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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穿書]》第49章
沈寄的資料欄原本掛著一把小鎖。現在活躍度過50, 解鎖了。

 顯示的就是鎖被打開的圖形。

 旁邊還有個小喇叭,循環播放著四個字——歡迎光臨。

 茭白動起意念:我要進去。

 下一秒,沈寄的資料欄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第一頁是一份個人信息。

 求職一般, 規規整整地寫著各項信息,左上角貼著沈寄的一寸照。

 茭白乍一看嚇一跳, 他以為看到了沈而銨。

 那照片上的沈寄應該是成年照,和沈而銨太像了,輪廓未脫青澀卻已俊美不凡。

 只不過,沈寄的眼神很亮, 滿是蓬勃野心和天之驕子的狂妄驕傲。而此時的沈而銨總是垂著眼簾, 內斂而平靜。

 老宅有暖氣,茭白進來就脫了外套,可祠堂陰陰的,他覺得冷,膝蓋底下有寒意往他皮骨裡鑽。茭白正要爬起來,角落裡突然竄出一道聲音。

 “白少爺, 還請您跪滿時間。老夫人在看。”

 茭白氣的發抖, 臉色既青又冷,我操沈寄你全家!!!

 祠堂按了多個角度的監控, 一直都有專人在監視, 由不得罰跪的人偷懶。

 這一點, 沈寄不會不知道。

 茭白跪在地上,面對著沈家的列祖列宗,啐了一口。他把上半身往後仰, 屁股撐在腳後跟上面,這樣讓他稍微好受一點點。

 監控裡沒有再冒出聲音。茭白繼續看沈寄的個人信息。

 從姓名,身高, 體重,出生年月,身份證,血型到特長,學歷,所讀學校列表,獲獎列表,家庭成員,再到性格,情感經歷,社交圈列表,理想配偶的條件……全都有。比求職還要全面詳細。

 茭白看到了沈寄的學歷,每個字都跟鑲了金似的。

 十五歲就讀世界名校,十九歲金融博士畢業,二十歲放棄學術研究回國,進沈氏。

 人品跟學歷並不能對等。茭白嗤了聲,掃一眼沈寄的性格。

 -外表霸道冷酷,內心幼稚單純。

 茭白:“……”

 幼稚是真幼稚,但是,單純是什麽鬼,老子都要不認識那個詞了,他也配?

 頁面突地彈出一個箭頭樣的透明圓標志,上面寫著一行小字。

 【玩家茭白,接下來是好友的世界屋,是否繼續?】

 茭白:繼續。

 隨著他的意念發出,視野裡出現了一大片黃橙橙的色彩。

 那是由皮卡丘組成的頁面背景,還伴有“皮卡皮卡~丘”的音效。

 茭白的臉上一片漠然,童年男神永遠活在了他的記憶裡。他耷拉著眼皮,看沈寄的世界屋。

 分了五個板塊,不是模板,是活的,一直在動。

 就像是……

 一顆心臟在一下一下跳動。

 那五個板塊的標題讓茭白感到了濃濃的中二古早青春疼痛風。

 +幼年珍藏

 +兒時記憶

 +青年成就

 +中年敗筆

 +晚年之夢

 茭白挨個粗略地掃了掃,每個板塊裡面都有照片,視頻,錄音,文字。

 從沈寄來到這個世界,到他離開,所有人生的節點都在裡面。

 茭白搓了搓有點疲的眼睛,他一直在盼著好友資料能給他帶來金手指,也料到是對方的內心世界相關。

 卻沒想到直接就是……一生的縮影。

 沈寄在《斷翅》中是配角渣攻,是主角攻他老子,前期戲份多後期比較少,沒交代的那部分都在這了。

 茭白在皮卡丘的叫聲裡,查看了沈寄的幼年珍藏和兒時記憶。

 那老太太的身影霸佔了兩個板塊,不是她張開手臂,幼童時期的沈寄跌跌撞撞地跑向她,就是她抱著沈寄,給他講皮卡丘的故事,還為他買皮卡丘睡衣。

 誰能想到,沈寄的小名就是皮皮卡?

