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利用二樓的客房給白胖開辟了一間貓屋,睡覺的小窩暫時由一張毛毯代替,喝水吃飯的地方擺放在五厘米高小台子上,旁邊還有薑白芷去寵物店買的小玩具。
幼貓盡量避免洗澡,尤其是身體素質不好的幼貓。她們打算等白胖能跳能跑,找一天陽光明媚的日子,再給它沐浴。於是髒髒的小貓趴在毛毯上,漸漸進入夢鄉。
“明天抽時間做一個貓爬架。”
“買一個吧,手工費時還費力。”當年薑自芷幫白胖做貓爬架,割傷了手,接完電話出來的戚半夏看著架子上的血被她畫成—個笑臉,頓時心疼又無奈。
“三樓儲物房有木板,抽屜擱著幾卷媽帶過來的毛線團,小刀、電鑽、尺子,螺絲釘,木棍都有,缺少的可以去附近的五金店買。”
戚半夏彎著唇聽她頗有興致地講解,淡淡的語氣道:“明天我沒工作。”
“啊?”
“薑醫生需要幫忙嗎?“
薑白芷怕麻煩她,不假思索準備婉拒,但轉念一想,豈不是可以多一些時間相處?於是拱了拱手,燦然道:“那就辛苦戚老師。“
國慶假期的第六天,天氣晴,戚半夏放了陶桃兩天假,她睡到快九點才徹底清醒。早餐是薑白芷出門前煮的酸菜肉絲面,吃得不多,只是小半碗,水果倒是慢吞吞消滅小盤。
待她把—盤—碗洗乾淨瀝在料理台上,薑白芷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吃飽了嗎?”
“嗯。”
薑白芷打開冰箱門,把水果、蔬菜、肉類……一樣一樣從袋子裡拿出來,再整齊有序地放進冰箱。
窗外的微風吹動著薑白芷微卷的長發,戚半夏望著她柔和的面容,心口軟了又軟。
微妙的感覺。
兩人是名義上彼此最親密的存在,同住一套房,自然避免不了類似的場景出現。戚半夏起初過於執著,排斥與她接觸,怕情難自禁,怕不由自主。而後一次又一次煎熬中,她說服自己,時間匆匆,半年的合約期不長,很短。
稍微放縱,安靜地陪在她身邊,不越界,不主動。
然而人終究是貪婪的,她偶爾會祈求,時間能否過得慢一些?一天分成十天,十天分成百天……
“買了今天和明天的菜。”薑白芷掩上冰箱門,側頭對戚半夏說,才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戚半夏眉心跳了跳:“你怎麽知道我明天在家?“
“陶桃。”薑白芷摸出褲袋裡的手機,戳了戳屏幕,愉悅道,“昨晚加的微信。”她開車去超市買貓奶糕,正巧碰上買禮物帶回老家的陶桃。
“她加你?”戚半夏知道以薑白芷的性格,幾乎不會主動添加好友。
“不,我加她。”
......
戚半夏腦海裡閃現出其中一個原因,心顫了一下,不打算接著往下問,轉移話題:“製作貓爬架的材料齊全嗎?”
兩人從廚房走向樓梯,薑白芷邊往樓上抬腳,邊說:“早上數了數,差幾根木棍,我去附近買pvc管,再買了麻繩,毛線感覺太細。”
“白胖應該還在睡覺,去三樓陽台吧,可以曬曬太陽。“
“好,東西正好放在三樓。”薑白芷想到什麽,突然回頭,“戚老師,藥喝了嗎?“
“薑醫生,戚老師這個名頭喚習慣了?“
“覺得挺順口。”怎麽稱呼這個問題,薑白芷糾結了數年。半夏生疏,太多人這樣稱呼她,阿夏不好聽,夏夏更不行,豆豆,她考慮過,但對方貌似不喜。
“以後對應,你叫我戚老師,我就叫你薑醫生。“
“阿芷對阿夏?“
“不行。”
“豆豆?”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的薑醫生,她希望兩個人的生活偶爾能增添一些調劑。
“半夏。”
薑白芷蚊吟般的嗓音道:“太生疏……”
戚半夏余光掃見樓梯轉角鏡子裡的自己,唇角好似有上揚的趨勢,卻還是故作冷淡地回應她:“隨你吧。”
“我待會兒就去和毛毛哥商量。”
“嗯?”戚半夏握著扶手的手頓了—下。
“讓他別叫你豆豆。”
戚半夏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眼神複雜地咬了咬唇,沒接話。上了三樓才輕聲道:“藥喝了。”
三樓的陽台,工具和材料鋪開,薑白芷搬來兩張矮凳,累的時候方便休息。pvc管,已經請五金店的老板幫忙切割好,只是斷口還需要打磨。
兩人都戴了口罩,但銼刀只有一把,所以戚半夏看著她,一點一點耐心地磨,再細心地摸了摸斷口,確定平整。
接著是安裝堵頭,105mm外直徑的堵頭正好對應110mm外直徑pvc管。戚半夏按著固定,薑白芷握著射釘槍,保險起見,釘入四顆。
