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店裡，她們並沒有直接回家，沈知非注意到章瑤沒帶行李，想來大概原本並沒有常住的打算，如此一來，念及她留下的原因，沈知非就禁不住笑得宛如中了彩票一般。

　車拐進了商場的停車場裡，章瑤坐在副駕駛上，疑惑地看著她。

　沈知非打開車門，一邊往下走一邊道：“給你買點生活用品，衣服什麽的還可以快遞過來，但是那些日用品還是買新的比較好。”

　沈知非從前就是做的比說的多，很多時候一些小細節她會自己悄悄記在心上，然後又會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候讓人感受到她的用心。

　章瑤當年就常常被她出其不意的小驚喜取悅到。

　好像還是被她看穿了小心思。章瑤默不作聲地點點頭，扭過頭去下車時，才抬起指背蹭了蹭鼻尖，耳根泛起淺淺的紅。

　商場的一層及以上都是服裝區，地下一層則是生活超市。

　進門的時候沈知非推了輛購物車，過了擋杆就往右手邊的日化用品貨架那邊走。

　章瑤對這裡不熟悉，隻乖乖地跟著她，沈知非走過身邊的時候，能嗅到空氣中她若有若無的香味。

　章瑤視線挪動，不知不覺地便落在了沈知非的側臉上，她表情專注，指尖輕輕地劃過一排商品，線條姣好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這樣的神情章瑤當年在她刷五三的時候看見過。

　“瑤瑤......”沈知非不假思索地叫了自己在心裡念了何止千百次的稱呼，發現章瑤在走神之後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她改口道：“章瑤，你要這個顏色嗎？”

　章瑤終於撞進了她的眸子裡，懵懵地看著她，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很輕的“嗯？”來。

　“你說什麽？我剛才沒有聽清楚。”她問。

　沈知非很有耐心地舉起手裡的牙刷晃了晃，“我是問，要這個顏色嗎？”

　淺藍色的，如果她的喜好沒有變的話。

　“嗯。”章瑤乖覺地點頭，略帶一點深意地抬眸看了一眼沈知非，像是要看進她心裡去，然後，她緩緩開口道：“我喜歡的，都沒有變。”

　“......”比小時候聰明了一點的沈知非仍舊學不會怎樣接心上人的一些直球，她隻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克制地沒讓嘴角彎得太誇張，轉手把那牙刷丟進購物車，小聲喃喃著：“沒變就好。”

　目光卻一直不敢看章瑤。

　沈知非緊著一些必需品買了大半個購物車，最後又拎了一箱酸奶放進去。

　章瑤喜歡喝酸奶，但不喜歡喝純牛奶。

　沈知非以前無意間發現這件事之後，每天早晨去教室之前都會在餐廳小賣部買一袋酸奶給章瑤帶著。

　雖然不同年級不在同一層，沈知非不一定每天都能碰到她，但是碰到了就會裝作自己買多了，送給她一袋酸奶。

　兩人又往蔬菜區買了些新鮮的果蔬和其他食物，章瑤盯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車，欲言又止。

　也太多了，兩個人哪裡吃得完。

　沈知非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笑著解釋道：“平時三餐都自己做的話，還是很快就能吃完的。”

　而且她其實只是買的品類多，每一樣都沒有特別大量的。

　沈知非就是想讓章瑤把自己會做的什麽菜都嘗一嘗，再挑出來最合乎她口味的菜式。

　“你不是……”章瑤問了一半，剩下的話卻不忍心問下去了，她抿了抿唇，揣在兜裡的右手默默攥了起來，左手還是勾著購物車邊緣防止它跑偏。

　雖然上次來的時候就已經嘗過沈知非的手藝了，但是章瑤以為沈知非只是會做那幾樣菜式而已，況且上次她還在慪氣，根本就沒用心思去想。如今兩人終於能心平氣和地聊聊了，她還是沒忍住將上次的疑問問出了口。

　沈知非知道她想問什麽。

　不是很討厭做飯麽。

　的確，高中畢業以前，沈知非完全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頂多就吃完飯洗個碗，會的菜式有且僅有兩個。

　泡麵和燒開水。

　沈知非不願意學做菜，害怕油鍋劈裡啪啦的樣子，也很難掌控各種佐料的量，似乎永遠看不明白教程裡的“適量”該是多少。

　“總要學的嘛。”

　章瑤回頭，見沈知非微笑著看自己，臉上也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她捏得發白的右手才微微放松開來。

　沈知非語氣平常地說：“爸媽都不在，我不學的話總讓阿洺吃外賣可養活不了他。”

　她說得輕松，仿佛那些過往並不令她難過。

　可是章瑤只聽著，心裡就慢慢滋生起難以言喻的疼意。她無法想象當年的沈知非該有多困頓無助，也不知道剛成年的她是如何帶著年幼的弟弟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我做菜可能算不上頂好吃，”沈知非探出手，勾住了章瑤的小手指輕晃兩下，“但滋味還是湊合的，而且管飽。”

