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最後一節台階站定, 這樣就可以與葦莊平視了,“你回來了呀?”
昨晚有沒有叫過她Frances,小園真的不太確定了, 會叫葦莊Frances的是什麽人呢?她的朋友?她的朋友會是什麽樣的人呢?人數多嗎?肯定不會多。
Frances, 這名字叫起來格外順口呢。
小園觀察著葦莊的神情,見她看著自己,表情平淡, 絲毫不覺得意外。
她原本還挺期待葦莊聽到她叫Frances的表情的, 咦?難道昨晚真的叫過她了?她隱約有些印象, 好像自己喝了酒,然後朝她招手, 叫她過去……
“吃了東西?”葦莊問。
“哦, ”小園望著她, “吃過了。”她起得晚,早午餐一起吃, 吃得很豐盛,歇了一會兒後還去游泳了。
“你吃過了嗎?Frances.”小園又叫了她一聲, 她就是想看看葦莊的反應。
“嗯。”葦莊應了一聲, 垂眸看了一眼她的光腳。
哎,沒明顯反應啊?沒有反對,那是不是就說明她是接受的
小園並不確定葦莊也是否喜歡她, 可她對自己表現出來的容忍, 體貼,謙讓每每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在她這一層清淡的, 寡言的面容之下, 她的真心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她應該是又走神了, 以致於葦莊抬起眼睛盯了她一眼。
小園兩隻腳丫都下意識緊張了起來, 互相交扭在一起,“我去穿鞋。”
她剛動了一動,可能沒站穩,腳下一扭,身體栽向葦莊的瞬間,腦子裡嗡嗡彈出兩個念頭:
—— 這也太像狗血電影橋段了吧?
——如果葦莊躲開,那她不是要摔死?
可是很快,葦莊扶住了她,低聲說了一句:“小心。”
小園剛站穩,余光剛好瞥到葦莊的目光從她的衣領處移開,她低頭一瞧,臉紅了。
大概有一兩秒的靜止,她抬手去拉自己睡袍的同時,葦莊的手正從她的肩膀離開,經過她的眼前。
小園有些愣神,她第一次近距離地注意到女人的手,很漂亮的手,很瘦,很白,手背有淡淡的青色的筋,指尖纖細。
小園的神情猛地凝固,腦子轉過來某天晚上在床上的細節——就是這女人的手讓她那麽敏感的。
她的臉皮愈發燙了起來,這下眼睛都不敢往葦莊看了,拉好了自己的衣袍,直接就盯著自己的腳丫。
她低著頭,也就漏掉了葦莊面上閃過的一絲波動。
空氣裡靜了一會,小園視野裡的葦莊踩著鞋走開,她透出一口氣,跳下台階,去找自己的鞋穿上,掃了一眼牆上的鍾。
還不到三點,也太早了吧?
她瞧著葦莊的背影,聯想到昨晚自己凌晨過來,在安眠藥的作用下又喝了酒,可能還幹了糊塗事,就是不知道具體是啥糊塗事,糊塗的程度有多嚴重?
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昨晚影響了她,她沒有休息好,所以提前下班回來了?
小園沒猶豫太久,跟著她走。
見她倒了一杯酒,西褲勾勒著她的長腿以及細腰,即使在家隨意得多,那點清淡疏離的氣質也沒減多少。
她其實氣場不算是外在的霸道,是一種隱在水下的暗勁,也足夠攝人。
“早上醫生來過了,”小園隻好把昨晚她記得的事情一件一件捋,“謝謝你……”
吃了安眠藥還喝酒,糊塗事之一。
葦莊淡淡地嗯了一聲,她端著酒杯,並沒有看她,卻又問,“你有沒有看心理醫生?”
小園怔了怔,聽見自己說:“有,可是我不喜歡那個醫生,嗯,也不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就是不習慣。”
葦莊喝了一口酒,“你有習慣的醫生?”
她垂著眼眸,小園看不見她的眼神。
“我以前有一個,看了很多年的醫生,”小園緩緩說,“他現在應該已經退休了吧。”
葦莊靜了靜,又喝了一口酒。
她為什麽會問自己看心理醫生,她知道自己演了一部很沉重的戲嗎?
小園望住她的側臉,她靜靜沉吟,喝酒的模樣,忽然說:“我能在你這裡呆幾天嗎?”
