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谷覺察到院門口傳來動靜,神念一掃便探見她師公座下的一群弟子邁了進來。他們滿臉悲痛地跪倒在紫天君的面前,痛哭流涕,有孝心十足者哭著寬慰紫天君莫要傷心生氣,又有人自責自己身為師兄卻沒能攔住景文淵致使他在衝動之下鑄下如此大錯,一派師慈徒孝的模樣。
聽得他們哭得如此悲傷,如此為紫天君擔憂,包谷倒覺得自己成了那罪魁禍首。
紫天君虛扶一把,讓他們起身,說道:“你們都起來。為師已經決定退位,將宗主之位交給玉宓。”
“師父,使不得!”院子裡又是一片哭嚎。
又有弟子撲在紫天君的跟前,抱住紫天君的大腿,痛哭道:“弟子們都是由您教導出來的,少宗主久不在玄天宗,又身兼砍幫職務,如何能擔此重任?”
包谷站起身,躬身道:“師公,待破界域門建好師姐便要隨我一同離去,這宗主的位置她不適合。”
在場不少人聽到包谷這話,哭聲一頓,然後又繼續作悲痛狀。
這一頓雖只是極輕微的一瞬間,仍沒能逃過包谷的眼睛。她暗歎口氣,朝紫天君欠身行了一禮告退,轉身離開。
花笙以年比大考的事為借口起身離開,省得耽誤他們師徒談心。待踏出院子,她以神念傳音對包谷道:“咱們這些舊日的師兄弟姐妹們許多年沒有聚過,改日你若得閑,小聚一番如何?”
包谷輕輕點頭,應道:“好。”她回到觀戰台,見到偌大的觀戰台空了一大半。她師公座下的弟子全不在席上,只剩下以玉宓、豐夢龍為首的一些“老一輩”的長老、峰主還坐在席上。從剛才她師公座下的那些弟子的反應,她意識到景文淵的事只是一場導火線,後面還會有一連串的事發生。
如果說,景文淵的事就此揭過,那麽此刻他們該坐在這觀戰台上,之後老老實實消消停停的,至少得收斂一段時間吧?而不是在這時候圍到紫天君的身邊去那一番作態。又或者是真怕紫天君引咎退位?怕受到因她回歸而崛起的靈雲峰的打壓,所以牢牢地抱緊她師公這條大腿,以求用她師公來壓住她?
玉宓見到包谷回來後便跟木頭似的坐在那想事,她握住包谷的手輕輕拍了拍,說:“別擔心,掀不起什麽大浪來。”
包谷“嗯”了聲,她收回思緒,專心去看擂台上的比試。只是經過這麽一場事,她再沒之前的輕松好心情,反倒是沉甸甸的,便是比試場上,也受到景文淵和程武那場殺戮的影響。景文淵和程武那兩峰的弟子因為峰主死在廣場上的事,顯然是人心都亂了,去到場上也因心緒不穩難以發揮出與之修行境界上對等的戰力,紛紛落敗。
靈雲峰的弟子倒是一路高歌猛進,鮮少有能夠遇到敵手的。若是遇到,那比拚則是相當精彩。
玄天宗年輕弟子中有出息的並不少,除靈雲峰外,還有許多弟子無論戰力、資質、修行境界、法寶都算相當出色,臨場鬥戰經驗更是不俗,有時候從那反應就能看出是從門派比拚切磋中練出來的還是從生死之地裡練起來的。門派切磋中練出來的,在毫厘間的把握便不太精確,確切地說是從生死之地中磨礪出來的弟子因為時常面臨危險時刻警惕,那種對危險的反應已經成為本能,有時候思維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本能地做出了反應。高手交戰,在這來不來得及反應的這麽瞬間,有時候就已經決定了生死成敗。這比試擂台上不拚生死,但成敗高低立現。
擂台上的出彩讓包谷的心情好了許多。上梁再不正,弟子多了,總還是有些好苗子的。人多,競爭也多,不是每個人都會迎奉巴結,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峰主和自己師傅的青睞能夠不勞而獲坐擁大量修仙資源只顧埋頭衝擊修行境界。
天色漸晚,比拚仍在繼續。
年比大考是不分晝夜地進行的,玉宓作為主持者坐鎮這裡,如果沒有別的事,幾乎不會離開。
包谷見日落西山,便對玉宓低聲道:“師姐,我回雲海密林了。”
玉宓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包谷笑道:“你還怕我迷路不成?”她朝下午時陸續回到席上的十幾個峰主看了眼,又衝玉宓擺擺手,徑直離去。
包谷剛踏進雲海密林就聽到有交談聲從院子裡傳出,她側耳一聲,意外地發現居然是清瀠和包念回在說話。她倆不是互看不順眼麽?莫非是又起爭執了?
