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喝了酒,歐陽吉睡得很熟,做了一些模模糊糊、醒來後就記不得的夢。
凌晨再出發時,兩人都沒有再提及前夜的事,似乎也就是一場夢,夢醒無痕。歐陽吉像是夜裡睡得踏實,早上精神好,和高先生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即將抵達的安城郊區臨時後勤基地。
“安城郊區還是有意思的,如果要在那邊逗留,有三大和正式基地不同的特點你們可以留意留意。”高先生總結說,“一個是在後勤站基本都接受的,以物換物和‘工作換麵包’規則,雖然大概在三個月前後,有的後勤站也開始流通基地間的貨幣了——你懂的嘛,幾個基地亂過之後各有各的新貨幣——不過安城郊區這兒,地大事多,應該還能乾活換東西的,你們去問問吧。”
“我們現在不缺人手;等等,那女人是妖族的?……哦,是嗎?那這樣吧,首南和新輝這兩天有大批的運輸隊、拾荒隊和調查隊經過這裡,你們去醫務站幫忙吧。”
於是謝過坐在門口擦掃地機器的小旅館店主,兩人在安城郊區後勤基地的醫務站換上了乾淨的製服。
基地派出的成規模的車隊,一般都會配備至少一名負責醫務的專員,或者起碼是個懂點緊急處理能兼職的。但長途跋涉中一旦遭遇惡靈糾纏,只有一兩名業余醫護是絕對不夠的,更不要說醫務員也受傷自顧不暇的最壞情況。
所以醫務站值班的醫務員很歡迎來幫忙的兩人,特別是聽說白玄夕是會用靈力禦術促進愈合創傷的大妖怪之後。白玄夕因為右眼在早晨抵達安城郊區時還沒褪色,索性下車就主動以異族身份自居,不想還很受歡迎。
恰好有支昨夜抵達的車隊在本就不是很大的醫務站躺滿了床位,醫務站正需要人手,歐陽吉不懂醫術也被欣然接納做起了護工。據說這支來自首南基地發往川西基地的運輸隊遭遇了異能極其恐怖的修羅,十幾輛車被龍卷風掀翻,大雨引發途徑路段被附近上漲的河水淹沒,一行人隻得艱難繞道跋涉,來到了計劃中本不會經過的安城郊區求助。
所幸全員傷勢沒有太重,加上都處理得還算及時,不至有生命危險。
“異能是改變天氣的修羅?”
“聽上去很誇張對吧?當時情況還要更誇張咧!我們都沒看清那家夥長什麽樣子,本來車開得好好的,天可晴啦,真的萬裡無雲的。結果一會兒一個黑影裹在風裡‘呼啦’、唰——就過去了,然後那個狂風暴雨呀,明明現在不是夏天雨季。隔壁那幾個車開在最前面的,車都被龍卷風掀飛了,不信你去問老徐,就隔壁那個鼻子上有痣的、胖一點的男人,他後來叫了一路我們是遇上‘水龍’了。”
甚至到中午送飯時,一個女Beta傷員還主動跟她聊天,也不諱談車隊遭遇的意外,反而更像說奇遇故事似的繪聲繪色描述一番細節。
“我信的,唔,我也在路上遇到過異能很惡心的修羅,一路的那位先生受了傷也在隔壁坐著呢。”歐陽吉用杓子將碗裡的皮蛋粥攪了攪,舀起一杓吹吹氣,遞到她嘴邊;因為這個Beta傷員傷了手,歐陽吉還順便負責了她的飲食,“聽上去那個修羅有點怪,它不殺人嗎,只是路過?”
