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易逝，轉眼已是五月見底。

　沈知非已經自己睡了一周了。第一天的時候她有些驚訝，驚訝自己居然已經不大習慣一個人入睡的生活，她每天都略帶遺憾地把懷裡的大泰迪玩偶丟開，感慨章瑤對於自己的影響力多麽大。

　明明從前也都是一個人睡一個人醒的，哪一天都照過了，可偏偏現在又變得無法適應了。

　章瑤為期三個月的工作，其實隻用了兩個多月就全部完成了，她甚至還為了陪沈知非多留了幾天，——雖然她沒說是因為這個，但沈知非就這麽認為的。

　臨走前，章瑤特地對沈知非說，等搬回去的時候給她打電話，她可以幫忙。

　沈知非應了。

　也不知是想通了還是怎麽的，這幾個月裡，沈知洺終於知道刻苦了起來，雖然也還是做不完六科老師一起發的試卷。

　不過好在三輪複習已經結束，他便隻挑一些重點題型專項地去練。

　反正老師們現在是不管作業了，卷子也是管發不管收的。

　用他們班主任的話說就是：該學好的都學好了，剩下那些學不會的還指望剩這幾天弄明白麽？

　這幾天沈知非同樣忙得像個陀螺，她不僅要關心沈知洺的學習狀況，還得不停地跟臨皖那邊的房東聯系，確認房子的情況以及簽合同的事情。

　再然後需要聯系搬家公司，他們姐弟倆在寒江住的時間不短，東西自然也少不到哪裡去，小件可以寄快遞，大件能不帶的就不帶了，必須帶的那幾樣沈知非本來想著自己的車後備箱就差不多的，但是她忘記了自己那三開門的大衣櫃。

　周一，沈知非去了趟店裡。

　店裡就只剩姚文和另外一個小姑娘還在了，剩下的已經在寒江找了新的工作。

　沈知非早先就跟大家交代過了要回臨皖的事情，讓大家盡早做打算，本地的幾個孩子就在這裡工作的同時去應聘，姚文和那個小姑娘則表示了自己本就是來寒江打工的，家又不是本地，去哪裡都一樣，不如繼續跟著沈知非乾。

　沈知非一開始覺得太麻煩她們搬來搬去了，最後還是拗不過小姑娘的倔脾氣，同意了她們的想法。

　“沈姐，這個你看看沒問題吧。”姚文從平板裡開了個表格遞給沈知非。

　“好。”沈知非接下來，翻看著這個季度的銷售額。

　手機響了起來，她拿過來接起，“喂您好，哪位？”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傳來一道清冷的女聲：“我，章瑤。”

　沈知非連忙把手機拿下來看，無奈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腦門，“對不起啊瑤瑤，我剛沒看來電顯示就接了。有什麽事嗎？”

　沒有糾結她的稱呼，反正早晚會習慣的。

　章瑤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沈知非抿唇，她好像忘記了章瑤說過可以找她幫忙來著？

　作為未來女友，不能見外是不是？

　“那你什麽時候有時間？來寒江一趟好不好？”沈知非道。

　“現在。”

　沈知非一愣，接著就聽到聽筒裡關門的聲音，再然後就是章瑤沉靜的音色：“我進電梯了，先不聊。”

　全程沒來得及說什麽的沈知非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熄滅，嘴角浮上一絲竊喜。

　她很少見到章瑤這麽急切的樣子，有點別扭的可愛。

　回過神來就正好對上姚文表情複雜的臉，她看起來很糾結，像是驚訝又像是高興，反正種種情緒都在努力壓製中變得詭異了起來。

　沈知非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你這什麽表情，趕緊收一收，客人都給嚇跑了。”

　姚文捂著頭，嘟囔道：“沈姐，你剛才的表情，就像......”

　“像什麽？”沈知非瞥她一眼，小孩兒還在那欲言又止。

　姚文：“像個思春的小媳婦。”

　沈知非：“......”這手忽然就有點癢了。

　***

　兩個小時後，沈知非在店門口迎接章瑤。

　天氣轉熱，章瑤今天穿了件款式簡單的黑色長裙，長度過膝，腰間綴著條一指寬的金屬腰鏈，將她纖瘦的腰肢掐得正好。

　她轉過身時沈知非才看得見裙子背後的設計，稍微精致了些，露出蝴蝶骨中間的白皙皮膚，在長發間影影綽綽。

　有幾桌的客人都看了過來。

　畢竟這裡站著的兩位長相都很出眾，單拎一個出來都會讓人忍不住回頭的，更何況是倆。

　沈知非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挪，將章瑤的後背擋住。

　第不知道多少次踏進這家咖啡廳，章瑤還是覺得這裡的裝潢很適合看書，就像沈知非那個人，很適合安靜一樣。

　“今晚還住我家麽？”沈知非勾住了章瑤的衣袖，輕輕拉扯著問她：“我明天才回臨皖，東西也要回去打包一下。”

　章瑤點點頭。

　倆人沒坐，直接跟姚文打過招呼就回了住處。

　沈知非已經收拾了大半了，只剩下兩間臥室裡的床褥什麽的沒有收。

　沈知非先去收拾沈知洺的臥室，高考前他是不會回來住了，等考完直接回臨皖就行。

　被她趕到客廳歇著的章瑤頗有些無所事事，她坐著把桌上的茶具看了一個遍，又用眼睛將她家客廳逛了幾個來回，最終還是覺得自己這樣太閑了。

　“我去臥室簡單收拾一下。”

　“好。”

　沈知非的臥室還跟她走的時候沒什麽兩樣，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換了被褥，和......一隻一人高的泰迪熊？

　印象裡沈知非不喜歡這種毛茸茸的東西的，她嫌熱，晚上睡覺肯定會丟開的。

　章瑤走過去，把那隻大熊拎起來，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遍，發現了一件事情 。

　——這隻熊和當年她送自己的生日禮物一模一樣。

　“呃......”

