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的毛衣是淺米接近白色, 羽絨服外套被扒了之後,毛衣就露在了外面。
先是被齊子摯的小刀劃了好幾道,之後又在遭到拖行的途中弄髒, 現在……
身前的毛衣裡拱了起來。
貨艙很冷,海水的潮氣一股接一股, 茭白很明顯地打了個抖。
雖然處境被動,還有涼意貼著他毛衣下擺拱出的地方往裡鑽,但茭白不是很慌。
因為,
狗血熬到濃稠時, 在場的主角受畢竟會發射存在感。
果不其然, 茭白的厚絨長褲扣子剛松,貨艙裡就多出一道輕吟聲。
當事人沒立即醒過來,他好像是做了什麽噩夢,可憐兮兮。
茭白用恍惚的語氣喊:“小玨?”他自言自語,“小玨你醒了嗎?”
“別把他吵醒。”齊子摯陰森地警告。
“我不會把他吵醒的,”茭白輕聲說, “我不想被他看到我這樣子。”
沒得到反應。
茭白的臉擠在貨箱上, 鼻尖被壓得有點難受,呼吸裡都是劣質塑料味:“你是他的恩人, 大善人, 我是他哥, 我們這樣被他看到,那對他弱小的心靈是多麽大的打擊……”
“不想吵他,不想讓他看到?”齊子摯諷刺, “我把你往外拖的時候,你不是在大聲吼他?”
茭白:“……”這邏輯我能圓,你等等。
靜默幾個瞬息, 茭白急促地呼吸:“我那是不想去外面,他醒來看我成了爛娃娃……他還那麽小,不該承受那樣的痛苦。”
說完,茭白微怔。
他來這裡以後,只在戚以潦那展露過蓮氣,至於婊語,講過兩次還是三次,似乎都是對著齊子摯。
這味兒衝的緣分,可以啊。
“他不會看到,你破了,我會把你丟進海裡。”齊子摯弓著腰背,下顎靠在身前人的肩頭,“你身體裡的血液太渾濁,需要大海的稀釋衝洗,來生你才是個好孩子。”
茭白:“……”
禮玨沒醒,茭白也沒聽到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聲。
他身後的這位齊總吧,是個直男。
齊子摯不是像沈寄那樣男女不忌,都可以,能彎能直,口味想不換就不換,想換就換,從欲而終。他只能直。
出場就跟《斷翅》裡的美型優質男性人物畫風格格不入。
齊子摯不養小情,私生活幾乎沒有,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準備工作。他牽扯過兩段感情,一段是讀書時期,漫畫中隻透過友人的調侃提了一下,當事人沒承認,真假未定。另一段是跟梁棟大姐,利益上的關系,給外界看的情侶。戲份也極少。
他的人物定性就是個生來為家族拚命,為家人避風擋雨的工作狂,老幹部。這麽個沒有自我的人,哪有情愛可言。
《斷翅》是腐漫,粉絲們能讓這麽優秀的美強慘兄長攻配置角色閑置?不能,他們去作者微博底下求感情戲,求齊總不被小沈乾掉,求給他一個小受,讓他往後余生好好的。
最後作者迫於壓力給他加了。
那是齊家像現階段這樣出事,齊子摯逃亡時身受重傷,被一個單親的年輕爸爸救下來,帶回對方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
齊子摯那時候已經沒多少時日了,他在那度過了一生最快樂最輕松的時光。
不論是二人有沒有互生情愫,還是齊子摯的死,或者遭逢機遇沒死,作者都沒寫明,他們的戲份謝幕隻停在了一個雨後黃昏,其他的留給粉絲們去想象。
算是既答應了粉絲們,又沒有破壞齊子摯的人設。
茭白還是覺得,作者就想讓齊子摯做這部腐漫裡的一股泥石流。
但不影響他把齊子摯系領帶的畫面洗出來,一日看三回。
思緒被一陣刺涼的痛感打散,茭白發現齊子摯的一條手臂從下往上穿過他的毛衣,虎口扼住他的喉結,箍上了他掛著血絲的脖頸,他吸了口氣,肚子受寒,胃部絞痛,忍不住發出生理性的乾嘔。
後面的人僵了一下。
茭白仰著頭喘氣,天之驕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潔癖。
於是他又嘔。
還特地扭動身子跟脖頸,盡可能地將動作幅度做大。
那條手臂猛然抽走。
料子上等的細絨毛衣垂回去,拱起來過的地方一點點恢復。
茭白順著貼趴在貨箱上的姿勢往下滑,他及時用手撐住貨箱,才沒讓自己跪到地上。
看漫畫的時候,饞人身子。
想要對方鎖著劍眉,不苟言笑,認真嚴肅的對他辦公,通宵達旦。
這些,通通都僅限於腦補。
茭白的身體跟著船身的顛動晃了晃,他是理想中時速爆表各種炫技的車王,現實中就隻步行,連個獨輪車都沒開過。
媽了個蛋。還是摸索著回剛才的地方找羽絨服吧,太冷了。這一受凍,有段時間沒複發的尾椎舊傷跟已經長好的三根肋骨都隱隱酸痛。
齊子摯沒離開。
意識到這一點,茭白立刻做出害怕的表現,呼吸發顫。
這位還沒瘋批到一定程度,應該不會忍著不適對他來硬的吧???再說,禮玨還在呢,盡管隻吟了一聲,可存在感強啊。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
齊子摯八成就是做做樣子,想要看他狼狽求饒?
