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睡了個好覺。

　章瑤睜眼的時候，聽著耳邊人平穩綿長的呼吸，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她和沈知非從來沒有分開過那八年。

　她們一起畢業，一起就業，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章瑤眼睫顫動幾下，目光專注地凝視著沈知非沉靜的睡顏。

　這人睡著的時候和醒著時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睡著了的沈知非看起來更加溫和，長而密的睫毛覆在眼上，鼻梁小巧高挺，嘴巴因為呼吸而微微開啟著，章瑤隱隱約約能看到那縫隙中的粉色舌尖。

　她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輕手輕腳地捏著被子掀開，一隻腳剛剛落地，身後的呼吸聲就明顯地增大了一些，章瑤停下動作回頭看。

　沈知非眉頭鼓起了個小山包，幾輪悠長的呼吸過後，她睜開了眼，看到章瑤的時候，眼神迷茫了一瞬間，不過也只有一瞬間罷了，之後她就溫笑著同章瑤問安：“早。”

　章瑤點點頭，回過頭去把另一隻腳也放進拖鞋裡，“早。”

　兩人安安靜靜地洗漱，今天周末，章瑤也沒什麽事情，沈知非更加不會有什麽事情，她們的動作就比往常更加慢悠悠了。

　待沈知非收拾好走出臥室，她第一眼就看見了廚房玻璃上映著的身影。

　沈知洺在廚房盯著麵包機。

　他在學校習慣早起了，周末也不想打亂生物鍾，於是早早起床準備了早餐。

　沈知非走過去，“讓我看看我們家阿洺做了什麽好吃的？”

　沈知洺把鍋蓋揭開，“還能有什麽，我除了煎雞蛋還湊合，別的我敢做你敢吃嗎？”

　沈知非明顯一噎，不明顯地嘁了聲，她探頭看了一眼鍋裡，似是隨口問道：“你沒撒芝麻吧？”

　她有時候給沈知洺做的煎蛋裡會撒點芝麻增點香味，不過一般是不加的，看她心情。

　沈知洺搖頭，“沒了，本來想撒點兒來著。”

　說完，他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因為他看到他姐很明顯松了一口氣。

　沈知洺摸摸鼻梁，做了個推眼鏡的動作，笑著說：“姐，加芝麻怎麽了？今兒還特意問問？”

　沈知非渾然不覺地進了套：“瑤瑤不喜歡。”

　沈知洺：“！！！”破案了！此瑤瑤就是彼瑤瑤！

　看到弟弟抿嘴抿得上下唇都縮進嘴巴裡，笑意還是拚命從眼裡往外竄，沈知非才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麽，“啊我那個，我是說，章瑤。”

　沈知洺閉眼瘋狂點頭，“嗯嗯嗯是章瑤不是瑤瑤。”

　沈知非捏住沈知洺的耳朵，“嗯？誰教你的這麽沒大沒小？”

　瑤瑤是你能叫的嗎？是嗎是嗎是嗎？

　“錯了錯了錯了！”沈知洺雙手合十討饒，像極了一條乖巧的哈巴狗。

　“這還差不多。”沈知非這才大發慈悲放過他，松開兩手輕拍了拍，轉身出了廚房。

　一出門，差點被嚇到當場去世。

　——章瑤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正倚著門邊衝她笑。

　沈知非扯扯唇角，“別急，早飯一......一會兒就好。”縱然臉皮夠厚，也沒能避免地卡殼了一下。

　章瑤氣定神閑地點點頭，淡淡道：“嗯，不急。”

　沈知非先一步往客廳走，背對章瑤的刹那，臉上的笑容就崩壞掉了。

　章瑤什麽時候出來的啊？

　她沒聽到什麽吧？

　要是聽到自己還叫她瑤瑤，她不會生氣吧？

　沈知非躍躍欲試地從章瑤臉上看出點什麽，奈何章瑤平時就沒什麽太大的表情起伏，現下更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沒有一絲異樣。

　沈知非放棄了，她小聲問：“你剛才......你沒聽到什麽吧？”

　章瑤盯著沈知非，看了幾秒後，避而不答：“怎麽？你希望我聽到什麽嗎？”

　“你......”沈知非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想聽到什麽，我當面說給你聽。”

　帶著無辜的表情說著撩人的話，章瑤無暇分辨沈知非是否是故意的，她只知道此刻自己加速的心跳正在和牆上的掛鍾賽跑。

　章瑤垂眸，指尖落在茶幾上，點了點玻璃桌面，“幾點了。”

　沈知非壓下心裡湧上的淡淡的失落，“還早，七點十五。”

　沈知洺做好了飯菜，一出來就看到客廳的倆人僵持著，都不說話。

　他咳了一聲，“吃飯了姐姐......們。”

　吃飯的時候，沈知非全程安靜如家禽，一句話也沒多說，大概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分別吧，在清脆的碗筷撞擊聲中，她漸漸生出了不舍。

