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白玄夕說的有道理,一般來說,A和O獨處一室不發生點什麽才不正常,尤其在這道德、律法通通錯亂混沌了的末世,A和O至少生理本能而言是互相需要彼此的,達成互惠互利的身體交易也很自然。
而且歐陽吉記得以前似乎從電視上看到過養生講座有說,適當的生理愉悅有利於維持心理健康。
但到底是臉皮薄,何況在她看來完全標記也遠不似殺隻惡靈之類為了保命不得不做的事,反而更像享樂的奢侈品,自然不會答應。
白玄夕大約也就是逗逗她,見小姑娘漲紅臉正色地瞪著自己,便不再說什麽。
等到歐陽吉把自己儲存的麵包拿來打算與她分,因光線顯著地暗了下來,還用靈力點亮了一盞影法小燈端著回到床邊,才見傷痕累累的Omega不知何時又睡了過去。
情期的Omega身體多會比平常虛一些也容易犯困是常識,歐陽吉無法分辨她這是因傷得厲害而疲憊還是臨時標記並不能徹底抹除的情期反應,但總之不管哪個因素為主導,以白玄夕現在的狀態就該好好休息是事實。
歐陽吉輕輕把半拖到地上的被子拉起。只見雪白的發絲鋪散在軍綠的枕頭和床單之間,就像一階飛落的小型瀑布,和慘淡瓷白的肌膚一起好似交映出了淡淡的輝光。這樣看這女人真是瘦極了,黑色沾著血汙又破破爛爛的外衣就像隻過大的空殼籠著她。摒棄信息素的魅惑細看那張沉靜的睡顏,平心而論雖說不上什麽傾國傾城的絕世美貌,倒也看著養眼,五官既是屬於女性Omega的陰柔又帶了些許生人勿近的滄桑肅殺之氣,加上那異樣的發色和左眼淺淡的傷疤,還顯出點病態的美感。
“白……玄夕……”
試著念了念對方告訴自己的姓名,不知為何意外的順口,甚至有種微妙的熟悉感。歐陽吉偏偏腦袋想著會是哪幾個字,想了一會兒就變成了在識海裡自己取名玩的遊戲,她比較喜歡“旋曦”或“旋希”這樣聽上去就很樂觀的名字,仿佛末世再苦,下一刻就會迎來曙光和希望。
雖然也就是依時托志罷了,要真給自家孩子取這樣的名,那她出生時至親得是遇到了多大的困難啊。
發呆間碰到了那隻垂至地面的漆黑右臂,小姑娘不免一愣驚醒過來,草草為白玄夕蓋好身上就不再打擾,讓她安心睡在窄窄的木板床上,自己則搬出珍藏在櫃子裡的睡袋準備打地鋪。
這睡袋還是當初從主城區逃出來時,同行過一段路保護了她的軍人裝備在車上的,睡在車上時使用過。後因遭遇修羅的事件,那些英勇戰鬥的軍人死得差不多了,後來和歐陽吉做了鄰居的同行者就開走了車,載著他們幸存者這才逃到這座山。因為睡袋對於風餐露宿的逃難者來說算得上一件寶,大夥原先擔心在山上住不久還要接著逃亡,揀車上物資時便也都分了睡袋。
憶起末世以來自己一路有驚無險的經歷,歐陽吉覺得自己真是個被幸運眷顧的人。
自己沒什麽本事,物資全靠撿漏;哪怕是最艱險的逃難路上也沒遇到太壞的人,先是有哥哥,後來有好心相助的幾個軍人舍命保護,還躲過了鄰居們自相殘殺的慘劇平安活到現在;甚至衝動救了個被“破壞神”改造過的半修羅,人也不是壞到骨子裡的惡徒。
和那些為了活下去而拚命掙扎還失敗了的人、那些好心救了像她這樣的普通人卻葬送了自己的人比起來,單純如斯的她能獨自在末世存活至今未免也太走運了,幸運到有點愧疚。
實在是……她何德何能啊。
又或者,正因此她才該連帶著這份被那些好心人成全出來的幸運,好好地、堅強地活下去。
默默吃完一隻巴掌大的小麵包,也沒有水可以用來飲用或洗漱了;日記和筆還壓在枕頭下邊,隻好今晚先不寫了——看來一切的指望都只能放到第二天去補完。脫下鞋襪,歐陽吉鑽進睡袋,掐滅放在地上的影法小燈,拉上拉鏈,安然地閉上了眼。
過了會兒,她又睜開眼小心翼翼地拉開拉鏈,伸出一隻手把擱在靠近床那一側的槍放到自己的另一側近在咫尺的地方,槍把就近槍口朝牆,這才安心地睡了。
是夜,歐陽吉難得做了個不算噩夢的噩夢。
……
“我從不奢望得到凡生的理解,你們怎麽看我,恐慌或平靜,抗拒或接受,與我無關也毫無意義。”
“但說不定……你能成為例外?”
