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白芷10歲，升入小學六年級。作為部分家長口中別人家小孩的她，學習從未讓薑陸華和吳柳操心。下午放學，做作業的同時，肩負起給戚半夏補習數學的擔子。有時候孫明芬會特意煮她愛吃的菜，戚半夏趁機纏著她留宿，以至第二天需要的東西，只能臨時喊呂阿姨送。

　臨近期末，寒冬臘月的天，一直陰陰沉沉，周末竟然下起雪。因此，薑白芷連續兩天待在戚家，星期——早便給昌阿姨打電話。她在電話裡聽見吳柳的聲音:“媽給你送。”

　“真的?”吳柳外出半個月，薑白芷晚上做夢都想見到她。

　話筒傳來寵溺的嗓音:“媽什麽時候騙過你?“

　惹得薑白芷咯咯笑。

　坐在她對面喝粥的戚半夏問:“嫂嫂，乾媽回來了?“

　“嗯！”

　戚半夏也跟著彎起唇:“我陪你去校門口等她。”

　出門前，孫明芬給兩人套上厚實的圍巾，親切道:“天氣涼，多穿點。”

　早上7點50分，站在南城小學門口的她們，縱使都戴著手套，兩隻手也舍不得分開。

　“嫂嫂，你看！”

　—輛深色賓利車由遠及近，停在兩人身前。

　“媽。”薑自芷撲向從轎車後座下來的女人。

　吳柳捂著她發紅的耳朵問:“冷不冷?“

　薑白芷雙手攏了攏鵝黃色的羊毛圍巾，滿臉堆笑:“不冷，新圍巾，乾媽親手織的。”

　吳柳松開抱著女孩的一隻手，把身旁的戚半夏也攬入懷中，誇她:“豆豆越來越漂亮了。”

　戚半夏嘴甜道:“乾媽也漂亮。”

　吳柳刮了刮她的鼻子:“給你和毛毛挑了兩件新年衣服，放學一起過去拿。”

　"謝謝乾媽。”

　第一道預備鈴猝不及防響起，薑白芷依依不舍地親了親女人的臉頰:“媽，我們上課了。”

　“快去吧。”

　薑白芷兩步一回頭，卻不知這—別，竟成永別。

　上午10點課間操，班主任把兩個女孩喊出隊伍，說是家裡有事，隨後目送她們上車。薑白芷看著呂阿姨與往日不同的神情，驀然緊張。但她沒說話，沉默地望著窗外的銀雪，就好像前幾年和母親同去東夷山那般，紛紛揚揚。坐在窗邊的她突然開口:“豆豆，媽答應放假帶我去滑雪，你和我們一塊兒，好不好?”

　呂阿姨眸底閃過一絲沒人察覺的悲傷，旁邊戚半夏應道:“好啊。”

　深色的轎車直接駛入醫院負一樓，薑白芷下車之後，眉頭緊接著蹙起，跟在呂阿姨身後上樓梯。三樓拐角，走廊最裡端的搶救室門口站滿人，黑壓壓的一片，俱是相同的凝重表情。

　“小芷，過來。”孫明芬叫她。

　此時的薑白芷好像明白了什麽，腳如灌鉛，走得極慢。

　她瞧見孫明芬撬開抿緊的雙唇:“進去看看吧。“

　薑白芷木訥點頭，雙手垂在兩側，進門後，她目光最先落在手術台旁邊佝僂著身子的薑陸華身上。

　“陸華，小芷來了。”孫明芬說。

　薑陸華沒接話，也不理薑白芷。薑白芷感覺四肢冰涼，渾身的血液都像結成冰，她加快了腳步，走到手術台前。剛拔去管子，光著身子的昊柳就睡在上面。

　兩個小時前還和自己言笑晏晏的母親就這樣毫無生氣地躺著。

　10歲的薑白芷，已經懂得生老病死，知道意味著什麽，她頓時大哭出聲:“媽。”下一秒撲倒在吳柳冰涼的身上。

　薑自芷哭得撕心裂肺，誰都勸不走。連續三天守靈，薑陸華沒有和她說一個字，只能從戚家那裡找到─點溫暖。

　“嫂嫂，你還有我們。”

　“小芷，乾媽把你當女兒，比豆豆還親。”

　吳柳下葬以後，薑白芷就住進戚家。並非不願回家，而是薑陸華說他最近忙。兩個選擇，住戚家或者自己一個人在家。

　孫明芬當天晚上就開車接她，戚半夏和戚遠志幫她拖行李。薑白芷後來不經意間聽見孫明芬和薑陸華通話:“阿柳走之前拜托我多照顧小芷，陸華，你給錢就是見外，我們不會收。”“陸華，多聯系小芷，孩子心裡難受。”因此知道父親是有多討厭自己。

　薑白芷的性子原本就內斂，經此一事，更是不苟言笑，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

　第二年，她以分班考試年級第二名的好成績考進燕師附中實驗班。戚半夏第88名，兩人又被分到一個班，開學的第一天坐在一起，老師沒有調動座位。

　自從那天一起看美少女戰士以後，戚半夏不再叫薑白芷嫂嫂，開心的時候，總喜歡親她。薑白芷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就這樣理所應當地度過兩年半。初三下學期，某天下午上課前，數學課代表分發試卷，薑白芷149分，戚半夏140分。拿著試卷的戚半夏飛奔出教室，迎面撞上剛從辦公室出來的薑白芷。

　薑白芷瞬間被她勾住纖細的頸子，下一刻，微涼的薄唇貼上來，甜甜膩膩的語氣興奮道:“阿芷姐姐，數學，我數學期中測試140分，謝謝你。”

　身旁經過的副班長開玩笑:“喂，你們不會是在搞同性戀吧?“

　戚半夏牽著她的手十指緊扣，直截道:“就是啊，怎麽了?”

