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間，沈知非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擋在身前的人身量與自己相差無幾，微風送來她淡淡的發香，沈知非愣怔地看著眼前人的背影。

　章瑤冷冷地覷一眼周遭的鬧事者：“如果有什麽問題，和律師談比較好，幾位意下如何？”

　鬧事的人本就沒多少法律知識，不然也不會只因著一把刀就鬧到店裡來，此時一見這個女人氣勢懾人，擋在前面絲毫不退讓的樣子，也就沒了先前的咄咄逼人。

　為首的女人色厲內荏道：“找什麽律師，我們就讓你們賠點錢的事，不用那麽麻煩！”他們仍舊覺得，他們索要的數額也不算大，並沒有到能讓人叫律師的地步。

　“不麻煩。”章瑤淡淡道，掏出手機便按了起來，“一通電話的事。”

　似乎是沒想到這個冷面女人會這麽較真，鬧事者道：“你！你這人，這錢我們不要了還不行嗎！”

　說罷便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

　圍觀的人窸窸窣窣地議論著，不多時也都散了個乾淨。

　章瑤回頭，見沈知非還站在身後愣著，抬手在她眼前晃晃：“沈老板不至於因為這個場面被嚇傻了吧？”

　沈知非回神，忙伸手捉住了章瑤的手腕，又從手腕滑進她手心，輕輕握住，像是終於確認眼前的人是實體之後，緩慢地、真誠地綻開了一抹淺笑。

　“我以為是幻覺來著。”沈知非眨巴眨巴眼睛，“你為什麽......”

　“工作。”章瑤不假思索地說。

　像是搶著回答一樣，沈知非不由得疑惑地多瞧她幾眼。

　章瑤別開眼，耳尖卻有一絲淡淡的粉，她掀起眼簾，問道：“我要是不來你打算怎麽辦？”

　她是在說剛才的事情。

　她剛到就看到沈知非的咖啡店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還聽得到幾聲不太悅耳的吵嚷，撥開人群就見在最前面的沈知非，正臉色不太好地趔趄著躲開陌生男人的觸碰。

　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恐慌沒躲過章瑤的眼睛。

　不過那時的章瑤沒心思深究這點慌亂是為什麽，隻當她是被嚇著了，就上去幫忙解決麻煩了。

　“我，我當然和你一樣，找律師。”沈知非拉著她往店裡走。

　章瑤輕輕笑了一聲，近乎於氣音，戲謔道：“我可沒打算叫律師。”

　沈知非扭頭，面露茫然：“啊？”

　“他們本來就知道自己是來無理取鬧訛人的，一聽要叫律師就會怕了。”所以她剛才根本就沒有撥電話，只是裝裝樣子罷了。

　沈知非嘖嘖直搖頭，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章瑤。

　找了個角落落座，沈知非招呼了姚文過來，問章瑤：“喝點什麽？”

　章瑤從包包裡掏出筆記本，一邊按下開機鍵一邊說：“都可以，你是老板，你來吧。”

　“一杯冰美式。”沈知非說：“再加一杯摩卡。”

　姚文抱起價目表，道：“好嘞。”然後就奔向操作間去了。

　“不是不喜歡喝咖啡麽？”章瑤點開文件夾，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似是隨口一問。

　“總要嘗試一些你喜歡的。”沈知非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輕聲應了。

　她過去喜歡甜，自然更喜歡無憂的快活日子，可是這麽些年，她帶著弟弟什麽苦沒吃過，不也好好地活過來了麽？

　這些年裡，她也早就適應了咖啡的味道，雖然仍舊談不上喜歡，但到底也是沒那麽抗拒了。

　一杯咖啡而已，又能苦成什麽樣子？

　更何況她點得還是相較而言比較香甜的摩卡。

　“那也不必強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章瑤抬眸，對上沈知非幽邃的眼瞳時，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不動聲色地看回去。

　沈知非看了半晌，幽幽開口：“我一點也不喜歡咖啡。”

　“但我喜歡你。”沈知非偏開頭，眼角熏上幾分薄紅，她逡巡一遍這個裝潢精致的咖啡廳，“所以我才是咖啡店的老板。”

　若是章瑤喜歡的是酒，那她就做酒吧的老板；若章瑤喜歡的是唱歌，她也許會是一家KTV的老板也說不定。沈知非默默地想。

　隨著她話音落下，章瑤避無可避地怔忪了，手下打字的動作都跟著停了下來，呆呆地懸在鍵盤上，紅唇小幅度地開合著，一時間絞盡腦汁，卻搜刮不出什麽話來。

　“這樣。”章瑤點點頭，耳朵好像不受控制地發起燙來，她閃躲地避開沈知非看過來的熾烈目光，抿著唇，卻彎起一絲弧度，“那你該開一家名為沈知非的店。”

　而且得是獨家販售，買家只能是她。

　她說這話時，眉目柔和，雖然仍是平時那樣不近人情的清冷面容，卻讓沈知非看得目眩神迷，像是拂面而來的春風，裹挾著空氣裡的花香。

　沈知非心裡一瞬間軟得一塌糊塗。

　窗外的陽光很好，斜斜地透過玻璃，灑在二人半邊身子上，恰時地帶來一絲暖意，章瑤的鍵盤聲又響了起來，沈知非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指尖。