茭白試探性地垂著頭攥著破爛毛衣,喘息的間隙夾雜著一點輕哽,一副差點嚇死的弱勢姿態。
一瘸一拐的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慢慢遠離。
茭白松了一口氣,猜對了。好友對他有性趣,譬如沈寄那樣,他要擔心瓜田被偷,好友對他沒性趣,他還要擔心瓜田被偷。
因為,後者要是恨他的齊子摯這樣,自己不會動手,但很有可能會讓外面那些崩潰的船員們對他圍攻。
茭白不懷疑,齊子摯當時把他往貨艙外拖的時候,不是走個過場,是動了真格。
這會兒齊子摯還在他五米內,沒下線。
茭白看對方頭像。
海豹蹲在地上,用黑色的短爪子擋臉,圓潤的身板一抽一抽。
茭白:“……”
你他媽要搞老子,自己還有臉哭?
茭白把松開的褲扣按回去,理了理毛衣,他剛要爬起來,就聽見了一聲驚呼。
我們的主角受,這次,終於,醒了!
禮玨小動物般的受驚聲被一隻手輕輕攏在了掌心裡,那手掌帶著汗液,很寬,指骨粗大分明,他不知道是誰,渾身的毛孔都炸開了,“唔唔”掙扎個不停。
“是我。”
有聲音在他頭頂想起,小心翼翼中帶著憐惜。
禮玨被這熟悉的聲音弄懵了,齊總?對對對,是齊總,他想起來了!
那小秋哥哥呢?他在哪?
禮玨的呼吸又急又小,帶著哭音,臉頰因為情緒激動憋成了緋紅色,眼角也紅了起來。他上個月接了個家教的活,就在三中附近不算很遠的小區,今天上午他去那給學生上課,那家的女主人留他吃午飯,他飯後又給孩子講了講題才離開。
出小區的時候,禮玨無意間看見小秋哥哥上了一輛車,他想也不想就猛踩單車的腳踏板,一陣加速追上去。
車停在小區外面路口的時候,禮玨腦子一熱,直接擋在了車前。
之後車門打開,一個陌生人下來,將他弄進了車裡,他被打暈前見到了坐在皮椅上的齊總,還有被綁了起來,丟在地上的小秋哥哥。
“唔!”禮玨用力揮動纖細的胳膊,耳邊傳來悶哼,他呆住了。
“我們在一艘貨船上面,你不要喊,別把船員們引過來。”齊子摯的眼眶被打得發疼,他那隻眼睛紅得嚇人,語調卻是低柔的,飽含誘導,“答應了就點頭,我拿開手。”
禮玨輕輕點頭。
臉上的手掌頓時就撤走了,他的呼吸順暢起來,連忙問:“齊總,這是怎麽回事啊?”
