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科大附近的醫院, 茭白拍了片子,胳膊肘跟膝蓋上的擦傷也處理過了,他拿著報告從診室出來, 一個勁地看著接電話的章枕。
這在路過的患者?看來,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怪惡心的。
茭白對?那幾?道視線視若無睹,他今晚是?特地在學校附近溜達的,開學嘛, 在弟弟這件事上尤為感性的章枕有可能?會來逛逛, 結果還真的讓他碰上了。
這會兒他已經?平複了重逢的心情。
實際上對?茭白而言, 一年就是?閉眼睜眼, 他昨天才?見過章枕, 昨晚才?被戚以?潦搗哭。
茭白等章枕掛完電話, 就表達謝意:“先生, 謝謝您送我來醫院。”
“沒什麽的。”章枕說,“你是?醫科大的學生?”
茭白點頭,聽他問, “大幾??”
“大三。”茭白說。
“大三啊, ”章枕隨口?問,“哪個系的?”
“臨床。”
章枕愣了愣, 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那你和我弟一個系。”
美人在骨不在皮,瘦了,被藥物和懷念傷痛腐蝕了,還是?美,那雙桃花形的眼睛看人的時候,霧氣昭昭,溫柔而迷離, 眼裡像是?有一灣春江水。
茭白想抱抱章枕,可他的手臂都抬不起?來,就跟他媽的被一群大漢箍著一樣,他做出驚訝的表情:“先生,您弟弟也在醫科大?”
“是?啊。”章枕喃喃,他很快壓下傷感,“你能?自己回學校嗎?”
茭白抿嘴,目前為止,除了想抱章枕的念頭被禁,其他都沒事,說明他和章枕的談話都符合陳望的人物視角,他小聲說:“可以?的。”
章枕點點頭,他還沒邁開腳步,耳邊就想起?學生的聲音,“您把您的微信給?我吧,等我回學校了,就盡快把醫藥費還給?您。”
茭白手機上的支付軟件沒綁銀行卡,他是?真的沒錢付醫藥費,是?章枕付的,這可是?能?拿到聯系方式的絕佳機會。
章枕疲了,想回去吃藥睡覺,他擺手,姿態疏淡了不少?:“不用了。”
“怎麽不用,”茭白認真地說,“撞到我的不是?您,送我來醫院是?您菩薩心腸,可我不能?還讓您付醫藥費,我們非親非故的,我受這麽大恩,良心上過不去,還請您理解。”
一番話都沒遭禁製,茭白趁熱打鐵,對?章枕彎了彎腰,誠懇道:“如果您是?不想和我這種小人物有瓜葛,那您大可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會給?您添麻煩。”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氣氛已經?有點僵硬。
章枕沒那意思,他也沒浪費時間解釋,隻道:“既然你堅持要還,那就加一下微信吧。”
茭白成功得到了章枕的微信。
章枕走後,茭白在椅子上坐了會才?起?身,系統為他分配的屏障卡是?平凡人生,和上流圈不在一個世界。
小人物怎麽接觸大人物,太難了,根本沒機會。
除非大人物注意到小人物。
茭白揉揉臉頰上的淤青,只要章枕跟戚以?潦提起?今晚的事,以?戚以?潦的敏感程度,一定會有動靜。
戚以?潦八成不會立刻露面,而是?先調查,再派人監視,找相?同點,沒有就放餌製造。
今天是?茭白重生的第一天,今晚他已經?順利地邁出了一步,局勢對?他來說太被動,他不能?主動做什麽,剩下的都只能?交給?戚以?潦。
他要戚以?潦給?他提供契機。
讓他能?夠以?陳望的人物立場,說出以?前說過的話,做出以?前做過的事的契機。
這樣他就不會被禁製,還能?露餡。
屏障卡的套路,茭白才?用就琢磨出來了,呵呵。
茭白回宿舍的時候,迎接他的是?一場氣血方剛的乾架,在哪乾不好,偏要在宿舍這屁大點地方,他的行李箱無辜慘死?。
兩個臉紅脖子粗的室友見他進來,就啐一口?,踹椅子腿,兩人跟公雞似的,還想再乾。
茭白看了眼屏障卡上的人物介紹,他把手裡的藥放自己桌上,腳碰碰凹下去一大塊,爛了一個輪子的行李箱:“誰弄的?”