 茭白懶得再看下去,狗血背景下的豪門,親情也就死在時光裡了,活不長久。

 青年的成就那個板塊,茭白也沒興趣,那裡面無非就是沈寄賺了多少個億,創造了多少個商界奇跡跟神話。

 緊跟著排在下面的“中年敗筆”,漫畫裡有提到。沈寄對於陳一銘不止一次匯報的,名義上的太太齊霜和他兒子在背後的小動作,他都絲毫不當回事,認為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

 直到他的權勢被他兒子一點一點掏空,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大勢已去。

 螞蟻也能撼動大象,這麽個淺顯的道理,堂堂沈氏董事長都沒想過。他多唯我獨尊,絕對的資本主義領域之王八。

 茭白一路往下看,視線停在了最後的“晚年之夢”上面。

 漫畫沒透露沈寄的晚年情節,隻停留在他四十五歲那年,哪怕已經苟延殘喘了,畫風還是人模狗樣。

 紙片人不但不能拉屎,也不能又老又醜。

 如果是情節需要的話,可以老,但必須是個很有精氣神的帥老頭。

 當然,最好不要老。

 茭白作為一個老漫迷,不會吐槽紙片人老不老之類的問題,只要漫畫是狗血渣賤的殼他都看,什麽設定他都能很快接受。就譬如他穿進這部漫的世界,經過一番心理掙扎後就想通了要好好活,也對當時突然跳出的,在二次元爛大街的系統沒有多少震驚感。

 只不過,

 這會兒茭白盯著沈寄的“晚年之夢”,心裡有一股很濃的惡意趣味。

 從板塊的標題來看,就是老了,快死了,做起了美夢。

 茭白猜那裡面是沈寄回憶一生,意識到的所有悔恨片段,結果還真的跟他理解的大同小異。

 “晚年之夢”沒視頻和錄音,只有沈寄的自述,配圖。

 -假如人生可以重來,我希望自己不要做出當年的那個選擇。

 1:不去蟶山。

 那就不會喝到被下藥的茶水,孽子也就不會存在。

 2:殺掉齊霜,後院便不會起火。

 3:留下薑焉,等我死了,小河也能有個伴。

 ……

 ……

 一共六條。

 還包括責怪好友戚以潦的見死不救。

 茭白記得劇情,戚以潦那時候哪是見死不救,他是清楚沈寄屁股底下的位子已經散得沒邊了,自己也乾不過沈而銨的主角光環,退一步保全戚家和他身邊出生入死的眾多手下。

 至於那小河,就是沈寄的官配,還沒出來呢,各種劇情都在提前,估計他也會提早登場吧。沈寄真的腦子裡長了個叼,竟然還想自己的小愛人和陪了他多年的情人作伴。

 那是愛一個人嗎?就沒考慮他小愛人對他的濫情有多憎恨?可悲又可笑。

 這份自述的末尾,是沈寄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後念想。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

 茭白無動於衷,一個不可一世,不把人當人的濫情暴力失敗者也就配含恨而終。

 “助手,皮卡丘的背景樂能關掉嗎?配這世界屋引起了我的心理性不適,怪惡心的。”

 【不能。】

 “行吧。”茭白翻了個白眼。

 《斷翅》漫畫突然出現在界面上。

 配角沈寄:典型的古早黑心黑肺腦子有屎總裁,犯賤型渣攻裡的top1。

 攻略指南:欲擒故縱。

 偏執屬性:30。

 漫畫來無影去無蹤,茭白都沒看清楚就消失了,他讓助手退出世界屋,卻又喊停。

 世界屋最底下有一句話,是屋主,也就是沈寄本人彌留之際對自己一生的評價。

 ——自信成就前半生,自信毀了後半生。

 茭白要讓助手幫退界面,他的胃裡往上冒酸水,要吐了,不知道是膝蓋又疼又冰帶來的生理上難受,還是被沈寄的世界屋刺激的。

 【提醒玩家茭白,好友沈寄的“青年成就”有更新。】

 更新了什麽東西?