齊子摯默了默。無論是他們的兄弟關系,還是齊家倒塌背後的商界動蕩,都不適合在這時告訴這孩子。
如果船能回到原來的航線,他會在小茗島將一切都透露出來。
要是船……
那就不說了。
“你只要知道,你已經離南城很遠了就行。”齊子摯良久才開口,嘶啞的嗓音裡藏著無力。
禮玨兩眼呆滯:“不行啊……”
“不行……不行!”禮玨摸到齊子摯的衣服,顫抖的手指揪住,“我要回家,我奶奶還在等我,齊總,您放過我吧,求求您了,求求您……”
齊子摯的心頭一痛,他後悔了,不該順了老天爺的安排帶上弟弟,他錯了。
弟弟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還因為他的自私卷進這場海上意外。
齊子摯的口中泛起腥甜:“現在不是我放不放你,是我做不了主,在深海,人類的力量很渺小,生死都要看命。”
禮玨面如死灰:“那你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
“你撞見我綁茭白了。”齊子摯說。
禮玨翹卷的睫毛一眨,眼眶裡蓄滿了的眼淚落下來,他沒擦,人有點呆。
齊總言行舉止都不像是在威脅他,說話的時候還有哽聲,很難過很悲傷,像是有千言萬語要找人傾訴。
禮玨的氣憤驚慌瞬間被一股同情佔據。
齊總是個品行端正的人,沒有上流社會那一類慣有的架子和德性,他看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的眼神是尊重的,不是沈董那種俯視螻蟻的高高在上。
齊家遭了難的事,禮玨在網上看到過隻字片語,豪門的戰爭他不懂,他只知道,齊總一定很痛苦。
齊總應該不是故意做出綁人的事,是有什麽苦衷。
禮玨聲如細絲:“齊總,我覺得不管遇到了多大的坎,都不要放棄……別做出悔恨終身的事……”他結巴著,意識到自己還揪著男人的衣服,登時滿臉難為情地縮回手,“人不會一直在底層,你那麽厲害,我我我……我相信你……”
齊子摯聽著耳邊蒼白又單純的安慰,心想,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和小霜一樣,沒什麽心機城府。不像那個茭白,五句話有三句都是假的,剩下兩句似真似假。
前面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禮玨嚇了一大跳:“小秋哥哥?!”
“在這。”茭白避開一堆堆貨物。
“你在哪,我怎麽看不見你?”禮玨遲鈍地反應過來眼前一片漆黑,他一下就慌了神,“我的眼睛有點疼,我是不是要瞎掉了?”
茭白:???
“老弟,你那是睡久了。”茭白手往前伸,一路摸索,“你看不見,是因為貨艙裡沒亮燈。”
茭白剛說完,貨艙裡就多了一道光。不是要給他照明。
是齊子摯為禮玨亮的。
茭白眯眼借著那道光看過去,他看到了禮玨哭花的小臉,瑟瑟發抖的身子。
衣服沒髒。
禮玨貼著茭白,想到哪說到哪。
茭白的下巴縮在羽絨服的領子裡,脖頸的傷口凝住了,不碰就不疼,他昏天暗地吐了一場後,身體都要被掏空了。
好在貨艙裡的海腥味極重,壓住了他這一灘那一口的嘔吐物味道,不然真的是……
茭白暈沉沉的窩在貨箱邊,沒想回應禮玨,可當他隱約聽到禮玨說什麽別怪齊總的時候,他三叉神經都抽了一下。
這……
這就尼瑪了。
茭白選擇繼續閉口,他怕自己一張嘴就開噴。
禮玨就是古早渣賤狗血題材裡,能把人氣吐血的柔美蠢弱人妻受代表。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美好,我們都要好好相處,和平相處,願世間沒有斷腸人。
“小玨,過來!”暗中傳來齊子摯的喊聲。
禮玨攥著齊子摯給的手機,顫著秀氣的肩膀往茭白身邊縮,弱弱地拒絕:“齊總,我就在茭白這,我不過去了。”
茭白看見齊子摯的活躍度多了兩個。
頭像也亮了。
齊子摯正在往這邊來,卻又好像停住,沒有靠近。
茭白沒揣測齊子摯的動機,只是瞧了瞧抽抽嗒嗒的海豹,這是要淚流成河,把自己淹死?或者在河裡戲水?
