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辭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去追逐時, 他的月亮卻奔向了他。
林岓那天, 送了他一副畫。他將畫展開, 見畫上他側坐在桌前,頭頂是絢爛瑰麗的紫橙天空,身旁是大片的纈草與洋甘菊。而在畫正中的青年, 半長的頭髮微卷, 被貼服地勾至耳後,露出偏圓的桃花眼,眸中點上高光, 像是藏著星子。整幅畫用色極為大膽,用了許多不同的暖色調, 卻不顯得擁擠, 反倒凸顯得熱情而浪漫。
任誰都能看出畫者對畫中人的喜愛。
“昨天隻隻匆匆打了底,見你沒把畫拿回去, 我又忍不住給它上了色。”林岓笑著說。
他看見眼前的omega盯著那副畫, 眼睛都沒眨。過了好一會兒才將他那濃密卷曲的睫毛合了合,好看的眼睛裡又泛起了水光。
林岓有些無奈。
他不知道面前的青年到底經歷了什麽, 但是想來, 也一定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才會讓他稍微觸碰到一些傷口就這樣疼。
朝辭看了許久,將畫合上想要還給林岓:“畫得很好看, 不過一看就廢了很多功夫, 我……”
林岓卻是沒收下,他帶著些許笑意說:“本來就是我沒問過你就擅自畫了你,現在你不介意, 我怎麽好還拿回去。”
“我還要謝謝你當了我的免費模特呢。”
…………
那副畫朝辭還是收下了,他師姐見到後也直呼好看,風風火火地就說要拿去裝裱起來。
朝辭由著她去,他也希望這幅畫能更好看寫、保存得更久一些。
住在師姐家,雖然他堅持給了房租,但是師姐還是不肯多收。朝辭覺得不好意思,就給師姐包了早餐跟晚餐。
師姐住在國外好幾年,難得吃到一次好吃的中餐,感動得不行,把朝辭弄得有些好笑。
師姐今天沒事,說要好好在家裡趕一下論文,順便侍弄一下她的花草。
朝辭在院子裡幫師姐給她的繡球澆花。
如今正好是繡球花的花期,繡球開得茂盛極了,入目滿是或淺藍、或淺粉、或淺紫的花團。
不過師姐在盛水的時候,水龍頭突然故障了,她左擰右擰都沒辦法弄好,最後一個大力,水龍頭的開關直接掉了下來,急湍的水流濺了她一身。
她尖叫了一聲。
朝辭也立刻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他見那水流實在是又急又猛,走過去撿起了那個開關,試圖把它裝上去,然而折騰了半天,除了把自己濺得一身水之外,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需要幫忙嗎?”有道算是熟悉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
朝辭回頭一看,林岓站在他們的院子門前,手裡提著一個工具箱一樣的盒子。
師姐也見過林岓,畢竟她已經在這裡住了挺久的了,跟鄰居碰面是難免的。
不過在她的記憶裡,這位又高又帥的鄰居一直都有些高冷。經常看不見人影,見了面,相互打個招呼就是極致了。
倒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熱情地主動幫忙。
林崢雖然是a大的風雲人物,不過他並沒有參與太多學校事務,而且師姐考進a大做研究生時林崢已經畢業了,她也根本沒見過林崢。
因此林崢雖然長得跟林岓一模一樣,師姐也沒有什麽其他反應。
師姐此時已經被這水龍頭搞炸了,而且林岓雖然高冷,但也不算陌生人。她連忙對林岓招手道:“需要需要!幫個忙吧帥哥。”
林岓走過去打開工具箱,把襯衫的袖口往上拉,操作了沒幾分鍾,那水龍頭就好了。
就是林岓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被濺了一身的水,襯衫一大半都貼在了身上。
師姐小心翼翼地上前擰了擰水龍頭,發現果真好了。
她頓時眼前一亮,拍了拍林岓的肩膀,說道:“可以啊帥哥,真有兩下子!”
林岓將被淋濕的頭髮劃到耳後,笑著說:“一個人在國外獨居,這些事情總要會一些。”
畢竟在國外,你就算緊急找人過來修,等人過來了差不多院子也要被淹了。
不僅是水龍頭之類的問題,還有什麽家電之類的故障,等人上門真的是要等到黃花菜都涼了。
師姐盯著林岓,突然眼放賊光。
為什麽這個看起來就是一副霸總模樣的帥哥,居然還會這麽熟練地修水管,又反差又覺得又魅力怎麽破!
時隔多年,她仿佛終於能理解霸道民工的萌點在哪裡了。
林岓也不知道林淺茵在想什麽,他只是轉頭看著朝辭說:“你們之後要再遇到其他什麽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他笑了下,朝辭發現他左臉頰上有個淺淺的酒窩。
朝辭頓時覺得臉有些發燙,他囁喏了半天,最終看了看自己三人都渾身濕透的滑稽模樣,終於找到了話題。
“我去跟你們拿毛巾吧。”朝辭說著,就走進了屋內。
沒過一會兒他就抱了三條毛巾出來,將其中兩條分別遞給了師姐和林岓,剩下一條掛在了自己身上。
他跟師姐倒還好,林岓卻是實打實地全身都濕透了。
被朝辭一提醒,師姐也發現了不妥之處,她連忙說:“太謝謝你了帥哥!不過你現在都被淋濕了,還是快回去換一件衣服吧,大夏天也要小心感冒。我們下次請你吃飯!”