說到這個女傷員也怔了一下,搖搖頭:“你這麽一說,確實。當時的情況看上去它就是趕路經過,順便掀起的風暴殃及了我們而已,完全沒有針對我們,還有可能根本就沒看到我們呢。”
“等等,那隻修羅會飛?”歐陽吉看著傷員湊近張嘴,小口小口地把一杓粥分了三次吃掉,忽然覺得這乍一聽沒什麽,越說倒越細思恐極了。
女傷員睜大了她本就很大很有神的雙眼:“是啊,那家夥‘禦風飛行’呢,跟修仙小說似的,只是它‘禦’的龍卷風,這就不是一般妖怪能做得到的了吧?呵呵……咳,所以老徐才說是‘水龍’啊,就那個民間傳說裡的,蛇怪在湖泊河流棲居修行上百年,能修出犄角和禦風禦水的本事,變成無翼的‘水龍’嘛。”
“哦,我知道了,你說的這個我老家叫‘蛟’。”歐陽吉恍然大悟,點頭,但轉眼皺皺眉,“不是以前早就證實了人間所謂的‘蛟龍’也只是水蛇鱷魚之類的謠傳嗎,妖怪也不能通過修行修成另一種物種的吧?”
“對啊,所以我們統一口徑說是遇到修羅了嘛,除了老徐大家也不是很信水龍什麽的。老徐的老家以前隔幾年就要發大水洪澇,在惡靈泛濫之前,他老家那邊還給‘水龍神’修廟祭祀的咧,喏,這不遇上活的水龍出洞了麽,老徐就吹要不是那隻‘水龍’溜得快,他還有‘送水龍’的法子呢。”女傷員說著又低頭含住了杓子的尖端。
歐陽吉倒對什麽水龍蛟龍的沒興趣,反而是能掀龍卷風還能飛的修羅聽著更讓人心慌。
會飛就夠可怕了。她想起在“魔術師”的幻象中連天空都被遮蔽、真正無處可逃的恐怖,一個異能影響廣泛的修羅加上製霸空域,天羅地網。
所以她情不自禁地感慨道:“也還好它只是路過,你們都沒事就是萬幸。”
這時對方卻愣住了,眼睛盯在右前方,表情凝滯沒動。
過了兩秒歐陽吉才發現女傷員好像是在看什麽,順著她的目光扭頭回身去看,只見白玄夕站在門口,因為上午使用過治愈術參與對幾個身上有較深傷口的傷員治療,除了和歐陽吉一樣底襯換上了乾淨的醫務站製服,值班醫生多給了她一件白大褂穿著。
她面容平靜冷淡,腦袋左側先前自己隨意纏的繃帶已經撤了,換了單眼眼罩隻遮左眼,右臂維持著人手大小用繃帶纏住,戴了白手套遮住惡靈化的爪子,看上去和常人無異,白大褂襯得人身形更加纖瘦挺拔。歐陽吉上午三四個小時沒見她,冷不防換了一身闖入視線,不禁眼前一亮,這樣的白玄夕給人的印象……就是很白。
歐陽吉嘴角不由得上揚。沒辦法,這個人米色的肌膚本來就挺白的了,雪一樣的發色更不用說,再穿一身白的,真是站在陽光下都能反光了。
絢麗的金色妖瞳定定地注視著歐陽吉,似乎是留意到了她掩不住的笑意,目光溫和中帶著點迷惑。
歐陽吉不覺心跳加快,介於羞怯和歡欣的笑意不自覺地更深。
“那位是醫生?怎麽感覺她在看你呀,你們認識?”
歐陽吉回過頭來,將碗擱在充當床頭櫃的木架上:“嗯,我們是一起來的。”
女傷員好似看出了什麽名堂來,轉眼嘻嘻哈哈的微笑中帶了點揶揄:“你對象?”
怎麽,她遇到的人都是八卦娛記出身的嗎?歐陽吉哭笑不得:“是朋友。”
“女朋友。”傷員點點頭,一臉“不用多說,我懂得”的表情。
歐陽吉笑了笑,無言以對索性就不解釋了。
白玄夕與歐陽吉短暫對視後,就走進房間:“我來了解一下傷患的情況,沒有打擾你們吧?”