齊子摯站在原地,隔著口罩用力抓幾下燒傷的臉,那處傷口沒來得及去正規醫院醫治,隨便應付到了現在,又癢又疼,提醒他遭過怎樣的屈辱。
又抓撓了片刻,齊子摯內心的痛恨才壓下去了一點,他五歲就去外公家那邊的封閉式學校,接受文化課跟體能訓練,為的是做齊氏的繼承人,成為齊家未來的頂梁柱,給兩個弟弟鋪路。
他在那個地方一待就是多年,長大成後回來住了一段時間又去外地學習。什麽都學了,到頭來卻沒了家業。
還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才剛開始大展宏圖,就走在了逃亡的路上。
齊子摯覺得自己的失敗,有一半原因是不夠果斷。如果他狠心拒絕小霜嫁沈寄,或是在大師的事上早做文章讓沈家主動另選他人,事情的走向不會是這樣。
說個最近的,就差不多半小時前,他為了告不告訴小玨身世一事做好了決定,現在又改變了主意。
“你過來,我跟你說一件事。”齊子摯對弟弟哄道。
禮玨有點動搖。
茭白搞不懂現在的發展。齊子摯對禮玨吧,像愛情又不像愛情,不知道走的什麽路線。
禮玨猶猶豫豫:“小秋哥哥……”
茭白:“叫名字。”
禮玨:“……茭白?”
“說事兒。”
“要不,”禮玨咬了咬形狀優美的柔軟唇瓣,“我去一下?”
茭白的腦袋磕在臂彎裡:“去啊,腳長在你腿上,想去哪都可以。”
耳邊有濕熱的氣息,茭白抬起肩膀蹭蹭耳朵。禮玨挨著他,小聲呼吸:“我只是覺得齊總很可憐,可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你等我啊,我馬上就回來!”
說著就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找到齊子摯所站的方位,跌撞著小跑過去。
茭白沒什麽精神地耷拉著眼皮,禮玨這樣就跟站隊似的,生怕他誤會。
也不知道禮玨有沒有考慮過,他們和齊子摯是肉票跟歹徒的關系。
茭白聽到禮玨的驚呼聲,他抬了抬眼皮。齊子摯抱住了要摔倒磕到貨箱上的禮玨。
好吧,肉票就他一個。
不知過了多久,茭白好不容易在反胃中睡著,就被禮玨更大的驚叫聲吵醒。
禮玨又摔了。
這次齊子摯沒來得及抱他。
貨艙裡亂七八糟,視野不明,即便是個腿腳健全的,都容易磕碰,行動也不便,更何況齊子摯還是個瘸子。
可他就是內疚,自責。他目送弟弟跑向將家族拖入地獄的引子,心裡的陰暗瞬息間膨脹,將他吞沒,嚼爛了他性情中的正直與涵養部分。
茭白感受到齊子摯淬了毒一般的眼刀,那刀像是要把他削成片喂魚,他吞了口唾沫,正要迎上去,就被衝過來的禮玨抱了個滿懷。
“我有大哥了!”禮玨坐在茭白腿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通紅的眼裡滿是天真的幸福。
茭白體虛下盤不穩,一屁股跌到了地上,他沒顧得上把懷裡的禮玨撥開,腦子有點暈。
什麽跟什麽?
禮玨有大哥了?齊子摯?這還結拜了不成?
“不是認的,是親的。”禮玨在茭白耳邊說話,開心得兩條腿都在晃,“我和齊霜是異卵雙胞胎,我是齊家人。”
茭白:“……”
漫畫裡,禮玨不就是個長得漂亮的鄉下小孩,為了給鄰家哥哥收屍才來南城,偶遇沈而銨,劇情從此展開的?
他沒有背景,也沒超能力泉水空間系統之類,就以一個小人物的身份讓各個富家公子少爺為他頭破血流。
所以說,
這怎麽還冒出豪門流落在外的小少爺身世來了?
茭白懶得糾結了,跟著蝴蝶效應走就是,他隨意一瞥禮玨的頭像。
還是一張結婚證的內頁,還是和沈而銨。
就是這麽堅定,並執著。
茭白把脖子上的手臂拽下來:“恭喜你找到家人。”
禮玨後知後覺自己在茭白懷裡,他一張臉漲紅,手忙腳亂地離開。
“我也沒想到……奶奶都沒和我說過我是抱養的……”禮玨喜極而泣,“我太開心了,我崇拜的偶像是我大哥,這多好啊!”
