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宓在眾人走後,穿過議事大殿的後殿,繞過正宮所在的令主宮,再往後才到令使宮。
包谷的性子孤僻喜靜,若是她獨自居住,通常整座宮苑裡只有她一人,不過如今她與玉宓同住,又諸事繁雜,再加上包谷總擔心玉宓的安危,因此讓玉宓在令使宮安排了人手。令使宮的護衛是包谷的親衛,除了宮門口留了十六人把守大門外,其余的都安排在了暗作,作暗衛使用,另外則安排了八名傳令官作跑腿使用。
玉宓踏進令使宮,見到兩名傳令官站在書房門口,便徑直去了書房。她邁進書房門就見包谷正端坐在書桌前,手裡拿著刻刀在玉簡上刻著法陣圖。她朝那法陣圖上一看,只見山巒起伏,一見掃去就能見到七八座山脈,那法陣看得她直眼暈。她於陣法一道實在沒半點天賦,守著包谷這麽一位陣法大師,書房中各類高深的法陣圖隨她取閱,她的法陣造詣也沒多少長進,倒是各類煉製好的隨取隨用的陣旗用得特別熟練。她對包谷說道:“我去趟妖域把小猴子叫過來助拳。”
包谷“嗯”了聲,她抬起頭看向玉宓,道:“順便去看看清瀠。”她摸出兩個百萬枚極品仙靈石裝的儲物玉盒遞給玉宓,說:“這兩盒仙靈石帶給她,再問下她大概需要多少仙靈石。”雖說沒聽說用仙靈石能衝擊到帝境的,但清瀠巴巴地拿口糧找念回換仙靈石,似乎有大用且需求極大。
玉宓接過儲物玉盒,說道:“你上次訓了她,就清瀠那半點委屈也不肯受的性子,兩盒仙靈石就想哄好?”
包谷詫異地看向玉宓,道:“這兩盒仙靈石是她的零花。”她正色說道:“不管她與師母是以什麽輩份論交,她對師母動手就是錯。拳頭是對敵的,不是用來招呼自己人的。我原本想扣她零花和口糧以示懲戒,讓她長長記性,只是她在妖域,我不想她沒有師傅在跟前時時指點照料還缺少花銷。”
玉宓收下兩個儲物玉盒,道:“行,我給她帶過去。”她頓了下,說:“哦,閣主讓我問問你,若是打戰王族打敗了,是撤退還是死戰?若是撤退,退路可有想好?”
包谷默然,她的神情透著幾分凝重。
玉宓的神情一變,問:“你不會是又要拚命吧?”一股怒意“噌”地一下子直衝頭頂,她怒聲叫道:“包谷,砍幫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也不是你一個人能挑得起的!”她大聲問道:“你知道不知道什麽叫來日方長?”
包谷被玉宓突來的怒意嚇了一大跳。
玉宓咬牙切齒地恨聲叫道:“包谷,我不會再等你第三次!你若是敢再把自己折進去,咱倆拆夥!”說完,她憤然扭頭離去,待走到門口時,又回頭問道:“你真打算踏平戰王城?”她又再問道:“你就沒有想過,一旦戰王城覆滅,砍幫以及荒天界飛升上來的眾人皆將面臨戰王族無休止的追殺!你殺得光戰王族的人麽?”
包谷抬起頭看向玉宓,她的眸光一片平靜,那神情淡然中透著幾分孤冷,她說道:“師姐,非我想殺,而是不得不殺。”她緩聲問道:“我不踏平戰王族,他們就會放過砍幫、放過荒天界飛升上來的人麽?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能不殺我麽?”話音落下時,聲音難以濃濃的淒涼。她的雙眸微紅,道:“師姐,我是死過一次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人,如果我沒有涅槃丹,我已經身死道消。這殺身之仇,誰又能為我報?我可以避世隱居逃離開去,荒天界飛升上來的人怎麽辦?我們為人族,本該在仙域安身立命,可仙域有我們的容身之所麽?荒天界飛升上來的人連個玄仙都沒有,我若置之不理只顧自己,師姐可曾想過他們的下場?”