然後纏麻繩,四根pvc管,兩人決定分開行事。戚半夏不會,先觀察,只見薑白芷將麻繩繞管子兩圈纏緊,扎帶墊在麻繩和管子之間,麻繩纏緊後,束緊扎帶,再剪去扎帶多余的部分。
看似輕松,實際有點複雜。
戚半夏纏第一管,就沒有薑白芷纏得緊,到第二管才逐漸上手。操作完這一步,就差跳台和最後的安裝。跳台的材料自然是木板,圓形和正方形兩種,她們選擇圓形。正中間用射釘槍打孔,留出平頭螺絲的位置,堵頭內置的螺紋靠下,調整兩根柱子的距離。
還是由戚半夏幫忙固定,薑白芷擰緊螺絲。
“這裡再放一個小窩,白胖爬上來可以睡覺。”薑白芷取下手套和口罩,連同戚半夏的一起,扔進角落的垃圾桶。
勞動的戚半夏欣賞著合作完成的傑作,由衷地讚道:“薑醫生的手藝真好。”
薑白芷眉眼彎彎:“戚老師也不賴。”
貓爬架被兩人抬去二樓的房間,戚半夏期間收到微信,似乎需要處理,坐在旁邊飄窗上,倚靠著背墊,長腿微曲,纖細的食指滑動手機。白胖此時已然轉醒,可能是餓得急,吃食的時候狼吞虎咽。薑白芷也不管,摩晨著白胖的軟毛,笑容莞爾。一貓一屋,愛的人健康地活著,對現在的薑白芷來說,已是知足。
至於感情方面,因為無法確定戚半夏此時此刻對自己是哪種感情,不可能強求,只能慢慢來。就好比熬藥用文火,持久而溫醇的守護,等到對方愛上。
況且,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中午主食南瓜蒸飯,配菜萵筍炒雞丁,蒜泥肉末燜豆腐,腳魚湯。薑白芷手中的飯碗還沒見底,醫院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薑主任,十三床患者急性中央氣道梗阻並左側輕微氣胸。”燕陽市中醫院是三甲醫院,假期值班,副主任醫師作為備班,就是醫院所說的三喚:一喚就是病人有情況——第一喚的醫師,一般是住院醫師、二喚主治、三喚副主任或者主任。
癌症患者氣道阻塞,身體根本沒辦法適應,主治醫師拿捏不準,就只有給她打電話。
薑白芷動作利落地披上外衣,語速很快:“表現?”
“輕~呼吸困難,無效咳嗽,口唇發紫,已行拍背排阻,恐怕……”
“恐怕什麽?氣管插管,接呼吸機輔助通氣,全力搶救!”病人沒在眼前,她無法做出指示,掛斷電話,穿好鞋,和戚半夏互遞了眼神,奪門而去。
數公裡外的醫院,趙若若看著主治醫師和住院醫師在床前忙碌,悄悄地踱出病房,撥出薑白芷的號碼。
“喂。”薑白芷打開車載藍牙。
“師父,患者中午吃水果堵住氣道,手指和輔助工具取不出,我提出行腹部衝擊法,但鄭醫生怕造成患者其他地方破裂出血。”
“繼續說。”
“患者呼吸困難加重,正逐漸失去意識。”
薑白芷眉頭越蹙越緊,幾秒之間,她在反覆權衡。
“師父。”
“立即行腹部衝擊法,並告知家屬可能發生的情況。”
薑白芷到達病房的時候,鄭駿正在宣布患者死亡時間,遲了,還是遲了。趙若若掛斷電話返回病房,患者心臟停跳,長達五分鍾的心肺複蘇和除顫的搶救,她站在病床的對面,目視著幾個醫生一個接一個搖頭。
走廊盡頭,趙若若雙手揣在衣兜裡,失神地望向窗外。處理完後續工作的薑白芷找到她,遞給她—瓶還未開封的蘇打水。
敘述的語氣道:“有些時候,我們也無能為力。死神手裡搶時間,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師父,腹部衝擊法我可以直接上手,但最後猶豫了。”
“你是實習醫生,主治醫生和住院醫生在場的情況下,沒有權利做這些。”
趙若若擰著眉質問:“難道就這樣看著生命從你眼前流逝?"
“你提出建議,主治醫生沒有采納,隨後及時給我打電話溝通,已經做到自己本分。”
“不是的,師父,我有機會救他,我沒有出手。”
“機會是什麽?就像鄭駿考慮的,如果造成患者內髒大出血,結局也是難料。”
“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若若,我沒在場,同意鄭駿行腹部衝擊法已經是冒險的行為。”
“我想盡全力,不留遺憾。”
盡全力,薑白芷細白的五指頓了頓,哽了哽喉,啞然地拍了拍趙若若的肩膀,半晌才張了張唇:“有時候盡全力,也會留下遺憾……”她側過身,背對實習醫,眉宇間透著堅定,“不過下一次,我們還是會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