茭白心說,是蠻好的。
齊子摯那個弟控,絕對已經在齊霜的事上吸取教訓,寵新認的弟弟會注意分寸,不會無限縱容。
茭白觀察禮玨,看樣子齊子摯沒有把齊家遭難的原因說給他聽。
不然禮玨不會是這個狀態,他肯定能糾結得哭成一團。
“我大哥在看我了,我去我他那了啊,他腿上有傷,臉也有,需要人照顧,離不開我。”禮玨站起來,從口袋裡摸了個塊巧克力塞給茭白,“這是我大哥給我的,你吃吧。我還有。”
“茭白,我不清楚你和我大哥之間的誤會,不過我會跟大哥說的,等船上島了,我就讓他放你走。”禮玨攥了攥手指。
茭白拿著巧克力:“那先謝了。”
“你睡吧,我不讓我大哥找你麻煩。”禮玨嘀咕著轉身離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上島,到時候我大哥還說要把奶奶接過來呢,好在我跟醫生熟了,我不在,他會幫我照顧奶奶,醫藥費還可以先給我墊,這世上還是好人更多的呢……”
茭白將巧克力的包裝袋撕開,舔一口。上個屁島,他有預感,這船要在海上一直飄。
狗血會撒向大海,隨風飄向遠方。
茭白看七個好友的活躍度。
除去內心已經死透了的戚以潦以外,章枕,禮玨,鬱嶺都好對付。
岑景末的話,只要他刷鬱嶺的活躍度,岑景末的也會跟著漲。
禮玨也是一個道理。
茭白把注意力集中在距離50大關最近的沈而銨那裡。
要是他沒猜錯的話,老太太主動丟棄他,是大師那裡出了變故。
他的命盤有問題。
老太太一旦發現他不能旺沈家,就絕不可能讓他佔在兒媳的位置上,會以最快的速度讓他跟沈寄,跟沈家割開。
所以他應該是離婚了。
一個多月前被結婚,一個多月後被離婚。
誰聽了,不說一聲牛批?
至於老太太跟齊子摯合作,把他交給對方,十有八九是用他換回自己的孫子。
沈而銨在老宅,安全了。
不過,沈少爺遭這一行,心理上怕是造成了很大的創傷。
希望不要做什麽傻事。
南城
沈寄還在走廊等著,他母親沒從手術台上下來,兒子又進去了。
董事會跟沈家直系都沒敢靠近沈寄。
陳一銘在走廊的拐角看自己買的多種保險,算算他要是死了,他家裡能拿到多少錢。
看了會,陳一銘去洗手間洗把臉,走進恐怖的寒氣中心,垂頭匯報:“董事長,戚董出海了。”
沈寄裝了整個沈氏命脈的大腦是木的:“他出海做什麽?”
“齊總……”陳一銘及時改口:“齊子摯在海上。”
沈寄下意識去摸西褲,沒摸到,他才想起來,手機被他砸爛了。
陳一銘拿出自己的手機,找到戚董的號碼撥通,再把手機舉到他的衣食父母耳邊。
嘟——嘟——嘟——
等待的提示音顯得格外漫長,也極度令人心煩。
海上,戚以潦坐在駕駛室的椅子裡,耳朵上扣著耳機,他微闔著眼簾,黑色眼睫下流出的光落在正前方的玻璃上面。
玻璃後是一望無際的海面,海浪如同黑色的長線蟲,一條條得緊貼著,不斷翻滾。
一旁的章枕第三次去看三哥放在小桌上的手機。一直在震。
三哥隻掃了眼,確定是誰之後,就沒了其他動作。
正當章枕要去給三哥拿個毯子的時候,他兜裡的手機響了,一看,陳一銘打的。可他接通後,本能地覺察到了異樣:“沈董?”
沈寄的口氣很差:“你主子的手機不在身邊?”
章枕瞥三哥,福至心靈:“我三哥睡了。沈董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等三哥醒來,我再……”
沈寄沒等他說完,就厲聲質問:“你們在哪?”
章枕又瞥三哥,見他沒動靜,才道:“正在前往降海的東南海域。”
沈寄徒然起身:“人找到了?”