玉宓問:“沒談和的可能?”
包谷一字一句地說道:“談判只能是在雙方旗鼓當相的情況下才有的事。砍幫擁有巨額的財富,卻連一個玄仙都沒有,這樣的勢力那就是一塊人人都想咬一口的大肥肉。”她苦笑一聲,說:“師姐,我知道我滿身殺孽,可是我若不殺,追隨我來到上界的一百多萬人都活不了。”
玉宓走回到包谷的身邊,一字一句地問:“你就沒有想過你的將來?你就沒為自己想過?包谷,我是怕你毀了自己!我不想你去冒險拚命再失去你!當你外出時,我甚至不知道你出去後還會不會有命回來!如這次,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包谷深吸口氣,緩聲道:“為荒天界在上界殺出一個立足之地。以戰止戰,以殺止殺,想要終止殺戮就得殺到他們不敢再殺,殺到他們怕,殺到他們收手給荒天界一條生路。”
玉宓震愣地看著包谷。從包谷的話裡,她仿佛已經看到堆屍如山血匯成海。
包谷失落地笑問:“師姐,如今的我是不是看起來特別像一個殺戮怪物?”
玉宓的眼睛一紅,鼻子一酸,喉間一陣發堵,哽得她說不出話來。她只是覺得心疼,心疼包谷把一切都挑在自己的肩上,心疼她為護他們周全所付出的代價。
玉宓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一個笑意,說:“那倒沒有,就是你現在站的高度太高,大家都有點怕你。”
包谷問:“你會怕我嗎?”
玉宓反問:“我怕你還會罵你?”
包谷問:“你說要拆夥……”
玉宓惱羞成怒,那脾氣“噌”地一下子又上來了,道:“還不讓人發火口無遮攔一下了?”
包谷默。雖說她一直以來覺得她師姐的脾氣挺好,覺得那“火暴龍”的外號只有“火”字和她師姐沾邊,如今看來,她師姐這外號真不是平白得來的。惹到了,一點就炸,半點不帶猶豫的。
玉宓見到包谷跟個受氣的小媳婦兒弱弱地坐在那不敢再吱聲,扔下句:“我去妖域了。”
包谷見到玉宓急著往外走,趕緊叫道:“師姐……”
玉宓在門口停住,回頭看向包谷。
包谷說:“早點回來。”
玉宓的眉頭一挑。
包谷又輕輕地弱弱地補了句:“我剛才去了趟廚房,沒見灶上有做吃的。要不,我找幾個廚子?”
玉宓幾步回到包谷的跟前,抬手一摸包谷的肚子,問:“你這到底是什麽肚子?胃口越來越大了,你融的玄天劍裡的神骨神血不會是饕餮的吧?”
包谷說道:“頂多就是有點神性能力而已,這和是哪種神物沒關系。況且饕餮是神級的麽?”
玉宓道:“我去廚房給你燉上,一會兒餓了你自己去廚房盛。”她斜睨一眼包谷,說:“早上我在廚房給你燉的是一天的量。”你一頓就給吃光了,怪我沒給你做飯?
包谷“嗯”了聲,說:“其實我不餓。”就是饞。她真沒覺得肚子餓,就是總想吃東西。
玉宓不是包谷,不知道包谷現在到底是不是真的容易餓,她只知道包谷涅槃重生後就是一隻正在長身體的小凶獸,需要大量的能量供應生長所需。雖說包谷不長個頭,但包谷身上的氣勢卻是越來越恐怖,遠不是剛涅槃重生動彈不得時可比的。
玉宓去廚房給包谷弄了吃食燉在灶上,這才匆匆趕去妖域。
包谷在玉宓走後,以傳音玉符把包念回叫了過來。
包念回踏進書房後,對包谷躬身行了一禮,喚道:“師傅。”她經常進她師傅的書房翻看研究她師傅留下的一些法陣圖和典藉,進她師傅的書房從來不需要通稟,這次亦是習慣性地直接就邁進去了。待行完禮一抬頭忽然發現她師傅端坐在書桌旁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那正在刻的法陣黑乎乎,右手握著刻刀在玉簡上刻畫著,左手則拿著一株足有簸箕大的萬年血靈芝一口一口地啃著。那顫口微啟,一口下去就是一個缺。包念回當場看愣了!她從來沒有見過拿萬年寶藥直接開啃的,就連她師姐那也是煉成了丹藥吃的!
