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蛟被禁足, 還被剝奪了處理朝政的權利,第一時間傳遍了整個上京。
所有人突然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前不久才傳出皇子濯得了大王寵溺,天天帶在身邊, 當時還有人覺得沒什麽不妥,現在看來,早就有了征兆了啊。
一時之間, 原本組建的關系網,特別是和太子有關的關系網, 瞬間變得微妙了起來。
整個上京巨震, 如果沒有回旋的余地的話, 大乾的勢力結構都得發生一些變化, 畢竟太子蛟當了這麽久的儲君,在朝廷的關系也是盤枝錯節。
更重要的是,太子等同被廢,那麽其他皇子就開始活躍了起來, 特別是這些皇子背後的勢力,以前太子蛟一家獨大, 他們不敢有任何想法, 但現在不同了, 明面上大王寵溺皇子濯, 但大王可什麽都沒有表示,在沒有具體下詔昭告天下之前, 都做不得數。
在說,就皇子濯那紈絝的性格,說實話還不如太子蛟, 至少明面上, 太子蛟雖然在朝政上沒有什麽建樹, 但太子的德行一向頗佳。
只是等一打聽為什麽太子受到如此重罰,上京的百姓就有些啞口無言了。
“聽說是因為太子蛟讓人大量砍伐樹木,這才造成了鄴城等三城的洪災,讓百姓流離失所,讓我大乾糧食損失慘重。”
“那洪災非是天災,而是人為。”
嘶,不知道多少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都不能用德行如何來形容了,這是禍害天下啊。
“難怪,難怪大王如此重罰太子蛟,就差廢太子了。”
明面上的原因的確是這個,也只有朝廷上的百官才知道,太子蛟的境地變成這樣的真正原因。
突然有人說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前不久在烏龜腹中發現的兩張紙條,其中一張不是寫著,蛟龍化蛇,德行有失麽?”
嘶!
“這這這……這蛟龍該不會指的就是太子蛟?”
怎麽想都是如此,“果然是上天給我大乾的警示。”
一時之間,原本被人淡忘的消息,又被傳得沸沸揚揚。
沒辦法,太子蛟伐樹而導致洪災,實在太符合這一句話了,可不就是大大的德行有失。
“第一張紙條上的內容應驗了,那麽第二張紙條上面的又是什麽意思?”
震驚過後,不由得想到了剩下那條紙條上的內容,“政通人和,天下大吉。”
“字面上看上去應該是好事吧?”
有些不確定,因為所有模糊的上天的警示,在沒有明確之前,基本都讓人猜不透。
上京城,百姓在討論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而功勳家族則混亂於猜測大王會立誰為下一任太子。
因為只有他們清楚,太子蛟想要翻身幾乎沒有可能了,私建營地這種事情要是都能揭過,以後其他皇子還不得都如此效仿,所以說老百姓還在觀望有沒有回旋的余地的時候,這些功勳望族已經在做其他準備了。
所以說,現在的上京城,用一句風起雲湧來形容,再恰當不過。
而皇子濯府邸的門檻,聽說都快被人踏破了,皇子濯一舉成為眾皇子中呼聲最高之人,混得風生水起,好了不得。
不僅如此,皇宮中,三公也找到了大王。
“如今上京城中流言四起,皆因為太子之位不穩,還請大王早做打算。”
自古以來,廢太子就是能動搖國本的事情,就比如現在,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百官之間私底下的走動都頻繁了起來,拉幫結派就差浮出水面了。
三公也沒說要立誰為太子,他們只是讓大王早做決定,免得如此亂局延伸下去,造成百官人心惶惶,造成百姓猜測連連。