宿舍裡的火藥味一凝,兩個學霸帥哥各自收拾東西,沒人承認。
“行吧,反正這箱子我用了好多年,也該換了。”茭白才?說完,就撿起?爛輪子砸出去。
這行為沒禁,符合人設。
陳望不會因為外貌的原因自卑懦弱,他性子烈,不然也不會成為茭白的屏障卡。
系統才?不會安排性格差別大的。
那輪子砸上宿舍的門,反彈回來,子彈一樣飛到陽台,把一塑料桶撞倒在地。坐在茭白隔壁桌的寸頭男生嚇一大跳:“操,陳望你發什麽瘋!就一破箱子,老子賠你就是?!”
“早說啊,謝了。”茭白滿意了。
寸頭男生是?個暴脾氣,又罵起?來,罵著罵著,矛頭指向了靠近門口?的公子哥:“開學當?天就他媽跟老子乾,有病。”
“誰有病,不是?你先找事?”那公子哥把手裡的幾?本書整整,冷淡道。
“我說錯了嗎,那位大一開學就休了兩次學,一次是?報道當?天沒來,一次是?軍訓中?途消失,就他那破身體還上大學,不是?福厚命薄是?什麽,”寸頭男生鄙夷,“你倒好,茭白是?你媽還是?你爹啊,那麽亂吠。”
茭白表情古怪,冷不丁地聽到自己的名?字,還真是?……
兩個室友又打起?來了。
茭白眼看戰場往自己這邊擴散,他剛站起?來,右眼就傳來一陣劇痛。
草。
茭白捂住眼睛,抄起?椅子扔地上:“別打了!”
安靜了一秒,再次傳來肉搏聲。
茭白不管了,屏障卡透露,那兩人是?暗戀一方和被暗戀一方的關系,反正就是?乾,他站在鏡子前,湊近看自己,一隻眼烏青的自己。
氣人,還是?背背書冷靜冷靜吧。
宿舍的洗浴設備很好,茭白洗了個熱水澡,陳望比他矮多了,衣服嚴重不合身,他還不能?買自己的尺碼,這算暴露,所以?他穿的是?死?前的那一身,醒來後就沒換過,衣服上都是?戚以?潦衣帽間的沉木味道。
茭白把裡外幾?件都洗了掛在陽台,室友們眼裡那都是?陳望的衣物,屏障卡牛批啊。
九月的晚上有點涼意,茭白打了個噴嚏,光溜溜地上床,雖然只有他自己看見自己,但他還是?撈起?被子蓋在腰部,他靠著牆看書,一隻手偶爾翻頁,一隻手在腳踝的紋身上摩挲。
茭白看得入神,都不知道下鋪的男生出去了,宿舍裡來了個學弟,不是?別人,正是?和上一世的他同班的系草。
系草和公子哥是?兄弟。
“哥,我們找人把黃衡那小子痛扁一頓吧,我來你這三次,兩次都能?見到他陰陽怪氣,真的倒胃口?。”
“跟一個草包計較什麽。”
“那啥,哥,他好像回回都是?年級第一,論壇掛著呢。”
“……”
“這次你們是?因為什麽乾架?”
“他吃了屎,嘴太臭。”
“……嘖。”
茭白聽到說話聲,他的視線從書本上移開,往下探頭。
系草毫無防備地看到一張醜臉,還有那紅胎記,他的眼裡是?清晰的驚嚇和排斥。
茭白不在意地笑笑就坐回去,繼續看書,下面隱約傳來系草的嘀咕,“哥,你說怎麽回事啊,都一年了,白怎麽還不回學校。”
“哥?我在和你說我同學!”