她推開院門,繞過院裡的影壁,一眼看見院子裡架起口鼎,鼎懸空,底下有一件渡劫期的法寶在那燃著熊熊烈火,那火焰乍然瞧去呈靜止狀,若以神念探去便能發現其氣息格外猛烈,再凝神一看,竟是太陽真火。那渡劫期的法寶說非凡,也確實非凡,太陽真火灼熱無比,不是一般的法寶裝不住。說尋常吧,除了容納太陽真火緩慢釋放外,沒見到有什麽特別,若非要說有什麽功能,那就大概是用來做爐灶,便如此刻,擱在煉天鼎下釋放出太陽真火煮東西。她一眼就能看出這件法寶是出自她小師叔的手筆,估計還是給她師姐煉的,能拿格外罕見珍貴、能夠采聚儲藏太陽真火的材料煉成個爐子法寶的,只有她倆才乾得出這事。
那太陽真火法器上架的鼎也不是一般的鼎,正是清瀠的煉天鼎。
清瀠的手上還拿著一雙大羅赤金杓子正撩起袖子往鼎裡攪動。
旁邊包念回端著一個盤子,盤子裡是新摘的靈珍寶藥,正往裡添。
瞧這對師姐妹的模樣,一個個盯著鼎裡都在流口水。
包念回盯著鼎裡,很快便把盤子裡的靈珍寶藥都扔了進去,伸長脖子看了看,說:“我覺得料還是加少了,熬這地仙肉也特廢材料了。”
清瀠笑眯眯地抬眼看了眼包谷,那眼神略有些閃爍,透著心虛。
包念回背對著大門,她的修行境界太弱,哪裡覺察到自家師傅回來。她師傅去看門派比拚,估計沒三五天都不會回來,也許會等到比拚結束。她這會兒全副身心都在地仙肉上,地仙肉啊,想想都流口水。地仙肉這種東西自然配得起最好的佐料食材!包念回看到清瀠攪動的湯就知道加的料少了,於是又“噌噌噌”地奔回後院的小廚房一陣翻箱搗櫃,把她師伯平時煉的、攢的那些食材都翻了出來,又跑到後院的藥園裡一通小心尋找,不著痕跡地拔了好幾株萬年寶藥,抱著一大堆東西奔回大鼎邊,正要往裡撒,忽然看見自家師傅立在那,頓時嚇得渾身一震,張大嘴,傻眼地看著以為不會回來卻突然回來,像是特意回來逮她倆的師傅。她嚇得手一抖,精準地把兜在懷裡的靈丹寶藥和食材全部掉進了清瀠的大鼎裡。
包谷見到包念回那動作,與其說是掉進去的,倒不如是包念回手一抖給故意潑進去的。
包念回反應過來,說:“師傅,清瀠師姐說請你喝地仙羹。”
清瀠附和地點頭,說:“師傅,鼎裡還差點九階靈珍和萬年寶藥什麽的。”
包谷哪能不明白,這對師姐妹,一個對方的盯著靈珍寶藥,一個盯著對方的地仙肉,這叫一拍即合啊!包念回也算是這雲海密林的小主人了吧?她可以想象得到這雲海密林有這師姐妹湊一塊,靈珍寶藥怕是很快就要被掏空。包谷什麽都沒有說,徑直往書房走去。她踏進書房,便又聽到包念回一路飛奔進廚房的動靜,也沒在意。
這院子,和當初兩界山的院子一模一樣,就連書房裡擺的玉簡都還是她以前修研法陣時烙刻的。那時候覺得玉宓可能用得上,便烙刻了許多法陣圖在玉簡中,還煉了很多陣旗。書房裡的陣旗不多,幾乎都空了,倒是她當年烙刻的玉簡一本不落地將書房裡的書櫃佔得滿滿當當。她聽到身後有動靜,扭頭一看就見到包念回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極品白玉煉製的小盅站在書房門口看著她。她說道:“進來吧。”
包念回點頭,進屋後把小盅放在靠窗的小桌上,說:“本來熬了小半鍋的,一不留神就讓清瀠師姐吃去了一大半,只剩下兩碗。小師叔祖閉關,那就隻好下次再給她了。師傅一碗,再給師伯留一碗。”
包谷問:“那你呢?”
包念回理所當然地說:“我等著吃地仙肉啊!”
包谷揭開蓋子往裡一看,卻見是以七階冰蓮加上數種靈珍熬製的湯,宛若瓊漿寶液般,還泛著浸人涼意。她問:“你熬的?”
包念回說:“是啊!師伯說您不愛吃肉,說您是屬兔子的,還挑嘴,我就隻好給您熬湯喝了。您慢慢喝,喝完了我再來收碗。”說完,揮揮手,便迫不及待地轉身,想著忘了行禮,又轉身躬身行了一禮,道:“徒兒告退。”忙不迭地奔回院子裡又掂起腳眼巴巴地朝鼎裡看去。她迫不及待地搶過清瀠手裡的杓子往鍋裡攪了攪,氣餒地叫道:“你這笨的懶的,這麽一整條腿熬湯得熬到什麽時候?聽我的,剁了再燉多好?這都熬了一下午了,太陽都下山了!”別人見都沒有見過的地仙肉,她居然有機會吃,想想就饞得直流口水。快燉好啊!
