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跟林岓的關系一天天靠近、也一天天親密起來。
哪怕他已疲憊至極, 在半途了止步。他停留的地方沒有陽光, 也沒有甘醴, 但至少也沒有荊棘。
後方是他赤足踏過的荊棘,前方是泥沼深潭,而在視界的最盡頭, 才懸著那皎皎銀月。他看得見它, 卻不知道它究竟有多遠。
朝辭原本已經放棄了,他願意在半途終老。
直到他遇到了林岓。
他不是一輪蒼白的天體,而是散發著光和熱的曜日, 是拂過耳畔的清風,是捧在手中的甘醴, 是一切最美好最溫暖的化身。
林岓感受到了朝辭受過的傷, 包容他的膽怯與逃避,他以最溫柔又最不容拒絕地方式, 表達自己對這隻倦鳥的喜愛。
他們度過最初的生疏與逃避後, 漸漸地趨於最自然的親昵。
朝辭剛認識林岓的那會兒,他覺得林岓這人真的很奇怪, 不知道這人究竟是做什麽的。
一會兒畫畫, 一會兒看天,後來還拉著朝辭去看歌劇、去滑雪、去聽音樂會……他甚至會做陶罐!
他好像什麽都會, 做什麽都很認真, 但是並沒有見過他幹什麽正事,有過什麽工作。
不過後來林岓告訴他,如果非要算的話, 他的本職算是畫家。
在得知朝辭要申請x大的博士時,林岓十分驚喜,他告訴朝辭,他在x大教授油畫。不過一般都是掛個名,一個學期上不了幾天的課,但是既然朝辭要去x大讀博,他以後就可以在x大陪他了。
朝辭也很驚訝,因為x大是一所在全球知名度都很高的名校,而林岓和林崢的一樣大,那他現在才二十六歲。
二十六歲,就當上了一所名校的教授。
朝辭後知後覺地去網絡上查林岓,才發現他早就在藝術界有了很大的名氣,無論是他的畫,還是他的攝影作品,都極受人追捧。
只是因為林岓的名氣是在這幾年才起來,而且也基本上是在國外聞名,所以朝辭才一直未曾聽過他。
他跟林崢雖然是雙胞胎兄弟,但卻的的確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他們同樣擁有足夠富裕的經濟條件,惹人豔羨的外貌,量級極高的alpha等級,林崢以此作為自己的資本,將自己爬到了社會金字塔的頂端,居高臨下地俯視所有人。
然而林岓只是將這些作為自己享受生命的條件。金錢和地位不是他的追逐目標,因為他已經擁有了絕大部分人難以企及的金錢和地位。他沒有貪婪更多,也不願自己一生為此所累。他有足夠的金錢去追逐他的愛好,無論是畫畫、攝影、天文、極限運動、還是其他一切他感興趣的東西。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或許比尋常人二十多輩子都要經歷得多。偏偏上天是如此偏愛他,給了他追逐一切的資本後,又將無與倫比的天賦、韌性和專注給予了他,讓他任何地方都能無往不利。
朝辭在他的房間裡見過一張他穿著厚厚的極地服裝、背後是全然素白的冰天雪地的照片。
朝辭問他這張照片是在什麽地方拍的。
林岓說,是在南極,三年前,他獨自南極呆了一個月。
朝辭吃驚得不行。
這可不是滑雪、蹦極之類的看著很刺激,但是安全基本上有保障的極限運動。獨自去南極,還呆了一個月,隨時都會有生命的危險。
看著朝辭頓時瞪得圓圓的眼睛,他揉了揉朝辭的頭髮,笑著說:還好我三年前就去了。
朝辭不解:為什麽這麽說?
