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體驗對朝辭來說有些糟心。

　雖然他過得十分放飛自我， 總體上沒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情， 但是留在那個世界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煩躁了。

　還好他摘了腺體， 對壽命有所影響。他五十二歲的時候，就跟那個世界說拜拜了。

　朝辭在病床上看到的最後一幕，是男人握著他的手， 眼眶是紅的， 卻並沒有流淚。

　男人已經五十三了，但是除了眼角略有細紋外，還是英俊到凌厲。

　朝辭認得出來， 那是林崢。

　一開始他是很難區分林崢與林岓的，當這兩人變成一個人的時候。但是時間長了， 朝辭倒是能分出來了， 具體是根據什麽也說不清，只是一種感覺。

　林崢出現的時間很少。如果一天去掉睡眠有十七個小時， 林崢一般只能出現三四個小時。

　而在這三四個小時裡， 他也只能扮作林岓，生怕朝辭看出一點異樣。

　朝辭是個職業的扮演者， 但是他卻知道自己和林崢的不同。

　扮演之後， 朝辭還是朝辭。但是林崢卻完全將自己打碎了，他的一切存在， 都融入了“林岓”的陰影中。

　沒想到這最後一刻， 出現的不是一直佔據主導地位的林岓，而是林崢。

　“再見。”朝辭對林崢說。

　或許我走之後，你能找回自己。

　或許我的走， 對你來說是另一種懲罰。

　但這又跟我有什麽關系呢？

　…………

　當朝辭再次睜開眼。

　他坐在一處小榭中，池中的白蓮開得正盛。

　遠處走廊上，有一白衣少年拎著一壺酒，踏水而來。

　好像是個武俠世界？

　白衣少年落入小榭中，將酒放在了桌上，坐到了朝辭前面。

　“你這坐在這發呆，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累麽？”少年問他。

　進了才發現，少年雖然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但是身量卻不矮，修長而挺拔，五官更是昳麗無雙。

　朝辭搖了搖頭，正準備拿酒給自己斟一杯，手卻被少年按住了。

　“有孕了還喝酒，你不要命啦？”少年蹙著眉看他，十分不讚同的模樣。

　朝辭……朝辭的表情裂開了。

　什麽鬼！逃過了那麽多世界，連abo契合度百分百這種大坑都逃過了，居然一到這個世界就栽了？！

　【統子！這啥情況？！】朝辭心中警鈴大震，連忙問系統。

　【這是樓越的世界，你不記得了？】

　樓越。

　念著這個名字，朝辭倒是能回憶起這個任務的始末。

　其實在這個世界，他應該是死於難產。

　就算不難產，他肚子裡這個孩子也是個死胎，生出來也是個死。

　所以他才沒什麽心理負擔地將之作為了自己死遁的方式。

　…………

　朝辭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丞相的嫡長子，後來還被新帝迎娶為皇后。

　是的，這個世界可以娶男妻，而且身份也不會比尋常正妻低。如果帝王娶了一名男後，男後會在入宮之前吃下秘藥，讓身體能夠孕育子嗣。

　但是這個世界的時間線，在朝辭來之前，就是亂的。

　當今新帝並非是嫡長子順利繼位，事實上，在新帝登基前，發生一場不下於九子奪嫡的大戲。最終是出生低微、卻在西北手掌重權的樓越得登大寶。

　樓越雖手掌兵權，但在皇城中終歸是根基不穩。他又是個權欲極重的人，為了快速將散沙般的朝堂收在手心，他拉攏了許多清流以此對抗朝中的世家勢力。

　而朝辭的父親，當朝丞相朝銘之，便是清流的領袖。他出生寒門，卻才高八鬥，曾經連中三元，在四十歲時便拜相，實在是一位驚才絕豔的人。

　為了拉攏他，樓越迎娶身為他嫡長子的朝辭為皇后。

　這個故事，原本應該是個先婚後愛的故事。朝辭與樓越兩人算是政治聯姻，但是在婚後卻互相吸引，最終成就一則帝後傳說。

　但是這個世界的時間線，亂了兩次。

　第一次，是在朝辭十二歲的時候。

　這時候，他的庶妹朝華十一歲。

　朝華重生了。她從上一世重生而來，見證了朝辭受盡樓越的寵愛，獲得了無上的尊榮。朝家因此水漲船高，但是朝華卻十分不幸。她的姨娘替她相中了一位世家子，相貌上佳，家世顯赫，且對朝華有意。