 茭白進去一看,頓時一臉吞了吃蒼蠅的表情。

 沈寄的“青年成就”裡多了他的照片。

 是他跪在祠堂的畫面。

 就是現在,這一刻。

 茭白顧不上詭異,他瞪著搭配的文字,牙根都在發癢。

 配文是:我養了一條惡狗。

 茭白:“退出去!”

 眼前的資料欄瞬間關閉。

 茭白急促的呼吸這才慢慢平息,三十七歲還是青年?可去他媽的吧!

 祠堂裡好像更陰冷了,茭白背部的骨頭跟尾椎一陣陣地發疼,零點還有一場鞭刑在等著他。

 唯一讓茭白體會到點溫暖的是,

 沈寄的活躍度過了50就沒停漲過,時不時地漲一點。

 果然50是道分水嶺,上去了都不用算計著出招,自動漲。

 很快就能滿百了。

 茭白閉上眼睛,病白瘦弱的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高興,他終於不用再費心接觸那根爛黃瓜,可以完全丟開了。

 其實茭白哪個組都不想讓沈寄進去。

 因為這個漫畫世界在他的自尊上劃的第一刀就是,沈寄在自己發泄後氣味熏人的房間裡,在裝昏迷滿身痕跡的小辣椒面前讓他下跪。

 刀尖上都是沈寄的子孫味道。

 茭白對著一堆牌位放空大腦,助手說是自動分組,那就不歸他管。

 隨便了。

 報復什麽的,沒有任務重要。

 但如果沈寄干擾他做任務,那就別怪他用狗血嗆死對方,再丟進裝滿狗血的大罐子裡醃一醃。

 南城這座因為沈家發臭的城市還有誰?

 沈而銨。

 禮玨。

 齊子摯。

 最後一個正在逃亡,恐怕以後的打交道之地不會是在南城,至於怎麽接觸,到時候再說,搞他可以,只求留他一條命。

 第一個跟第二個……

 茭白的心底跳出一個微妙的猜測,沈而銨不會是在禮玨那吧?

 原著裡,禮玨對他做的事提前了?

 茭白下意識摸口袋掏手機,摸了個空,他安慰自己冷靜。禮玨來南城不到一個月,他對沈而銨的偏執應該還沒強烈到讓他犯蠢作死的階段。

 “小少爺,祝你好運,”茭白自言自語,“也祝我自己好運。”

 沈寄要他跪到明天,那鞭刑的時候,他還在祠堂裡。

 零點了,夜深了,要是看監控的人打個瞌睡,或者洗洗睡覺,那他死在這裡都不會有人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茭白跪不住地往前栽的時候,祠堂的門從外面打開,一道人影逆著光出現在門口。

 “知道錯了?”

 茭白正在心裡的小本本上記帳,他從穿進來就開始記,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這是他的習慣。

 現在早就被他畫了個圈,裡面寫著“死”字的那位竟然現身了,還又上了腦癱兒的經典台詞之一。

 按照套路,

 “XX知道錯了?”

 “王爺主子BOSS陛下莊主,XX已經投河自盡上吊自殺一屍兩命跳海了。”

 真就他媽的狗血。茭白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太愛為狗血情節心跳加速嗷嗷叫了,大概是因為,他也要撒。看客變成當事人,什麽都會不一樣。

 沈寄是在外面抽了幾根煙過來的,身上有煙味也有涼意,他不該在想起東汕失去小男友有多痛苦後,跑來了這裡。

 “那就繼續跪著吧。”沈寄掉頭就走。

 祠堂裡忽然響起聲音,

 “我知道錯了。”

 茭白只是做個試探,他說完就留意活躍度,反骨不翹出來,活躍度也沒降。

 行了,確實可以不用管了。

 “怎麽,還要我抱你出來?”沈寄見裡面的小狗半天不動,他的鼻息裡發出一聲施舍的冷嗤,“要我抱,就學乖點,本來只需跪到夜宵時間,偏要跟我強。”

 茭白揉揉酸痛冰涼的膝蓋,兩隻手撐著地面,艱難地慢慢爬起來。

 “親愛的小助手,等我完成任務,我能換一具身體嗎?”

