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寒冬臘月的時候， 向小園的演的第三部 網大上線了。

　客廳裡，菜卷張羅著吃的，今晚決定吃火鍋。

　鴛鴦鍋——一半番茄湯底一半麻辣牛油鍋， 熱氣汩汩地翻滾著。

　向小園則在擺放碗筷， 因為角色需要，她的頭髮剃成了極短的男士頭，現在已經長了一點， 穿著黑色的高領毛衣， 看上去比以往多了幾分英氣的俊俏。

　正在弄投影的向之石看了她一眼， 噙著笑意，“之前拍的兩部沒有上線嗎？”

　“那部“玩具熊”兩個月前上線啦。”向小園淡聲道。

　菜卷撇撇嘴， 沒說話。

　其實電影叫《我的兄弟我的熊》， 這尷尬度和羞恥度爆棚的名字真的很難叫出口。就算上線了也沒用， 全程都不見真臉，大羅神仙都不知道是你演的。

　小園拍這個角色吃了太多苦了， 付出太多，可預見的是沒有什麽大的回報。

　他沒說話， 想起了《抉擇》， 何辰影拿了大學生電影節的影后，鄒一蕊拿了最佳新人，估計在明年的重頭獎裡還會有更好的斬獲。

　鄒一蕊雖然演得不怎麽的， 可這電影的票房不錯， 口碑也好，她一下子衝到了小花旦的前列， 還拿到了第一個輕奢代言。

　菜卷瞥一眼沙發上的那本《vogue》中國， 封面正是何辰影。Vogue代表著一流的時尚， 一流的商業雜志， 其封面都是頂流人氣的明星才能上的，而演員上封的次數極少。這次新年的開年封面給了何辰影，看來“橦華”要補上她商業運作上這一塊缺口，已經開始公關了。

　《抉擇》劇組裡的核心人員個個都得益了，除了小園……

　說來這雜志還是她買的，她一定挺難受的吧？

　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他在心裡正忿忿不平，向之石經過他身邊，貌似隨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菜卷斂了思緒。

　三人就座，先燙肥牛吃。

　熒幕上開播電影。

　“你再和我說一說裡面你演的是什麽角色？”

　向小園咬了片肥牛在嘴裡，小嘴撅起，“唔，嘶嘶，燙，好吃！”

　菜卷先一步把橙汁推到她旁邊，“說來這編劇還挺大膽，主角居然是變xing人。”

　向之石用公筷燙了另外幾片肥牛放她碗裡，“哦？”

　“嗯，本來是女人，變性成男人。”向小園指指自己的頭髮。

　“聽上去還挺有趣的。”

　“劇本寫得一般，人設有趣，挺可惜的。” 小園又吃了一片肥牛，喝了一口冰橙汁。

　“之石哥，這是一部愛情電影。”菜卷忽然嘿嘿笑了一聲，“在這裡面，小園要和女孩子談戀愛。”

　“哎，是以男性角色和女人談戀愛。”向小園糾正道。

　“我記得你好像沒接過什麽愛情戲……”向之石回憶道。

　“接過啊，那部《他們的二三事》就是，我不是要和那個男模特談戀愛麽？”小園正在夾一片午餐肉，聳聳肩，“雖然都刪光了吧……”

　陸靜年給小園的微信中後續吐槽不少王輯，小園心態已經放平，就當聽了個樂。

　屋子裡靜了好幾秒。

　“不過《他們的三三事》我演得不算好，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演起愛情戲來確實沒那麽得心應手。”

　“我想起那時我在學校時，我們導演系的一位師姐說我演愛情戲時缺了一點什麽。”

　“缺什麽？”其他兩個人看向她。

　“嗯……”小園托著腮，回憶著，“她說，就是與談戀愛的對象少了火花和激情，看不出我有多愛他。”

　華戲每年都有舞台劇表演，每個年級都需要出節目，有一年她們演的是《戀愛的犀牛》，她記得當年有一位師姐就是這麽說她的。

　“那時我太高傲了，根本沒把這話聽進去。”

　“我不是專業啊，可我就沒看懂《戀愛的犀牛》，再說話劇的表現方式和影視的演法可能不一樣。”菜卷說。

　“呈現的方式不一樣而已，演員的唯一任務就是使觀眾信服你的表演，使觀眾感同身受。”向之石說。

　“我當時大三就拍了賀導的《小文》，一整個學期都不在學校，大四就去了法國的金棕櫚電影節了。我那時太狂妄了，根本不會把還在校師姐的話放在心上。”

