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吉剛用濕毛巾擦完身體,拉上工作服的拉鏈,推門一走出儲物間就老遠聞到一股極其誘人的肉香,立刻踩上拖鞋大步流星地衝出去。
“不是說好不煮泡麵了嗎!”一把甩開雜貨店的門,不出所料就見某人坐在公路旁的淺階上,用石頭合磚塊搭出來的土灶台煮著一小鍋泡麵,歐陽吉氣鼓鼓道,“這是最後一桶吧?”
同樣套著工作服的白玄夕抬頭往黑爪子邊上空置的兩隻泡麵桶努努嘴,微笑:“還有一桶;兩個人正好吃完。”說著又用左手抓起兩根火腿腸,用牙依次咬開上端的封口,就要擠進小鍋中。
歐陽吉連忙按住她的手:“可真會享受啊你!你忘了之前王先生怎麽說的?這裡是幾個基地間的公共地帶,要給以後來的人留東西呀!而且這幾天我們浪費了那麽多資源,拖累的可是王先生他們!”
白玄夕面不改色抬眼望著歐陽吉,搖搖手指間夾著的火腿腸:“你不吃?”
“不吃!我現在沒胃口!”歐陽吉瞪她。
“好吧。”白玄夕點點頭,挨個把火腿腸肉擠進鍋裡,單手操作的動作之順暢讓歐陽吉目瞪口呆,“那我就一並吃了,畢竟已經開了包裝也不好浪費,是吧?”
“你!”歐陽吉氣急一跺腳,猛拍這人的肩,“你有沒有看到架子上的標牌寫的,用了火腿腸的下次要補肉罐頭,王先生他們要恨死我們了!”
肉,尤其是正常牲畜而不是老鼠麻雀壁虎之類野動物的肉,在末世第二年,已經算是奢侈品了。想當初幾大基地都倉促建立在一線大都市,昔日被輿論忽視卻支撐著全國物質基礎的農村鄉野被大量拋棄,導致了第一年年末的食物資源大匱乏,據說食物資源最貧弱的西北基地幾次嘩變,就是搶糧引發的自相殘殺。而對於歐陽吉,末世以來就沒怎麽好好吃過人該吃的東西,火腿腸、肉松、罐頭實在是人間美味。
白玄夕卻被她小拳拳捶肩捶得笑了一陣:“歐陽,你很在意別人怎麽看你嗎?”
“不是我多在意別人的看法,”沙啞但是愉快的笑聲讓歐陽吉恨不得一把將那張白皙俊麗的臉按進鍋裡,“是你太不要臉!”
“王先生他們送我們到過路站、給了去基地的介紹信,還留了武器好讓我們去安城郊區,怎麽也算仁至義盡吧?你倒好,在這裡蹭吃蹭喝好幾天還專挑好東西拿給他們添麻煩,這不是忘恩負義嗎!”歐陽吉說著忽然想到什麽,後退一步,目光有點警覺地睨著笑意不改的白玄夕,“等等,我該不會是上當了吧……你該不會根本不想去新輝基地……”
這幾天日夜相處下來,歐陽吉算是摸清楚了這狐狸精的言語風格,總是半真半假含含糊糊的玩笑說辭,讓她很難確定這人的真實想法和目的。而哪怕如留宿在此的第一晚白玄夕主動坦白交代了一些情況,現在細究有些事也經不起推敲。
比如她說自己並非狐妖更沒有白狐族的血統,歐陽吉追問她的種族出身卻還是被含糊帶過,巧妙地轉移到更驚人的話題;而說到她暫時所屬的“白玄”一族的確是個帶有秘密意圖的組織,而且家族內部是真有不少擁有特異能力的人類或妖怪,歐陽吉再追問她是否也有什麽異能,卻又被用“失憶了不記得”、“可能和右臂惡靈化有關吧”搪塞過去……
回憶起來那天晚上的交流,除了一開始兩人就黑爪子可能具有的力量做了番信息交換和推理,後面談起各自的身世背景,全程歐陽吉都在被這狐狸精牽著鼻子走嘛!