 助手沒有回應。

 茭白痛苦得齜牙咧嘴,那就先做做夢吧。他的膝蓋骨太僵,腿也麻了,中途緩了又緩。

 沈寄一條腿抬起來又放下去,跪了不過兩個多小時,就這樣。都是要進沈家了,還這麽無法無天,就該讓他長個記性。

 茭白站起來,轉過身,一點點挺直佝僂的腰背,看著等他過去的人。

 沈寄以為小狗又要跟他撒潑無理取鬧,可小狗遲遲沒有說一個字,只是用一種說不清的眼神看他。

 那眼神,

 熟悉又陌生。

 茭白沒在老宅吃那份夜宵,老太太也沒攔下他。

 跪也跪了,沈家的威嚴也亮出來了,老太太憋的火氣出了,他是去是留就沒有了意義。

 老太太隻把他當自己小兒子的保命符而已,連個人都不是。

 而沈寄留在了老宅。

 茭白在回熙園的路上,讓司機繞著南城轉了一圈。這城市在《斷翅》裡出現得最多,因為禮玨和沈而銨就在這裡糾纏了一生。

 看漫畫的時候,茭白還點讚誇風景圖畫得超好,能讓人置身南城的評論,現在真的是,沒好感。

 車還是到了熙園。

 距離零點還差半小時,夜很深,寒風裡還有細碎的雪粒。要下雪了。

 茭白一瘸一拐地下車,一串腳步聲迎面過來,伴隨沉而嚴肅的聲音:“你膝蓋受傷了?”

 “跪的。”茭白看到章枕並不是很意外,到底是個善良的人,對騙過他的網友也沒有出言侮辱,更談不上動手。

 章枕跟著茭白走了一小段:“我扶你吧。”

 “謝謝。”茭白沒拒絕,他要保留所剩無幾的體力,來應付接下來的地獄時間。

 想了想,茭白說:“能不能背一下我?”

 章枕還在思慮,這個茭白從老宅回來,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就聽他這麽說了一句。

 “可以。”章枕沒猶豫多久就走到前面,屈膝,將健壯的背對著他。

 茭白不客氣地爬了上去。

 不愧是戚以潦最鋒利的一把劍,盡管長得美又純,卻有一身歷練出來的肌肉骨骼。

 茭白看了眼章枕的頭像,色塊全是傻兮兮的老父親笑臉。

 “…………”

 “你被罰跪的時候,怎麽沒給我打電話?”章枕問。

 茭白調笑:“你還能趕過來,從那老太太手上把我救走?”

 “那不能。”章枕是個認真的性情,不開玩笑,他沉思道,“沈家老宅有一流的防衛設備,我單槍匹馬恐怕闖不進去。”

 “但我可以找三哥,讓他聯系沈董,給你求個情。”

 茭白笑得更激烈了,跟章枕相連的胸口都在顫動:“你三哥是觀世音菩薩轉世?”

 章枕一囧:“那也不是。”

 然後就沒然後了。

 突然冷場。

 茭白趴在章枕的背上,他們一起從樹下過去。垂下來的枝條從他耳朵上劃過去,有點疼,卻不冷,他想到了他的父親。

 雖然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和他母親一起離開他了,他也不記得父親有沒有背過他,但應該是背過的。

 就像現在這樣,很穩,也很溫暖。

 茭白打了個哈欠,最初他把自己當吃瓜旁觀,不參與不評論,不會改變主角或配角炮灰的命運。

 現在……

 茭白覺得,等他做完任務了,對他好的人,他幫一幫也不是不行。

 拋開被任務逼著走劇情的那部分,其實他就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對他壞的,他會報復,對他好的,他會報恩。