大王用鼻子恩了一聲,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消息傳到陳柏他們那裡,陳柏和齊政對視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現在第一條警示已經應驗了,也該是讓第二條警示應驗的時候了。”
“而且得快,不然大王下詔立新太子了,又得是一番麻煩。”
這本就在陳柏他們原本的計劃中,哪怕沒有這次的洪災,他們也會想辦法廢了太子蛟。
陳柏這幾天也沒有閑著,他們在推行第二條治理洪災的方案。
“疏流法,就是在河堤薄弱的地方進行分流,在河堤厚實的地方,再合流……”
“自古以來治水都是以疏為主,堵往往費時,還未必有用。”
“說白了,就是在我畫線的這個幾個地方,挖掘幾個疏道,借助這幾個地方的特殊地理位置,就能將水流分出去,減少河流的壓力。”
“你看我畫的這些線條,原本就是一些溝塹,只要稍微處理一下,就能在大雨爆發的時候,替主流河道分流走大量河水,減少河道的壓力,而且這些溝塹存了水,也可以用來澆灌附近農田的作物,一舉兩得。”
“這樣每隔一段距離進行一次疏流,河道能承受洪水的能力就會大大增加。”
的確比建築大壩省時省力了不少,也虧得陳柏這些天,天天到處考察,也虧得大自然的神奇,能借助地理優勢來治理洪水。
陳柏和齊政商量了一番,然後就開始分工行動了。
齊政負責聯合當地官員,組織人手,在地圖上標出來的位置挖疏流道,將河水導入天然的溝壑中。
陳柏負責宣傳,植樹造林,防洪防暴,以及科普這些疏流道的好處和用處。
而陳柏的學生,用處也大,疏流道怎麽挖,挖多深,就靠他們拿著平時記錄的數據去指導了,畢竟疏流道挖淺了沒用,挖深了怕是要引起小規模的洪災。
陳柏還讓人專門在這些位置立石碑,作為測量水位的工具,一但超過水位線,就說明該警惕了,水位線也得這些學生去衡量。
“不同的水位線代表的意義,一定要給當地的官員說清楚。”陳柏對一群拿著筆記本的學生說道。
一群學生點點頭,“柏哥兒放心,我們還等著建功立業,出不了岔子。”
說話的時候,小臉都是激動得有些發紅,他們這麽小居然就在幫著治理洪水了,而且怎麽看他們起到的作用還不小,並不是像其他功勳子弟那樣來瞎混功勞的。
陳柏恩了一聲,沒辦法,只有這些學生大概能聽懂他講的這些東西,所以這些任務隻得安排給他們。
陳柏除了做宣傳以外,他……還有一件事。
畢竟在本地宣傳防洪防暴知識,也只有本地的官員和老百姓看到。
他和齊政這麽努力,他得讓上京的官員還有大王也看到。
於是,他抽空的時候,在畫四格漫畫。
對,就是漫畫,有些無厘頭那種。
漫畫的名字就叫防洪防暴,內容也是如此,大概是砍伐樹木後,洪水爆發,百姓苦不堪言。
然後有兩個人,帶著一群人開始治理洪水,種樹植草,挖渠分流。
最後百姓豐收。
主要講的是一些防洪小知識。
在陳柏看來是常識的東西,這個時代的人可未必知道,就當是給上京人進行科普教育了。
為了明確表示出帶隊治理洪水的人是誰,陳柏的畫就比較直接粗暴了,直接在其中一人身前寫一個“政”字,一人身前寫一個“褏”字。
如果這都看不出來是誰,只能說是豬腦子。
四格漫畫都是比較簡單的,但表達的內容卻特別的有意思,如果在加上一些笑點,絕對是每日必讀的“小人書”。
現在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差事。
陳柏的四格漫畫,也隨著疏流道的挖掘畫得差不多了,就等一個時機在上京發布。
陳柏每日還得去巡邏各個施工地,雖然都是借助地勢簡單的挖一挖,但畢竟是一些學生在監工,他還是得去看一看的。
這個時候,陳柏的四格漫畫就成了這些學生最喜歡的東西。
“哥,我現在找到了我的人生目標,我要成為漫畫師。”陳小布甩了一下他的妹妹頭,眼睛發光的捧著漫畫。
這些小人人也太可愛了,他也要畫。
陳柏:“……”
以前還說成為寵物美容師是他的人生目標,這就又變了?