想起當時自己傻乎乎地把自己從小到大的家庭變故、學業和工作經歷,還有末世以來的掌握的情報大致都說了一遍——雖然也沒把細枝末節的黑歷史和盤托出——換來的就是對方模棱兩可、說了和沒說結果一樣的交代,歐陽吉不免更氣了。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就算這家夥真和白狐族一丁點關系也沾不上,歐陽吉也要念她一百次狐狸精!
鍋裡咕嚕嚕冒泡,白玄夕彎身對土灶台下的火苗打了個響指,湛藍的靈力光如刀鋒般出鞘即收,斬滅了火焰,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我們在這裡幾天了?”
“從剛到這裡的那天算起,這是第四天。”歐陽吉抱起手臂,眉頭微微擰起,“你是打算坐吃山空嗎?”
白玄夕把一隻泡麵桶挪近灶台旁,再用筷子把面條撈起來放進桶裡:“其實我也很好奇,那些基地到底能容忍我們享受完多少東西呢?”
她這話說得語氣依舊很輕松,但歐陽吉忽然反應過來,臉色一僵:“你在等基地來人?”
白玄夕用讚許的眼光看了一眼歐陽吉,把筷子擱在另一隻桶上:“能幫我倒一下湯嗎?謝謝。”
“為什麽?”雖然嘴上不說,歐陽吉動作很熟練地順著對方的請求搬起鍋往兩隻泡麵桶裡倒湯,“不是說好了送我去安城郊區嗎?如果你是不知道路的話,我看過一眼阿布的地圖,還記得;而且王先生也說了沿著桐安公路就能到。”
“與其說是等人來,不如說是,我很好奇他們為什麽還沒來。”白玄夕撿起左手邊的一對包裝起來的竹筷遞給她。
歐陽吉把鍋放回灶台上,很自然地端起一桶泡麵放到白玄夕左手邊;又接過筷子捧走另一桶泡麵,就近在與白玄夕左手邊隔了段距離的階上坐下,表情卻毫無進餐的暢快:“你覺得他們來得太慢了?離這裡最近的基地是川西和新輝吧,之前聽阿布和王先生說的,從川西到這裡開車最快也要一兩天,新輝還要稍微遠些;反應倒是有點慢……也可能一開始幾天不覺得我們消費得多,沒必要補充資源?”
白玄夕撈起面條,低頭先吃了幾根,才說:“你的記憶力很強。”
“只是對自己在意的事會多留點心罷了。”歐陽吉掰開筷子,端起面桶的底部嗞溜起面條,才發現牛肉味的湯面上還沉浮著一根火腿腸,愣了一下。
“但我指的不只是他們。”低聲而簡短地說完這句,白玄夕忽然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把聲音壓得更低,“你最近有注意過結界外的惡靈嗎?”
歐陽吉剛夾起的火腿腸又“啪嗒”掉回湯裡,一下子汗毛聳立,往前方外面匆匆掃了一眼。遠遠的,平坦空曠的公路上一覽無遺,坑坑窪窪的裂痕歷歷在目。
“惡靈……越來越少……沒有了?”
原本剛到過路站那會兒,歐陽吉就注意到外面這條路上的惡靈不是很多,只是在王剛陽他們開車要離開那會兒結界外才圍了一大圈聞聲趕來惡靈。至少和她印象末世之初新輝基地外的情況差遠了,也許是當時過路站無人來往,惡靈找不到活物便遊蕩去別處了。不過因為結界的存在確保那些東西進不來,老盯著那些東西也怪瘮人的,所以第二天早上白玄夕說暫時不走後,歐陽吉大多時候就不太看那些東西,或者刻意忽略它們的存在。當然從雜貨店出來跑廁所和打水的時候,也偶爾會注意到外邊的惡靈許是因進不來,或被附近其他地方的生人氣息引流而散去了不少。雖說惡靈沒有腦子和清晰意識,但攻擊活物的本能是在的,改變行動也是常有的事。
但像現在過路站裡還有她們兩個活人在,而一隻惡靈都沒有了,就不太正常了。
“怎麽回事,基地來的人被惡靈攻擊了?”