　向小園說得倒是平靜而理智，其他兩個男人都有點吃驚，尤其是菜卷，嘴巴張開，肉都忘記夾了。

　“我那時還以為畢業肯定不愁沒戲演，很快就能大紅大紫，哈哈……現在呢？”她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幕布上的電影。

　幕布上播的電影名字就叫《我愛你啊！》，老中青三代人，編劇的想法很好，想要表達愛就是愛，不限於性別和年紀，只是選的都是邊緣人物，而且說實話，故事講得也一般，導演能力也很一般。

　電影播了二十分鍾，乏善可陳，小園演的角色還沒上場，他們聊天也沒仔細看。

　桌上的火鍋升著熱霧，食物的香氣彌漫著，三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年輕人都會犯錯誤，特別是起點高的年輕人，容易驕傲，這可以理解，只是自家妹紙，平常傲慣了，也願意寵著她，慣著她。現在忽然一下子這麽懂事，把姿態放低去接戲，調整狀態，總結經驗，還會調侃自己了。

　既欣慰，又心疼。

　這是對的，這是好事，這才在娛樂圈待下去，在演藝生涯中走下去，只是為人兄長的心情特別複雜。

　向之石沒怎麽吃東西，用公筷繼續往鍋裡放食物，菜卷摘了眼鏡，抓起毛衣的一角擦拭鏡片。

　向小園喝了口橙汁，掃了他們兩個一眼，忽然笑，“哎呀，我沒事啦，你們臉色不要那麽嚴肅。”

　“我還沒說完呢。”

　“您繼續。”菜卷戴上眼鏡。

　“所以才接了這部《我愛你啊！》？”向之石問道。

　“嗯，主要是角色有趣，還有，既然我不擅長演愛情戲，那就更不能逃避了，要多演才是呢。”

　“我看你還不如去談戀愛，可能會有更多的感悟。”菜卷插話說，“說到底，演戲和人生經驗也有關系，你都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心動的感覺，怎麽演戀愛啊？”

　“嗯，我談過啊，沒用，沒幫助。”

　“哈？什麽時候？”菜卷一驚，他看向之石，“之石哥，你知道嗎？”

　向之石聲音帶笑，“……過後我才知道的。”

　“你當然不知道啦，這是我大四的時候談的，不到三個月就掰了。”向小園滿不在乎地說。

　“為什麽？”

　“不為什麽，沒感覺吧。”

　“沒感覺怎麽在一起？”

　“嗯……”小園歪頭努力回憶，“這麽久了，我哪記得？他長得挺賞心悅目的，人也不討厭，講衛生，身上的味道挺好聞的。”

　“……好吧。”菜卷無奈了，顏值也是原因吧。

　向之是聽著他們一來一往，也不插嘴。

　隨即，菜卷的八卦心來了，“有沒有照片啊？給我瞄瞄？”

　“沒有，”小園瞥他一眼，“我們都沒合照，我也沒留他的照片，也沒聯系方式了。”

　“……你確定你們是在談戀愛？”菜卷一臉“真的不懂年輕人”的神情。

　“……反正……就那麽一回事吧，沒什麽好說的。”向小園聳聳肩。

　那會她是真的以為那就是談戀愛了，男生長得不錯，性格不錯，她記得是學攝影的，挺容易相處的。

　他們兩人沒有書上說的那種離開一刻就瘋狂想念的感覺，也不像葦家寶和鄒一蕊，上一秒還卿卿我我，下一秒就是你就是你我就是我的那種戲劇性。

　好像就格外平淡，平淡如水，水過了無痕。

　“到你上場了吧？”向之石忽然說。

　“哦哦，看看看！”菜卷連聲說。

　向小園輕咬了下筷子，有點不好意思。

　西裝白襯衫，烏黑發亮的皮鞋，油亮潤澤的髮型，一隻耳朵還戴著鑽石耳釘。

　即使是向之石和菜卷這麽熟悉小園了，也覺得很驚豔。

　導演也曉得她這個扮相好看，給她來個360度的特寫，還不停地旋轉鏡頭，真的有點太過了……

　“這西裝？”向之石有點疑問。

　“咳，是哥哥你的，我拿去改小了。”小園撓撓臉，沒辦法，劇組給她的服裝太爛了。

　“那顆鑽石耳釘？”菜卷問。

　“應該是假的，淘寶十幾塊錢就能買到。”向小園猜。

　“皮鞋也是我的？你穿不了吧？”向之石還是疑惑。

　“咳，塞了不少紙團。”向小園微吐了吐舌頭。

　……

　這個劇組還挺窮的，既然輪到了小園的戲份，他們開始認真地看起來。

　愛情電影比其他類型的電影更要講究氣氛，台詞也很重要。

　這電影怎麽說呢，對於小園這種從沒感受過戀愛甜蜜的人來說覺得氣氛奇奇怪怪，台詞也很瓊瑤。

　“你為什麽不喜歡我？是因為之前我是女人嗎？可我心儀你，心悅你，沒有你，我會死，我不能活，你想我死嗎？你是不是想我死？你是真的想我死嗎？”