清瀠瞅著鼎直犯愁,說:“壞壞小狐狸當初沒燉這麽久啊!莫非我的鼎比不上她的鼎?”
包念回問:“壞壞小狐狸是誰?”
清瀠說:“妖域的那隻,通體雪白,長著三隻眼,九條尾巴的那個!”
包念回想了下,雙手叉腰,一臉嚴肅地對著清瀠說道:“靈兒姨才不壞!”
靈兒?不是叫雪清麽?她想了下,說:“你說的那只是小的,我說的是大的!噝,不對,壞壞小狐狸好像更小隻,只是修行境界比較高而已,還有金仙骨,哎呀,不管了,她太壞了!不提她!”
包谷坐在窗前看著那湊在一塊兒頭挨著頭眼巴巴地盯著鼎裡的地仙肉的一對師姐妹,再用神念朝鼎裡望去,見到那肉還是生的。她喝完湯後,端起小盅走到包念回的身邊,將小盅還給包念回,說道:“你們這麽燉,燒熱這鍋水都沒少花時間吧?”
包念回點頭道:“我們等了一個時辰,鼎都還是涼的,後來是師姐動用法力將太陽真火引到鼎裡才把這水燒沸。”
包谷說道:“鼎是上界帝器,直接用帝器煉化,用不了多久就熟了。用法寶斂聚來的太陽真火可烤不熟地仙肉。”
清瀠一醒,頓時一拍額頭,叫道:“哎呀,瞧我笨的!”
包念回聞言氣得想打人!如果清瀠不是她師姐,她鐵定用杓子打她。白等了一下午!
包谷出了院子去了陣眼位,進了玄天書庫中。她一層層地仔細檢查過,見到玄天書庫仍是當年那樣,書庫裡的典藉並不見有少。待出來時便將玄天書庫封了,又將護山大陣作了些許改動,然後把玉劍鳴叫回雲海密林,叮囑了玉劍鳴幾句,之後便回到小院中,看著那一對師姐妹湊在一塊兒熬地仙肉。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地仙肉熬融了,全化在了湯裡。
清瀠見湯快好了,摸出碗筷、小湯杓乘進去就準備開動,她想了想,又衝已經窩在書房裡翻出玉簡忙碌的包谷招呼道:“便宜師傅,地仙羹熬好了。”又把包谷的碗筷擺好,頭都不抬地說:“你自個兒盛。”
包念回一看,清瀠沒擺她的碗。她又奔去廚房將一堆煉製成法寶的小盅搬了出來。掂著腳尖站在煉天鼎旁一盅接一盅地盛,盛好的全往儲物法寶裡收。
清瀠嚇了一大跳,叫道:“我請你吃地仙肉,你怎麽還打包啊!”
包念回掰著手指頭就開始數,說:“妖聖祖師有一盅,小師叔祖有一盅,師伯有一盅,劍鳴師兄有一盅,師傅……師傅在這裡,不用打包,靈兒姨有一盅,月兒姨有一盅,笨笨……”她見到清瀠的臉都黑了,忙把盅一翻,說:“我這盅很小的。”她眼巴巴地看著清瀠,說:“那……那我少吃一些,把我吃的那份分……分給他們!”她又說:“雖然你放了地仙肉,但這院裡的靈珍寶藥都是我、師伯還有劍鳴師兄種的,這鍋湯我們也有份的。”
清瀠愣了愣,想了想,還真沒想到反駁包念回的,只能默默地埋頭繼續喝湯。喝著這美味的湯,愜意地半眯起了眼。她以後不用壞壞小狐狸,自己也能燉地仙肉湯了!
包谷的視線落在先忙著打包,打包好東西就要趁熱送出去的包念回,把包念回叫回來,說道:“待他們回來後你再給他們,地仙羹封在法寶裡不會涼了或變質了。”
包念回想了想,說:“可是好東西想第一時間送給他們品嘗嘛。”
包谷說道:“坐下吧,他們在忙,你這會兒送出去豈不扎眼?”
包念回一想,也是!這才坐回去,準備給自己盛,卻發現忘了拿自己的碗筷,又施展輕功腳下踏風地往廚房奔去。
清瀠對自己這個明明有儲物法寶卻不停地來回奔跑拿東西的師妹的智力表示深深的捉急。
包谷倒是心情頗好地笑了笑,取出碗筷,給包念回盛了一碗,又擔心包念回的修行境界太低,承受不住地仙肉的大補,抽走大量氣機,隻留下包念回能夠承受得了的生命精華和烙印在裡面的天道法則氣機。待包念回拿著碗回來,她淡淡地叮囑句:“你的實力太弱,把眼前的這碗吃完就夠了,吃完後回房去把吸收到的煉化掉。”
包念回捧著碗回來,見到師傅已經把她的份盛好了,愣了下,聽到自家師傅的話“哦”了聲,乖乖地把手裡的碗筷放邊上,埋頭去吃地仙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