一直蒙住視線的布條被取下,昏暗而寬敞的房間卻不需要處於黑暗已久的眼睛艱難地去適應光亮。
盤踞在面前的是一條巨大的黑蛇,脖頸直抵有十米高的天花板,垂下的巨大頭顱幾乎一吐信子就能舔到被反手鎖在牆角的女人的臉。
青色的詭異紋路從黑蛇大過成年男Alpha五指並攏攤開手掌的雙眼下一直延伸到尾部交匯,宛如某種祭祀而畫的咒印。
“白玄……你不該跟他們姓,他們終究是群傻子、烏合之眾。”黑蛇微微張開大得不可思議的嘴,仿佛笑了笑,黃金般的雙眼幽幽地盯著斷了大半截胳膊的女人,“不過我也很感謝他們能傻到派你來殺我。”
白玄夕咳了兩聲,開口有點鼻音但嗓子尚未毀壞,是略微低沉而柔和的成年女性聲線,怒斥黑蛇:“你有什麽資格說他們!”
“哈哈,‘他們’!果然,雖然你被允許擁有這個名字,卻沒有得到他們真正的承認吧?你自己心裡也清楚,你無法融入他們,他們賜予你姓氏只是為了讓你來送死!”
黑蛇高興地吐了下猩紅的信子,滿身的青色咒紋頓時閃耀,突然的強光刺得白玄夕眼前一片白,暫時失明。當視線重新恢復清明,捏著漆黑靈力光的男人出現在面前,西裝革履而膚色是毫無血色的紙白。乍看好好先生般和善的面容因不自然上揚的嘴角而變得猙獰扭曲。
“這不是送死,是為勝利鋪墊的必要犧牲……唔!”
“勝利?什麽勝利,你們還真妄想過要戰勝我嗎?真是天大的笑話!”不知是黑蛇化成的還是能化成黑蛇的男人一把掐住了她纖長的頸項,一對浮動著幽幽金光的藍眸幾乎狂熱地湊到她臉上:“還說什麽‘犧牲’……難道你自願地想當‘英雄’?哈哈哈哈!少自欺欺人了,夕,這不可能是你的願望,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你被騙得真慘,那夥蠢貨也是。戰勝我——怎麽可能?你們根本連我是誰都沒搞清楚過,哈哈哈哈!我可是這個世界真正的‘神’啊!怎麽被‘戰勝’?哈哈哈哈……!”
喉嚨被鉗子似的大手極其霸道地掐著,窒息的痛苦如影隨形,更是難以分出精力發聲。同時下巴被那男人強硬地抬起,灰蒙蒙卻仍閃耀著堅定的光亮的眼睛恨恨地盯向自封為“神”男人,看上去沒有一絲畏懼與妥協之意。
男人忽然平靜下來,如同品鑒一顆寶石般仔細欣賞著咫尺之隔女人的炯炯雙眼,沉默了一會兒,轉而舔了舔嘴角,孩子氣地笑起來:
“我喜歡玩遊戲。夕,不如我們玩幾場遊戲?遊戲結束後你自然會知道你本該知道的一切:我是誰,你真正的願望,還有包括白玄一族在內那些凡生的愚蠢等等,所有你想知道和應該知道的一切。到那時我們再來談‘勝利’的問題,如何?”
