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洺洗完了手,再次坐在餐桌旁邊的時候,一雙智慧的眼睛開始聚焦生活中的美了。
比如他姐姐沈知非平均每吃三口飯就會偷偷瞄一眼吃相端莊優雅的章瑤。
沈知洺:“......”怎麽這位學姐看起來比較下飯是嗎?
沈知洺也看了一眼章瑤,並沒有覺得下飯。
他姐姐絕對喜歡章瑤,絕對沒跑了!
章瑤不動聲色地清了一下嗓子,停住了筷子,視線盯著眼前的一盤炒蝦仁,冷不丁開了口:“吃菜。”
從開始吃飯她就感覺得到沈知非總是時不時偷看自己,抬頭看過去時她又會迅速躲開,裝出一副正在乖乖吃飯的樣子,結果筷子一次都沒有往菜盤子裡伸。
沈知非立馬夾了一塊糖醋小排,又往嘴裡塞了口米飯,兩頰微微鼓起,像隻小倉鼠。
章瑤看著她,眸色深深。
目睹了一切的沈知洺恨不得把自己當場塞進碗裡,他埋著頭,伸出筷子夾了塊雞蛋犒勞自己,安靜得仿佛是個隱形人,給姐姐和不知道是嫂子還是姐夫的她學姐營造出完美的二人世界。
沈知洺忍不住在心裡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他真是姐姐的貼心軍大衣。
他擁有太多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穩重。
吃完飯,照例是沈知洺洗完的,少年一手端起一摞碗,一手攥著筷子,兩三輪就把桌上的碗盤收拾乾淨了。
沈知洺是洗完碗還要重新擁抱題海的可憐小孩。
沈知非和章瑤則是一起把主臥的床鋪了鋪,沈知非從衣櫃裡抱了一床薄被出來,看著床上嶄新的兩個被筒,盤算著自己大概保守估計得要多長時間才能把它們合二為一。
解決了床鋪問題,接下來就要考慮洗澡問題了。
本著心上人優先的原則,沈知非取了件寬松的長款T恤遞過去,道:“這個是我的睡衣,乾淨的,你先湊合穿一晚上。”
章瑤看著眼前細白修長的手,順著往上看見了沈知非的臉,臉上正掛著溫和的笑。
她一時起了壞心思,輕輕地呵笑一聲,帶著氣音,像是有些為難,“我隻穿一晚上,明天走了你又要洗了。”
聽見她那聲笑,沈知非就勉強忍著沒腿軟了,對上章瑤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動了動唇,嘟囔著:“那我送給你你倒是要啊?你要嗎?”
章瑤起身拿起那件T恤,“嘀咕什麽呢?”
沈知非搖搖頭,一臉乖巧:“沒什麽,我說沒事我洗一洗就好了。”
嘴上是這麽說的,心卻恨不得把這件睡衣裱起來掛牆上每天三炷香供奉上。
章瑤將信將疑地推開了洗手間的門,沈知非就拉開了書桌旁的椅子坐下。
她從抽屜裡掏出一個本子來,拿著鋼筆在手裡躍躍欲試地拔了一下蓋子,還沒有完全脫離筆身的時候就又蓋了回去。
手機屏亮了亮,是進了消息。
韓又成:【沈老板我想起來一事兒,你老實回答!】
沈知非撓了撓自己的額頭,韓又成終於酒醒了。
沈知非:【您說。】
韓又成:【我那個設計師,就章瑤,是不是你喜歡那人?】
沈知非:【......】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沈知非看了眼洗手間的門,打字道:【你怎麽知道?】
韓又成:【你那手機屏保我都看見多少回了?她變化又不大。】
沈知非:【好吧,就是她,我現在在追她,你別給我添亂。】
韓又成:【好的.jpg/哥們兒肯定不會亂來的,放心吧。】
沈知非手速飛快地打著字,準備問問這位大少爺放著好好的新娘子不陪跑這兒來八卦是有多閑,編輯好了在發送的前一秒,章瑤出來了,沈知非立馬就扣下了手機,
章瑤比沈知非矮一點點,也就是兩厘米的差距罷了,那件T恤套在她身上和沈知非效果相差無幾,都是堪堪遮住臀部,到大腿中間的位置。
兩條線條勻稱的腿晃得沈知非眯了眯眼,她掀起眼簾,看見章瑤脖頸處滑下的水珠,在T恤的領口洇開,同兩條高聳的鎖骨一並隱匿在衣衫下。
沈知非頓時緩慢地深呼吸了一下,緩解那點突如其來的頭暈目眩。
沈知非一直都知道章瑤很白,她自己是正常膚色,章瑤夏天露出來的手臂比她遮著的肚皮還要白上幾分。
這樣的人身上最容易留下印子。
比如此時此刻,章瑤的後頸處還帶著點淺紅,應該是被熱水燙出的痕跡,她臉頰也微微泛著緋色,看起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
饒是章瑤習慣了被人注視的感覺,被沈知非這樣熾熱眼神盯久了還是生出了幾分羞赧來,她橫了沈知非一眼,嗔道,“還不去洗澡?”