　看到章瑤手裡的玩偶，沈知非有點尷尬地笑了笑，伸手要拿回來，“我不喜歡這個的啊你不要多想，就是順手......”

　“順手買的？”

　“對！順手買的，沒地兒放就擺在這兒了。”

　章瑤看了看擺了熊就沒有地方睡兩個人的床，把熊塞進沈知非手裡：“那你現在選一下吧，畢竟你的床大小有限，我和她只有一個可以睡。”

　沈知非果斷轉身拉開衣櫃門把熊塞了進去。

　開玩笑，這是道送分題。

　縱然沈知非的動作很迅速，章瑤還是瞥見了櫃子裡的東西。

　滿滿的都是泰迪熊。

　大概是沈知非強迫症的原因，她買的熊是從抱枕大小到一人高大小的，還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小的坐在大的身上，最前面的熊手裡抱著個小盒子。

　“那是？”章瑤探了探頭，可惜沈知非已經把櫃門合上了。

　沈知非目光遊離地看著章瑤周圍，期期艾艾道：“那......那是我寫的一點東西，等以後有機會......就，就給你看看。”

　“好吧，我拭目以待。”章瑤眨眨眼，看著沈知非莫名其妙紅起來的耳朵，好笑地彎起了唇角。

　真是，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幹嘛這麽害羞啊？

　但是沈知非松了一半的氣又被章瑤堵了回去。

　章瑤雙手抱臂，這讓她看起來有些強勢，“那麽盒子的事情先放過你，解釋一下那些熊？”

　“......”沈知非的臉也紅了起來，像是一點朱砂色的顏料，沿著耳根蔓延開來，她小聲道：“我說了你不要嫌我幼稚......”

　“不嫌。”章瑤淺淺地彎了個笑，眉目溫和地瞧她。

　沈知非：“我給你買的生日禮物......七隻，今年的是手繩，沒有買熊了。”

　章瑤一時間不知道是該覺得感動還是好笑，她都二十七八歲的人了，還會喜歡泰迪熊嗎？

　......雖然現在也還挺喜歡沒錯啦。

　但她總歸不會希望每年生日都收到泰迪熊。

　“你就沒想過送我點別的禮物？”章瑤扶額，眼底卻帶著笑意，“當然五三就算了，我現在完全不想看到那個東西。”

　這個人好記仇，還記得當年送五三的事兒呢！

　沈知非不自覺地鼓了股臉頰，“不會送你那個啦。”

　或許沈知非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有時候就會帶一些語氣助詞，這讓她的語氣莫名變得有些嬌嗔。

　章瑤抿嘴笑著，語調輕快：“那送什麽？”

　沈知非一臉認真：“《百年孤獨》。”

　章瑤：“......”你是不是想百年孤獨？

　要不她還是回去吧，跟這個人談戀愛挺上頭的，缺心眼不說，長這麽多年都沒長多少。

　沈知非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看著章瑤吃癟的樣子實在是太有意思了，她牽起章瑤的手歪了歪頭：“我開玩笑的，我買那些熊只是因為我想留住一些過去不變的東西。”

　她只剩自己的時候，非常想念章瑤，卻又沒那個膽量去找她，去聯系她，她憑什麽呢？她只能從這偌大的世界上，找到那一點點可能會跟她共同擁有的一件物品——泰迪熊。

　也許人會變，但那些死物是不變的，她想，也許這樣能將她生命中曾出現過的絢爛，鐫刻在寂靜的物品上。

　只是沈知非真的很少抱那些熊，因為它們一點章瑤的痕跡都沒有，只能借由貧瘠的回憶去聊以慰藉。

　章瑤的笑容淡了幾分，但這淺淺的笑在她臉上已足夠賞心悅目。

　“我......”我沒變。章瑤似乎也不能很篤定地說出這三個字來。

　她應該是變了的，畢竟誰能永遠不變？她沒這個定力，也沒有這樣的勇氣永遠保持那一顆赤子之心。

　“我走向你的時候，我仍是我。”

　最終，她換了這樣的說法。

　不管她如何變化，愛總是要愛的。她路過過許許多多的人，可心尖裡永遠放著一個沈知非，那也是她這麽多年來從未對旁人動過心的理由。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在沈知非怕拖累自己而甩開自己的時候，現在的章瑤一定會緊緊握著她的手，告訴她，

　“我要的不是適合我的，而是我喜歡的。”

　這個世界上適合在一起的人太多了，所以才顯得遇到真正喜歡的人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那個人也許不完美，但只要她喜歡，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