她語氣也很平靜,大有公事公辦的嚴肅勁,但不知為何女傷員好像從中嗅到了一絲別樣的味道,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我手臂骨折不方便吃飯,護工小姐只是在幫我,順便聊了聊而已,別的什麽都沒有做。”
“你們本來還想做別的什麽嗎?”白玄夕奇道。
“不是、真的沒有什麽。”女傷員反倒解釋不清楚了,尷尬地繼續搖頭。
歐陽吉也一頭霧水,聽得出來傷員似乎想向白玄夕解釋什麽,撇清和自己的關系,但她既想不通對方這樣做的動機也不覺得有任何必要。也許傷員是誤會了什麽吧。
想了想,歐陽吉也接著補充了些傷員的情況:“她的右手骨折有點嚴重,左肩上也有撕裂傷,左臂也抬不起來。”
白玄夕對她微一頷首,抬起左手隔空懸在傷員的肩側:“這樣的話,我可以試試加速傷口的愈合。”
藍色光粒從掌心緩緩散開,縈繞傷員傷處的周圍,不一會兒傷員就感到肩部有微微的發熱和發癢,眼看著一會兒就愈合了。
對骨折的手臂也施展了同樣的治愈術,盡管骨折傷得嚴重一時不可能痊愈,傷員也又驚又喜:“謝謝、太感謝了!你是影法司的後勤專員嗎?在內地我還很少遇到妖族呢。”
白玄夕向歐陽吉望了一眼,才對她含糊應聲,沒肯定也沒否定:“我們只是路過這裡。”
“要去哪裡,往西北還是南下?”女傷員想到了什麽,眼裡放光很來勁,“之前不是說新輝基地要招兵支援妖界嗎?首南基地明確表態了不參與,最近很多人都往我們首南跑,你們要是沒什麽想法也可以過來啊,我們可以幫你填人才引進介紹信!首南基地圈在以前的高新技術園區,還有農業基地在,資源全待遇也還好,向來與世無爭,不比其他地方差。怎麽樣,考慮考慮?”
處於和“破壞神”惡靈軍團對抗的直接戰場,妖族自顧不暇,除了本就留在新輝等地的異族移民,很少還能遇到在人間逗留的妖怪,更不要說跑到還算偏門小地方的安城郊區來的了。既然白玄夕不是為影法司乾活的妖怪,女傷員猜想她多半就是那種逃亡到人間避亂偷生的異族,咬定了她肯定不想去新輝和首都之類事多的地方。
又一個挖牆腳的。歐陽吉不由暗自感慨,果然特殊人才到哪裡都搶手,末世前後都一樣,同時不免面露憂色。
白玄夕瞄了微蹙起眉的歐陽吉一眼,拒絕道:“不用考慮了,我們之後都要去新輝基地。”
女傷員不禁一呆:“為什麽?新輝的人本來就挺多,這個時候去太容易被選……唔。”
新輝基地的最大特點在其他基地印象就是平均,工作量均衡待遇也強行平均,在Alpha和部分Beta看來是沒什麽值得留居的,所以在年初各個基地的局勢都比較穩定以後,不少A或逃跑或正式調走到其他基地去了。但是本來地位就不高的底層Beta和Omega留下的很多,不乏從別處基地大老遠百般波折裝成Beta逃去的Omega。
但自從上個月有風聲傳出,說新輝要征兵去支援異族之後,從新輝出逃的人數很快上升。
頓了片刻,望望神色似乎有些嚴峻的兩人,傷員恍然大悟,立馬肅然起敬:“懂了,我尊重你們的選擇,你們是真的勇士。”
一看就是又誤會了什麽,不過對白玄夕來說現實情況也差不多,歐陽吉已經懶得哭笑不得了,隻對她輕輕搖頭:“像你們隊員這樣肯離開安全基地、為大家輸送物資的人也是勇士。”
白玄夕對傷員施過靈力,完成了自己能提供的幫助,也沒興趣再和陌生人虛與委蛇,在另兩人臉上掃了掃:“我先離開了,還有幾個人的傷勢等著檢查,你們繼續聊。”
傷員點頭,看她的表情都不一樣了。
歐陽吉心思卻很沉重,直直看著她繞過掛起作分隔的白布單,走向旁邊的床位,欲言又止。
這卡在喉嚨裡的話一直到半下午時分兩人拿了點錢——與值班管事提了兩人要去新輝基地後,得到了一些新輝還通行的國家紙鈔——離開醫務站,才終於有機會吐出口。
“你對醫務站的所有傷員都用了治愈術?”