白玄夕看她激動得差點把面打翻,終於下定決心說實話了:“他們有沒有被惡靈纏上我不清楚,不過,我在意的是另一位:從第一天下車起我就聽到附近東北方向有某種麻煩的東西在。一開始決定逗留此地只是想靜觀其變,但那東西一連幾天都沒有大的動靜,位置也沒有明顯移動,唯一的變化就是結界外的惡靈;等到昨晚有陣子我聽到有車聲出沒,可是很快又沒了聲音,今早起來也不見有什麽人來,我也不確定是我幻聽還是真有什麽異動……總之這些蹊蹺讓我實在是很好奇啊。”
歐陽吉放下筷子,瞪大眼睛望著她:“第一天下車就……這麽重要的事你不早說?”
白玄夕聳聳肩:“因為不知道那東西的底細,想留下觀察一陣,怕一開始就跟你說了,你這幾天會休息不好。”
委婉地直說怕小Alpha慫。
歐陽吉惱火地狠狠瞪她:“白玄小姐,在遇到你之前我可是獨自在還不知道有沒有惡靈的山裡,從末世初期活到了現在的Alpha!還不至於因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上門拜訪’的‘鄰居’,而擔驚受怕到睡不著覺!”
“嗯,嗯。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休息,將來要長途跋涉,休息好是很重要的。”白玄夕彎了彎雙唇,又垂下眼簾,聲音低了下去,“還有,叫我‘夕’就可以,我不配姓‘白玄’。”
歐陽吉喉頭動了動,在心裡暗罵了兩聲“狐狸精”、“騙子”,被小看了的火氣還沒消完,但也知道眼下的情況跟她賭氣未免徒勞而愚蠢,盡量平複語氣:
“你敢先自稱‘白玄’,憑什麽現在又來跟我說你不配?你那詭異的‘記憶混亂’是痊愈了嗎,可有想起什麽能解決那位‘鄰居’的辦法?”
但果然現在說話,一時半會兒沒法不帶火.藥味。白玄夕情期結束後,沒了Omega的信息素干擾,歐陽吉對她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偏袒也少了很多。這幾天兩人的交流保持著適當距離而和諧穩定,有事就談說一不二,除去白玄夕對某些細節的追問答得模棱兩可,總的來說最近她們的相處比起最初邂逅的那兩天,對於歐陽吉還是清爽了不少。
“你都不問‘鄰居’是什麽東西,就想著要解決它?”白玄夕忽略被惹惱的兔子那想咬人的衝動,又在歐陽吉張張嘴準備問的時候搶著倒出下文,“我正是不確定那是個什麽樣的修羅,才不敢輕易行動。”
這不是也確定了來者不善嘛。歐陽吉吐出一口氣,問:“那你現在告訴我,是有計劃了?”
“嗯?只是因為你問起了——我覺得以你的腦子就算我現在不說,過會兒你也要慌慌張張地來問外面惡靈都不見了的事,那不如現在正好一並交代了。”
“哈?那現在怎麽辦,你還打算繼續候著?”歐陽吉緊縮雙眉,視線對上白玄夕看不出波瀾的右眼,正色問,“你是覺得對方有什麽蹊蹺之處?說起來,你的感知能力果真超乎常人呀?”