　副副班長仿佛吃到狗糧，唉喲—聲走遠，沒有干涉她們。

　對方隨口一句玩笑話，猶如一顆石子投入薑白芷平靜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同性戀?她在腦中搜索這個詞，對它的了解實在匱乏。於是開始不局限圖書館的書籍，她著手百度，又亂逛到貼吧，初步明白什麽是同性之間的愛戀。但是自己呢，沒有喜歡的男生，也沒有喜歡的女生，應該屬於性·向還未覺醒或者和其他人一樣都是異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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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15歲某—天發生的事，讓她否定後半句。

　那年的9月，文科分班考試結束。開學後，步入高二的她們將不再是同窗，一個在文科實驗班，—個在理科實驗班。

　農歷八月，秋老虎的威力不減，薑白芷剛放下英語詞典，戚半夏裹著浴袍推門而入。

　“幸好爸不在家。”她邊說邊褪下浴袍，光著身子在薑白芷身前晃來晃去，“我的睡裙呢?”

　“那裡。”薑白芷指了指右邊的飄窗，發出的聲音有些低啞。兩人雖說同住同眠差不多五年，但是近兩年，可能因為年紀漸長，彼此懂得注重隱私，薑白芷很少見到她不穿上衣，更別提這般不著片縷。

　15歲的戚半夏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身上該有的女性特征明顯優於眾人。薑白芷睨了兩眼，急忙偏開頭，喉嚨小幅度聳動一下，心裡第一次升起莫名的感覺。

　說不清也道不明。

　隨著戚半夏穿好睡衣靠近，心跳變得紊亂，她捕捉到這一瞬，呼吸微微一窒，為什麽會這樣?

　她問自己。

　下一秒，戚半夏的話拉回她的思緒:“阿芷，你幫我瞧一瞧後背是不是有痘痘?好癢。”上高中以後，對方省去姐姐兩字，直接喚阿芷，她喜歡這個稱呼。

　“啊?“

　“這裡。”戚半夏背過身，撩起—半薄料，露出素白的肌膚，脊骨中間有一點紅痘，薑白芷再一次發愣。

　“看到了嗎?”戚半夏疑惑地轉過頭，右手牽著她垂放在身側的手，往上，撩開睡裙，指腹碰到那顆殷紅的痘痘上。

　掌心是光滑的觸感…….

　薑白芷身體猛地—僵，腦海裡片刻茫然，似乎有一個令人害怕的念頭呼之欲出。

　“酒精噴霧在抽屜。”戚半夏輕聲提醒她。

　薑白芷哦了一聲，下意識去找噴霧幫她消毒，一系列操作後，睡裙下拉，終於掩住姣好。

　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房間裡開著空調，戚半夏蓋好被子，提出睡前抽問幾十個單詞，一來一回，不知不覺間沉沉入睡。

　薑白芷望著天花板，就像做數學題那般分析先前的反應，越往深處想，心緒越發煩亂。此時的她，似乎不具備處理這些事的精力，輾轉到凌晨，終歸抵不過困倦，慢慢失去意識。

　睡夢裡，好似有什麽緊貼著後背。好不容易轉過身，戚半夏媚眼如絲覷著她，眸色中混雜的誘惑和笑意讓人難以自持。她不自覺掀開被子，對方身上是洗完澡剛進門那會兒的狀態，愈貼愈緊，最後直接往懷裡鑽。

　紅唇開闔，喃喃的嬌軟輕喚:“阿芷姐姐。”

　前所未有的震驚令薑白芷陡然清醒。睜開眼，四周寂夜沉沉，身邊，戚半夏如同往常一樣隨意搭了隻手在她的腰上，平穩地呼吸著。反觀她，就像—條擱淺的魚躺在床上氣喘籲籲。

　薑白芷沒有逃避，打算理智地正視這種感覺，慢慢得出結論。

　她喜歡女生，還是那個朝夕相處，青梅竹馬的女生。

　但她沒有任由感情的發酵，事態的發展，中秋節給薑陸華撥去一通電話。這麽多年，第一次提出要求:“爸，幫我找—間公寓，我想搬出去住。”

　“為什麽?”話筒那邊沉默兩秒，還沒等她回復，答應了。

　父親別的不快，關乎錢的事情，處理起來倒是雷厲風行。隻過去兩天，就遣人幫她搬行李。兩室一廳的公寓就在戚家附近，下晚自習，薑白芷先同戚半夏一起坐公交回戚家，聽完孫明芬和戚振南的囑咐，三個人送她去公寓。

　孫明芬身為醫生，深知青春期的孩子有她獨立的思想，並未勉強勸留:“小芷，想過來就隨時過來。”

　戚振南問:“一個人在那邊?“

　“有昌阿姨。”

　“那就好。”

　但是，還有一個不確定因素，她忘記納入預想。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客廳沙發上多出一個人，明媚的笑容掛在她的臉頰，嗓音竟略帶委屈:“阿芷，數學題不會。沒有你，我晚上睡不著……”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提到的美少女戰士在34章出現。高一開始，工具人哥哥就去大學了，所以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