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束縛戚以潦內心世界的不是家族,也不是遺傳病,而是……
“漫畫原著嗎。”茭白眯了眯眼, 他看過紙片人產生自我意識的情節,要麽是通過生一場重病的契機就有了, 要麽是某天突然就有的,啊,原來我生活的世界是本漫畫,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是虛擬人物設定。這會兒他不由得往這上面推測。
那這麽說, 戚以潦在一周目就有了自主意識, 二周目重來的時候,意識還跟著他,沒有被世界抹掉?
茭白不確定。
他也不清楚戚以潦具體意識到了多少,是完整的,還是零碎的,他想, 等戚以潦醒了, 他們要好好交交心。
還有,戚以潦活在大量密集的監控下, 是不是因為世界意識對他而言就是監控之眼, 他厭惡那種被全方位監視的感覺, 可又擺脫不了,始終困在裡面。為了減輕抵觸感活下去,他不得不通過監控自我麻痹?
那些監控的作用, 也不排除是戚以潦在監視自己,他怕自己的人物屬性哪天忽然被修改,或是在劇情的牽扯下, 做出什麽控制不住的事。
茭白竭力收住腦洞,他再去看戚以潦的頭像,那上面的信息已經明朗。
“世界在扼製戚以潦的生命意識,老子要怎麽幫他扯開那根代表著劇情的細鐵絲,讓他自由?”茭白罵罵咧咧,“那可是命運的枷鎖,能扯斷嗎?媽得。”
茭白使勁抓頭髮,頭皮被指甲刺刮得生疼,草草草,好煩,不想了不想了,船到橋頭肯定會直的,先把鬱嶺的活躍度搞完,一步步來。
戚以潦頭像的白花還缺花瓣,茭白要一邊做任務,一邊做禱告,希望他撐下去。
別功虧一簣。
對他,對戚以潦都是。
茭白眨了下眼,下一秒就倒抽一口涼氣。
本來漫畫書的封面印著《斷翅》兩字,只有那兩個字,可現在,此時此刻,書名左邊多了豎排的三個紅色小字:一周目。
書好像正在一點一點打開。
是不是等書打開了就能看到,那根勒著戚以潦的細鐵絲鑽進去以後,停在哪了?
茭白一動不動地盯著看,兩隻眼睛對在一起,眼珠酸澀。
書房外傳來戚淮的喊聲:“白少,我們該出發了。”
“行。”茭白摁了摁使用過度的眼睛,他把腦子裡的關於戚以潦頭像的信息暫時撥開,先不想了,出發吧,
岑景末婚禮這一行的狗血在等著他呢,但願是他任務完成前的最後一份。
長閩島
六月初,島上的溫度適中,日頭並不烈,成群的海鷗呼一下飛過來,呼一下飛過去,好奇地打量那些豪華郵輪,看各類新聞頭條上的富商明星藝術家們從船上下來,入島。
不多時,有直升飛機降落,下來一夥人,正是不肯坐船的茭白,以及負責武的章枕和戚大戚二幾人,負責文的戚淮。
茭白把漁夫帽的抽繩拽緊,仍海風怎麽刮他的大帽簷,都不能把他的帽子卷跑。
沙子往茭白的鞋面上飛,他四處張望,這小島是岑家的,漫畫裡有出場過。岑景末在這裡待了一兩天,瘋狂想念禮玨。
他承認自己對禮玨不止是利用算計,他愛上了愛著沈而銨的禮玨,愛上了禮玨的那份執念。
“白白,走了。”章枕拉著茭白,迎上岑家來人。
茭白走著走著,視野裡多了一片白色房屋,他想到岑家的老宅,那是在青磚灰瓦,庭院幽深,小橋流水的古鎮上。岑家不是鎮上的哪一棟,而是一個鎮子,一整片都是岑家。
做軍火買賣的,走古色古韻風格。