雖然她明確說了自己不是白狐族的大妖怪,但既然能輕松地具象和操縱靈力,自愈傷口的效率高到驚人,歐陽吉依然默認她是某種大妖怪的混血後代,那麽五感的感知力比普通人類強也不是什麽怪事。
白玄夕“嗯”了一聲:“比普通人類能聽得稍微遠一些,最近還能感覺到集中起來的不祥的靈力。只是那東西幾天都在原地沒怎麽移動,我不太確定它是個活物。”
也就是說有惡靈氣息和某種不正常的聲音,讓她推斷那個東西應該屬於修羅,但卻又像死物一樣一動不動?
歐陽吉皺著眉:“就我所知的修羅應該都是沉迷殺戮的瘋子,上次我們遇到的‘大哥’那種缺乏自我意識的倒是很稀奇了。”
“你也沒見過幾隻修羅吧?”白玄夕稍稍側目。
“確實聽說的比較多。在遇到‘大哥’和黃決之前,我還以為有異能的修羅都是傳說,我這種平凡人遇不到呢。”歐陽吉心說自己也不敢多見啊,那種東西見多了她哪裡還有命活,“你很了解嗎?”
白玄夕思忖了片刻,決定共享情報:“也算不上很了解。我個人的理解,這麽說吧,假設普通惡靈靈體是士兵,那些東西就相當於‘他’的軍官或武器,也有等級劃分。
“按影法聯盟的‘泛修羅’定義,最低級的修羅就是出賣靈魂投降‘他’後,被賦予不被惡靈攻擊的低級權能,但還沒有接受任何靈力改造的叛徒或間諜;這種奸賊壓根沒入‘他’的眼,是用完就扔的棄子。往上是標準定義的修羅,也就是接受了‘他’的黑暗靈力,得到惡靈之力的活死人,這還只是單兵作戰能力強一點的高級士兵。再往上,資質值得‘他’利用的,或者出於別的什麽原因被重用,‘他’才會親自進行全面的‘調.教’,然後用某種手段激活這個高級士兵的權能並教其掌控,變成你們所謂‘有異能的修羅’,這才屬於軍官。
“而且,你們的認知有些偏差,並不是那種高級修羅才有所謂的‘修羅異能’:凡是被允許留在‘他’的陣營暫時免死的,基本都和‘他’訂了契約,擁有不同程度的權能。”
歐陽吉一臉震驚:“天啊……我一直以為‘破壞神’的惡靈軍是一團很厲害的散沙,原來還有這麽詳實的體系嗎!”
這確實很嚇人了。光是以往大家認為是散沙的惡靈軍就已經把整個世界搞得岌岌可危,若還有這麽嚴整的系統……人類和妖怪真可能打贏這場惡戰嗎?歐陽吉不禁深深地對世界的未來擔憂。
不過白玄夕搖搖頭:“它們的確是幫烏合之眾。中低級的修羅畢竟不能直接控制惡靈,神智也多少會被惡靈影響,如果權能不麻煩的話也沒那麽可怕。”
“那你呢?”歐陽吉忽然開口,“你的右手和左眼……‘破壞神’本想重用你?”
白玄夕不禁一愣,目光複雜地與她沉默著對視數秒。
腦海中滑過幾個令她膽戰心驚的片段。被生生挖出左眼球的劇痛,右肩上的斷口好像被植入了什麽,但一細想那些片段就頭痛欲裂,像是潛意識製止她去回憶那些糟糕至極的經歷。
於是就這樣僵了一會兒,半晌才移開視線,臉色有點蒼白地低下頭,幾乎自言自語地:“我不知道;關於在空艇上的記憶有點混亂,我也不清楚……”
想起早在山間湖泊洗澡那時,她忽然犯了魔怔出現幻覺,失去抑製的黑爪子膨脹得惡心而瘮人,歐陽吉下意識地越過她的大腿瞟了一眼擱在地上的黑爪子。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它現在的尺寸看上去好像也比往常大了一圈,嚇得她趕緊甩甩頭放大音量:“想不起就別想了!我就順帶瞎問問,也不是很想知道——言歸正傳,我們該怎麽處理你覺得可能是修羅的那位‘鄰居’?沒有破魔弓,我只有一把槍和一堆沒什麽用的風符,不提前做點功課恐怕是幫不上什麽忙了。”
白玄夕開始沒吭聲,盯著她的臉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直看得歐陽吉心裡忐忑,不自在地偏過臉避開她的視線。
這時白玄夕才緩緩以很平靜的語氣開口:“面要涼了。”
“呃?”歐陽吉滿臉問號地回看向她。
白玄夕的目光很認真地從她的臉滑落向擱在她屈起的雙膝上的泡麵:“再不吃麵就涼了。難得還有你喜歡吃的東西,趕緊吃吧。”
說罷以身作則低頭彎腰嗞溜嗞溜起面來。
看得歐陽吉一愣一愣的,意識到這人估計是真的還沒應付那修羅的想法,心底不禁又翻起火來:“啊?所以你告訴我有個膈應人的東西在這附近,就完事了?”