搖了搖頭,說了一句,“廷尉府還等著你光耀門楣。”
陳小布認真的皺著小眉頭,“光耀門楣有哥就行了,哥這麽厲害,我只需要當個弟弟就可以了,我要追求我的夢想。”
陳柏:“……”
得,看你能堅持幾天。
陳小布看著陳柏的四格漫畫,還真來了靈感,自己在那裡塗塗畫畫的,時不時還露出傻笑,不知道在笑什麽。
陳柏看看挖得差不多的疏通道,又看看天邊的火燒雲,似乎他要等的時機差不多了。
這一天,陳柏看著地上忙碌搬家的螞蟻十分的有趣。
一群監工完畢的學生疑惑地看著陳柏,“柏哥兒,你這麽大了還喜歡玩螞蟻?我爹說像我這麽大的還趴地上玩螞蟻就已經不合適了。”
陳柏:“……”
得,給他們講講暴雨來臨的前兆,也算實地教學了。
陳柏開始講起了火燒雲,螞蟻搬家……
連齊政都愣了好久,“這雨無定時,人還能預測到下雨不成?”
一群學生,“這個好玩,記起來記起來。”
陳柏一笑,“不出三日,定有暴雨,你們等著吧。”
而陳柏說的暴雨,比他預料的還要早。
也就是第二天下午,轟隆隆的雷聲震天,如同瀑布一樣的雨水落下。
一群學生都驚呆,“真……真的下雨了,媽呀,我們是不是還能觀星測雨了?嘖嘖,修什麽觀星台,找什麽欽天監,找我們就成。”
比起陳柏他們的沒心沒肺,當地的百姓就愁眉苦臉了,甚至心中驚駭無比,上一次就是這樣,然後伴隨的就是洪災過境。
這一次的雨水甚至比上一次還大,也就是說注定要引來洪水的。
陳柏他們在屋子內躲雨,然後就看到窗子外,一個個的百姓冒著雨在往山上跑。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
還沒猜測出來,就有本地人前來通知了。
“各位大人快些上山吧,晚了就來不及了,洪水馬上就要來了。”
本地的官員也來了,皇子政在這裡,他們可不能讓皇子政出任何問題。
陳柏說了兩句,“疏流道已經挖好,等河水上漲,超過我預測的水位,水就會被分流,應該不會引發洪水的。”
當地的官員不敢苟同,他們是被洪水弄怕了。
陳柏說了兩句就沒說了,也不讓人為難,帶著人跟著往山上走。
說實話,在雨水中這樣跑山上去,雖然穿了蓑衣,但這麽大的雨,蓑衣基本是沒什麽用處的,該打濕的地方絕對少不了。
倒是一群學生,玩得唧唧的,他們還沒有在這樣的大雨天玩過,淋得跟一隻隻猴子一樣。
陳柏他們有蓑衣,而好些百姓連蓑衣都沒用,看上去就有些淒慘了。
但沒有辦法,上一次就有人家被洪水衝走了房屋,他們要是不爬到位置高的山上,十分的危險。
人有些多,人間百態都能看到。
只是……等到了太黑,洪水也沒有來。
“這不可能啊,按照上次的情況,應該有更大的洪災才對。”
天色漸晚,議論聲也起來了。
“這都多久了?居然什麽事都沒有?”
他們原本還在哀歎,今年的災情實在是太頻繁了一些,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結果,該來的洪災它沒有來了。
不知道從誰開始,眼睛看向陳柏和齊政,還有一群學生。
他們不由得想起了這些天陳柏在他們當地的宣傳,因為內容從未聽說過,所以消化起來有些困難。
但現在,他們正在經歷這樣的事情啊,所以對那些內容就更容易理解一些了。
喃喃自語,“洪水沒有了?”