狗血漫中的男二啊,甭管顏值,財力,家底比男一弱還是強,都會輸得一敗塗地,一無所有。
明天是岑家太子爺大婚的日子,賓客們今天陸續來了,當事人卻跟個閑人一樣,他不親自招待賓客,就窩在鋪著厚厚一層絨毯的榻上,喂魚。
魚食給得少,魚群擠破頭地爭搶。
“太子爺,戚家的人來了。”下人進來稟報。
岑景末在看魚。
下人哈腰等著,太子爺打過招呼,如果戚家來人,就要通知他。
“帶他們去思明院。”榻上響起聲音。
下人應聲出去。太子爺雖然沒有約見戚家人,但也沒把他們跟其他賓客安排在一起,而是單獨給了個院子,足以證明他的重視。
思明院在小島的別墅群後面,獨領風騷,清靜。
茭白把漁夫帽的抽繩松了松,帽子撈下來丟床上,接著他把自己也丟上去,腿掛在床沿前,身子癱著不動。
章枕在檢查屋內,手裡持槍,他來回走動,獵豹一般嗅這嗅那。
茭白正要閉上眼睛睡會,他的耳邊響起了書頁翻動的聲音。
“嘩”
紙張翻了過去。
茭白猛然睜眼,戚以潦頭像上勒著血貓的漫畫書已經翻開,展露出來的那一頁是,
——人物的大綱設定之戚以潦。
細鐵絲就釘在那上面。
配角戚以潦:家族權勢內鬥中活下來的孤狼,潔癖禁欲,優雅風趣面具下藏著陰鷙殘戾,內心極度厭世孤僻,永遠鍾情於天真善良。
攻略指南:讓他看見你的純白,嗅到你的乾淨,捏住你的柔弱,嘗到你的眼淚,舔吻你的靈魂,為你深陷情欲之海。
偏執屬性:未定。
天真善良,乾淨純白,柔弱還哭,不就是禮玨那一款屬性?
茭白黑著臉往下看,如遭雷劈。
【戚以潦(男二)】
【感情線大綱:戚家有遺傳病史,戚以潦的父親兄弟都相繼發病死亡,他自幼在母親的監督下學習控制心性,掌權後的他表面風光,實際活得很累,靈魂滄桑不堪。
【有一天,戚以潦夢見自己在鄉下,一切都很陌生,他漫無目的地在田埂上行走,聽見了朗讀聲。
晨曦的光暈裡,一個男孩坐在山坡上面讀書。
戚以潦不知不覺地走近,他靠在樹上,聽那讀書聲,疲憊的心神漸漸安寧。】
【讀書聲停了,戚以潦睜眼,發現男孩受驚地看著他,林間小鹿般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戚以潦以往隻披著溫和的皮,內裡疏冷,可他不知怎麽做出反常的行為,他走過去,和男孩說話。】
【在夢裡,戚以潦體會到了活著的另一種意義。
夢醒以後,戚以潦記不清夢裡的場景,男孩的模樣也模糊了,他隻記得男孩說自己十八歲,還在上學,聲音動聽。
戚以潦忘不掉那個夢,魔障了,他開始找那個年紀的男孩為他念書,半年後,他竟然真的穿過茫茫人海,再遇他的小鹿,禮玨。】
【戚以潦的成長經歷教他克制,他沒有對禮玨強取豪奪,而是選擇做一個旁觀者。】
【後來,戚以潦看著禮玨愛上老友的兒子沈而銨,看他為情所困,落一身傷痛,忍不住地從旁觀者變成和藹長輩。】
【再後來,老友楮東汕,岑家小太子,一個個的都對禮玨著迷,戚以潦也無法再壓製自己的情感跟渴求欲望,他暗中讓人將禮玨綁走,又以恩人身份救對方於水火,他們在鄉下度過了一段歲月靜好的生活,禮玨發現他被綁架的真相,恨戚以潦虛偽,偷偷逃跑,戚以潦將他抓回來,暴露真正的一面。而那時候,沈而銨的人也找了過來。】
【沈而銨奪權,戚以潦跟老友沈寄合作,還是敗北,戚家破產,傷亡慘重,他老了,不能再打了,最終以病殘之軀落寞出國。番外篇裡,他在國外邂逅了他的光,他的救贖。】
