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長微博一發,直接躥到了熱搜的前三。不是沒見過報案人本人發微博,也不是沒見過律師在熱門案件裡發聲,但二者結合起來的還凶成這樣的,確實是第一次見。
依舊還是有粉絲咬著邢雲朵不放,即使她都把話說成這樣了。邢雲朵掃了一眼,對於這幫人的學習能力倒是佩服,他們給她找了個罪名出來,叫誣告陷害罪。口口聲聲的說,如果伊浩沒有罪,他們一定不會放過她,一定會讓她嘗嘗坐牢是什麽味道。
邢雲朵理都沒理他們,會不會有定罪的可能性,她一個報案律師不知道?
然後在那上萬條的轉發裡,她倒是見到了一些熟人。比如卓小雅,柳菲,再比如劉劍雨他們,甚至還包括了那個曾經她折騰了唐淺去跟了人老板小一年找財產信息的農民工。農民工把他的遭遇全說了,最後說的是“我相信邢律師,她就是這麽一個人,如果不是她那麽堅持的話,我的老板直到現在都不會把血汗錢給我的。”
還有一條也特別有意思,來自於那個和邢雲朵討論過超人為何不能殺大壞蛋而蝙蝠俠為何又不能殺小醜的小男孩。他轉發的時候寫的是,“我支持邢阿姨,這個世界不需要超級英雄。我們遵循正義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超級英雄的一個組成部分。”
那小鬼,依舊叫邢雲朵阿姨。
還有一位,估計是特別支持邢雲朵的觀點,直接給她買了推廣,而且推廣費還不菲的那種。邢雲朵看了一下ID和ID下發的內容,確認她並不認識這個人,但這個ID倒是非常好聽,叫做“晨曦在極夜之前”。
那一些些聲音,倒是讓一部分歲至今依舊對伊浩死忠,但多少有些常識的粉絲清醒了過來,紛紛在下面勸著其它罵髒話的粉絲,說先不要衝動,如果我們哥哥最後沒事的話,她也會有責任的。
十幾天后,川海公安發布一條案件通報,“對本市居民伊某,以詐騙罪和危害公眾安全罪逮捕,並駁回辯護律師取保候審的申請”。這條發布一出,邢雲朵的微博再一次被帶上了熱搜,只是這一回,她看到了好多人再給她道歉。
美人兒在電腦前優哉遊哉的喝著雙倍糖的抹茶拿鐵,冷笑裡全部是譏諷:“發現自己罵人沒罵對,可能有法律責任了就認慫?不好意思,小姐姐我說過了,我從來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
唐淺在旁邊對她無奈的笑:“上半年的創收,全部靠告這些腦殘粉了?”
“對啊!”美人兒回的輕松而愉悅,“一個精神賠償一兩萬塊錢,幾十個一起告,糖糖我發財了!至於刑事自訴的我看看,給我多少錢我才會撤訴啊!這案子太值了,謝謝糖糖你是我的招財貓!”說完了,還抱著人臉頰上啄了一口。
“……”唐淺的臉飛快地紅了,無可奈何又想笑,這世上怕是只有你的腦回路是這樣的了吧!
這堆批量案件,收到回饋的時間都集中在一個時間段。其中最終立成功刑事自訴案件的是三起,為提高審判效率,法院將三起案件做了集中審理。
開庭的時間,在除夕前的一個多月。開庭的那天是周五,法院排了下午一點鍾的庭,一看就是整個下午,就給了這一個案子。
雖然邢雲朵自己也願意公開審理,還有一眾記者也希望來旁聽這個庭。但最終,法院以三位被告中有一位未成年為由,沒有將案件公開審理。
邢雲朵按照傳票時間地點來法院的時候,門外已經烏央烏央的來了一眾記著。不能旁聽也沒關系,至少能第一時間采訪到當事人啊!