　她笑了，章瑤終於跟著扯了扯唇角。

　撒謊，明明挺好吃的。

　兩個人逛了將近四十分鍾，才慢悠悠地將購物車推到了收銀台。

　收銀小姐姐忙碌著滴那些商品，累得額頭上都有些冒汗才清點完，她禮貌地掛起笑容，報了個價格問：“請問您是在線支付還是現金？”

　“在線。”沈知非笑著出示了付款碼，扭過去跟章瑤說話：“化妝品和衣服我不了解你喜歡的品牌，就隻好你自己來買了。”

　正往購物袋裡裝東西的章瑤手下動作不著痕跡地一頓，隨即聽話地點點頭，“嗯。”

　買得東西很多，兩人提著這些大包小包地一起從居住樓裡的電梯中走出來的時候，手指都已經被勒得血脈不活而略顯青紫。

　走廊裡並不安靜，兩道聲音交織著傳開，沈知非面色一凜，快步走過去。

　這個小區大多是一梯兩戶，這一層就只有沈知非他們和另一家住戶，另外一家住戶是個小年輕，大概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往常這個點基本上不會在家。

　所以她擔心是沈知洺遇到什麽事。

　“我說了我不是壞人弟弟。我只是幫人送東西的。”

　“不行就是不行，誰的行李也不能往我家放啊。”

　“章瑤的。”

　“李瑤也不——誰的？”

　“章瑤。”

　沈知非剛走進，便聽清楚了這幾句對話，條件反射地回頭看章瑤。

　那人卻低著頭，看起來十分無奈的樣子，聲音很小地解釋道：“我就是，讓他幫忙把我的行李送過來。”

　哪知道，連門都進不去......

　這邊沈知洺還杵在門口，看到男人身後的沈知非和章瑤，臉上的表情頓時宛如打翻了顏料盤，精彩非常，一時間顯得有些滑稽。

　這是，怎麽大人比較流行帶著行李做客是嗎？

　還是他一下午做題錯過了幾十集的進度條，成年人的進度條都是這種八倍速快進的？

　章瑤走過去把手中的袋子擱在行李箱上，對男人說：“你先回吧，辛苦了。”

　男人點點頭：“行，再見。”

　一旁的沈知非默默垂下目光，盯著腳下的地板磚磨了磨牙。

　男人轉身進了電梯。

　沈知洺回神，趕忙伸手接住章瑤的購物袋：“我來吧，我來。”

　章瑤還沒來得及拒絕，男孩兒就拎著袋子蹬蹬蹬地跑回了屋子裡。

　五分鍾後，三人在客廳的沙發裡落座，沈知非和章瑤坐在雙人沙發上，沈知洺坐在九十度拐角的單人沙發上，面面相覷。

　“姐，姐好。”沈知洺本來脫口而出的一句“姐，真有你的”在沈知非警告的眼神下改了口，他訕訕地笑笑，“來做客哈。”

　沈知非：“......”這不廢話麽。

　章瑤卻比兩個主人淡定得多，她語氣波瀾不驚，“來同居。”

　沈知非：“？？？”話是這麽說的嗎？

　沈知洺：“！！！”這進度條也太快了！！！

　“工作而已，借宿一下。”姐弟倆的表情都過於喜感了，章瑤清了清嗓子才勉強咽下浮上嘴角的笑意。

　“哦——”沈知洺斜斜地在兩人中間看過來又看過去，笑裡帶著調侃，“知道了知道了。”

　他也沒說自己住校可以讓那位姐姐住自己屋裡。

　他有沒有潔癖另說，人家好歹是一個大姑娘，肯定不會不介意他這麽一個異性的房間，不合適。

　這麽說來，她是一定會和他姐住一間臥室的，又不是沒一起住過嘛，上次就很和諧，以後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姐現在很開心，真心實意發自內心的開心，就夠了。

　晚飯過後，沈知洺就要去學校了，背著大書包拖著行李箱走出臥室，見沈知非忙著換鞋，“姐，你要出門嗎？”

　“送你去學校。”沈知非換好了鞋，“趕緊的，晚自習不要遲到了。”

　沈知洺擺擺手，大咧道：“哎不用不用，你在家陪著瑤瑤姐就行，我自己坐車去。”

　他本來就隻拖了一個行李箱回來，東西也不多，何必耽誤她們倆的獨處時間。

　“真不用？”沈知非問：“別逞強。”

　“我真沒逞強。”沈知洺擱下行李箱，伸手把她按回沙發裡，“你在臨皖那倆月我都自己回的，也沒見我丟了啊。”

　他笑笑，“放心吧我的姐姐。”

　沈知非看了他幾秒鍾，點頭算是同意了，“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