兀自還有些不敢相信。
然後,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陳柏他們。
陳柏歎了一口氣,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上前一步,“從今天起,只要不再砍伐樹木,不再破壞植被,鄴城以及周圍幾城,將很少再有洪災。”
不能保證百分百沒有,畢竟疏流道不是大壩,分流的能力有限,如果超過了疏流道的承受能力,還是會有洪災的。
陳柏看了看天,加了一句,“至少像現在這樣的大雨,不會再導致洪災的發生,大家放心回家吧。”
雨水淋在陳柏身上,稀稀拉拉地在身上往下流。
一群百姓張了張嘴:“……”
最開始,他們以為這次來的治理洪水的官員,和以前一樣,只知道享受,不過是來走一個過場而已。
但現在,哪怕是那些年紀還很小的小公子,也和他們一樣,在雨水中侵泡著,任由風雨擊打,感受著他們所承受的一切。
這些天這些小公子在施工地監工的樣子他們也是看見過的,一板一眼,任何一點暇絲都要指點著重新弄好。
這一刻,他們才發現這些人不一樣,他們雖然是貴族,卻沒用貴族的那股子驕奢之氣,他們是一群乾實事的人。
也的確如此,陳柏這些學生和平民學生共同上過一年的課,在這些學生眼中,那些平民學生是他們的同窗,在這個階級分明的時代,這是十分古怪的。
但也正因為如此,陳柏這些功勳家的小公子,看上去的確有什麽不一樣了,雖然誰也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但相處得久了就會發現其中的區別。
陳柏看著沒有反應的眾人,說了一句,“回家吧,沒有洪災了。”
這世上,最溫暖人心的或許僅僅是一句話而已,就比如現在。
陸陸續續地人群,這才開始返回。
只是他們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些和普通貴族有些不一樣的雲上學院的學生。
是的,他們可能認不全這些學生的身份,但他們知道,這些學生都是雲上學院的學生。
第二天,當地的官員還準備搞個慶祝儀式的,結果,陳柏和齊政他們,居然第一時間坐上馬車,回上京了。
以前就說過,現在上京情況不穩定,他們不能離開太久。
現在洪災已經解決,也是時候回去了,至於遭受損失的百姓如何安排,這是當地官員的事情。
其實比想象中要快了不少,也虧得這裡地理位置不錯,對挖疏流道有太大的幫助。
一回到上京,陳柏就將他的四格漫畫交到了齊政手上,“貼在我們上京最顯眼的地方。”
齊政看了一眼,他知道陳柏什麽意思。
果然,第二天,在上京告示欄的位置,圍滿了人。
這麽風格獨特又搞笑的四格漫畫肯定會迎來更多人觀看的。
“防洪防暴小知識?”
“這這這……我怎麽看著有些像皇子政和昭雪大學士去治理鄴城等三城的洪災?”
“可不就是皇子政和昭雪大學士,看他們胸口寫名字的。”
“怎麽畫得這麽逗,跟小娃娃似的。”
三頭身的漫畫,的確逗了一點,但人物可愛啊。
“有些不忍直視,怎麽辦,我一想到皇子政和昭雪大學士,腦子裡面就出現這大腦袋小短腿的娃娃。”
然後就有人發現了情況,“怎麽這畫上看上去已經將洪水治理好了,用的什麽疏流法。”
“不可能吧,這麽快?以前不是今年治理了明年繼續爆發,一切看老天爺。”
這時,突然有人道,“這一次可能不一樣了。”
“昨天有一些來自鄴城等三城的商人進城了,聽他們說,這一次皇子政他們是真的將洪水治好了,聽說暴雨傾盆也一點事情都沒有,這可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做不得假。”
“現在鄴城三城的人都對皇子政,昭雪大學士,還有雲上學院的那些學生感恩戴德,不信你們隨便去問一個鄴城這些地方的本地人,他們能給你們講上三天三夜皇子政他們是如何治理洪災的經過。”
嘩然。
難道這一次真的不一樣了。
突然,有人道,“你們還記不記得烏龜肚皮裡面的另外一張紙條。”
“政通人和,天下大吉,該不會那個“政”字指的是……”
此時,茶樓上,陳柏和齊政正靠著牆邊的窗口坐著,看著告示欄的位置。
“第一步已經成功,該進行下一步了。”
齊政點點頭,看了一眼陳柏,“多加小心,有了名聲,道路將變得更加荊棘,因為大王……不允許。”
陳柏一笑,“一丁一點的名聲對現在的你來說,的確是累贅,但當名聲積累到讓任何人都不可置信無法低估的時候,連大王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無視。”
別人或許聽不懂陳柏在說什麽,但齊政卻是知道的,“你說的那些快遞,急救車,公交系統……”
兩人的聲音在這喧鬧的上京城很弱小,但很快,沒有人能無視他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