白玄夕停步側目看她:“他們的傷能恢復得更快,有什麽不好麽?”
被她那雙在白晝依舊璀璨無比的眼眸凝望著,歐陽吉表情有點古怪,不知從何說起似的,聲音很輕:“但你一次消耗了多少靈力?還要花精力維持右臂……”
白玄夕抬起左手摸了一下鼻尖,移開視線:“多謝。我的身體情況我自己清楚,你不用想太多。”
歐陽吉輕歎一口氣:“你有分寸就好。”停了一下,揚起笑臉:“午飯隻喝了一碗粥,我有點餓了,現在想先逛逛這個後勤基地,你呢?”
“我也餓了。”
就像是履行一個不用說出口的約定,兩人都放下心“浪費”這一天的時間給安城郊區。事實上安城郊區後勤基地確實值得揮霍時間,離開靠近邊界的醫務站,搭上了一輛無人駕駛的攝像巡邏車,晃晃悠悠來到中心城鎮——最繁華的地段,到了這裡才算是真正抵達了這座自由的基地。
五六層的樓房連帶路邊小攤分列於寬敞平坦的街道上,有零零散散的行人走在道邊。歐陽吉看到有個叼著煙的胖子經過一個水果攤時隨手拿起了隻桃子,象征性的扔了枚硬幣在門口,不一會兒店裡就有個年輕男人探頭出來,和走過了幾步被叫回頭的胖子相互笑罵幾句;也有一家酒店門口擺了陽傘和可折疊的方桌,幾個人圍坐著打牌喝酒,高聲喧嘩,談笑風生。
雖然這麽點人流量的小鎮放在幾年前都能算得上冷清,但惡靈潮泛濫人間之後,歐陽吉簡直沒有再見過生人這麽多又如此平和輕松的熱鬧和市井氣,莫名被那些打牌的大笑聲觸動心底,一時鼻子發酸,差點要落淚。
這還只是在外經過這附近的車隊暫時停留集結的非正式基地呢,等到進了真正的基地生活就真的能像從前似的,步入正軌了吧?
白玄夕正目光放空,凝望自己一側的街道不知在發什麽呆,突然隨意搭在腿上的左手被翻過來,溫熱的觸感傳來。她一驚,回頭,歐陽吉正將手搭在她的手上,看著她笑道:“走吧,下車去轉轉。”
得到旅伴的首肯,歐陽吉笑容更加明媚,側傾上身湊近過來。白玄夕隻感到手中淺淺的熱度貼合得更加緊密,回過神,不知不覺間已是十指相扣。
“你討厭嗎?”
半晌,歐陽吉輕聲啟唇,有些羞怯似的底氣不足。
“不會。”白玄夕雖然回答得很快,但目光稍稍偏移,臉頰上也久違地染上了層薄薄的紅。
“那……喜歡?”歐陽吉羞澀中微含期待。
要說喜歡又有點別扭,這次白玄夕沒能立即回答,而是支吾了一會兒,才扭頭去看了一眼身後的人:“……隨你。”
服裝店,歐陽吉半羞半氣地戳她的後背:“什麽叫‘隨我’?你穿裙子很好看,你喜歡就拿上這條長裙,不喜歡就算了。”這種含含糊糊的回答最讓人尷尬了!
雖然早上在醫務站兩人洗過了澡也換上了乾淨衣服,但出來還只有這麽一套製服未免太寒酸。發現有囤積了拾荒隊收集整理來的衣服的服裝店,裡面的服裝數量還很可觀,各種季節的服飾都有,歐陽吉一下子來了精神,拉著白玄夕一頭扎進去。
此時兩人已經輪換著試過好幾件衣裝。歐陽吉原本挑定了件內襯禦寒的玫紅色衝鋒衣放在一邊的沙發椅上,打算出去穿,又選了兩件長袖衫和長褲塞進袋子裡打包,回過頭看到白玄夕站在一架子花花綠綠的裙裝旁塞她挑的衣服,忽然玩心大起。
一隻纖細的手從余光裡掠過,白玄夕裝完衣服一抬頭,就見歐陽吉站在有道裂痕、半靠在壁櫥邊的鏡子前抖開了條灰藍色的吊帶長裙放在身前比劃。
從鏡中倒影發現白玄夕在看她,小姑娘先有點害羞地紅了耳朵,還是提著裙子轉頭對她笑:“怎麽樣?”
