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瑤的生日在十二月初，往年基本上都是朋友們一起出去聚個會慶生，今年她爸媽大概是心血來潮想回來給女兒慶祝一下三十歲之前的倒數第二次生日。

　章瑤生日那天，本來想在家陪爹媽的，奈何那天直接就被爹媽推出門外。

　“要社交的！不社交哪裡來的對象？”章瑤她媽宋瑾說這句話時，手就已經放在門把手上了。

　章瑤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是，爸媽，你們曉得我是喜歡女人的吧？啊？”

　她幾年前出了個假櫃嗎？為什麽她都這樣表明取向了，她爸媽還是不遺余力地催促她找對象？

　她看起來像是沒人要的樣子嗎？

　章瑤臉色臭了點。

　宋瑾掀了掀眼皮，不鹹不淡道：“你喜歡女人怎麽了？”

　說著她笑了一聲，“喜歡女人也要有個女人才算啊。”

　章瑤咬了咬嘴唇，心說有是有的，但是現在可能還尚在考察階段，就不跟你們說了。

　最終章瑤還是妥協了，和往年一樣，幾位朋友湊在一起聚一聚。

　包間裡，幾個人明顯喝嗨了，又笑又打地鬧作一團，一點也不像一群即將奔三的人，反倒像是二十出頭，活力滿滿。

　章瑤盯著手機屏幕上那條消息久久不能回神。

　半小時前，大概是酒精上頭，章瑤稀裡糊塗地就給沈知非發了條消息，“沒有你。”

　若是換了別人，肯定就看不懂章瑤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了，可是對面是沈知非，她一定看得懂，且是不用細想就能看懂。

　大約過了三分鍾，沈知非回過來了：“有的。”

　章瑤抬起迷茫的雙眼，環視一圈之後才發現自己正在朋友預定的包間裡，沈知非不可能出現的。

　她失落地垂下眼簾，看著黑白屏幕上的字發起了愣。

　“瑤姐，怎麽了？”章瑤的發小一手攬著章瑤的椅背就撲了過來。

　鋪天蓋地的酒味夾雜著亂七八糟的香水味，實在算不得好聞，章瑤瞬間繃緊了背部的肌肉。

　章瑤下意識地將手機屏幕扣在腿上，偏頭溫笑道：“沒事，我回個消息。”她撥開發小的手，向後挪了挪椅子，站起來小聲道：“我去個洗手間，你們先玩。”

　“好嘞。”發小點點頭，腳步不穩後退著，軟軟地跌進了包間提供給臨時休息用的沙發裡。

　水龍頭的水溫足夠冰涼，章瑤掬起一捧水潑在自己臉上，企圖借著水溫的冷意讓自己混沌的大腦能清醒一點。

　“擦一擦吧。”

　章瑤起身的動作很不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是不是她喝大了，怎麽聽到了沈知非的聲音？

　章瑤控制著轉身的速度，抬起眼簾的瞬間，首先看到的是一張紙巾，順著捏著紙巾的那隻手再往上看，才是那張熟悉至極的面容。

　她沒聽錯，就是沈知非。

　她真的來了。

　沈知非把紙巾往前送了送，“不冷嗎？”

　章瑤眼睫微顫，抬手接下紙巾，把臉頰上的水珠草草拭去，“還好。”

　“你怎麽——”

　“生日快樂。”

　章瑤本想問她怎麽在這裡的，被沈知非的生日祝福搶了先。

　就沈知非以往的表現而言，她現在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但並不包括“為章瑤慶生”這一條。

　所以在聽到那句生日快樂的時候，章瑤表情有了一瞬間的空白，像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一樣，一點也沒有平時的冷靜沉穩，反而有些呆呆傻傻的。

　沈知非唇角不明顯地勾了一下，她又重複道：“生日快樂。”

　然後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盒子，暗紅色的絨布面料，沒有任何圖案裝飾。

　“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章瑤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睛，說：“禮物？”

　此情此景再搭配著沈知非認真嚴肅的表情，章瑤幾乎都要以為沈知非今天不是來給她過生日的了，而是來求婚的。

　沈知非點點頭，兩手一上一下地捏著那個盒子的兩邊，“哢噠”一聲打開了它。

　一條手鏈安靜地躺在盒子裡，紅色的編繩，中間掛著一個小小的金屬材質的晴天娃娃。

　“這個......”章瑤偏了一下頭，視線卻一直落在那個小手繩上，她拿起來仔細端詳著，“有點眼熟。”

　沈知非合上了盒子，神態自若地抬眼，問道：“怎麽啦？我自己做的你還見過？”

　章瑤狐疑地看了沈知非一會兒，對方表情太過坦蕩，乾淨得像是一無所知。

　她搖搖頭，將腦海裡那隻棕熊玩偶甩掉，溫聲道：“沒什麽，可能我記錯了。”