“吃飯就不用了,舉手之勞而已。”林岓說。
他也沒在停留,向兩人揮了揮手,就走了。
他走了之後,林淺茵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想了半天,終於恍然大悟。
合著這帥哥是看上朝辭了,她還說呢怎麽突然這麽熱情。
她忍不住上前揉了揉朝辭的頭髮:“哎我們辭辭長這麽好看果然到哪兒都受歡迎,那個辣雞渣男就快點忘了吧,我瞅著這個帥哥就很不錯!”
雖然朝辭一直沒將自己跟林崢之間的事情告訴身邊的任何人,但師姐畢竟跟朝辭處得近,也能看出一些東西。
師弟遇上了一個渣男,前段時間掰了。
師弟這麽好還被弄得這麽傷心,那個人肯定是個辣雞渣男無誤了!
朝辭聽師姐這麽說,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還不等他說什麽,他又被師姐推進了屋內。
“快點去換身衣服吧,別等下你也著涼了。在這裡著涼,等排上號你病都好了!”
…………
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朝辭又聽到了門鈴聲。
師姐還在跟她的論文硬肛,朝辭也不願打擾她,就自己下了樓。
還是那個人。
林岓背了個很大的包,對朝辭眨了眨眼。
“你看新聞了嗎?今天晚上有一場規模很大的雙子座流星雨,在德國全境都能看見。”
“雖然是這樣說,但是今天天氣不是很好,在這裡能看到一兩顆就不錯了。不知道我是不是有這個榮幸請你去拜爾山一起看這場流星雨?”
朝辭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話。
他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碰感情,就算他依舊會為面前這個男人心動。
但是想到人家上午的時候還幫著他們修了水管……
看著男人翠綠色的眼眸,神使鬼差地,朝辭點了點頭。
男人頓時露出了左臉頰的酒窩,看起來很高興,他說:“那走吧,我已經把東西都備起了!”
朝辭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就被林岓拉上了他的車的副駕駛。
匆忙之余,朝辭隻來得及給師姐發了條短信,說明一下情況。
師姐回他:了解!衝鴨朝小辭!
朝辭:……
拜爾山是圍繞著他們這座小鎮的東面的一座小山。
不高,海拔最多三四百米。
有一條比較小的山路,林岓載著朝辭駛上山頂,找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從後備箱裡搬出了一堆東西,開始扎營。
朝辭想去幫忙,不過他從來沒有扎過營,顯得手忙腳亂。
林岓笑著阻止了朝辭,與他說:“我這是比較專業的營帳,你不會扎正常,先去車上休息一下吧,我很快就好。”
朝辭留在這裡的確有些礙手礙腳,他就依言去了車上。
透過拉下來的車窗,他看見男人在半蹲著,低著頭,認認真真地扎營。
與八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小診所裡認真與醫生交談的少年,完全地重合了。
原來這才是他。
……
朝辭覺得林岓真的是個很溫暖又很矛盾的人。
他明明與林崢是雙胞胎,就算父母離婚了,他們各自跟著父親和母親,但是林岓的生活也不至於拮據。而從他的各個細節上也能看得出他在經濟上十分優越。
比如他的衣服,雖然大多並不正式,但都是高定款——與林崢在一起一年多後,朝辭也能勉強分出這類的衣服。比如他的車,也至少要幾百萬的。
以及他現在在扎的這帳篷,也很精細,看起來就價值不菲。
林岓應該經常外出扎營,的確十分熟練,沒過多久就扎好了。
而此時天色已經快暗下來了,遠處出現層層絢麗的晚霞。
林岓招呼著朝辭下車後,又從另外一個大包裡拿出了一堆東西組裝。
看起來是個十分專業的望遠鏡。
朝辭坐在林岓剛剛鋪上的席子上,看著林岓,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人,真是。
前兩天第一次見他,以為他是個畫家。
今天早上見他,感覺他像個水管工。
現在見他,又覺得他是個天文發燒友。
偏偏每一個身份他都顯得極為專業,不但工具齊全,手法也十分熟練。
把東西全都組裝完後,林岓看了看表,對朝辭說:“大概還有半小時,流星雨就要到我們這裡了。”
“你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他遞給朝辭了一個保溫盒。
朝辭下意識打開,裡面是個熱騰騰的三明治。
就見林岓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不是很擅長做吃的,你湊合著吃一下吧。”
朝辭咬了一口三明治,彎起了眼睛。
“沒有啊,很好吃。”
半小時後,流星雨如期而至。
這是朝辭第一次在除了視頻和圖片上真正看到流星雨。
在深藍的夜幕下,一束束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直像落進了朝辭的眼睛裡。
也落進了他的心裡。
一點點、填補了那些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