白玄夕咽下一口面:“不然呢?我一開始就說了,目前還沒想好怎麽辦,所以才遲遲沒告訴你這件事。”
“那現在我知道了,總可以一起想想辦法吧?不然你就想一直在這兒乾等著,等到世界末日去?你不想去新輝基地我還想去呢……”歐陽吉“嘖”了一聲,猛地瞪向她,“等等,我都被你繞進去了!就算你要留在這裡靜觀其變,和你專蹭好東西享受有什麽關系?你該不會就是想找個借口,多佔便宜吧!”
沒想到渾水摸魚真相還是暴露了。
白玄夕提起面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湯,轉了個方向不再對著歐陽吉,聲音悶在紙桶裡:“填飽肚子休息好更要緊,不吃飽哪有精力解決問題。再說你一介人類也太積極主動了吧?所以我才不想早早告訴你……啊咳咳咳!”
終於連面對質問都不敢了嗎……
歐陽吉看她被嗆了一口,背過身咳了一會兒,忍不住扶額歎了口氣。當下三口並兩口地把火腿腸和大部分面光速解決完,把紙桶擱到腳邊,再探身過去把白玄夕的肩掰過來面對自己。接著利用雙手靈活過單手的優勢一下子搶過她手中的泡麵和筷子,撈了一筷子的面接著湯桶湊到她面前:“看你單手吃麵也太累了,來,我喂你,早點吃完我們早點‘解決問題’好上路。”
隔著一筷子吊著的面條瀑布,兩人對視的刹那白玄夕雙頰詭異地微微一紅。也許是年輕姑娘的眼神太堅定太認真,讓她一時有點心虛。
於是她也恢復了一貫的平和臉色,同時伸手去拿筷子:“好吧我知道了,我想想辦法爭取明早就走;歐陽,面還是我自己來……”
“不行。”誰知小Alpha難得擺出了Alpha的霸道專橫氣場,同時挪開雙手讓她摸了個空,還嚴厲地逼視她,“我喂你快一點。”
“可是……”白玄夕剛吐出一個詞,卻被歐陽吉不容置疑的眼神瞪回去,這才猶豫了片刻無奈地答應,“好吧。那,麻煩你了。”
只有單手做事確實處處不便,水到渠成的事也就沒什麽好別扭的了。白玄夕輕輕將一撮礙事的劉海撩到耳後別住,歐陽吉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長,才剪過的指甲留得很短而圓潤,因角度原因略一偏頭,左眼繃帶以下那張溫和姣好的側臉也完全展露在她的眼前。接著右眼垂下纖密的睫毛,白玄夕朝歐陽吉手中的筷子前傾身子,微抬下巴稍稍張口。
而就在因沾了湯汁而顯得飽滿潤澤的唇瓣即將觸到筷身時,她忽然停下,抬起眼,嘴角小幅度地後揚,以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近距離望進歐陽吉的眼底。
原本歐陽吉真沒想得多深,只是憑著一股氣想快點解決眼下真正的問題。從小到大的經歷教訓她做事情要比大多同齡人努力和勤快,雖然在沒有必要的多數時候,她可以生活得很佛系,隨遇而安,所欲所求的從來也不多;但對於有明確目標需待完成的事,她向來不喜拖延。
但白玄夕這一眼在她看來好似帶著三分狡黠六分調皮和……一分嫵媚。她像被輕飄飄打了一拳在心底,不痛不癢懵懵然,卻也給砸醒了,突然想到一個成年人喂另一個成年人吃東西假如以第三人視角來看,好像是有點不那麽自然的畫面,更別提是一A一O了。當下心臟莫名其妙地加速蹦跳起來。
“你、你看我幹嘛?笑什麽笑,快吃啊!”歐陽吉被白玄夕這曖昧的一笑搞得冷汗直冒,也忍不住想笑。
白玄夕眨眨眼,很無辜:“不是你喂我麽,你不把筷子伸過來我怎麽吃?”