　朝銘之和她的嫡母都不同意，朝華覺得是嫡母想要阻擋她的榮華富貴，因此大著膽子與那名世家子私通，最終朝家不得不同意了這門婚事。

　然而事實證明，父親和嫡母並非是想要阻擋她的榮華富貴才不同意，而是這門婚事本就是個燙手山芋。

　那世家子看似溫柔正派，實則風流薄幸。婚後兩年，後院便有了數之不盡的姬妾。

　朝華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但她沒想到這件事還並非是最遭的。

　最糟糕的，是這世家本就是樓越的眼中釘。更遑論朝華嫁的王家更是貪腐之首。在她婚後的第四年，王家被滿門抄斬。

　她聽聞，朝辭在勤政殿前為她跪了一夜，最終皇帝在行刑前派人換走了她。

　她被帶到一處鄉下莊子，枯槁無味地過了一生。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重活一世的機會。

　此時，她才十一歲。那樓越不過才十四歲，還在皇宮內受盡蹉跎。

　她嫉妒自己的兄長，明明什麽都得到了，假惺惺地施舍她一些殘羹冷炙，便要她感恩戴德。

　如果……

　後來，憑借著一次宮宴，朝華在宮內相識了那個落魄的九皇子。

　她一次又一次地幫助他，最後九皇子十六歲去邊關歷練，她在城門相送。

　她說，你要活著，活著回來娶我。

　樓越說，好。

　看著少年離去時在馬上朝她回眸，朝華知道，她得手了。

　樓越回來了，帶著西北三十萬雄師的兵權，奪得了那個位置。

　但是他根基還不穩，若一登位便娶一名庶女為妻，絕對會引起朝堂的軒然大波。

　樓越要先娶一名皇后，當做靶子，他選中了朝辭。

　在朝華口中，朝辭是個苛待庶妹、驕縱善妒、踩高捧低的人。他選擇朝辭做靶子，也沒有心理負擔。

　出於某種扭曲的心態，朝華沒有阻止。

　她那曾經受盡尊榮的哥哥。

　如今又會如何呢？

　而這個世界亂掉的第二個時間點，在朝辭身上。

　朝辭與樓越大婚那天，也重生了。

　他也從上一輩子重生而來。在那一世，他與樓越琴瑟和鳴，明明生於帝王之家，卻似一對神仙眷侶。

　他在樓越的懷裡合上了眼睛。

　那一世，了無遺憾。

　他也沒想到自己還能重活一世，或許老天太過偏愛他，還要綿延他的福澤。

　能夠重活一世，又重生到與愛人大婚的當天，誰能不開心呢？

　而朝辭也是在這時，進入了這個世界。

　他接收了這個世界的劇情和腦內的記憶，嘴角有些抽搐。

　這個世界……還挺會玩。

　要是再加上他自己，這世界都不是亂了兩次，而是亂了三次了！簡直就是個塞子！

　他的任務，就是扮演深愛樓越的朝辭。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在他重生之前就變了，他還以為樓越是從前那個樓越。他們會經過起初的冷淡，到後面的相愛。

　於是他用了比上一世更多的耐心，還有提前而來的愛意，去包容樓越。最終在皇宮內受盡蹉跎，然後死遁。

　get√

　雖然時間線和設定亂得一塌糊塗，但是任務倒是不難。

　此時朝辭已經坐在了帝後大婚時合寢之用的寢宮之中。

　跳過了大婚那一堆繁瑣的瑣事，一來就坐等性生活！簡直爽翻！

　朝辭又暗中竊喜了一番。

　畢竟他也是跟皇帝結過婚的人，皇帝大婚那流程簡直繁瑣得讓人頭皮發麻。

　朝辭是男後，倒不用蓋什麽紅蓋子。

　他就坐在床上，目不斜視地等著自家新出爐的夫君。

　過了半個時辰，房門才被推動。

　一位身高近九尺、身著朱色婚服的俊美男子進入了寢宮。

　朝辭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這人雙眼有些狹長，配上斜飛入鬢的劍眉，顯得凌厲而冷冽。他很俊美，卻是極具侵略性的俊美。