茭白:“………………”頭頂的青煙好他媽綠。
沒事沒事,虛綠,不是實的。
茭白咂嘴,原著是這個世界的一周目,在那裡面,戚以潦是唯一一個沒交代清楚人設的優質配角,漫畫裡隻說他成熟有魅力,情人不斷,從事地產業。他的人物跟其他豐滿的配角相比,扁平多了。
敢情《斷翅》的作者本來想讓戚以潦做男二,只是後來才改了大綱,把他的設定摘掉了一部分。
不對,沒改。
因為要是改了,現在展現的一周目人物設定就不會是這個。
那就剩下一種可能,茭白追過的漫畫裡的戚以潦,已然是他自我掙脫的結果。
作者創作途中受到了戚以潦掙扎的影響,沒能把他拉回主線上面,讓禮玨為他解開紳士的禁錮,領他入紅塵。
戚以潦那部分大綱最後呈現的是,他站在劇情線外,在掙脫不掉的短壽等其他設定下草草結束一生,當一個遺憾滿滿的配角給粉絲們拉郎配。
漫畫世界跟真實世界互相影響。
突然驚悚。
茭白的喉結滾了滾,不知道是什麽因素促使這部漫主角配角們的人生重來,二周目,一切從頭開始。戚以潦盡管還保留自我意識,但他在一周目無法抵抗的那部分,二周目依舊沒有辦法,無可奈何,他自暴自棄,等自己走向已定的結局。
然而他潛意識裡並不平靜,他還是不甘心,他在無望地等待,等一個異數聽見他的求救。
我來了。
我就是那個異數。
於是,戚以潦盯住了我,咬緊了我,最後,愛上了我。
茭白掛在床沿的腿一陣陣發麻,細鐵絲牽在血貓跟人物設定之間,繃得緊到了極致。
躺在科研院的戚以潦又開始了掙扎,他想逃。
茭白的腦中閃過什麽,心跳加快,戚以潦的遺傳病也是他兩個周目都掙不開的設定之一,那是不是說,細鐵絲一旦斷了,他擺脫命運,壽命就能……
反過來也是一樣。
只要他不死,他就脫離設定,自由了。
一隻腳踝上突然有細弱癢意,像有人在對著他喘氣。
草!
茭白猛一下把腳翹起來踩到床上,頭對著床裡面牆壁的他掉了個位置,他趴到床邊,往下看。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趴在床下。
茭白:“……”
他快速把床單往下拽拽,佯裝犯困地朝章枕喊:“哥,我想睡會兒。”
“那你睡吧,我在外頭。”章枕拿著保溫杯跟枸杞出去。
茭白拍拍床板:“出來吧。”
床單下動了動,纖細的人影從床下爬了出來。
茭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禮玨,一周目的主角受,明天的新娘。
禮玨穿著不合身的粉藍色長衣長褲,顯得更加弱小軟嫩,像初中生:“你,你是誰呀?”
茭白牙根癢癢,他在網上看到蘿莉裝的禮玨,覺得傻裡傻氣,這會兒被這麽一問,就無語。
禮玨真傻了?
乾過的所有事全都忘了?不可能吧???
茭白立即檢查禮玨的頭像,然後就蹙起了眉心。
本來禮玨滿百的背景是沈而銨的一寸照背景,藍色。現在還是藍色,只不過淺了一個色度。
頭像的邊沿設計是沈而銨的眼睛,這點沒變,但眼睛也像是模糊了一層。
有個猜想“刷”地一下就從茭白的心底蹦出來,他怕自己想多了失望,決定先不開展思路,等他小心謹慎地驗證一番再說。
“我是你的仇人。”茭白審視禮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