“我知道,他肯定會回來上學的。”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直覺。”
“等白回來了,我就告訴他,我哥是?他粉絲。”
“別鬧。”
茭白把書丟開,他抹了抹臉,手搓搓下巴中?間那條淺淺的溝,看來戚以?潦為他的回歸留住了後路,外界都不知道他“死?了”,沒露面是?在休學靜養。
這樣好,省了很多事,一旦屏障卡失效,“陳望”就死?了,茭白會回學校。
章枕早上去戚氏,被秘書處的幾?人拉進茶水間,給?他分享瓜,還是?他自己的瓜。
昨晚他在路邊救醫學生的一幕被人拍下來,放到了網上。
營銷號為了熱度,故意用一些充滿爭議的標題跟內容,看圖編故事,圍繞著兩人的顏值差距,底下的評論也是?充滿惡意,還有挑事,煽風點火的。
章枕無所謂,就是?不知道那學生看了會怎麽想,同學會不會議論,他拿出手機,欲要聯系一下對?方,又想他們不熟,還是?算了。
“枕美人,有企業下水了,想把話題往我們戚氏扯。”一個助理憤憤道。
其他人也湊過去看,各種吐槽。
“我們要冷處理?”
“交給?公關吧,董事長那邊得打個招呼吧?”
他們齊刷刷地衝章枕扭頭。
章枕趕緊去跟三哥匯報:“我昨晚救了個學生,被拍到了,也被利用了。”
“公關會處理,不是?什麽大事。”戚以?潦在撥弄鑰匙扣上的掛件,眼下有青黑,昨晚沒睡。
“那我去給?三哥泡糖水,”章枕轉身往外走,嘴裡自言自語,“昨晚我本來是?打算在車裡問的,就因為白白生前跟我說過我的話,我才?下的車。”
辦公椅“霍然”被甩開的響動從他身後傳來,他一回頭,就見三哥闊步走近,周身氣息像個漩渦。
“三哥,你……”
戚以?潦抓住章枕的手臂:“再說一遍。”
章枕手臂被抓的部位肌肉繃起?,那是?防護的反應,他“啊”了聲:“什麽?”
“我是?因為記起?白白說的話才?下車的?”章枕不確定地說完,抓住他的力道加重,他整條胳膊都酸軟脫力,忍住不反擊。
戚以?潦松開章枕的手臂,嗓音裡帶著無法言明的克制:“嗯,他還說了什麽?”
“除了叫我保留善意,還有,”章枕試圖去翻找對?應的記憶片段,卻發現一切都很模糊,他越著急,無力感越強烈,“沒了,我不記得了。”
辦公室裡的空氣像是?被擠壓,抽走,令人窒息。
戚以?潦忽而低笑了聲,溫和道:“阿枕,你再想想,那句話是?他什麽時候說的?不著急,慢慢想。”
章枕按住頭,暴力地錘擊幾?下,他來回走動,唇角被他咬出血:“似乎是?出事前一天下午……具體時間我不記得了……”
戚以?潦的喉頭緊抽,去年的那個時間段,他倒在小白身上陷入沉睡,之後就恢復記憶,看見白白掛電話。
那通電話是?給?阿枕打的。
戚以?潦去辦公桌前,他點支香煙,不太節製地重吸兩口?,尼古丁漫上他口?腔裡的腥苦:“為什麽這一年下來,你都不說他出事前給?你打過電話?”
章枕不明所以?,那幾?個字背後有什麽嗎,和白白的死?有關?他看著三哥極度黑沉的眼,如實說:“很奇怪,我好像忘了,突然想起?來的。”
“就昨晚,”章枕抿掉嘴邊的血,“我看到那學生被撞,想降下車窗問兩聲,那一瞬間,我的耳邊隱隱像是?響起?了白白的聲音,我記起?他要我保留善意,然後我,下了車。”
煙掉在了文件上面,燒出一個洞,戚以?潦嘶啞道:“把那個學生的資料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