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白芷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戚半夏溫熱的氣息,輕柔地鋪灑在自己的側臉,就像無數根羽毛撓著心窩。她咽了咽口水,不經意舔了舔唇,跟著心跳的節奏慢慢湊近。
下一秒,嘴角傳來若有若無的觸感,還沒來得及回味,戚半夏帶著點笑意的聲音響起:“吃東西弄到唇邊都是,阿芷,你還和以前一樣。“
…….
薑白芷瞬間僵直了身子,尷尬地後退一點,自己給自己解圍:“主要是月餅太好吃。”
“還有一點沒擦乾淨。”戚半夏抽了—張紙巾給她,示意道。
擦完唇角,什麽氣氛都沒了,薑白芷內心無奈地哂笑,提出自己房間在樓上。
戚半夏張了張口:“要回去了嗎?“
“太晚了,打擾到你休息不好。”
“沒關系。”她想多留她一會兒,猶豫良久才接著說,“那首《靜悄悄》很好聽,所以,阿芷還能唱給我聽嗎?“
單獨的,隻屬於一個人的,今晚,戚半夏覺得理性又被感性侵佔,此時此刻,她真真切切地聽到自己內心的念想。
“我,換一首可以嗎?”薑白芷隻敢在人多的時候唱這首歌,面對她,會想到那一晚,怕自己控制不住。
“都行。”
薑白芷潤了潤嗓子,以拳頭做話筒,表情一本正經:“怎麽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原來我是一隻,酒醉的蝴蝶。你的那一句誓約,來的輕描又淡寫,卻要換我這一生,再也解不開的結。”
“你?你的包袱呢?”戚半夏原本因為她起調太奇怪蹙起的眉頓時松開,眼裡藏不住的笑意,一忍再忍,終於撲哧—下笑出聲。
薑白芷也勾起了唇:“在你面前還需要包袱嗎?中秋是團圓的日子,就應該唱喜慶的歌。”
”《酒醉的蝴蝶》是喜慶的歌?薑醫生的審美讓我刮目相看。”
“媽每晚跳廣場舞,我偶爾陪著她,一來二去就學會了,《酒醉的蝴蝶》可是廣場舞神曲。"
戚半夏突然斂了斂眉,眼角微紅,真誠道:“謝謝你。”
“怎麽突然說謝?“
“爸走後,都是你抽時間陪著媽。”戚半夏那段時間簽的廣告和活動太多,不能都推了,於是葬禮第三天就趕著工作。
“我應該做的。”薑白芷還想說,願意一輩子這樣,但她冷靜下來,話鋒轉給戚遠志,“還有毛毛哥,我們都是你堅實的後盾。“
“嗯。”戚半夏哽咽著點頭。
每逢佳節倍思親,兩人仰躺在套房的沙發上,望著落地窗外皎潔的圓月,回想兒時吳柳還在,薑陸華沒有現在那麽忙,兩邊雙親帶著他們三個小孩的日子。
躺在戚半夏左側的薑白芷忽然抬起手臂,將手機送到她眼前:“半夏,媽想視頻。”
“媽沒有睡嗎?怎麽不找我。”
“她說你不找她。”孫明芬的視頻邀請已經發送過來。
是了,戚半夏原本準備洗漱完,躺在床上再回消息,薑白芷突然到訪,打亂了計劃。她稍微向左靠攏,孫明芬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媽,中秋快樂。”兩人異口同聲道。
孫明芬笑得開懷:“中秋快樂,快樂。今晚你們毛毛哥科室臨時有事,我一個人在家。”
薑白芷回她:“我們陪你。”
“小芷中午去了趟醫院,下午又忙著趕往機場,額頭的傷還沒恢復,晚上應該早點休息。”孫明芬這句話說給戚半夏聽,目的是讓她忖—忖薑白芷的付出。
“好,待會兒掛了電話,我就回去。“
“回哪兒去?“
“媽,我在樓上訂了一間房,出門在外,半夏被狗仔拍著不好。”
“陶桃和陳哥(保鏢)檢查過房間,酒店對面也沒有樓盤,你深夜出去,反而會遭人話柄。”戚半夏的意思不言而喻。
孫明芬覺得自家女兒忽然開竅,急忙幫腔:“對,小芷聽半夏的。”
三人又聊了幾分鍾,才正式掛斷通話,戚半夏趁薑白芷洗澡,打開了早已迫不及待的禮盒。一個定製的長方形U盤映入眼簾,深藍為主體色,背面一半是星空,星空下仰躺著一隻白色的貓,似乎正靈活地翻滾著它肥胖的身體。正面標準的行楷刻著戚半夏讀書時最喜歡的一首詩——《當你老了》。字很小,應該是用特定的工具刻製,但她能認得,出於薑白芷的手筆,瘦勁清峻。U盤的左側刻著她的中文名,右側是英文名。
戚半夏福至心靈,打開右側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一邊插入U盤,一邊插入耳機。256G內存的U盤已經被視頻音頻佔去大半。她點開目錄排序的第一個,薑白芷清越的嗓音隨著耳機線,瞬間傳入耳朵。
“半夏,我不知道這些視頻和音頻對你有沒有幫助……”她為戚半夏找來幾十個優秀主持人視頻,上百個主持人日常練習音頻,以及幾十個主持人大賽視頻,最後她還唱了一首歌。
《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頭髮花白,睡意沉沉……