章枕被那頭的粗重呼吸聲吵到了耳朵,他將手機拿開點:“沒有,船不見了。”
“什麽叫不見了?”沈寄的太陽穴脹痛。
“我們搜尋到茭白所在的那艘船在東南面,目的地經過排除是,小茗島。”章枕的語氣凝重,“可那艘船突然失蹤了。”
現在根本沒法找,他們只能在“天星”A附件恢復信號前去那個方向徘徊,看能不能也遇到相同的電磁現象,將他們送到茭白的那艘船海域。
這幾率被一群頂級的航海技術人員分析過,低到難以計算出一個數字。
可三哥還是讓船繼續飄行。
“你們把坐標發過來,我派人去,告訴你主子,剩下的我這邊可以……”
沈董叉著腰吼,走廊上彌漫著他的怒火。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醫生焦急的聲音穿插進來:“沈董,沈少爺不肯做手術,我們沒辦法為他打麻醉取腦中的碎片,他還……”
沈寄回頭,入眼是穿著病服的兒子,扶著牆一步步向他這邊走來,身後跟著一夥不敢勸阻的醫護人員。
“無能的人,除了給人添麻煩,就沒別的用處了。”沈寄讓醫生都走,不想做手術就別做了,有什麽並發症都是自找的。
沈而銨以往是以沉默應對,這次破天荒地反擊:“你比我,能好到哪去呢。”
站遠點的陳一銘倒吸涼氣。
下一秒,他就看見自己那部被董事長拿著的手機飛出去,重重砸向少爺。
而少爺也沒躲,左邊顴骨被砸到,當場滲出大片淤血。
陳一銘的眼皮直跳,少爺像是在借機懲罰自己。但他挨那一下,絕不會是因為自己頂撞了父親。
沈而銨沒在意顴骨的砸傷,他經過那個盛怒中的人身旁時,說了一句:“奶奶這次,能挺過來?”
沈寄沒開口,他眼裡的憤怒變成沉痛。希望渺茫。
沈而銨垂眸:“沈董事長,消息,可要封鎖住,不然你弑母的事傳出去……”
“啪”
沈而銨被打得偏頭。
沈寄那一耳光用了全力,手都在發麻,他打完坐到椅子上面,雙手交叉著抵住額頭,整個人露出了疲態。
走廊很快就靜下來,也只剩下他一個人。
下屬領了他的指令去找人了,兒子挑釁他,被他打跑了,他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
沈而銨拒絕陳一銘的攙扶,他走走停停,花了一段時間才走出醫院。
雪停了,天色昏暗。
一清瘦男人從路燈下走上前:“而銨,戚家出海的設備是頂級的了,要是他們都找不到人,那我們就更不可能找得到。”
沈而銨捂著半邊臉:“不是讓你們,出海,尋人。”
清瘦男人一邊扶他,一邊想,那把他們召集起來幹什麽,看他高考?
話說,這位和他們失聯一段時間,除了身上多了傷,還有哪裡不一樣了……
沈而銨看了會又小又圓的月亮:“送我,去警局。”
警局裡,梁棟見到他的死黨,心情很複雜。
時至今日,他沒家了,也念不完高中了,唯一的信念就是等章枕為他介紹的人查出真相。
“銨哥。”梁棟艱澀地喊出這個稱呼。沈家是沈家,他兄弟是兄弟,不一樣。這麽一想,梁棟心裡的諸多情緒都沒了,只剩下激動。
“還能見到你,真好,我前段時間都怕連聲再見都沒機會說。”梁棟留平頭,蓄胡渣,眼神滄桑,可他的輪廓依然青澀,他就是個十八歲的男孩。
沈而銨坐在桌子對面,問他怎麽樣。
“挺好的。”梁棟咧嘴,“就踏實,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銨哥,你頭上怎麽纏著紗布?”梁棟問。
沈而銨把口罩往上輕拉了一下,隨意糊弄過去,他問起梁姐姐的事。
梁棟雖然看出兄弟的敷衍,卻還是沒多問,他將面對茭白時說的那些重複了一遍。都在他的腦子裡,偶爾冒出來一次,做夢都忘不掉。
沈而銨靜默半晌,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桌底下摩挲:“你懷疑,誰?”
梁棟把翻來覆去咀嚼過很多遍的答案吐露出來:“東城岑家。”
沈而銨不語。
“那位太子爺剛繼承家業,需要用成績讓自己坐穩那個位子,對南城下手合情合理。”梁棟說。
“為什麽,不會是,戚家?”沈而銨問。
“戚董想壟斷南城的商業鏈,必定會跟你家對上,這不可能,他和你那老子是幾十年的交情,而且,”梁棟苦笑,“重啟這案子的警員是他的人給我介紹的。”
沈而銨陷入了這場重逢後的第二次沉默,燈光打在他烏黑發頂,光暈泄在他年輕俊美的眉眼上面,給人一種無法嚴明的透冷質感。
“銨哥,你不喜歡戚董?”梁棟微妙地問。
沈而銨沒承認,也沒否認。
梁棟的性格變了很多,不再沒心沒肺自由灑脫,勁頭減弱了大半,換做以前,他鐵定會八卦幾句,現在卻是換了話題:“你這段時間去哪了?”