 茭白進房間就拿出離開老宅時,被沈寄丟還給他的手機,也就是章枕送他的那部。

 他還有五分鍾的準備時間,在那之前可以探一探禮玨的口風。

 茭白先打給梁棟,從對方那拿到了禮玨的聯系方式。

 禮玨沒有因為是陌生來電就不接,他很快就接通了,禮貌地問是誰,聲音裡有被吵醒的迷糊勁。

 “我。”茭白說。

 禮玨一下就醒了:“小,小秋哥哥!”

 他激動得又哭又喊:“你這段時間去哪了啊,我打你電話總是打不通,報警也沒下文,我真的……”

 “小玨,你見過沈而銨嗎?”茭白打斷他。

 “最近沒有,他都沒來學校了,梁棟也沒來。”禮玨納悶地嘀咕了聲,不明所以,“怎麽了嗎?”

 茭白是了解禮玨這個曾經的崽崽的,畢竟他是這部漫的主角,大部分都是他的視角,戲份是絕對的第一。

 現在茭白通過禮玨的呼吸聲就能確定,他沒撒謊。

 “沒事,我就問問。”茭白握著手機的力道松了松,“我這邊有事,你等我忙完了找你。”

 接著又強調:“等我找你。”

 “晚安。”茭白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沈而銨不在禮玨那,其他的可能性就不是一時半會能琢磨出來的了。等他熬過今晚,還有口氣再想。

 茭白躺在床上等死,衣服鞋子都沒脫,他怕自己脫了,快死了的時候喊救命,章枕進來還要費時間給他穿,耽誤他的搶救時間。

 當茭白的背上徒然一陣劇痛時,他就知道零點到了。懲罰來了。

 痛。

 太痛了。

 茭白自以為能忍,卻沒想到第一下他就忍不了,疼得大聲慘叫:“啊!”

 房外傳來敲門聲,緊接著是章枕的喊聲:“茭白?”

 他聽力好,每天的睡眠時間也短,這會還沒睡,聽到動靜就趕緊過來了。他有點驚到。裡面那個受到各種罪,面對強權都依舊堅強的人怎麽突然叫得那麽痛苦。

 章枕在門口停留了會,房裡又沒動靜了,他擰擰眉心,看來是在做噩夢。

 有噩夢也正常。

 沈太太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沈董的小情還養了幾個,他一直以來都是那麽過的,不可能轉性送上忠誠,老太太又是個狠角色,還讓沒登記的兒媳下跪。封建又迷信,可怕。

 章枕冷不丁地察覺到腳底心的涼意,才發現自己過來的時候沒穿鞋,他的臉黑了黑。

 至今他都沒敢告訴三哥,他被茭白騙了,在網上做了幾個月的“姐姐”。

 怪丟人的。

 做大哥老哥或者哥哥多好。偏偏是“姐姐”。

 這個事他是要長期埋肚子裡了,明天還是跟茭白攤牌說開了,讓他不要傳出去吧。

 章枕返回隔壁房間,也不知道記憶裡那個喊他小哥哥的孩子有沒有活著,如果活在世上的某個角落,又會是什麽樣呢。

 肯定比茭白要過得輕松吧。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安喜樂。

 房裡,茭白死死咬住被子,牙關滲血,渾身痙攣。

 他不敢再叫。

 要是章枕進來了,看到他這樣,他要怎麽解釋?還拿中邪那一套出來應付?

 行不通,章枕不是戚以潦,不會信鬼神之說。

 況且,茭白的懲罰還在繼續,章枕的心沒黑,還有一塊紅保存了下來,他不可能在一旁袖手旁觀。

 茭白昏沉之際,哆哆嗦嗦地往後摸,觸手只有他打濕衣物的汗液,沒有摸到一絲粘膩。

 沒出血?