她本想吐出拒絕的字眼,但緊接著生疼的下頜被放開,那隻虛幻的大手抬起來,只見一道漆黑的光刃一閃,劇痛仿佛從左眼眶筆直刺入整個大腦。
“這是第一場:我會把你變成臣服於我的東西。”
令人麻木的慘叫淹沒了對方冷漠的宣告。
……
歐陽吉醒來的時候,因為那一方削出來的小窗口投進的光亮還很黯淡,便以為自己醒得非常早了。結果面色潮紅地半拉開睡袋拉鏈坐起身,有點心虛地轉頭看看床上應該還睡著的人,卻意外發現被單正輕薄地鋪在床面,不管是令她心有余悸的古怪黑爪還是那個瘦弱的白發女O本人都沒了蹤影。
不過本來也不可能人和手臂分離啦。真是早早就被不堪回首的夢給嚇清醒了,歐陽吉爬出睡袋的時候還自我吐槽了一句。
接著“嘎吱”一聲門就被推開了,歐陽吉一把抄起手邊的槍熟練地上膛端起,直指影子比本體先進的闖入者。
白玄夕一轉頭,也被小腿還插在睡袋裡、舉槍對著自己滿臉殺氣的小姑娘嚇了一跳,本能地左手邊躍動過湛藍光流,右臂的爪子也瞬間膨脹起來,但下一秒兩人就都反應過來現狀,頃刻間劍拔弩張的氛圍一下子就松弛了。
“呃……早、早上好啊白小姐。”歐陽吉尷尬地放下槍,氣氛卻好似變得更尷尬。
白玄夕對她微一點頭,幾不可聞地低笑一聲,回道:“早上好,小美人魚。”
她看上去氣色比昨天好多了,不僅臉上有了點血色,通過衣服上的破口劃痕也能看到幾乎已愈合的傷疤,連開起玩笑來淺淺的笑容都自然許多,只是留著淺疤的左眼還沒能睜開。
歐陽吉沒聽明白:“什麽?”
“你啊,”白玄夕側身掩上門,用目光她面前掃掃半癟半鼓的睡袋,“腳還沒□□就急著要對我開槍,看上去像傳說中的美人魚。”
言畢還不算完,又認真地歪著腦袋注視她若有所思,接著又搖搖頭微笑:“臉蛋看著的確是個小美人。唔,看來不是像,就是小美人魚。”
歐陽吉登時耳朵就熱了,轉念又想起自己剛睡醒起來沒洗漱頭髮也亂糟糟的,還有昨夜那內容一言難盡的夢境,立刻就羞得整張小臉都燥起來,雙手放下槍改去整理頭髮。
“請別這樣開我玩笑了……我今年都滿二十五了又不是小孩,而且我們明明還不熟吧?”
“是嘛,你有二十五歲?要不是信息素和Alpha腺反應活躍,我會以為你沒成年。”
她就長得那麽小嗎?歐陽吉頓時被一股子挫敗感壓垂了頭顱,目光僵硬地看著從手指間滑落在胸前的纖細發絲。
等等,她說‘alpha腺活躍’是什麽情況……?
下意識地猛然低頭看了看襠部,現在看不出很明顯的陰影,又猛然抬頭,求證似的瞄了兩眼若無其事慢慢走近身前的那人的臉,卻收到一個含著些許曖昧笑意的眼神。
昨夜內容很是不堪的夢偏還歷歷在目。歐陽吉“騰”地一下拔出腳站起來,攔在對方身前。
結果面對白玄夕投來狀似無辜的疑惑目光,她反而啞口無言。
她能說什麽?否認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起生理反應被別人發現了,還是嬌滴滴地求人家不要作弄自己了?
果然,白玄夕沒有就此放過她,像是下了個艱難的決定,有點犯難又很從容大度地看著她:“你若真渴望魚水之歡,直接跟我說就行了,不用憋到用夢話說想標記Omega。”
話音未落,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視線飄忽左右亂瞟,白皙小臉就肉眼可見地一寸寸燒紅,嬌豔欲滴。
她竟然真的說了“想標記”的夢話麽……至少別把人家的名也念出來她就還有臉能活下去!
歐陽吉忽燃起一股強烈的、想要轉頭撞牆或滾到床底下藏起來的衝動。她敢肯定世上肯定沒有比她更丟臉的Alpha了,絕對沒有!
