張照片發給了誰。
屏幕很快暗下去,發送記錄也被刪除。
事情沒有茭白以為的那麽簡單。當晚戚以潦打給沈而銨,轉告了茭白的意思,可沈而銨不承認人在他那。
戚以潦動用資源調查沈而銨的所有住所,還讓人跟蹤他。
茭白想盡快見到禮玨,他等不下去。
“三哥,我還是親自去南城走一趟吧,我坐飛機去,快去快回。”茭白隔著衣物拽脖子上的佛牌,蹙眉道。沈而銨不承認,不敢承認,那只能他這個當初傾聽到承諾的人去。
書房的氣流猝然凍結。
戚以潦敲擊鍵盤的動作不停,他看起來沒絲毫異常,辦公途中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血貓張開血淋淋的嘴,齜出牙,胡子都翹起來了。
可它憤怒得小身板都在發抖,金色眼睛裡卻直勾勾地盯過來。
生氣歸生氣,還是有在期待著什麽。
“……”茭白拿出手機查看航班,“最晚的一班還來得及,你陪我去吧。”
啪嗒啪嗒的聲響一停。
“陪你去,可以。”戚以潦寬闊的肩後靠,他揉眉心,溫文爾雅,“叔叔心情不好,你讓叔叔咬一口。”
茭白無語。好你個老變態,還談條件!不是你想陪我,我給你梯子讓你走到我這兒來???!
戚以潦歎息:“不行?”
茭白把頭扭到後面翻了個白眼,他轉回去,笑眯眯道:“行。”
“不過,叔叔啊,”茭白頭一回這麽叫戚以潦,故意拖長聲調,“心情不好就咬人,這習慣不好吧。”
“習慣是不好,”戚以潦把筆電一收,“但我也不是心情不好就咬,我隻咬過一次。”
茭白不出聲了。
出發的時候,茭白的脖子後面多了一塊咬痕,周圍皮肉都泛紅,被含嘬出來的。
這要是ABO,那他等於被臨時標記,嘖。
不知道戚以潦能啃著“克制”二字忍多久,他快不行了,看誰先出籠。
然後呢,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茭白上飛機就躺著,一路睡到飛機落地。
章枕沒跟著,他被派到外地去了。茭白信得過戚以潦,既然他能讓章枕走,那就一定安排了穩妥的借口。
這趟出行很簡略,為了防止動靜過大,戚以潦都沒帶保鏢,他穿休閑裝,戴著口罩跟棒球帽。
帥哥都是臉跟身材並存的,臉被擋住了,照樣帥得發光。
尤其是閱歷地位到了一定程度,沉穩的性感魅力是從舉止間散發出來的。
茭白坐在輪椅上,鑰匙扣的小鑰匙被他搖起來,轉了一圈又一圈,他在看戚以潦拒絕第四個搭訕的美女。
那美女是外國人,講的是茭白聽不懂的某國語言。
戚以潦不知對她說什麽,她驚訝地捂住嘴,一雙放電的碧綠大眼直往茭白那瞟。
茭白冷了臉,揚聲喊:“走不走?”
戚以潦看向年輕人,唇張合間又說了什麽,美女曖昧地回應,還對他握拳,擺出“加油”的手勢。
茭白猜到了戚以潦跟美女的某些交流內容,他的臉色變了變,視線亂飛,小鑰匙也不搖了。
戚以潦過來,推著他穿過人潮,往電梯那走。
他們就像兩個普普通通的乘客,剛下飛機,待會兒就能回家,洗個澡早早睡覺。
茭白打著哈欠,身子忽地一頓,他想起來戚以潦恐高,還很嚴重。但他上了飛機以後,沒顧得上戚以潦。
戚以潦大步向前,輪椅上的人回頭看他,看了一次又看一次,眼神心虛,表情別扭,他低頭挑眉:“怎麽,做錯事了?”
