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電影首映那晚開始,時禎就隔三差五邀約朗亦秋。“亦秋,聽說北王街街尾那家火鍋店不錯,我預定位置,一起嗎?”“亦秋,倫薩的演唱會,我在嘉賓席B區。”“亦秋,此時此刻,想吃你做的蛋糕。”配上一張酒後睡袍照,風情萬種。
朗亦秋總是抱著手機猶豫半晌,最後覺得間隔太久,直接忽略了。
美國林肯中心音樂會演出當天,現場近兩千名觀眾,鮮少有人戴口罩。朗亦秋的團隊嚴格把控她進場和出場的十幾分鍾,盡量讓她減少和路人的接觸。因此時禎只能觀望和聆聽,私下聯系,朗亦秋手機關機,微信沒有回復。
在感情上,時禎並不是主動的那一方,包括當年初戀,也是鍾易先開口。如今和朗亦秋,她單純想給彼此一個機會,若不是篤定對方還喜歡著,若不是減少聯系思念瘋長,斷然不會這般死纏爛打。
音樂會結束當晚,開往機場的轎車後座,她纖白的手指敲擊著鍵盤,偶爾遙望窗外車水馬龍,給朗亦秋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的最後,時禎留下一段話。
鍾易成為過去,我把她裝進心裡的某個位置。但是我的現在和未來,等待著某個人參與。誠摯邀請,亦秋可願意?
朗亦秋再次點開微信圖標,已經是回國第二天。手機遺失的她,只能拜托待在國內的楊蘊幫忙補辦電話卡,再買一部送來。
置頂的頭像,是幾條未讀留言,2283字的文檔,備注:致亦秋。
她與時禎的房間一牆之隔,顧不上電話裡楊蘊喋喋不休的提醒,火急火燎登錄電腦打開文檔。
抬頭的一句,就讓她心如鹿撞。
“小朋友,當初說好會等我,還算數嗎?“
朗亦秋眼眸如水,逐字逐句讀完兩人的故事,只剩下滿懷的心疼。
“我分得很清楚,你不是她。”
竟然開玩笑說:“除非你一夜長大十歲。”鍾易比時禎年長一歲,時禎比她大九歲。
朗亦秋坐在窗前,寂靜中,淚水沿著她的側臉的線條滑落。她無法想象,鍾易去世的十年,時禎是怎麽熬過來的。文字蒼白,對方沒有避諱,用“痛不欲生,日思夜想”八個字表達。都說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然而現下的朗亦秋,忽然頓悟,為什麽要對比?鍾易是鍾易,她是她。她不介意時禎的心裡為鍾易留下一點位置。但她相信,余下的空間,自己終有一天,會將其填滿。
所以猶豫什麽?她反應過來,附和幾句楊蘊的叮囑,等到對方掛斷電話,立即撥出時禎的號碼。
“喂。”聲音有點沙啞。
朗亦秋的性格根本按捺不住迸發的情緒,剛才的文檔徹底擊垮她偽裝的高冷,在對方說話的下一秒毫不矜持地揚聲道:“你的小朋友上線!“
“嗯?”時禎剛和戚半夏通完電話,正處於發懵的狀態。
朗亦秋解釋:“手機掉在美國,才收到你的微信。”
時禎眉眼間爬上掩飾不住的欣悅,輕聲道:“以為又石沉大海。”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
“我過去?”朗亦秋迫不及待想見到她。
“隔離期間不行。”時禎回國以後,成為防控中心重點關注對象,畢竟音樂會她身在觀眾席,周圍都是不戴口罩的民眾。雖然昨天試紙檢測陰性,但是今天出現咽喉腫痛的症狀。
“好嚴格。”朗亦秋抱怨,語調卻是柔軟。
“亦秋,唱歌給我聽吧,那首《我在乎》,當時,沒聽清。”
“好。”朗亦秋滿口答應。
慵懶舒緩的嗓音順著耳機線傳過來,夾雜著令人沉醉的深情。時禎久違地感覺到心弦的顫動,一如當年,清晰而又熱烈。
燦黃的余暉映照著女人披著睡袍的背影,春風也被熏得懶懶散散,她抬頭看著天邊的晚霞,薄唇輕啟:“謝謝你,還願意等我。”
薑白芷徹底清醒的時候,月兒剛爬上樹梢。臥室門半掩,客廳透進一點光。她看不見,卻聽見外面傳來的談話聲,很容易辨別來自趙若若。
因為早已形成默契,掀開被子,伸手便能摸到旁邊戚半夏給她準備的睡衣。衣領標簽面為反,光滑面為正,薑白芷輕而易舉穿上。她摸著床沿,撐坐起來,夠到立在床邊的導盲棍,跤拉上拖鞋,一步一步走得慢,卻穩穩當當,融入了客廳的熱鬧。
站在廚房門口的趙若若瞧見她,轉頭對著裡面喊:“師父醒了。”
“嗯,吃飯。”薑白芷聽出是戚半夏的聲音,由著趙若若帶著自己走到飯桌前落座。