　但是這不是朝辭關注的重點。

　朝辭關注的重點是……

　嗯，人長得高，山根也很高，鼻子還挺，一看就性功能很棒——賺了。

　而樓越這時，也才真正見了自己新婚妻子的第一面。

　朝辭其實在皇城中很有名聲。

　聽聞他俊美若九天謫仙，又繼承了朝銘之在才學上的天賦，早已傳出了文名，同樣驚才絕豔。甚至三元已中兩元。就等下一次開恩科，狀元指日可待。

　可惜下一次恩科在一年後，而此時朝辭已成了他的皇后，不能再參加恩科了。

　如今一見他，果真神秀豐儀，燦若神仙中人。

　只是傳言聽起來，這人美雖美，卻有些冷落疏離之感。今日一見，卻不見得冷淡疏離。

　這人見到他，唇邊便泛起盈盈笑意，桃花般的眼眸彎起，看起來溫潤又……柔軟。

　真要是什麽九天謫仙，那也該是桃花仙人吧。

　樓越好笑地出神了一瞬，轉眼又想到朝華對他說的話。

　這人看似溫潤君子，實則內心看不起身份低賤之人，屢次苛待朝華。

　房內還候著許多宮人，畢竟帝後大婚流程繁瑣，哪怕到了洞房這一步，也還有一堆程序要走。

　就算心中對新娶的皇后並沒有什麽興趣，但畢竟他要靠這個皇后拉攏寒門，表面上的禮數還是要做到位的。

　朝辭也低垂著眉眼，聽由宮人一句一個動作。

　但是漸漸的，他感覺自己身體有點不對勁。

　【？我被人下藥了？】這種感覺朝辭再熟悉不過。

　【沒，估計是你吃的那個能讓你生孩子的秘藥，有催情作用。】系統說。

　【……】朝辭有些無語，【行吧。】

　這藥特麽還挺烈。

　原本反應還挺平淡，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劇烈，到後面朝辭都快站不住了。

　他咬著牙堅持完了所有流程，終於把那群宮人送走了。

　朝辭頓時腿一軟，就要癱下了。

　跌入了一個結實有力的懷抱中。

　胸肌也好硬。

　朝辭心中想。

　【……能不能別ghs啊？】一直飽受朝辭腦內摧殘的系統忍不住出聲抗議。

　【你一數據懂什麽？虧你還自稱絕世猛1！】朝辭回懟。

　自從遇見朝辭後發現自己配不上絕世猛1這個稱呼的a11111：【……】

　不是我沒見識，是真沒見過你這樣的0。

　雖然跟系統鬥嘴，但朝辭面上還是十分敬業地裝作被藥力支配的模樣，桃花眼中泛起了水光。

　在發現自己倒在樓越懷中後，他頓時連忙想要起身，覺得這樣有些失禮。

　但是他現在腿腳踩在地上就覺得跟過電似的，連脊背都挺不起來。手按在樓越的臂彎上想要借力起來，下一刻又脫力跌倒了男人的懷中。

　樓越蹙起眉，似乎從這人身上聞到了一種若有若無的幽香。

　並不似妃嬪喜好塗抹的那些香脂一般濃烈，而是似有似無、清淺若蘭般的淺香。聞著淺，卻似那最豔最靡之物被捂得嚴嚴實實中不經意散出的些許氣息，反而能勾出人骨血中最貪婪的念頭。

　他遠比朝辭高大健碩，朝辭在他臂彎間便好似嵌在他懷中般貼合又清瘦。那朱色的婚服間一抹束腰更是掐出了懷中人纖瘦的腰肢和薄而挺的脊背。他的手緊緊攥著樓越的衣袖，朱紅的布料更襯得這人玉色般的修長的手，指甲圓潤而帶著些微微的粉色，連同指尖也透著些許豔色來。

　朝辭跌落時面部跌入了他的懷中，此時樓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見那鴉羽般的烏發。

　卻又再次推翻了自己之前對這人的看法。

　算什麽仙人？怕不是什麽的精怪。

　明明是這般低劣的投懷送抱，但卻出奇地勾人。

　朝辭掙扎了幾下，發現自己根本站不起來。情欲都快將他的意識徹底消磨了，只剩下心底的一絲羞恥心死死地堅守著隨後一絲清明。

　他抬起頭，想要解釋：“陛下，臣……臣妾、唔！”