包谷頭都沒抬一下,說:“自己拉張椅子坐過來。”
包念回回過神來,拉了張椅子挪到書桌旁,視線落在那正被一口一口啃沒的萬年血靈芝上,又朝她師傅瞅了眼,小心翼翼地問:“師傅,直接啃萬年血靈芝能完全吸收它的藥性麽?不難吃?”血靈芝,苦中帶腥,特別是這萬年血靈芝最是滋補氣血,那味道……寶藥的幽香都壓不住藥腥味,血腥的藥腥味,師傅也啃得下口!
包谷淡淡地應了句:“還好。”她問道:“你看過主艦的法陣圖和建造圖了嗎?”
包念回應道:“看過了。能完全操控主艦。”
包谷說道:“趙景此人可信,但他召聚的三十萬仙家來路頗雜,是否有來路不明居心叵測的人混跡其中還很難說。不能說有,但亦不得不防。如今在這空間裂縫天機隔絕之後是無法與外界聯系的,待主艦開到仙域,想必會有不少仙家與外界聯系。大戰在即,生死攸關的當頭與外界聯系的不外乎兩種情況,一種是聯系關系親近心存牽掛之人,另一種則是安插的眼線探報。傳音玉符波動傳出去時大陣會有氣機感應的,你安排幽影閣的人盯緊大陣,對那些以傳音玉符與外界聯系時多加注意。”
包念回應道:“弟子遵命。”
包谷將面前這已經刻好的陣圖推到包念回的身邊,道:“這是戰王城方圓萬裡的疆域圖,亦是此次出征作戰圖,你看看有什麽不懂的。”
包念回接過陣圖仔仔細細地看過後,問:“師傅是想讓弟子主持攻打戰王城之事?”
包谷說:“砍幫終歸是要全部交到你手裡的。這是生死之戰,即使不讓你主持,也該讓你知道要怎麽打,為什麽要這樣打。我的路數不見得適合你,但你多些見識總是好的。”
包念回聽得包谷說要把砍幫全部交給她,不由得一愣,道:“砍幫是師傅一手打下的基業,怎可……”就算所有人都這麽說,她也從未想過取代師傅的位置。在她看來,她現在和當少令主時除了稱呼變了外,沒什麽區別,也沒別的想法。她什麽都不缺,又有師傅護著,挺好的。
包谷問:“我不把砍幫交給你,還能交給誰?”她說道:“此事言之過早,以後再說。”她朝包念回面前的法陣圖一指,說:“說說看,從這陣圖上都看出些什麽。”
包念回凝神想了想,說:“師傅是想以戰艦為陣攻打戰王族。論修行境界和戰力,我們是遠不如仙域勢力,唯一的優勢就是龐大的艦群和師傅這位法陣大宗師。”她的視線落在包谷標出的坐標上,又再仔細地看過下方的山脈地勢以及布在山脈地勢中的法陣陣圖,將這陣法陣發動後的力量都又推算了一遍,說:“師傅定下的主艦出現在仙域的位置坐標在仙域動用大陣力量能夠轟擊到的范圍之外,這高度……在雲層之上,哪怕是引發地脈能量作同歸於盡的轟擊都無法達到這高度。以砍幫艦群的規模,在失去山形地勢地脈力量為依憑的情況下,他們就算是有帝器亦不能布下大陣困住我們,這樣能確保我們隨時可以撤走。若主艦全面發動轟擊,這距離在主艦大陣的轟擊范圍裡。”她朝法陣圖右上角的一個單獨坐標一指,問:“師傅,這是哪的坐標?”她掐指算了算,問:“仙域帝都的?”