晚餐簡單,家裡熬的胡蘿卜牛肉粥,陶桃來時打包的兩個葷菜,加上剛出鍋的兩個素菜。四人坐定,戚半夏發現趙若若和陶桃意味不明的目光停留在手握木杓,一無所覺般等待提醒的薑白芷身上。她順著兩人的視線往上看,穿著家居服自然遮蓋不了頸窩和鎖骨的情動痕跡……
戚半夏輕咳一聲,耳朵不自覺地暈染緋紅,不甘心輸陣,不是盯著瞧嗎?那就多瞧點。她眼波微轉,唇角露出清淺的弧度,舀了小半杓牛肉粥,輕輕吹涼,湊到薑自芷嘴邊,溺出水的嗓音道:“阿芷,嘗嘗我的手藝。”
兩個局外人不約而同睜大雙眼,趙若若更是不可思議地在心裡默叫三聲“臥槽!”粉絲撐死等著cp官宣,到她們這個份上,死而無憾了吧。
原以為自家師父會害羞,然而下一秒,就瞅到薑白芷微微張開唇,她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對方已經在細細咀嚼。
趙若若咽下一碗狗糧,笑著看向左側的陶桃,撒嬌道:“桃,我也要。”
“去,自己動手。”陶桃嘴上嗔怪,到底還是夾了一筷對方愛吃的蝦仁放進她碗裡。
食不言,一般不會出現在四個人都聚在一起的情況下。例如此時,她們開始聊起趙若若畢業的打算。
“老家那邊的中醫院昨天打來電話,表明想簽我回去。”
薑白芷關心地問:“幾級醫院?“
“二甲。”
“燕陽呢?沒試試?”薑白芷知道她和陶桃最近正式確定關系,如果異地戀,會特別磨人。當初自己和戚半夏不是異地卻勝是異地的相處,總覺得缺點什麽,重生後才明白。雖說各有各的工作,沒必要整天黏在一起,但晚上回家,還是希望有人給你留一盞燈。
趙若若搖頭:“招的不多”。
“我們[醫院近兩年趨於飽和,嶺南區中醫院可以多留意。”
趙若若必然不打算回老家,所有途徑都在考慮,她想聽一聽薑白芷的意見,於是詢問道:“師父,中醫診所呢?泰和路新開的診所正在招學徒,規模還挺大。”
薑白芷喝完戚半夏給她舀的半碗湯,“醫資力量怎麽樣?“
“名醫館退休的濮老坐鎮,我們醫院也有幾個醫生休息的時候過去坐診,醫資和口碑應該沒問題。”
“雪要多斟酌,我覺得剛出來還是進醫院臨床比較好,畢竟老百姓生病大多選擇去醫院,私人診所普及性不夠。老板錢賺不夠,全職學徒的待遇自然跟不上。”
趙若若話鋒一轉:“師父,你猜診所老板是誰?”
“誰?我認識?”對方這樣說,一定有她的道理。
“去年九月師父臨床收治的肺癌晚期患者,聽說出院以後恢復良好,就用半輩子的積蓄開了中醫診所。”她見薑白芷皺著眉若有所思,補充道,“患者兒子搶著讓她出院那位。”
“是嗎?挺好。”薑白芷由衷的欣慰
趙若若繼續說:“我想試一試,萬一成呢?跟著濮老學點東西。”
陶桃點撥她:“先讓薑醫生吃飯。”
“哦,一時忘了。”趙若若無意間覷見戚半夏遞來的溫柔眼刀,自覺地溜去廚房,幫薑白芷重新添了半碗熱粥。
飯後,薑白芷分析利弊,又打電話了解診所的情況,得出最後建議——可以一試。趙若若歡天喜地,當即打開攜帶的電腦投簡歷。
4月末,戚半夏私下和新聞部的副主任聯系,副主任當場就拍板:“安排!多好的新聞啊,你怎麽不早說?“
她如實回答:“朋友最近才想明白。”
5月初,薑白芷接受燕陽電視台專訪,沒有誇大,也沒有賣慘,倒是記者總引導她往疫情期間過於疲勞的原因說。
“據醫院統計,薑醫生是二病區累計工作時長前三的醫生,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導致失明?”
最後實在沒辦法,她笑了笑回道:“失明原因屬於醫學的空白,不能妄下結論。”
此番采訪放上微博,不出半個小時就頂上熱搜。薑白芷因為《閨蜜》播出吸引的微博粉絲大叫心疼,特殊時期剛過,路人也是心疼萬分,再加上戚半夏買的熱度和一流媒體轉發,熱搜待在榜單前三整整一天。
晚點35分準時播放的燕陽新聞,上年紀的群眾也會看,受眾面廣。因此第三天開始,薑白芷就察覺到明顯的變化。患者薑醫生前,薑醫生後,臨走之前還會和她嘮嗑兩句,每天門診量只有12個的薑白芷也樂此不疲,願意和他們聊養生。
這天10點半結束門診,剛從診室出來,身後便有人喊她的名字。薑白芷聽聲音可以判斷,來者年紀偏大。
“薑醫生留步,有時間聊兩句嗎?關於兼職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