她們曾經躺在床上,盼望著等檢查結果出來,可以做手術,盼望著手術順利,後續治療順利,一起慢慢變老。
最終因為大血管環繞腫瘤,手術方案失敗,受不了放、化療,只能保守治療,接著肝轉移,徹底放棄。經歷過絕望,才知道—起變老是多麽浪漫的和珍貴的承諾。
回憶歷歷在目,今晚暫時敗退的理智又重振旗鼓,她戚半夏給不起那個承諾。
磨砂玻璃相隔,裡面水聲嘩嘩,外面的人咬著牙,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在筆記本鍵盤上。
“半夏。”薑白芷穿好睡衣從浴室出來,看著她通紅的眼圈,心一瞬間揪起來,關切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瀏覽了一個關於親情的視頻。”戚半夏直接關上電腦,拔掉耳機,扯出一抹微笑,“禮物很有用,謝謝。”
沒有感覺很高興?但好在有用,薑白芷不做多想,上床躺下,戚半夏關上燈,也躺了下來。
隨後互道晚安。
薑白芷累極,沒過多久便熟睡。戚半夏毫無睡意,聽著對方平穩的呼吸聲,神思越來越清明。不知道想了些什麽,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漸漸失去意識,迷迷糊糊中,感受到左邊暖暖的溫度,不知不覺靠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兩人一起吃完早餐,戚半夏便投入廣告拍攝。薑白芷閑的無聊,逛了逛s城三個小景區,乘坐下午兩點—刻的飛機返回燕陽,五點半便坐在醫院辦公室。
假期安排有王副主任門診,這個點他剛回來坐穩,喝了口茶,問她:“小薑,休假都忙著回來?難道是因為36號床的患者今天退燒?“
“嗯,我來瞧瞧,順利的話,8號她應該能出院。”薑白芷查看完住院醫師記錄患者的最新情況,關上電腦。又拿出自己鎖在抽屜裡的筆記本,端正地下筆。
周寶瑩,62歲,肺癌晚期,已局部浸潤轉移。當年,因為自己沒有堅持立場,簽字同意家屬抬回家中保守治療,卒於年10月23日,如今成功阻止,目前藥效良好。
她寫完這張,隨後封口保存。再打開抽屜下方的櫃子,裡面盛放著幾包貓糧,好些天沒回來,它們不知怎麽樣了。薑白芷和王副主任招呼一聲,到隔壁更衣室換好衣服,帶著小包貓糧下樓。
冬天的燕陽天黑得早,此時不到7點半,天邊便已經徹底見不到光亮。女人繞過住院部,步行到門診部A棟背後的小草坪,彎下腰,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小碗,把貓糧悉數裝進去。
再輕輕敲著瓷碗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六七隻毛絨絨的小東西聽到聲音豎著耳朵從四面八方跳出來,卻不敢馬上挨過來。
“不認識了?快來。”薑白芷朝它們招手,又一次敲擊瓷碗。
幾隻小東西仿佛能聽懂話,邁著小短腿搖著尾巴蹭到女人身邊。
“吃吧,多吃點。”“
她嘴角含著笑抬頭,發現角落裡比平日多出一隻白色的小貓,看上去最多兩個月大,瘦骨嶙峋。哆嗦著雙腿,想吃又害怕的模樣惹人憐愛。薑白芷伸手,小心翼翼去抱她,摸到只剩皮和骨頭,喉間澀了澀,低聲對它說,“這是成年貓糧,你不能吃,走,跟我回家。"
不遠處,一輛車速度緩慢地開過醫院,才加快速度。握著方向盤,執行完任務的陶桃心情愉悅:“薑醫生真有愛心。”
“她喜歡小動物。”
“應該是你們都喜歡。”陶桃不知道戚半夏為什麽突然讓她把車開到醫院前門,又指定哪個位置減速,難道事先約定?
不對啊,薑醫生好像—無所覺,並沒有朝這邊打招呼。
陶桃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思考,載著戚半夏回到別墅。十分鍾後,手裡拎著廣告商贈送的禮物,美滋滋地踩動油門。
窗外又開始下起淅瀝瀝的小雨,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戚半夏打開手機,在備忘錄記下一行字:“見證白胖的到來。”
十點半,提著大包小包的薑白芷擰動鑰匙,推開門,發現客廳暖光下的人穿著睡衣,好像已經洗漱妥帖,在等她回家嗎?
“喵嗚,喵嗚……”小白貓來到陌生環境,不安地叫著。
薑白芷把它擱到—旁,低頭換鞋,一雙穿著同款拖鞋的腳出現在眼前,抱起小貓。
“外面流浪的貓?“
“嗯,太可憐,留在醫院怕養不活。”薑白芷站起身,勾起唇角,溫聲道,“取個名吧。”
戚半夏撫摸它粉色的小肉墊,薄唇輕啟:“白胖,願它白白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