 茭白抽動的眼皮猛一下撐開,他確定地摸了摸,真沒有。

 可他卻能體會到真實的皮開肉綻。

 額頭密集的冷汗往下滾,茭白的眼前既模糊又有血色:“助手,我的肋骨不會二次斷裂吧?”

 【精神上的鞭刑之痛,損壞不到骨頭】

 茭白扯開血肉模糊的嘴唇:“那就好……”

 話落,茭白像是被狠狠抽擊,汗涔涔的肩胛骨抽緊凸起,從脊梁骨到腰部的線條都顫抖得近乎扭曲。他抵著潮濕被子的腳猛蹬,之後又無力地抽搐起來。在沈家老宅祠堂跪出淤青的膝蓋此時被蹭出一片凌亂血痕。

 “小助手……多久能結束……”

 【挨夠三十下】

 茭白咬在嘴裡的被子已經被血水浸透,他流著淚笑,你媽的,三十下,那我還有命可活嗎?

 算了,不活了,我放棄了。

 這麽想的時候,茭白卻更用力地咬住被子,兩隻手也攥得更緊,青紅的手背上浮起一根根青筋。

 【玩家可知錯?】

 茭白奄奄一息之際,聽見了這聲電子音,他蠕動了一下血淋淋的嘴角。系統助手都是古早渣屬性。

 【玩家可知錯?】

 “錯了……我知錯了……我錯了……”

 “我知錯了……”

 “媽媽……我好疼……”

 “救救我……”

 房裡的聲音又輕又啞,說話的人已經神志不清,漸漸沒了知覺。

 戚以潦嚴重恐高,能不坐飛機就不坐,而且他也惜命,能不跑夜車,也盡量不跑。

 這次他是連夜過來的,天蒙蒙亮就到了南城。

 半路上,戚以潦打給老友,接電話的是個陌生男聲,很年輕很乾淨的聲音,也很沙啞,帶著勾人的欲味。

 “是……是戚董嗎?”

 那聲音的主人剛說完話,就似乎是被大力踹到了地上,發出“砰”一聲響的同時也吃痛地哭罵起來。

 在那嘈雜聲裡夾雜著沈寄冷厲的訓斥:“誰讓你亂接電話的?滾出去!”

 沈寄讓人滾了,搞根煙抽了兩口,他昨晚在老宅越想越氣,怎麽想怎麽憋屈,對一個人動心就像是輸了一樣。還是對著一個狼心狗肺的小東西。

 沈寄煩躁的離開老宅,駕車去了其中一個長了根不扎手的反骨,伺候了他比較長時間的小情那,舒舒服服了一回,才剛睡。

 老友怎麽這個時間來電話?

 “阿潦,你人在哪?”沈寄吞雲吐霧。

 戚以潦:“南城。”

 沈寄坐起來:“你連夜過來的?”

 “還不是擔心我那侄子亂來。”戚以潦無奈地說,“亡命之徒,什麽都能乾得出來,他是戚家人,我要在他讓戚家顏面丟盡前阻止他。”

 沈寄不置可否,老友太大題小作,不過一個才進戚家的私生子,犯不著他這個一家之主親自過來收拾。

 “老沈,一起吃早飯?”戚以潦提議道。

 “晚飯吧。”沈寄聽到他那頭的樹葉亂擦聲,“你到我那了?”

 “還沒。”戚以潦笑笑。

 老友那邊的風聲又沒了。沈寄抽一口煙,突兀地提了一句:“我那小狗昨晚跪過祠堂,對我一肚子怨氣,你沒事別招他。”

 戚以潦揉撚鼻根的動作慢下來:“怎麽跪祠堂了?”

 “老太太的意思。”沈寄將煙灰磕在床頭櫃上,“我家的家規多,不像你家,可以由你全權做主,我這的董事會吵起來,我都想一個個給崩了。”

 戚以潦笑著打趣了幾句:“先這樣,你補覺,回頭再聊。”

 掛掉電話,他立在小亭子裡,睨了一眼不遠處肆意擦晃的樹木,慢條斯理地走向那邊。

 接到消息早早等在門口的章枕老遠就跑過去,張口就是一股冷氣:“三哥,你怎麽來這麽早?”