白玄夕不吝嗇誇獎:“很漂亮。”
只是這麽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讚揚,歐陽吉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麽:“這裡許多好看的裙子沒人要,我們要不要挑兩條走?”
在末世掙扎,一般而言美觀比起實用,已經是絕對次要的了,因此越華麗的裙裝越是堆在一邊無人問津,盡管如果按以前的價值衡量,這裡隨便拿一兩條都是賺大發了。
“你看看吧,我就不用了,褲裝更方便。”白玄夕走開了。
果然。
歐陽吉望著白玄夕纖瘦的背影,有點不甘心:“那至少換來試穿看看……可以吧?”
“嗯?”
沒有別的理由可胡找的,歐陽吉隻得絞著手指說實話:“我覺得你穿裙子應該會很好看……機會難得……真的不試試麽?”
白玄夕一時沒吭聲。
於是備置可換衣物的插曲無限拉長。很少旁人進出的服裝店仿佛成為了兩人自己的舞台。
歐陽吉發現白玄夕腿長腰細,非常適合穿裙裝;光是Omega的性別優勢身材就不會差,而或許她早年在異族有過比較艱苦的生長環境,胸臀也沒有發育得像很多歐陽吉見過的Omega那樣過於誇張。
歐陽吉覺得要是放在以前,說不定白玄夕再高一些還很好去做模特,簡直天然的衣架子。先前各種遭遇危急,沒有什麽像樣的衣服穿,又礙於恐怖瘮人的黑爪子破壞了整體的協調,衣架子的風光都被掩蓋過去。現在發覺還好為時未晚,只是不趕緊讓穿起來好看的人多試幾套衣服,歐陽吉怕是會滿心的不甘,當下儼然成了個服裝搭配指導,換著花樣拿到白玄夕面前比劃,要麽強塞幾件到她手裡,推著人進更衣間換上。
也許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許是白玄夕一心想遂了歐陽吉的願,換衣、提裙轉身展示等等都一一照做。開始還很沉默放不開,後來甚至也幫歐陽吉挑起了搭配。
一會兒如赴宴的長裙淑女與初入職場的都市麗人,一會兒戴上圓簷草帽和鴨舌帽,如一對性格各異正要外出郊遊的姐妹;這個挽起發來,那個戴上墨鏡,將沒了彈藥的空槍轉在手上做樣子,像□□的旗袍女老板與貌似陽光清純實際是狠辣殺手的痞氣少女;甚至有渾身亮晶晶、露肩露背、拖地裙擺裝飾了生怕踩到就會讓人滑倒的羽毛,誇張到不倫不類程度的舞台裙裝,和全身粉色系、過膝襪短裙打歌服的小偶像又形成一種奇妙的對比映襯……
“好像一不小心玩得太久了。”直到肚子真餓得發出了咕嚕聲,外面天色已是一片火焰色的橙黃,歐陽吉把被弄亂了的籃框裡的衣服疊整齊放好,過於放肆了的笑容才稍稍收斂,“天都黑了呀。”
白玄夕還穿著剛剛歐陽吉找到的一條很有意思的星空色連衣裙,將歐陽吉給她編的麻花辮拆下,雪白長發一瞬散開:“皮筋還你。”
歐陽吉怔怔地望了兩秒她散落白皙肩頭的長發,笑了:“就一個皮筋而已,不用還了,我頭髮還不長,用不太到,你就拿著吧,白雪公主。”
白玄夕一呆,好像沒聽清:“什麽?”