　吃完飯沈知非收拾了一下廚房，又跟沈知洺嘮叨了幾句，囑咐他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什麽的，沈知洺都一一答應，然後送兩個姐姐下樓。

　沈知非和章瑤目的地是一樣的，車子一前一後地平穩行駛著。

　章瑤在前面，沈知非在後面。她看著章瑤車後擋風玻璃裡的小抱枕，一個不留神，握著方向盤的手險些打滑。

　就在此時，旁邊車道掠過一輛飛馳的大貨車，幾乎是擦著沈知非的車子過去的，驚得她瞬間冒出了一身冷汗，扶著方向盤的手心也黏膩了起來。

　前車裡的章瑤從後視鏡裡目睹了全程，她同樣也是驚魂未定，咬著下唇眉心緊皺，駛出去十多米，她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松開了被咬得失了血色的下唇。

　這人在幹什麽，不知道開車要專心嗎？

　有了這麽個小插曲，沈知非一路上都格外上心，不敢再分神了。

　過了臨皖市的收費口，再往裡走十五分鍾左右就進了市區，沈知非只能跟到這裡了，她的家要到了。

　章瑤的車速逐漸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了沈知非家的那個巷子口路邊，沈知非跟著停了車。

　“怎麽了？”沈知非走過去，看著章瑤在降下的車窗裡露出的側臉，抿了抿唇。

　這種知道要分離還不得不告別的感覺實在不舒服，雖然她已經經歷無數次離別，不論是永遠的還是短期的，她依舊無法習慣這件事情。

　章瑤抬眸，“你到家了。”

　“嗯。”沈知非低低地應了一聲，指腹摸著褲縫，無意識地擰動腳尖。

　章瑤本來還想說什麽，被突如其來的一聲打斷了。

　“小非非！”

　沈知非扭頭看去，是方涵，她正像個脫韁的野馬一樣朝著沈知非飛奔過來，沈知非不由自主地在她摟過來的那一秒鍾側身後退躲開這個過分熱情的熊抱。

　她伸出一個手掌抵住方涵的腦門，眼神往章瑤那裡瞥了瞥，“別鬧，學姐在呢。”

　聽見那句“學姐”，章瑤一陣恍惚，回過神來神色漸冷。

　方涵笑著衝章瑤打招呼：“章瑤學姐好！你們怎麽在一塊兒啊？”

　她在兩人之間來回看，臉上藏著克制的八卦。

　這倆人是不是有情況？！

　確認關系之前，沈知非不會自作主張地說自己在追章瑤，那樣或許不會有什麽好處，就只會讓章瑤尷尬罷了。

　沈知非捏住她的後脖頸：“別轉啦，沒什麽，就是順路而已。”

　方涵興致缺缺地嘟了下嘴：“哦。”

　她又想到了什麽，一拍手：“哎，咱們聖誕節一起出去玩一玩散散心吧？反正今年聖誕正好周末！”

　沈知非是沒什麽事的，如果有，也就是關心一下章瑤和沈知洺，以及和姚文交流店裡的情況。

　她點點頭，“我都可以。”然後看向章瑤，目露期待。

　她還沒有和章瑤一起出去玩過，以前是學習沒時間，後來是沒機會。

　章瑤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會兒，道：“看情況吧，到時候我再決定。”

　沈知非的期盼太過殷切，她到底沒能狠下心拒絕。

　沈知非露出了很淺的笑，臉頰上的小酒窩悄悄冒了出來，聲音軟軟地道：“好。”

　方涵看看風景，不著痕跡地摸了摸手臂上冒起來的雞皮疙瘩。

　啊，戀愛使人變質。

　“那就這樣，我先回了。”章瑤發動了車子。

　沈知非和方涵自動自覺地讓開，站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揮揮手。

　等到章瑤的車徹底看不見的時候，方涵戲謔地看著一直極目遠眺的沈知非，胳膊肘搗了搗她的腰，調侃道：“有些人怕是魂跟著章瑤學姐一起走了吧？”

　沈知非收回眼神，似嗔非嗔地瞪了一眼方涵，“就你話多。”

　方涵雙手捧心，做出一副受傷的樣子：“啊，你怎麽還能兩副面孔呢？我受傷了，這裡痛！”

　“好了你。”沈知非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想到了正事，“你幹嘛突然聖誕節想出去玩？”

　“誰想出去玩了。”方涵“嗐”了一聲，一臉的老母親費心樣，“我還不是為了你？”

　沈知非不解：“為了我？什麽啊？”

　方涵恨鐵不成鋼，“老實說，我一直覺得當年章瑤被你掰彎大概是因為你的臉好看吧。”

　否則在感情上這麽憨一人章瑤怎麽看上的啊？

　沈知非平靜地看著她：“我懷疑你在內涵我。”

　方涵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又眨眨眼睛：“不用懷疑，自信點，我就是在內涵你。”

　“呵呵。”沈知非翻了個不明顯的白眼，一臉嚴肅地糾正她，“還有，我們倆互相掰彎的。”

　方涵嫌棄道：“行行行！互相！”

　怎麽還挺驕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