沈而銨垂蓋住眼痛的睫毛輕動:“犯,蠢,害了人。”
梁棟驚訝地壓住卓沿,前傾上半身,嗓子裡衝出疑問:“你害了誰啊?”
消瘦憔悴的沈而銨低下頭,後頸的骨頭凸出來,他緩緩彎腰,雙手遮住發紅的眼睛。
害了想保護的人。
命運在向他宣戰,它殘忍地踩爛他小心搭建的殼,將他從殼裡扯出來,告訴他,折一輩子紙蜻蜓,畫一輩子畫,就會是這樣。
——被捉弄,被操控。
廢人一樣,連累為數不多的朋友。
茭白……
對不起。
茭白打了個噴嚏,他抱著自己翻了個身,繼續睡去。等他迷迷糊糊地醒來,已經是一天后了。
貨船無法返航,船員們的心理防線在一點一點崩塌,那種讓人絕望的壓抑氛圍,實質化地衝進貨艙。
茭白在這方面比較寬心。
這可是狗血漫,主角受還在船上,船是不可能沉的,團滅是不存在的。撒夠了狗血就會靠岸。
茭白抑鬱的不是狗血怎麽來,他要怎麽躲,而是糧食問題。
那老頭每天都找機會塞食物進來,雖然食材簡陋,量也不多,卻都是熱乎的,還算乾淨。
可他送的不是三份。
老頭拿錢辦事,瘸子老板隻讓他準備兩份,他就那麽辦。別的他不管,更不會操心剩下一個是不是要餓死。
茭白沒得吃。
禮玨一開始還會留吃的,趁他大哥不注意,偷偷塞給茭白。齊子摯發現後就不讓他那樣做。
齊子摯更是監督禮玨吃完,絕不讓他偷藏一片菜葉子,一塊飯團。
禮玨不忍心看茭白挨餓,就哭。以淚洗面。
茭白是又餓又吵,他努力讓自己沉睡,睡著了就不餓了。要是實在餓得不行,他就舔巧克力。
體力上面能不消耗就不消耗。
會有人來找他的。
一定會有。
他要撐到那時候,還要在那之前搞定齊子摯,如果能把禮玨打包,那最好不過。
一天清晨,海上起大霧。船身倏地被一陣巨浪浪頂得旋轉顛簸,禮玨受驚過度,急促地大叫了一聲。
貨艙外傳來同樣受到驚嚇的喝聲:“什麽人?”
“草,你幹嘛一驚一乍,貨艙裡不都貨物嗎?哪來的人?”同伴大聲埋怨,“你別在這時候疑神疑鬼了行不行?”
“我剛才真的聽到了聲音。”那船員沒走,停在了門口,“是不是哪個跑進去睡大覺了?”
同伴看他跟看神經病似的:“有床不睡,睡貨艙?”
“算了,走吧。”
背靠貨箱的茭白咽了咽口水。
卻在這時,那走開的船員又拉著同伴返回:“不行,我不看心裡難受,必須看個明白,你陪我進去一趟。”
貨艙的門外發出嘈雜響動。
茭白屏住呼吸,齊子摯帶著他和禮玨偷偷潛在船上,是想越少人知道,暴露的風險就越小。到了小茗島,滅口的時候也只要殺掉一個就行。
所以除了老頭,船員們都不知道貨艙裡藏著人,偷偷摸摸跟他們一道出海。
像他們這群和大海打交道的人,大多都信海神。
他們一旦發現船上有外來者,就一定會認為是造成這場百年難遇災難的根源,是讓海神動怒的存在,搞不好會殺了祭海。
茭白的心跳加快。
禮玨捂著嘴,手抓住茭白,指甲往他羽絨服裡扎。
茭白閉了閉眼,這要是看漫畫的時候遇到這種劇情,他會擔心主角受。
可他媽的,現在不是漫畫啊。
茭白一根根掰開禮玨的手指,輕手輕腳往裡躲。他想躲到一個隱秘的地方。
他沒想到的是,
齊子摯早就鎖定了他的方位,比他速度更快,也更狠決,一把將他打暈,大力推了出去。
兩個船員的手電瞬間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