“不是的、我真的沒有想……”有氣無力的解釋也盡顯蒼白。
正說著,淡淡的月桂香飄來鼻間。歐陽吉心裡咯噔一下,錯愕地抬頭回望對方。
白玄夕淺得不能再淺地無聲笑了一下,不再逗她:“臨時標記的作用終歸有限,特別是對我。而且你昨天太緊張,也沒注入多少信息素到腺體裡。我再閉目養神一會兒,你什麽時候準備好了就叫我,我們好按昨天說好的行程找阻斷劑啊。”
說完繞開歐陽吉也不等她回答,黑爪子收得與人手形狀相近,翻身上床背對著她裹上被子,似乎毫不客氣地把床當自己的地盤了。
這倒是給歐陽吉騰出自己行動的余地了。歐陽吉想了想,打開櫃子將兩套衣褲拿出來,拿底褲時卻猶豫了。櫃子裡衣物的存量對於她這樣獨自在末世生存的人來說不少,大多當然是從鄰居那裡搜刮來的,為防不時之需男裝女裝都各取兩套。但尷尬的是,因為貼身衣物和自己尺寸相關,也為了衛生起見,加之那兩家的女性還都是Beta,她並沒有拿人家的內衣底褲。
雖然也不是女O就不能穿女A的,但總覺得……莫名有點羞恥。
還有內衣,不知那人是什麽尺寸,雖說乍看目測不見得比自己的大多少,可萬一是脫了才出乎意料的顯大的那種……歐陽吉不經聯想起昨夜夢裡的月桂香中,自己與那人是如何孟浪地廝纏,還有夢中那人飽滿誘人的體態,心虛得趕緊連連甩頭把胡思亂想都逐出去。
春夢什麽的,以前在和平時期就沒做過兩次,末世以來更沒有夢到那些旖旎之事的余裕。
但歐陽吉清楚這也只是個被信息素影響了的夢罷了,成年人本能的有欲念很正常,何況夢裡那人有完好的雙眼雙臂,嗓音嬌媚得不可思議,和現實裡本尊截然不同,顯然只是滿足自己私欲的幻想產物。既然她不可能對一個陌生人,還是和“破壞神”有所勾連的半修羅一見鍾情,這個小插曲也沒什麽好讓人動搖的,分清它和現實無關,忘了就是。
暗自歎了一聲,將取出的衣物和一條毛巾放進了裝著最後三隻麵包的紙箱,頓了頓,又把槍和破魔弓也塞了進去。
“白小姐,我知道靠近山腳的地方有個湖泊,在下山之前先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光就滿身的血汙和破爛不堪的衣著,白玄夕也沒道理會拒絕。
那個湖泊是連通山間細泉的活水,中間最深大概有三米,但在岸邊淺淺的石灘上洗浴,避開了急流自己留個心眼就不會很危險。
野湖的水不能說十分潔淨,起碼看著不髒,這個季節的水溫已冰涼刺骨,淺灘沒有大規模生長植物也看不到什麽小生物,要稍事清洗還是不錯的選擇。
也是唯一的選擇。
歐陽吉不知道白玄夕會不會游泳,但赤足點了點水,腳尖立刻就被刺激得縮了縮,隱隱約約卻揮之不去的月桂香又適時提醒她跟在身邊的是個正逢情期的Omega。於是高中生理課上有關Omega護理的內容久違地跳回了腦海,除了明顯的信息素大量分泌和欲.求不滿,體虛、畏寒、嗜睡也是情期反應的典型症狀,如果讓這個時候的Omega泡進如此冰冷的水中,對其身體損傷之大,無異於慢性謀殺。
盡管白玄夕與她非親非故,在末世生存的唯一準則就是活著為大沒有矯情的余地,比如在此時此地能有水源洗澡就不錯了,但歐陽吉還是秉持著能避免的傷害盡量避免,能改善條件的盡量改善原則。
“岸邊的水淺,你才受過一身傷,潑點水洗洗就行。水太涼了,如果你身子虛弱最好就不要下水了。”她將自己的外套脫下就近放到岸邊一塊大石頭上,“我也會在附近洗,有突發情況就叫我……哎、哎?你怎麽突然就脫了——!”
一轉頭,只見白玄夕已經將外套黑衣隨意地扔在一旁,被血汙染了大片暗紅的襯衫敞開了一大半,胸口半露未露。
“要洗澡當然得脫衣服啊。”灰色的右眼掃過來,彎了彎,形成一個無辜的笑,“你不也要脫麽,小美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