茭白:“……”
“要不我們去肯德基還是哪吃點東西,歇會兒?”他淡定地提出建議。
不多時,戚以潦坐在了肯德基裡面,這輩子都沒踏入過的地方。
全程都是茭白拿手機刷二維碼,點餐,他就當自己沒看見戚以潦的不自在。
戚以潦沒怎麽碰食物,他戴著耳機,偶爾看一眼對面喝奶茶啃雞翅的年輕人。眼裡有費解,像個跟不上時代的長輩,不明白那有什麽好吃的。
茭白沒注意戚以潦的視線,他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原本他猜沈而銨的活躍度破50跟梁棟有關,現在他改變想法了。
這趟或許就能送沈而銨過50關卡。
茭白吐掉雞骨頭,唏噓。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南城。
這不,還是來了。
Flag就是個用來拔的玩意兒。
十點半不到,有車來接茭白跟戚以潦。
是卡倫,他在南城喝發小的喜酒,臨時接的這活。
“小弟弟,去年你都在鬼門關飄了,是我把你救回來的,你還沒對我說謝謝。”卡倫的小胡子又留起來了,他抱著胳膊倚在車門邊,略貴氣。
茭白從善如流:“多謝。”
“客氣了。”卡倫撈一下燙染的黑色卷發,“我也獲得了相應的報酬。”
茭白的眼皮一抽,他在戚以潦把他抱起來的時候,小聲問:“卡倫要了什麽?”
戚以潦將他抱進車後座:“沒什麽。”
茭白一個字都不信,駕駛座那裡傳來關車門聲,伴隨著卡倫懶懶洋洋的聲音:“的確沒什麽,就是一整個酒窖而已。”
“雖然最想要的四瓶已經有了,但其他的也還可以,湊合。”他又說。
茭白耳邊嗡嗡響。
旁邊的戚以潦喊他:“小白,過來。”
茭白人是木的,滿腦子都是“一整個酒窖”,整個。
戚以潦掃一眼後視鏡裡的卡倫,淡聲道:“開車。”
卡倫聳聳肩,啟動車子。
“我草!”
車裡爆出一聲咒罵,茭白蹦跳起來,戚以潦及時把他撈下來,避免他撞上車頂。
一整個酒窖!茭白頭昏腦脹,人都哆嗦。
戚以潦一隻手撈著他的腰,一隻手劃手機:“有消息了,小白。”
茭白立馬不哆嗦了,他把頭扭過去,入眼是一組照片。
照片裡是一棟別墅的外觀,不同角度的拍了不少,周圍地勢環境都拍進去了。
茭白一眼就認出了別墅是哪。
那是沈而銨跟禮玨同居第十年的住處。
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呢,因為“十年”是一個比較有故事性的數字。
十年過去了,他們都還在互相折磨。
戚以潦一張張照片翻完,將收到的情報點開。
【沈而銨不住在這裡,他一周會來一次,每次都帶著一到兩個團隊成員。】
【一待就是一小時左右。】
【今晚七點多,沈而銨獨自駕車過來了,他到現在都沒離開。】
戚以潦的手機又來提示,是最新的照片到了。
都是偷拍的,基本都很模糊。
茭白看到一張照片,他抓住戚以潦翻照片的那隻手腕部,呼吸快了幾分:“等等。”
屏幕上的照片被茭白放下,依稀辨認出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
那是禮玨。
瘦瘦小小一隻,那股子柔弱可憐從照片裡溢了出來,錯不了,就是他!
茭白的頭很疼,禮玨真的在沈而銨這兒。
搞不好是去年茭白中計之後,禮玨趁機逃走,“締夜”的一年對他來說也很可怕,能逃就逃,說不定能遇到機緣讓他逢凶化吉呢,他的想法總是天真又美好。這是他的屬性。
後面的發展就是,沈而銨的人在戚家之前抓到了逃跑的禮玨,把他帶到了南城,折磨至今。
這只是茭白的猜測,還沒確定。
但有一點他是肯定的,禮玨對沈而銨的偏執是愛,沈而銨對禮玨的偏執是恨。
偏執100+對偏執100+。
茭白發著呆。屏幕上的照片被一根修長食指劃過去,後面接連幾張糊掉的之後,突然出現了一張清晰的照片。
清晰到,地牢一般的房間裡,沈而銨坐在椅子上面,他垂眸,認真安靜地折著彩紙,半個蜻蜓在他指尖跳舞。
而對面的禮玨被鎖住的手腳腐爛,身下都是排泄物。
茭白感到了窒息。
小黑屋那時候,他不太清楚到底遭了多少罪,思維都是混鈍的,現在他變成上帝,視角變成了旁觀者,很不適,他的視野開始扭曲,眼中的禮玨變成了自己。
胃裡突然往上冒酸水,茭白一下沒忍住,惡心地乾嘔出聲。
戚以潦按掉手機,把他蒼白抽搐的臉捏住,轉過來,輕按在懷裡:“那不是你。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