　又是一波情潮在他身上燃起。

　樓越低頭看他，發現他眼中都帶上了些許淚意。眼尾微紅，唇瓣被咬得滲了血，更顯胭紅。

　半個時辰前第一次見到這人，發現他雖是容貌昳麗，卻不顯惑人，隻一派溫潤暖色。

　如今……

　——“他生得一副好顏色，便成天借此行事。爹娘被他哄得眼盲心盲，身邊那群好友唯他馬首是瞻，還引得已有婚約的表妹戀慕上了他。”

　朝華曾對他如是說。

　他那是還不以為然。朝華容貌已是極好，卻不知為何嫉妒其一個男子來。

　如今才發現，倒不是說假。

　這些念頭都只在一瞬。

　而此時朝辭卻是被那藥力催得全然喪了理智。原是想咬著牙忍耐一番，但卻全然被那浪潮衝垮了。

　他動作一頓，隨後忽地踮起腳尖，吻上了樓越的唇。

　他好似全然不懂如何親吻，隻笨拙地含吮著。但又架不住藥力催使之下的渴求，卻不知如何做才好。

　最終只能試探般地伸出濕紅的舌頭，不住舔吻男人的唇。

　還是不行。

　還是好難受。

　他紅了眼，急得快哭了。

　樓越站著，任由他笨拙地吻了他許久。

　他神色越發越暗，最終忍不住掐住這人細瘦的腰，撬開他的牙關闖了進去。

　……

　寢宮外備水的宮人，等到了三更天才聽到新帝的傳令。

　……

　就算前一晚累得朝辭整個人都險些散了架，但第二天還是早早地就醒了。

　按照宮內的規矩，皇后是要伺候帝王更衣洗漱的。

　半年以前，誰也沒想到朝辭被選中為皇后。然而縱然心中惶恐，縱然父母再是不舍，也是皇命難違。入宮前，朝辭的母親更是含著淚再三囑咐，宮內不比宮外，更不比家中，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朝辭牢記心中，他縱使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能拖累自己的家人。縱使他已重活一世，但如今樓越跟他還並不熟悉，更別談什麽情愛。

　他伺候完樓越洗漱更衣後，門外卻是走進了一位宮人。

　手中舉著一盅湯藥似的東西，端到了朝辭面前。

　“陛下，這是……？”

　朝辭看著這盅湯，有些不解。

　樓越沒說話，倒是那宮女回了話：“回娘娘，是避子湯。”

　朝辭頓時僵直了脊背。

　在他的上一世，樓越並沒有讓他喝這避子湯。

　縱使知道自己不應該，但兩世的落差還是讓朝辭忍不住朝樓越看了一眼。

　樓越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不知為何被這人看得有些發虛。

　他昨日原本沒打算碰這人。

　雖然帝王就應三宮六院，但其實樓越對這種事情極為厭惡。

　樓越出生低微，這低微不僅是他的生母身份低微，更是……不合禮數。

　他的生母，原本是禮部侍郎的妻子。

　因為生得美豔，被那晚年越發昏聵的皇帝強奪了入宮。外人只知道禮部侍郎的正室死於一場急病，卻不知后宮那突然出現的舒美人是何身份。

　那禮部侍郎獻妻媚上，來年便升了禮部尚書。但舒美人卻不堪侍二夫的屈辱。她原就是大家閨秀，但先皇強搶她入宮後因為不敢聲張，隻封她了一個美人。在樓越六歲時，她便鬱鬱寡歡而死了。

　原本就是見不得人的身份，失去了生母的庇護，樓越在宮內就更是卑微如草芥了。

　因此樓越其實十分厭惡被情欲支配，放縱欲望。

　昨日不知為何，卻是與這人……

　終是被色相所惑，樓越在替這人清洗後，便吩咐人做了避子湯。

　昨夜吩咐時不曾多想，如今見這人控訴般地看著他，卻無端生出了些許心虛來。

　但是他面上還是沒過多表示，隻抿著唇，眸色冷漠。

　朝辭攥了攥手心，終是端起那避子湯，一口喝下。

　他有些委屈，心中卻安慰自己，重活一世，有些不一樣也正常。

　他上一世與樓越兩情相悅後，樓越也與他講過他心中的瘡疤。他厭惡沉湎於美色，也厭惡隨意留下子嗣而不愛護，這些都是他那受人蹉跎的幼年所導致他。

　他自然是心疼樓越。如今他與自己不算熟悉，會這般也並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