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章瑤明顯藏不住笑意的聲音，沈知非抬眼盯著章瑤看，她的氣質依舊清清冷冷的，看起來很不好接近的樣子，此刻卻嘴角微微揚起，眼裡全是溫柔和寵溺。

　沈知非怔忪片刻，忽然低下了頭，她吸了兩下鼻子。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孤獨地走了很久，終於有人願意縱容她的小任性，並且願意跟著她一起，放慢腳步，欣賞沿途的風景，這些年所有的兵荒馬亂都有了容身之地。

　她忽然就覺得有點委屈了。

　章瑤不解地歪了一下頭想去看她的表情，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沈知非就迅速地抬起頭了，她鼻尖有點微紅，看起來不顯眼。

　章瑤：“......”她是哭了嗎？！

　沈知非沒給她機會問出口，因為為了不讓眼下的場面更加窘迫，她抬手輕輕點著章瑤的臉頰，把她面朝的方向由自己這邊扭向了桌面。

　被迫看菜的章瑤：“......”

　沈知非小聲道：“吃菜。”

　章瑤有一下沒一下地往自己盤子裡夾菜，也沒吃幾口，不多時就堆成了個小山堆。

　沈知非飯量小，早就吃飽了，她看章瑤也無意繼續待下去的樣子，溫聲問她：“要提前走麽？”

　章瑤點點頭：“嗯，都可以。”

　反正這裡的所有人她都不熟，來這裡也不是給誰面子，如果硬要說的話，還是看在沈知非的面子上她才千裡迢迢來的。

　“等我一下。”沈知非攔住了章瑤起身的動作，“我去跟他們說一聲再走。”

　章瑤看著她眨眨眼睛，聽話地重新坐著了。

　沈知非跑去跟韓又成還有趙靜辭了行，趙靜和她說了幾句話，沈知非又邁著步子走了回來，“好了，我們走吧。”

　章瑤把手裡的餐巾紙放在桌邊，站了起來。

　兩個人並肩走在一路延伸至酒店大門口的紅毯上，沈知非不由得開始天馬行空地想象起來。

　她和章瑤穿著款式相似但不相同的婚紗，自己就站在紅毯的盡頭，章瑤挽著她的父親從遠處走過來，她父親則臉色鄭重地將章瑤的手放進自己手裡，然後說——

　“你在想什麽？”眼見著沈知非表情越來越繃不住喜色，章瑤沒忍住問出了口。

　沈知非清了清嗓子，壓下了那點兒綺念，“沒什麽，在想晚上吃什麽。”

　真的嗎？她怎麽那麽不信？誰會在思考晚飯的時候露出那種近乎於非禮勿視的表情啊？

　章瑤狐疑地看她一眼，“你會做什麽？”

　“那可多了。”沈知非說這話時，微微拖了長腔，聽起來有些小驕傲的樣子，她說：“想吃什麽你說，我會做的都做給你吃。”

　章瑤腳步慢了些許，她一手插兜，邊走邊看著眉目帶笑的沈知非，這個人現在好似一個討要家長誇獎的小朋友，只要你給她一點點的肯定，她立馬就能高興得飛起來。

　章瑤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握了握拳，又松開，她有點想伸手去揉一揉沈知非稍稍仰起的腦袋。

　......

　來的時候兩個人都開了車，最後走的時候兩個人誰都開不了車。

　沈知非和章瑤分別叫了個代駕，等待的時候分配起了一會兒該怎麽坐。

　沈知非說：“你坐我的車。”

　章瑤：“？？？”我為什麽放著自己的車不坐去坐你的車？

　她說：“那你呢？坐我的車？”

　沈知非用一種“沒想到你居然這麽笨”的眼神看著章瑤，說：“我也坐我的車。”

　沈知非拉開了車門，解釋道：“我們坐同一輛車，讓你那個代駕跟著我們就行了。”

　章瑤沒有冷酷無情地戳破沈知非心裡那點小九九，反而表現出了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跟著她上了後座。

　沈知非在寒江市的公寓是租的，不算大的兩居室，次臥是沈知洺的，主臥是沈知非的。

　倆人進門的時候，沈知非率先換好了鞋子，從鞋櫃裡抽出一雙嶄新的客拖放在章瑤面前，“我們家平時沒什麽客人，所以這個鞋子也就不怎麽用得上。”

　章瑤低低地嗯了聲，低頭換鞋。

　沈知非先往廚房走，打開冰箱都不用掃一眼，入目的就只有空蕩蕩的隔斷，以及——冰箱頂部的燈。

　沈知非：“......”吃個屁的晚飯。

　她發愣這一會兒功夫，章瑤已經換好了鞋，她邊走邊打量沈知非這間住所，乾淨整潔，比臨皖那個家多了一絲煙火氣，茶幾上擺放整齊的茶盤和煙灰缸，繞過玄關就是一個不算小的酒櫃，上面擺滿了酒，紅酒居多，也有白的和啤的。