包谷輕輕點頭。
包念回驚得瞳孔都收縮了一下,她“噝”地倒抽口冷氣,問:“師傅是想……”
包谷說:“我不想沒完沒了地打下去,此一戰,一戰定乾坤。如果仙帝此事再出手,我們就屠帝城。”
包念回再一次倒抽冷氣,叫道:“師傅,當初清瀠師姐轟了帝城那麽久都沒能把帝城的護城大陣撼動……”她話到這裡,想到她那師姐在法陣上的造詣遠遜自家師傅,連她都比不過!她師傅最擅遁一位,若真把帝都的遁一位找到……
屠帝城?
仙域帝都,那得有多少強者?砍幫殺過去不是找死?
包谷說道:“念回,你只需記住,砍幫以主艦為城,只要主艦在仙域地界,砍幫的人就能在主艦上修行。有帝器鎮艦,除非被破了主艦大陣的遁一位,只要不出主艦,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主艦是能扛住破界傳送的毀滅力量的,又能開啟傳送,只要不被對方的大陣拖住,仙域隨處可去。”
包念回點了點頭,問:“那屠帝都……”
包谷說:“仙帝不動,我們不動。仙帝動手,我們就屠帝城。總之就是誰動手打誰,哪怕他是仙帝!”
包念回默默的呆呆地看著她師傅。好一會兒,她才弱弱地說了句:“師傅,我們只是從荒天界飛升上來的一個幫會而已。”
包谷輕飄飄地回了包念回一句:“你師傅我在踏進修仙界前還只是個米糧鋪老板的女兒。”
包念回說:“這是仙域。”
包谷說:“我那時候還是個凡人呢。”
包念回簡直想淚奔。她一把拽住包谷的袖子,說:“師傅,我們只是從荒天界飛升上來的一個幫會,你讓打仙域的仙帝屠帝城……”她嚇得淚水花子都出來了,叫道:“我害怕!”
包谷沒好氣地罵了句:“出息!我又不是讓你去!我是讓你給我守好主艦!還有,查清楚趙景手下有沒有混進來細作,主艦大陣的傳送域門把守好,若有外人者潛進主艦,給我直接動用主艦大陣力量轟!主艦上鎮有帝器,就算是半帝強者過來都能給轟趴了!”
包念回含淚問道:“那仙帝要上主艦來了呢?”
包谷樂了,說:“立即啟動破界傳送帶著仙帝一起傳送回荒天界!天道法則力量壓製之下,弄不死他!”
包念回:“……”她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叫道:“師傅,你讓我留守主艦,你是想自己殺到帝都去?”她頓時急了,叫道:“你還嫌沒被揍夠……”話到嘴邊,想到說出來太丟師傅面子,給咽了回去,眨眨眼,弱弱地看著自家師傅,又暗暗著急,那神情即搞笑又可憐。
包谷說:“我自有分寸。”
包念回愣了下,“哦”了聲。她知道勸不動師傅,便不再多言,只在心裡說了句:“我要告訴師伯。”
包谷把包念回跟前的陣圖玉簡卷好塞到包念回懷裡,道:“忙去吧。等你師伯回來我們就啟程去仙域。”
包念回應了聲:“是!”收好她師傅給她的玉簡朝外走,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向她師傅說了句:“師傅,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包谷揮了揮手。
包念回只能沉沉地暗歎口氣,離開。
包谷背靠在椅子上,閉眸養神。此去仙域,情況難料,到底會是個什麽情形誰又知道?她做了這些準備都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亦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別的變故。包念回覺得她拚上仙帝是以卵擊石,滿是擔憂。她何嘗不是心情沉重,難料此行生死。可是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只能往前,只能拿命去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