　她終於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章瑤的存在，不是夢裡，不是醉裡，而是眼前。

　眼睛忽然就有些酸澀，沈知非不著痕跡地垂下眼睫，掩去陽光下一閃而逝的水光。

　“你現在字寫得不錯。”

　安靜了不知多久，章瑤又忽然開口，沈知非訝異了一下。

　章瑤喜靜不喜動，並不是慣常挑起話頭的那個人，如今主動開口，沈知非竟也從這裡頭咂摸出了些許甜頭。

　“還湊合吧，前幾年有時間了，就練了練。”沈知非指尖微動，中指上薄薄的一層繭在陽光下不甚明顯。

　章瑤也隨著她的視線落在她的右手上，手指纖長白皙，骨節不怎麽明顯，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幾個健康的月牙兒在指甲根部，手背上皮肉很薄，看得到其下淺淺的青色血管。

　章瑤將唇抿了又抿，喉部輕微聳動，悄悄吞下一口口水。

　要命。

　自詡定力過人，卻對她束手無策，隻一眼就生出千萬分逾距之念。

　否則此刻也就不會坐在這裡辦什麽公了。

　章瑤無奈地微微頷首，重新將思緒拽回到設計方案裡去，軟件緩慢地運行著，設計初稿清晰地展現在屏幕裡，她卻覺得眼前的線條都變得旖旎非常。

　姚文端上了兩杯咖啡，“沈姐，你們慢用，我先去忙了。”

　章瑤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店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沈知非卻沒有離開，只是拿了本書，安靜地坐在一邊陪著章瑤。姚文自己顧得過來，不然她也不能放心地回臨皖那麽久。

　在這樣的環境中，章瑤躁動的心跳也慢慢安定下來，偶爾抬眼看一下浸在陽光裡的沈知非，神色溫柔。

　據說最舒適的關系，就是哪怕誰也不說話，就在一方天地裡各做各的事情，也不會感到尷尬。

　她們兩個現在大概就是這樣的狀態吧，心裡除了一絲半縷的甜，再沒有其他。

　拚拚湊湊地，章瑤終於畫完了一個草稿，她拖動界面逐個檢查，修改了幾個比較顯眼的瑕疵之後，合上了電腦。

　而對面的沈知非像是一直在關注她的動作一樣，幾乎緊接著就合上了手裡的書，她把書放在一邊，手肘撐在桌邊上，湊近了幾分看著章瑤。

　“你，你工作大概要待在寒江多久？”

　“三......”原本想說個不長不短的三四周的，到了嘴邊卻又生生改口，章瑤面色如常，清冷道：“......不確定。”

　“那你住哪兒？”沈知非猶豫道，“總不能一直住酒店，那多貴。”

　“我可以租房子。”章瑤抬眼，眼底無波無瀾地看著沈知非。

　要是她能住進自己家，照顧她總是方便些的，沈知非想著，就說出了口：“不是不確定多久麽，租房子也浪費錢，要是......要是不嫌棄，我家倒是可以住。”

　“你家？”章瑤的視線淡淡地滑過去，看著頗為緊張的沈知非，唇邊一抹淺笑，“你家又沒客房，我住你弟弟房間麽？”

　顯然是沒想到這茬，沈知非期期艾艾道：“他......他周末要回家的，住......住我房間。”

　似是為了證明自己很可靠，沈知非睜大了眼睛，信誓旦旦地說：“我們不是一起睡過麽，沒什麽的，我睡覺挺乖的。”

　一起睡過！！！

　剛走過來準備收杯子的姚文就聽到了這麽一句，瞬間瞳孔地震，無聲地深吸一口氣，在她家老板和對面的漂亮女人之間看了幾個來回，感覺有點窒息。

　老板果然是彎的！

　姚文忍住笑，賊兮兮地收回腳步，鑽進後間去跟幾個員工分享自己的大發現。

　“唔......”章瑤沉吟著，似乎在考慮可行性，過了幾秒鍾，才慢悠悠地答應了：“好吧，不過我晚上可能會熬夜趕圖，如果打擾你休息，記得告訴我。”

　“不會不會。”沈知非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笑顏展露。

　工作間裡，幾個人嘰嘰喳喳地八卦著。

　他們其實早就猜過沈知非的性向，畢竟她相貌出眾，追求者也眾多，可是她全部都拒絕了。這麽多年一直單身，那就一定是在給誰守身如玉。

　只是沒想到，沈老板喜歡的人也是這樣漂亮的一個人。

　“老板肯定是下面那個，你看她平時，多溫和多好欺負啊。”

　“我反對。”姚文篤定道：“你們是沒看見，那個女人隻對著沈姐才笑的，剛來的時候多高冷一人，我覺得她就是清冷受。”

　“溫柔受不行嗎？”

　有人附和姚文，弱弱道：“我覺得吧，清冷受......挺香的。”

　走到門邊的沈知非和章瑤前後打了一個噴嚏，面面相覷，

　大概是心有靈犀吧，連打噴嚏都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沈知非：開家店賣沈知非？那豈不是好多人都能擁有我？

　章瑤高冷一笑：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