　一般會在家裡放酒櫃的人，要麽是特別嗜酒，要麽就是擺來裝裝樣子，給客人們看的。

　沈知非剛才才說過，她家裡不常來客人的，也就沒有必要為了好看而設置這麽一個酒櫃。

　章瑤眉心微微鼓起了一個小山包，她平時經常喝酒麽？看起來好像還很愛喝的樣子？

　彼時沈知非還在對著自家空蕩蕩的冰箱哀歎。

　章瑤走到沈知非旁邊，腦袋勾過去看了一眼，“我還不知道，你們家晚飯吃空氣？”

　沈知非：“......”謝謝，這個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那什麽......”沈知非合上了冰箱門，“我一會兒去超市買點食材，我太久沒回來了，沈知洺那小子也不太會做飯，所以冰箱空著的概率還是蠻大的。”

　章瑤跟著她走回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她問道：“你很久沒回來了？”

　沈知非端著兩杯水，一杯擱在章瑤面前的茶幾上，一杯自己舉起來喝了一口，她說：“是啊，一兩個月了吧，中間回來過一次。”

　章瑤捧起杯子，“這麽長時間一直待在臨皖？”

　“不然還能在哪裡。”沈知非坐在了章瑤身邊，不過保持了一個小臂那麽長的間距，是不會讓章瑤感到被冒犯的安全距離。

　章瑤沒說話，低下頭喝了口水。

　待那麽久一次也不找我，故意的吧她！

　沈知非喝完了那杯水，她撐著扶手站起來，“我去趟超市，你在——”

　“一起吧。”章瑤說。

　沈知非看起來有點懵，她道：“什麽？”一起什麽？

　“去超市，買菜。”章瑤也站了起來，“不是說挑點愛吃的麽？不去怎麽挑？”

　沈知非忙側了側身給章瑤讓出路來，“哦哦哦，那，那走吧，附近就有一家超市。”

　沈知非伸手去擰門把手的時候，外面也傳來了一股力道，沈知非松了手，往後退了一小步，門忽然就被推開了。

　“我靠哪兒來的小——”沈知洺書包都舉起來了，看到眉目間都泛著慈祥的姐姐時，一身的氣焰瞬間熄了火。

　他瞪大了眼看一看沈知非，又看一看章瑤，眼神在她們倆之間徘徊了好幾個來回，“姐你怎麽回來了？還......”還帶了你的學姐？

　“好說，你剛才進門的時候說什麽？”沈知非拎起沈知洺的書包，那個重量幾乎讓她有些繃不住大姐頭的氣場，不過她還是繃住了，皮笑肉不笑道，“給我重複一遍。”

　“沒什麽，我那不是以為家裡進賊了麽......”沈知洺討好地笑著捏住書包帶子輕輕拎起來，抱回自己懷裡，“我自己來，別把你累著。”

　“頭伸過來。”沈知非伸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一個圈。

　沈知洺撇撇嘴，“不能給我個面子嗎？有外人哎。”

　沈知非提了提袖子，“沒有外人。”

　章瑤抿成一條線的唇不著痕跡地彎了彎。

　沈知洺不情不願地伸了腦袋過去，沈知非在沈知洺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下不為例。”

　沈知洺揉著自己的腦門，道：“知道啦——”

　他姐哪裡都好，就是管他管得太嚴了，平時在學校和同學們放松慣了，一個不留神就帶著髒字兒往外冒了，這是他姐最容忍不了的，她總覺得爆粗口顯得沒有教養。

　沈知洺被趕回臥室學習了。

　章瑤抱臂環胸，朝沈知非遞過去了一個好整以暇的眼神，說：“不是說你弟弟在學校嗎？”

　沈知非舉起雙手自證清白：“我發誓我真不知道他會回來。”

　章瑤存了心思逗她，於是緩緩地抬了抬下巴，又放下，“所以，我看我還是不打擾了比較好。”

　說著，竟真的擺出了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沈知非手忙腳亂，最終傻乎乎地攔住了門，“不打擾！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就只是睡個覺而已！”

　章瑤審視的眼神落在沈知非臉上，對方聽到自己要離開時的慌亂的確很令人滿意，但是真看到了這樣的情緒出現在她臉上，卻又有些不忍。

　沈知非信誓旦旦地看著章瑤，一雙眼睛黑而亮地緊鎖著章瑤，大有對方不相信她就自裁於此的氣勢，“真的。”

　章瑤一言不發地把自己的鞋從鞋架上取了下來。

　沈知非看見章瑤低頭換鞋的動作時眼神一沉，周身氣壓都跟著低沉了下去。

　還是要走麽？她都這樣不顧形象地挽留了，章瑤還是要走嗎？

　章瑤快要起身時，沈知非迅速收起了低落的情緒，掛上了平日裡的社交型微笑，“要去——”去酒店的話，我送你。

　“換鞋。”章瑤截斷了沈知非的話，眼神示意了一下她腳下的拖鞋，見後者眼神茫然，歎了一口氣，紅唇微啟。

　“還不出去嗎？再晚超市的菜就不新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