　……

　這也……太尬了。

　向小園想拿手去遮眼睛，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余光去瞄他們兩個人。

　向之石很認真的模樣，菜卷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把眼睛再投回幕布。

　“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活著有什麽意思呢？不能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我是為了你才……才去做手術，現在你不要我了嗎？我還是去死吧！”然後作勢就要去跳樓，女主角哭著去攔“她”，一陣折騰，雞飛狗跳的。

　向小園的羞恥度爆棚，忍不住去找遙控。

　“咳，咳，”向之石捏拳抵住唇，輕輕咳嗽兩聲。

　菜卷抿緊唇，憋著，圓臉都憋紅了。

　向小園歎口氣，按了暫停，“好啦，別憋著啦，想笑就笑吧。”

　菜卷頓時哈哈哈大笑，笑到捂著肚子，向之石側過身去，也在輕聲笑。

　“我沒誇張，台詞就是這麽寫的，我沒有改的權利，”她語氣無奈，“編劇很明顯是瓊瑤奶奶的忠實粉絲。”

　“我也沒有看過你這麽用力地演戲……”向之石笑到喉嚨發癢的樣子，淺淺咳了幾句。

　小園演得特別用力，聲嘶力竭的，纖長的脖子拉出了一條細細的筋，五官幾乎都要擰成一團。

　“我也不想這麽演的，在這一版之前我演了十幾二十條吧，都被導演否了，”她更無奈，瞅了瞅菜卷，“……演之前我還向菜卷取過經呢。”

　“哦，取的什麽經？”向之石好奇地轉向菜卷。

　菜卷突然不好意思，“沒什麽啦，”他去加火鍋裡的東西，企圖轉移話題，“快吃，快吃，東西快涼了！”

　“我問他心動的感覺到底是什麽樣子？”向小園嘻嘻一笑，“我這不是沒吃過豬肉光見豬跑了，就問問那些吃過的人是什麽味道啦。”

　“哦，那菜卷怎麽說的？”

　“他說，在喜歡的人面前，會有心痛的感覺。”向小園複述道，“我到現在還理解不了這句話，所以我一直記著呢。”

　菜卷夾了一大碗東西埋頭大吃，不搭腔，臉頰滾燙滾燙的。

　向之石倒是愣了一下，沒有馬上答話。

　菜卷塞了滿嘴東西，邊嚼邊咽，伸手拿水的同時，飛快地瞟了向之石一眼。

　向之石似乎在沉思，瘦白的臉頰讓屋內的暖光映照得很柔和，他眨了下眼睛，唇角也綻開一抹柔和的笑意，看了看菜卷，“我也同意這種說法。”

　菜卷隻覺心中一顫，不敢多看，只能埋頭繼續吃。

　向小園根本察覺不到什麽情況，她歎一聲，一視同仁地分別嗔了這兩人一眼，“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算了算了。”

　像她這種高材生一路到底的人，也有考不及格的一天，真鬱悶。

　向之石拿過遙控器，“接著看吧。”

　“哎，哎 ，哎哥，哥哥，算了算了……”這簡直是公開處刑，小園急得去搶遙控，“太丟人了。”

　“你演的時候都沒覺得丟人呢！”菜卷抬起頭來，“不行，我們要看，還要反覆地看，循環播放！”

　小園倒抽一口涼氣，“太狠了吧？”

　“誰叫你要接這戲呢？”向之石也笑。

　“我這不是好奇嘛，我想說不定多演幾部我也能體驗一下戀愛的感覺嗎？唔，心痛呢！”小園朝菜卷扮鬼臉。

　“我告訴你哦，沒用的，你還是去談戀愛吧！” 菜卷沒好氣地懟回去。

　“哈哈哈，你倒是告訴我誰讓你心痛嘛。”小園撲過去摟他脖子，眼睛彎彎，“話說，菜卷你是0還是1啊？”

　菜卷渾身一僵，血液直往臉上湧，“……你這都是從哪裡知道的詞？”

　“哦，我不是要演變性人嘛，LGBT相關的什麽就都了解了一下，咦，你不要岔開話題。”

　“等等，菜卷你害羞了呀？哈哈哈。”

　“我才沒有，哎，你快把我勒死了，走開走開……”

　“哈哈哈，羞羞臉……”

　向之石在旁看著他們打鬧，笑意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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