尷尬不是病,尷尬起來真要命;尷尬癌不是不到,只是時候未到。
歐陽吉仿佛牙疼地“嘶”了一聲,動作有點僵硬地把調轉筷子的方向,將蜷曲的面條遞到白玄夕的嘴邊,手裡筷子一壓,又一輕,眼瞅著面條被嫩粉的舌尖卷去。
她的牙還蠻整齊的嘛,虎牙好像是比較尖利;舌頭也挺長的,看上去好像很靈活……
歐陽吉發了一會兒呆,又猛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盯著別人的嘴巴發呆是什麽變態行為?做賊心虛地瞄了瞄白玄夕的表情,看她好像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走神的樣子,趕緊收拾了心神,集中注意強作鎮定地繼續喂食。
盡管先前白玄夕表現得好像是個愛佔便宜坐吃山空的“飯桶”,但其實她的食量並不大,甚至還挺小,又吃了幾口就說飽了。
當然極其折磨尷尬癌患者的喂食早早結束讓病患很是慶幸。歐陽吉舒了口氣,有點發泄心情似的一屁股坐回白玄夕左側的位置,重新端起自己還沒吃完的面吃“下半場”。
“你等一下,我很快吃完就乾正事。”
白玄夕從褲兜裡摸出張手帕擦過嘴,就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泡麵。
從小窮慣了、還不幸流落末世艱苦生存的歐陽吉雖說受過高等教育,吃相不至於狼吞虎咽那般狂放,但也絕不客氣作態。看她嗞溜本就聞著比吃著香的泡麵,白玄夕都產生了一種泡麵吃起來很香很美味的錯覺。
心下覺得有趣,嘴角的笑意也情不自禁地漸漸加深。
每根短小的斷面都細細撈起不放過,湯汁也仰起脖子咕嚕咕嚕一並喝光見底,風卷殘雲地消滅乾淨以後不知還吃不吃得上的美味,歐陽吉滿足地揉揉腹部咂咂嘴,把空紙桶往腳邊一放,甚至還抽神惋惜起那小半桶白玄夕沒吃完的面來。
一回頭卻猝不及防正對上某人的炯炯目光,那狐狸盯著肉一樣的眼神望得茫然的小Alpha眼睫一顫,心中警鈴大作:“你又在笑什麽?”
“沒什麽。”白玄夕暗自有點意外地摸摸上揚著的嘴角,才知道自己無意識間笑了,索性順勢笑得更到位些,再挑起戲謔的腔調,“我看你吃得很香呀。”
過久了飲食不規律的苦日子的歐陽吉談到食物那是一個義正言辭:“這世道,浪費什麽也不能浪費生命和食物啊。”
白玄夕捏著下巴偏偏腦袋:“咦,可是我怎麽記得誰之前才信誓旦旦說‘沒胃口’、不吃泡麵和火腿腸來著?”
自己挖坑給自己跳的歐陽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