惡作劇的孩子自己先哈哈大笑:“你太白了,又好看,我忍不住就想到了‘白雪公主’。”
“你知道‘白雪公主’嗎?就是西洲一個著名的童話故事,因膚色雪白而得名的白雪公主是世上最美的女人。”笑完伸手上來為她整理散在肩頭彎曲的纖長發絲,歐陽吉越說心裡也越覺得有趣,“然後因為她太美了,她邪惡自負的繼母很嫉妒,用毒蘋果害她。還好白雪公主的朋友,一群小矮人將假死沉睡的她用水晶棺保護起來,送到王子的必經之路上去。王子之後用一個方法讓白雪公主蘇醒了,他們一見鍾情,從此相愛結婚,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歐陽吉細細捏著一縷雪白的發絲,微微仰起臉,目光與那隻璀璨亮麗的眸子的無形交織,氣息也好像變得曖昧、交纏。
靜默了幾個心跳的時間,她小聲開口:“夕,你想知道王子喚醒白雪公主的方法嗎?”
她的白雪公主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就在咫尺的呼吸和心跳,說不清是哪一個更喧囂。
啊,真是會閃閃發光的眼睛呀,面前的星空深邃遙遠又神秘,而這一顆就是最耀眼的太陽。
這個吻有些失控,三分謹慎,七分迷亂。
歐陽吉覺得自己盡力了,控制自己不要過多留戀,不要得寸進尺。可惜她從小就懂得的見好就收、儉以養德的道理,在這時卻全拋在腦後了。
從唇間吻到唇角再分別吮吻上下唇瓣,不行的,不可以,再這樣下去白雪公主要是被王子嚇醒的了。
“歐陽……”
淡淡的芬芳,是月桂在盛開,橄欖枝繞掛在那枝頭。
高先生的破鑼嗓還在腦海盤旋——“第二點,據說安城郊區起家就是某基地的大官想用以前留在安城的產業,做塊在外圈養私人Omega的秘密莊園。不久就‘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變成以妓館為核心、各地車隊來往交換物資的民間樞紐了。所以千萬注意,逗留安城郊區時絕對不能暴露O的身份,不然很危險的。”
兩人乾脆在醫務站填臨時工作報名表時都寫的是Beta。早上在醫務站的澡堂洗浴時,也幸虧時間太早無人,這才敢留下沐浴。因此在這樣的地方,泄露信息素是很要命的事。
這下歐陽吉總算成功強迫自己與對方分開,後退一步,手背捂著唇瓣,低著頭不敢看對方。
“歐陽。”白玄夕的嗓音喑啞,夾帶微微的喘息,面露說不清是忍耐壓抑著什麽,還是單純的憂慮和惆悵,一種淡淡的悲傷的表情。
“對……對不起。”歐陽吉手足無措,耳朵紅到脖子,全身沒有一處不在嗵嗵發狂的心跳作祟下逃離燃燒。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如何道歉,說什麽呢?“我不是故意的”嗎,可這樣的事怎麽會不是故意的呢?
她像隻鴕鳥一樣埋著頭,雙肩發顫的動作都倒映在那隻金色的眼睛裡。白玄夕像是花了很大決心才說服自己,再前進一步,抬起的左手猶豫似的懸空頓了一頓,才排除了障礙輕輕落在女孩的發頂。落葉一樣那麽輕,若即若離的觸碰,從發頂撫摸到發尾,然後托著女孩抬起了的後腦,低頭還她一個吻。
依舊是輕輕的,只是這次勒令那隻蜻蜓在水面逗留的時間長了一些。
歐陽吉不明白為什麽連這樣的事,這個人也能做得如此得體有分寸。
果然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她們彼此的感情並不一致。
可是到底為什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該死的這麽喜歡白玄夕?
在她的感覺,白玄夕的吻更像是大姐姐對小哭包妹妹的安撫,來得那麽輕和去得也那麽悄無聲息。
“歐陽,你很好,你不需要對我說任何的‘對不起’。”她很快放開歐陽吉,低啞道。
歐陽吉說不出話,很重地連連搖頭。她怕自己開口第一個音節就是哽咽甚至打嗝。
“小美人魚。”白玄夕就看著她搖頭,直到她不搖了,忽然說,“我的願望就是終有一天,直到變成泡沫也沒能得到吻的小美人魚,也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報償。”
歐陽吉只是很想哭又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