這三個案子並不複雜。從本質上說,任何名譽權侵權的案件都不複雜,複雜的無非是證據收據的那個過程。而因為邢雲朵一早就做了公證,在事實這一塊,倒並沒有太多的爭議。
而有爭議的也不在案件本上,而是在那三個被告人,特別是其中的那位未成年被告,完全沒有想到她們會真的作為刑事案件的被告人,走上這個法庭。
她推開法庭的門,書記員和被告人都已經在裡面。關上門的時候,也關上了外面一片窺探的眼光。
邢雲朵一走進法庭,都沒來得及坐下,三個女孩全部就開始哭。那個未成年被告的母親在旁邊,看見邢雲朵也開始對著她哭,不斷的說著求求你撤訴吧求求你撤訴吧,你難道真的忍心毀了這幾個孩子的一生嗎?
邢雲朵白了她一眼,說話聲音很冷:“你就不看看你女兒怎麽罵我的?如果我不是一直在這行跌摸滾打心理素質很好,我會不會想不通去自殺啊?我死了沒事,你女兒坐牢就有事對吧?”
“你這個女人怎麽那麽狠心啊……”女人一邊嚎,一邊拍桌子。
邢雲朵再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徑直走到原告座位那裡:“要我撤訴可以。第一,十萬塊精神損失費;第二,你女兒每天需要拍攝一段視屏上傳到微博上給我公開道歉,內容由我來寫,我每天都會轉發,如果哪一天沒有上傳或者沒有按照我的內容上傳的。我還會繼續告你女兒的。”她說到這裡,看了一下其他兩名被告人,“你們也是。”
“你太過分了!”
“欺負人!”
“法官,難道她就不是乘火打劫嗎?”加上那位母親在一起的四名被告人,齊刷刷的向剛剛走進法庭的法官喊道。
邢雲朵揚起嘴角,笑了下:“那算了,該怎麽判怎麽判,我不撤。”她說完,又望向審判席上的法官,很平和的說,“正式庭審還沒開始,所以我說幾句其他的話。法官大人,我希望您知道,雖然我是一個律師,我成天在人性陰霾和奇葩案子裡跌怕滾打,但不意味著我就必須要受到這些惡意的辱罵。我媽還健康著呢,骨灰拌飯這種那麽髒的字眼從這些小姑娘的嘴裡說出來,她們就沒有一點點不好意思?”
“我剛才說十萬塊,並沒有打算真要這十萬。說實話,如果幾位被告剛才可以答應下來然後說我們去想辦法怎樣怎樣,我可能會只要求一萬甚至不要,只要你們能做到第二個。但可惜,你們並沒有覺得自己真錯了,你們想到的就是讓我不要追究。我都覺得這一幕還有點熟悉了,幾個月前,我有一個刑案的被告人也是這麽說的,她說我都坐牢了,我憑什麽要退賠受害人的錢?我都想問問了,刑案的被告人是不是都是這個腦回路?”
“你們沒錯,錯的是被你們傷害的原告?誰讓他們那麽多事?乖乖的受著這些痛苦不就行了?為什麽要說出來?是這個意思嘛?”
“那不好意思。大家都有過十幾歲二十歲的時間,我憑什麽因為你們歲數小就放過你們?就因為我是律師,我案子看多了,我心裡素質不錯?”
“任何一個人,無論他或她是怎樣人,有怎樣的心性,都不能成為別人肆無忌憚言語暴力的受害人。再大的道理我也不說了,反正機會我給過,但你們不要。”
“這個案子,該怎麽判怎麽判。我不止不會撤訴,這個案子如果敗訴了,三位被告,我照樣會對你們提出民事侵權之訴,一分錢都不會少!”