他說:因為如果我在遇到你之前不去,遇到你之後就不會舍得去了。
……
或許他們都是離尋常人的世界太過遙遠的兩個人。但朝辭在林崢身上感受到的只有那無法衡量的距離與無法遏製的自卑,林崢高坐在神壇上,漠然地看著朝辭拖著血色的腳印跌跌撞撞地向他走來。而林屺卻會將朝辭請入他的世界,將他那半生瑰麗都分享與朝辭。
他們並沒有確認關系,但卻已經形影不離。
林岓知道朝辭的膽怯,他願意等待他。
…………
林崢在幾個月前,做了一個噩夢。
他不記得夢中的內容是什麽,隻記得那時的情緒——是一種幾乎要將他溺斃的恐慌。
他猛地驚醒,那時才凌晨一點鍾,但之後整整一個夜晚,他都不敢閉上眼睛。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直到他發現朝辭已經離開了他。
離開了玉翡華府,離開了a市,離開了國內。
他原本打算立刻就去找他,卻被突如起來的爭紛絆住了手腳。但是他又無法忍受自己的omega不在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天,便讓人聯系了德國那邊的私家偵探,幫他打探朝辭的消息。
也正因此,他才知道他做噩夢的那天,正是朝辭坐上飛機的那天。
那趟航班,遇上了極強的氣流,但好在最終平安無事地著陸了。
他聽到下屬給自己報告了這個消息時,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慶幸與劫後余生。
私家偵探每天都會給他發一些朝辭的照片。
一開始時,他看見朝辭在安靜的小鎮,總是坐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裡,安靜地看著書。
私家偵探每天只會給他傳幾張照片,而這幾張照片往往林崢都要看半小時,然後在接下來的時間隔一小時都要看上幾分鍾。
晚上回到玉翡華府,他還要特地將這些照片洗出來,掛在牆上。
他近乎是貪婪的、渴求的,不願意放過照片上任何一個細節。
他看著這些照片,似乎他的omega就在他的面前,如同過去的幾百個日夜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或靜靜地看書、或靜靜地看著他。
那些焦躁與不安在看到照片的瞬間被緩解了,但是在下一刻又伴隨著空虛如同瘋漲的蔓草般將他的心臟滿滿佔據。
他至今說不清自己對朝辭是什麽感情,或許他也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件事。
他只知道,朝辭不能離開自己。
他原本能靠這每天兩張的照片,和私家偵探每天給他匯報的一些關於朝辭的近況而勉強度日,就算不那麽好過,但至少能勉強忍耐。
直到他看見照片上又出現了另一個人。
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林崢當然認得那個人,是他的弟弟,他數年未曾見過的弟弟。
上一次見面,還是八年前,他特地回國來告訴他,他們的母親去世了。
但是他早已對那個唯獨偏愛弟弟的母親失去了所有感情,甚至拒絕了去那個女人的葬禮。
而在照片上,林岓卻與他的omega極其親密。
他們在一起給院前的紫色的纈草澆水,朝辭邊澆水邊側身像是在與林岓交談,而他的弟弟則站在朝辭身旁,替他將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後。
他們看著對方笑,讓林崢覺得刺眼極了。
他從來沒有看過朝辭對他這麽笑。
朝辭從前也很喜歡對他笑,是溫柔的、滿懷愛意的,但是卻也是充滿拘謹的。
而在這張照片上,他對林岓的笑容卻是全然放松的,他彎著眼眸,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看起來輕松自然極了。
私家偵探給他的資料上顯示,林岓是朝辭的鄰居,兩人這幾天也走得比較近。
壓下心中翻湧的嫉妒與憤怒,林崢告訴自己,朝辭會與林岓關系近一些是正常的。
畢竟朝辭那麽愛他,而林岓又長得與他一模一樣。
可接下來幾乎所有的照片,他都能看到林岓。
通過私家偵探的複述,他幾乎能完全拚湊出兩人的相處。
他與林岓一起去滑雪,朝辭不敢滑,林岓就一點點、手把手地教著他。
他與林岓一起去看歌劇,兩人有說有笑地從劇院中出來。在廣場上,林岓捧著飼料,朝辭蹲在地上投喂白鴿。
林岓帶著他去戶外取景,朝辭坐在大片的鳶尾前,林岓支著畫架將人與景一同入畫。
……
太多太多,他不願意將這些照片洗出來,更不願意將它們掛在牆上。為了這些照片林崢摔碎了好幾個手機,後來他甚至命令私家偵探不要再給他匯報任何關於朝辭的消息。
但是哪怕一天沒有聽到omega的消息,那些恐慌又瞬間取代了嫉妒與憤怒,讓林崢心慌到無力附加,仿佛朝辭隨時都會消失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於是他又只能讓私家偵探繼續給他發。
這些照片就像是鴉片,他無法離開,但是見到了又會腐蝕五髒。
他只能不斷地加快處理那些麻煩的速度,甚至對自己那些可笑的對手徹底失去了耐心。
他迫切地希望結束這一切,去德國,把他的omega帶回來。
朝辭現在被林岓吸引,不過是因為林岓與他一模一樣的容貌,如果他在朝辭面前,林岓根本沒有任何與他相爭的可能。
只要他見到朝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