沈知非迅速眨了眨眼睛,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拿起床上的睡衣搭在臂彎,衝章瑤笑了一下,“去,這就去了。”
或許是氣氛在剛才就被渲染得有些曖昧,章瑤被沈知非這個笑容晃得呼吸一窒。
哪裡來的狐狸精?
明明目光澄澈無辜,樣貌卻勾人心神。
章瑤垂在身側的手蜷起來,拇指用力掐了掐自己的食指指腹,輕微的刺痛感驅散了那些不該有的旖念。
洗手間的水聲響起,透過毛玻璃的門,有光爬出來。
章瑤低頭看著沈知非進去之前放在自己手裡的毛巾,慢慢冷靜了下來。
要不要和她談談,把這漫長的拉鋸戰縮短一點?
還是算了。
萬一沈知非的苦衷真的讓她難以接受,那她連給她機會的理由都沒有了。
章瑤歎了一口氣,用毛巾裹著頭髮輕輕擦拭著,視線偶然掃過沈知非剛剛坐著的地方,書桌上一個本子正安靜地躺在上面。
沈知非寫日記?
章瑤輕笑了一聲,轉瞬就把這個不切實際的猜想甩在腦後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她還能不清楚麽?
高中時期的沈知非是非常非常排斥書寫這件事的。
因為她字醜。
所謂字如其人,這一點和沈知非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她的字是那種,放在男生的字體裡都算不上好看的,一篇作文下來,七上八下的一團糟,糟心得能讓老師扣幾分卷面分的那種。
沈知非學理科的原因之一就是理科不用寫那麽多字。
後來熟悉起來的時候,章瑤看到了沈知非一摞書本裡夾著的一本字帖,還笑著問她是不是打算脫胎換骨了。
哪知道沈知非耳根都紅了。
章瑤就那麽隨口一說,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沈知非害羞至此,囁嚅半晌,愣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後來沈知非才說她在練字。
思緒回攏,章瑤定定地看了幾秒鍾那個本子,平靜地挪開了視線。
她是有些好奇沈知非現在的字跡是不是變得好看了那麽一點,但是教養和禮貌讓她無法在這種時候私自翻動別人的東西。
沈知非洗完澡出來時,章瑤還站著,她站在窗前,目光茫然且空洞地看著窗外。
今晚月色不怎麽樣,一大半都藏在雲層裡,只有少數淺白的光華灑落人間。
沈知非看著她的背影,沒來由地感到心軟。
她的後背是挺拔的,卻又有一股無言的寂寥縈繞周圍。
章瑤本是在放空自己,聽到開門聲就回了神,她等到沈知非走近了一點,才輕聲說:“睡覺吧。”
沈知非點點頭,遲鈍地發現章瑤背對著自己,並不能看到,才出了聲,“好。”
一左一右躺平,沈知非按掉了床頭燈,房間頓時陷入了黑暗。
沈知非兩隻手糾結在了一起。
以前年紀小,兩人的性格也都不是開放類型的,高中談戀愛最多也就是拉拉手並肩走,連親個小嘴都有一種濃濃的羞澀感,一起睡覺就是在做夢了,不可能的。
沒想到兩人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並肩而眠,不是熱戀時,也不是婚後,竟是分手後。
沈知非勾了勾唇角,將無聲的自嘲淹沒在黑夜裡。
沒想到她也能這麽平靜地躺在章瑤身邊。
過了一會兒,章瑤聽見沈知非說了話,被子蒙著嘴巴,略顯含糊不清,“你生日快要到了。”
章瑤愣怔地看著天花板,“嗯。”
女人大概過了二十五歲就不再期待生日,因為二十五歲之後的每一個生日,都是她們逝去的青春,從風華正茂的姑娘到奔三的阿姨,誰都不會快樂。
章瑤也不例外。
今年章瑤都二十八了,生日過不過都一樣。
黑暗裡,章瑤看不見,也感覺得到沈知非在看著自己。
像個倔強的小孩,在等待她的下文。
章瑤說:“那麽多年都過了,今年沒什麽不一樣。”
沈知非眉心微蹙,伸手把被子往下壓了壓,說:“不一樣。”
那麽多年都錯過了,今年不能和以前一樣。
章瑤笑了笑,聲音冷了幾分,“能有什麽不一樣。”
“今年有我。”
回應她的是輕微的呼吸聲,章瑤克制地抿了抿唇,閉上眼,聲線平穩:“但願吧。”
沈知非好似在許下什麽不得了的承諾,她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今年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