　沈知非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她把盒子裝起來，“喜歡嗎？”

　在此之前，沈知非已經思考了很久要給章瑤什麽禮物才能不落俗套，章瑤家庭條件還算可以，從小物質方面都很富足，很多花錢能買到的東西她不一定會喜歡。

　就拿筆來說吧，高中那會兒章瑤用的就是八塊錢一支的某樂筆，而大部分同學用的還是比較平價的普通簽字筆。

　沈知非愁眉苦臉地思索了好幾個想法，最終都不了了之了，還是沈知洺隨口一句：“你為什麽不親手做一個禮物呢，你學姐這種一般都是看心意比較重要吧？”

　沈知非腦內“叮”地一下亮起了小燈泡。

　“你真是個天才。”沈知洺得到了姐姐的誇獎，但是並沒有很開心，反而有點為姐姐的智商發愁。

　是不是談戀愛的女人智商都這麽低下？那成熟穩重的他將來怕不是要養女兒式戀愛？不行，絕對不行，這太可怕了。

　當沈知非給他發過來糾結自己是織圍巾好還是織毛衣好的時候，沈知洺真的糟心極了，老父親心理都竄了上來，“你就不能做個簡單的？？？你是會織毛衣還是會織圍巾？你織個口罩都費勁！”

　“織口罩都費勁”的沈知非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於是讓她弟弟趁著周末給她錄了個教程。

　自己製作禮物這種事還是沈知非第一次乾，對著手機裡沈知洺發來的編繩教程視頻一步一步照著做，廢了十三條才有了這麽兩條能入眼的。

　她做了一對兒，一條給章瑤，一條留著自己戴，等日後她們倆戴著情侶款手繩，想想就美滋滋。

　理想很豐滿，現實一般都比較骨感。

　等一切都準備好了，沈知非才開始後悔。沈知洺編手繩的手法大差不差，和她之前的那條看起來很像，只是兩個字母被換成了晴天娃娃而已，可是重想和重做別的禮物都已經來不及了，沈知非隻好硬著頭皮把這禮物拿了出來。

　並且憑借著自己臉不紅心不跳的演技蒙混過關了。

　不，鬼知道她剛才心跳得有多快。

　章瑤自己單手扣了又扣，手繩的連接處總是一次又一次從她指尖滑落，沈知非伸出手，捏著繩扣兩端，“我幫你吧。”

　章瑤松開了手，把自己的右手手腕往前送，沈知非低垂的眉眼在眼前放大數倍，近得能夠看清楚她的睫毛。

　沈知非扣好了，直起了身子，說：“好了。”

　“謝謝。”章瑤舉起手，轉了兩下手腕，看著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的小晴天娃娃，唇邊的弧度不自覺地變得柔和許多。

　上一次收到她的禮物，好像還是高三的時候？

　沈知非這個傻子居然真的聽信了她閨蜜的話，以為她喜歡化學喜歡得不能自拔，在章瑤生日那天送了她一本化學五三。

　這事兒被章瑤的那群閨蜜發小嘲笑了一個多月，直到章瑤把那本化學五三上的題做完才算停下。

　章瑤笑了笑，“幾年不見，送禮物的水平提高了那麽一點。”

　被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盯著，沈知非也想起了當年的糗事，不好意思地跟著笑了，耳朵緋紅，“你說的，人不能一直站在原地。”

　沈知非又道：“我在往前走了，你不要著急，再等一等我。”

　“誰急了。”章瑤沒好氣地瞥她一眼，這一眼卻沒什麽力道，軟軟柔柔的，“再信口開河你就使勁往前跑吧。”

　沈知非愣了愣，旋即笑開了。

　這是說會等她的對吧？

　她低聲道：“好，你沒有急，是我著急了。”

　洗手間的燈光比外面要偏黃一點，也給沈知非上了一層溫暖的色彩，勾勒了一圈柔和的輪廓。

　章瑤定定地盯著她，良久，鬼使神差地開口，“你急什麽？”

　語氣平淡，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沈知非沒想到章瑤還有此一招，直愣愣地看向章瑤，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麽來。

　對方卻只是極為輕淺地笑了笑，聲音又輕又柔，像小貓爪子撓在心上。

　她說：“你說啊。”

　今晚可能是喝多了，章瑤想。不然自己絕對不會執著於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的。

　大概是沈知非的喜歡濾鏡加成，她覺得此時的章瑤真像一隻向主人討小魚乾吃的貓咪，既想要到自己的小魚乾，又不願意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

　“我......”沈知非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竟有些發啞，於是迅速清了清嗓子，“我急著做你女朋友......”

　章瑤隱忍又克制地壓住表情，故作冷淡卻在下一秒就失敗地“哦”一聲，“不急，這個時間還有待商榷。”

　沈知非笑得見牙不見眼。

　時間有待商榷，就是說成為她女朋友這個事情已經成了必要存在事件了，只是早晚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