她端著酒杯的動作一頓,倒是側過臉來看著她。
小園在這表意不明的眼神下感到一股漸漲的壓力,她有點慌不擇言,“我,”眼睛飄到她手中的酒杯,“我不喝你的酒就是了……”
她知道葦莊是個人界限感很重的人,過往她來從來都是短暫的停留,最多也就一天半。
幾天,在大老總的時間概念裡可能太長了。
可小園真的想留在她這裡的,即使在她的空房子裡,也算是在她的身邊,自己會覺得有安全感。
也許呆上幾天,她就能擺脫這樣的抑鬱情緒,那些記憶可以被疏散褪去。
“可以。”葦莊看了她一會兒,說了兩個字。
小園內心陡然一喜,烏黑的瞳仁也隨之亮了起來,“真的?啊,我保證不影響你工作,我也保證不做昨晚的事情了。”
此話一落,葦莊的目光再次探了過來,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光。
“?”小園眨了一下眼。
葦莊放下了酒杯,瞅著她,“你記得你昨晚做了什麽?”
小園的心猝然一跳。
看來昨晚她除了就酒吃安眠藥這等不健康不提倡的行為,還做了更糊塗更過分的事情。
她不敢直說不記得了,直接認錯行嗎?
可萬一葦莊問她錯在哪裡,不是還得說不記得了嗎?還是老實交代吧。
“我沒印象了。”小園低著臉,吞吞吐吐,小小聲聲道:“我,錯了。”
一刹那的安靜之後,小園察覺葦莊已經走到了而她的跟前,兩人的目光交觸。
兩人都穿著室內平底鞋,葦莊還是比她高接近十公分,她俯視著小園,語調狀若平靜,“不記得了?”
小園眨了眨眼,壓下緊張的肌膚反應,腦子裡瘋狂地運轉著。
啊?什麽呀?
“我……”她明明還沒想起來,已經先心虛了。
空氣裡似乎凝滯住了,氧氣漸漸稀薄,小園有點扛不住這壓力,身不由己地往後趔趄了一步,小腿挨到了一隻單人沙發的後背,她隻好站住,葦莊也跟了一步,這下她連跑掉的機會都沒有了。
“……”小園被動地仰著頭望著她,白淨的臉緊張得湧起了紅暈。
葦莊的秀眉纖長,眼睛深邃,鼻子高挺,唇色淺唇形薄,一旦她沒有表情,就會自然散發一種玉雕般的立體冷清感。
即使兩人有過親密時刻,小園都很難猜到她的內心想法,和極少見到她的任何有溫度的反應。
像此刻,她眼底有微乎其微的探詢之色,長睫輕輕閃動,冷清感卸了不少,周邊的空氣就被她鎖住了似的。
小園不得不往後仰了仰頭,爭取幾厘米的喘息,慌亂地咬住了唇。
“真不記得了?”女人低低的聲息掠過了空氣,留下了一點芬芳的呼吸。
小園的耳朵都發燙了起來,她的身體往後折,抵在了沙發上方,就算她柔韌性還行,腰力不錯,也撐不住多久,“……”
姿勢尷尬,氣氛曖昧,氣勢輸人太多,她的心都要蹦出來了,她慌裡慌張,亂將一軍,“我不記得了,要不你幫我想起來?”
氣氛一靜。
小園眼睜睜地瞅見了葦莊的神情刹那間一僵,離得太近,絲毫的變化都能捕捉到。
小園驚訝地眨了下眼,心猛地跳了兩跳。
兩人對視著,沒人說話。
兩人就近在咫尺,眼睛是最靈敏的器官,最會泄露人的心思,小園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葦莊的唇上。
她的心劇烈地一震,記憶裡那斷掉的一環瞬間閃現,扣上,還發出了清脆的“啪嗒”一聲。
場景重現:自己坐在葦莊的膝蓋上,低頭去親她的唇,一下一下地親……
小園的心臟都要提到了喉嚨口,瞳孔禁不住地顫抖,臉部的紅暈迅速擴散到了耳朵……
葦莊的目光變得有點深,空氣都凝固了,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
“……”
小園想起來了。
葦莊也知道她想起來了。
小園也知道她知道自己想起來了。
葦莊往後退了退,空氣又流通著她呼吸間的芬芳,小園感覺她的目光從自己的發頂,眼睛,往下都遊移了一圈,薄唇微微動,欲言的弧度剛剛微啟,就消失了,像湖面微微蕩漾又隱去的水紋。
她沒再說話,轉身走開。
小園看著她的身影,大透了一口氣,猛地捂住自己的臉,往自己的房間跑。
丟人,丟人,太丟人了吧。
她臉紅耳赤地跑掉了,睡袍的下擺都飄揚了起來,葦莊折回來瞧了一眼,剛好看到她的潔白的小腿輕盈地邁入房間的一瞬。
——還需要我幫你想起來嗎?
這句話和尾隨之後的舉動,幾乎是一體成型,自然而然地在她的大腦裡形成,隻待發出指令,她的肢體就會執行,但被她遏製住了。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衝動呢?
葦莊深邃的眼底閃爍著淺淺的,疑惑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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