 “睡不著。”戚以潦一路走,一路都是聒噪的沙沙聲,他泛紅的眼中有一絲不耐,“這熙園的樹太多了。”

 章枕抓著被風吹得亂遭的頭髮:“綠化做得好,有錢人修身養性的地方。”

 隱隱約約的好像聽見三哥說了聲,“能養?”

 章枕沒反應過來,也沒多想就追上了走遠的三哥。

 熙園有專門的燒飯阿姨和負責衛生相關的下人,這個時間點都在忙碌。

 雇主沒回來,倒是他的朋友來了。

 還來得這樣早。

 下人們全都忐忑起來,早飯沒燒好,衛生也沒搞好,他們怕挨罵的心情寫在了臉上。

 戚以潦換了鞋進來,很隨和地體諒道:“是我來早了,你們忙你們的,我隨意就行。”

 下人們聞言都松口氣。氣氛就這麽輕松了起來。

 戚以潦解著大衣的扣子:“人呢?”

 章枕準備給三哥泡茶,聽到這問題,他花了幾秒才知道是問的哪個。

 “還在房裡睡著呢。”章枕聳聳肩,“那小孩在蘭墨府不到八點不起來,現在早得很。”

 戚以潦把大衣脫下來,搭在沙發背上,對要去忙活的章枕道:“別泡茶了,就開水吧。”

 末了道:“放點糖。”

 章枕的神色變得凝重,三哥不喜歡喝水,更別說加糖,很多年都沒這樣了。

 看來真得加快速度給三哥找到合適的人。

 年底真是多事。

 章枕拿糖的時候,忍不住打起茭白的主意,實在不行,讓他先幫幫三哥,找到了人再換下來?

 反正在事情解決前,三哥都住在這,方便。

 不行。

 沈董怕是不同意。哪怕他知道三哥不會把任何人往床上帶,碰不了。

 章枕又搖頭,這事還是問茭白吧,他才是當事人,讓他自己來做決定。

 八點一過,戚以潦就放下糖水。

 到八點半的時候,他上了二樓,坐在走廊盡頭的沙發上面,闔著眼,指骨明晰的手指微屈,漫不經心地在桌上敲起了經文。

 兩句還沒敲完,戚以潦就開口:“阿枕,去叫他起床。”

 正要去打拳的章枕:“……”

 “三哥,不需要叫的吧,他想什麽時候起就什麽時候,”章枕後面的話在一道暗沉目光下止住,他轉身就朝茭白的房間走。

 路過自己房間時,章枕順便打開門瞧瞧,昨晚被他敲暈的少年還在他床上窩著呢,他下手重了,對方到現在都沒醒。

 章枕輕帶上門,幾個大步走到隔壁,扣幾下,裡面沒回應。

 “小白?”章枕頭一回做叫人起床的活,不太自然,“那個,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大雪,你起來看看?”

 還是沒動靜。

 章枕不好再敲,年輕人睡個懶覺不算什麽,再說茭白昨晚還被罰過跪,讓他多睡睡也好。

 於是章枕沒多停留,就去複命。

 章枕察覺空氣裡有什麽湧動了起來,像毒蛇探出蛇信子,在探索。他本能地擺出應對反應:“三哥?”

 戚以潦又開始敲經文,敲擊的力道卻不易察覺地重了一兩分:“再去,說我來了。”

 章枕:“……我這就去。”

 很快他又折回來:“還是沒聲。”

 敲擊的動作猝然一停,戚以潦起身,闊步拐進走廊:“哪個房間?”