“做了那麽久的律師。說實話,我怎麽都想不到,我還有自己作為刑事自訴案件原告的一天,我謝謝你們啊,給我漲經驗了。”
她說完,再冷冷一笑。而碩大的法庭裡,一時間,死寂一樣安靜。
出來的時候,記著一擁而上。唐淺皺了下眉頭,強剝開人群直接拉著女朋友的手就往外快步走,一邊走一邊對她說:“朵朵,你不要回復他們任何人的任何話,一個字都別說,我剛才看了一下法院的路,這條走廊走出去是最快的”。她眼神焦急,握著邢雲朵的手也用盡了全力。邢雲朵走著走著,就甜甜的笑了起來。
她想起了三年之前,她第一次和唐淺正式搭上話的時候,把那些找她麻煩的黃牛們都趕走之後,好像也是這麽拉著唐淺,從那堆人裡走了出去。那時候,她拉著漂亮姐姐的手,想著的也是快些拉他離開那是非之地。
三年的時光過去,終於輪到唐淺,也這麽做一回了嗎?
“你笑什麽?”女朋友一邊急匆匆的走,一邊問她。
“我開心啊,因為比起你是我搭檔,你是我女朋友加搭檔,我更開心。獨來獨往那麽多年了,被人疼著的感覺,真不錯。”
唐淺不再說話,但邢雲朵分明看到她的耳朵那裡,染上了一些紅暈。
除夕前兩天,伊浩的一審判決正式下來,詐騙加危害公共安全兩罪並罰二十年,剝奪政治權利終生。判決一出來,微博再一次癱瘓。
判決書很快被公布出來,定製寵物,騙女粉的錢,條條證據確鑿。而同一時間,邢雲朵自己的三個刑案也宣布了結果——侮辱罪成立。等待那兩名成年被告人的將會是半年的有期徒刑,而那名未成年被告人,即使有未成年人犯罪檔案封存制度,她的人生也必然會因為這件事而發生改變。
而程頌,在判決書公布的那一日,好幾家大公司向她拋出橄欖枝。他們的理由很簡單,我們是正經合法的公司,我們也需要一個正直的律師,作為我們的法律顧問。而那位能為了公眾利益犧牲自己可能律師前途的程律師,我們很欣賞。
人生很多時候都是如此——失之東隅,又焉知不會收之桑榆?
但無論是微博上如何再圈邢雲朵,又或者是因為這個案子又有誰找到了邢雲朵這裡想挖一些什麽料,都被她拒絕了。冷美人兒打算從今日起一直到整個三個月底,都和女朋友去春暖花開的南方海島,度個假。
天色很好,窗外藍天白雲。美人兒笑嘻嘻的看著一份又一份民事判決書,算著從這些名譽權侵權的案子裡,她能收多少錢。
唐淺看著她按計算器的樣子,哭笑不得:“我說朵朵,你真的打算靠這筆錢去旅遊?”
“當然不啊,執行到位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我先算算,先算算!”說完她又開始拿著計算機,一通劈裡啪啦的按。
被冷落的女朋友拿走她的計算器,憤憤不平的抱著她的腰來了個深吻。
在唐淺懷裡的時候,邢雲朵聽到了自己心裡的淺淺笑聲。很淺,但卻很開心。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絕對不短。對這人的喜歡就好像還在昨天,對這人的求而不得好像也還在昨天,怎麽一眨眼,自己就在她的懷裡,就在這個吻裡?那些深夜月光一樣毛絨絨的心事,那看見她第一眼的驚豔,都仿佛還在昨天。
“糖糖,先別親了……”她從人懷裡出來,勾著他的脖子問,“哎,問你個問題,都說我這樣凶殘的女人,是不會有女朋友的,emm,異性戀的話,男朋友也沒有。”
唐淺再次吻了上去:“那是他們眼瞎。你那,叫奶凶。”
笑聲再起,吻,也再繼續。
在這個吻裡,邢雲朵想——或許這幾年的律師的路,她走得也是艱辛,但多虧身邊有了那麽一個人,她倒是從未覺得孤獨。唐淺還不是她女朋友的時光裡,她獲得的是一個真正尊重她的朋友,而她很慶幸,這個朋友,最終成為了她的女朋友。
她們還會一直走下去,她們是搭檔,是情侶。未來,或許還有可能,在某一個承認同性婚姻的國家,她們會是合法的伴侶。
“朵朵。”
“嗯?”
“別分心……”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