 章枕伸手指了指,表情跟著變了。茭白怕他三哥,做做樣子也會起床,不可能還心大地賴在房裡。

 熙園的隔音牆,門窗都是頂級配置。

 戚以潦卻只是踹了一腳,那扇緊閉的房門就嘭然跟門框分離,被踹的地方凹下去一大塊駭人的面積。

 戚以潦西褲下的腿部肌肉爆發完就斂了回去,又是風度翩翩模樣。他往房裡走,目光所及之處是大亮的吊燈,凌亂的,血跡斑斑的床被。

 床上沒躺人。

 人在床邊的地上,臉往床底的方向歪,像是滾下來的。

 房裡的血腥味有點重。

 章枕飛快過去扶起茭白,把他翻身,下一秒章枕就愣住了。

 “怎麽……”

 臉上都是血?

 戚以潦蹲下來,輕掐茭白的臉頰,檢查道:“嘴爛了,舌頭也爛了,都是他自己咬的,傷口太重。”

 “小白?”戚以潦用微涼的指腹拍兩下,見他的身體沒給出任何反應,皮膚又跟冰塊一樣冷,就探他的心口。

 掌心下有微弱的起伏。

 那是一棵堅韌的小野草在求生的信號。

 “送醫院。”戚以潦起身。

 章枕兩眼呆愣地看著茭白。他的記憶裡好像也有這麽一張全是血的臉,很小,脆弱不堪。

 “阿枕!”戚以潦的眉心往下一壓。

 章枕恍惚著把茭白抱起來,恍惚著去了醫院。

 人被送到醫院後,不在忙的院長主任就都趕了過來,檢查的結果讓他們摸不著頭腦。

 奇怪。

 病人的身體給出的報告是,他在凌晨左右經歷了一場折磨,重傷。

 不論是嘴跟舌頭的咬傷,還是膝蓋的嚴重蹭傷,都透露了他的承受過程有多痛苦。

 可他沒有外傷。

 斷掉的那三根肋骨也快長好了,沒在這場重傷中二次傷害。

 更沒檢查出什麽其他方面的疾病。

 “再查,”戚以潦坐在椅子上說了兩個字,他凝視床上又瘦了一大圈的人,半晌撥了個號碼,“老沈,你要來醫院一趟,最好是現在就過來。”

 他三言兩語說了這邊的情況,那邊的電話就掛了。

 嘟嘟聲持續了一陣,戚以潦才把手機按掉,他在醫護人員出去後起身,搬了椅子去床邊。

 像在蘭墨府那樣,搭著長腿,雙手交叉著放在腹部,面向床上的人:“小孩,你這是怎麽了?”

 昏迷的病患給不出回應。

 “沒有外傷,卻疼成這樣,”戚以潦喃喃,“你又中邪了嗎?”

 “那就醒來,和我說說。”

 沈寄從小情那趕到醫院的時候,他沒立即進病房,調整了一下氣息,整理好衣著才推門進去。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和他那個坐在床邊的老友。

 “阿潦,這邊我來就行,你回去吧。”沈寄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好,那你來。”戚以潦從椅子上站起身。

 “對了,阿潦,謝謝你送我那小狗過來。”沈寄在老友經過他身邊時,又說了一句。

 戚以潦忽然停住腳步。

 沈寄扯領帶的力道加重,一把扯下來丟到病床上:“怎麽?”

 戚以潦沒回應沈寄,他盯的是監護儀,盯了幾秒,又去看緊閉眼皮的年輕人。

 “叫醫生。”

 戚以潦微垂的暗灰色瞳孔驀地一縮,他低而短促地喘了聲,少有的褪下那層常年扣戴的面具,露出不見陽光的陰沉與浮戾之氣,“叫醫生,快!”

 沈寄多少年都沒見過老友露出這種神態了,他眯起了眼睛,欲要再做探究,對方就按了床鈴。

 不一會,病房裡擠滿了白大褂。

 沈寄沒怎麽睡,頭腦發脹,太陽穴一跳一跳,偏偏還有吵鬧的聲音不斷讓他耳朵裡鑽。

 “怎麽回事?”

 “我走之前不都……”

 “不好了!”

 “病人的求生意念在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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