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晏止用幾欲滲血的眼眸看著相擁在一起的兩人。
識海深處, 一道道金色的鎖鏈瘋狂抖動,像是有什麽殘暴至極的東西就要掙脫而出。
他用力閉上眼睛,壓下那搖搖欲墜的封印, 澀然點頭。
“好, 我走。”
他踏出大殿, 身形消散。
…………
那天蒼遲與祁晏止對峙時突然說出結侶大典的事情,並不是心血來潮, 而是早有預謀。
自從祁晏止走後,蒼遲便各種軟磨硬泡, 朝辭本就心軟, 何況他又早就與蒼遲互明了心意。在這背景風俗還是類似於古代的靈域,觀念也不像現代一樣, 把談戀愛和結婚分得明明白白。基本上兩人互明了心意, 那只要沒有什麽阻攔,那結婚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朝辭之所以猶豫, 只是因為上一段感情給他帶來的遲疑。
但被軟磨硬泡了一段時間,他還是答應了。
因此蒼遲便高高興興地準備結侶大典了。其實這事兒他早就暗戳戳在做了, 一些基本準備大多都完成了,如今籌備起來也是快得很。
如今他的對外身份是聖羲殿殿主, 他要舉辦結侶大典了對靈域來說也算是大事。因此代表各方勢力的賓客也是要請的。
還有就是朝家那邊……他邀請時也專門派人去警告過, 如今朝辭什麽都還不知道,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希望朝家自己能掂量清楚。
他也舍不得少年再經歷一次被至親之人背叛的感覺。
左右他之後不會讓朝辭過多接觸朝家, 就算只是假象, 維持下去也好。
於是不過三月,聖羲殿殿主將要舉行結侶大典這一事便傳遍了整個靈域。同時也公布了大典的另一主角,朝家朝辭。
聽到這個消息, 自然是人心各異。不過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還是:朝家朝辭?他不是百余年前就死了麽?
還是說他們搞錯了?朝家還有另外一個朝辭?
他們心中疑惑歸疑惑,蒼遲也不會幫他們解釋。反正也只是讓他們來走個過場,人到了就是了。大勢力的高層各個都是人精,會知道該如何做的。
這些摸不著頭腦的局外人暫且不提,容雅收到這個消息時,內心受到的衝擊可不輕。
她雖然與祁晏止解除了師徒關系,但是依舊是焚霄宗的內門弟子。當時祁晏止與她解除關系時對外只是說他要專心閉關,無心帶徒弟,將容雅轉到了宗內另一長老的門下。憑借容雅的天賦,換了師門後她也沒受到什麽苛待,反而很快如魚得水了起來。如今她已經是合體期修士,到哪兒都能說大能,也成了焚霄宗的長老。
她知道聖羲殿殿主是蒼遲。
當年蒼遲還需要她,之後也沒有撕破臉皮的必要,因此容雅一直覺得自己與蒼遲的關系是十分不錯的。
如今卻得知蒼遲要與朝辭舉行結侶大典了……
她心中複雜無比,甚至還有些心慌。
正如朝辭所想,她很早就知道朝辭是為她準備的“藥”,那時她才十四歲。
起初剛知道的時候,她也覺得很愧疚,但是如果她跟朝辭之間只能活一個……人畢竟都是自私的,她想。她還是選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而隨著朝辭對她越發敵視,見面總是冷言冷語,甚至帶著那些與他交好的弟子一起排擠她時,時間久了,似乎把她那些歸咎也都磨滅了。
混沌靈體和五行道體,要麽萬年不出,一出便會出現在同一時期。難道混沌靈體不就是上天安排的解藥嗎?
朝辭出生於朝家,又天賦極高,生來便是天之驕子。他能如此高高在上、目中無人,不就是因為這些嗎?但這些是上天給他的好處,他照單全收了,那上天給他的命運,他也不該逃避。
或許十四歲時便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建立在奪取自己師兄的性命之上這一事實太過沉重,她不斷找著各種理由寬慰自己,最後也漸漸地被自己說服了。
沒關系,反正她只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了。
當結嬰時,師尊為她拿來那顆丹藥,在所有人都發現不了、甚至她自己也察覺不到的內心深處,她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而等她順利結嬰後,聽到朝辭死亡的消息,那壓在她心裡數年的重石徹底落了地。
結束了,她想。
這一切隨著朝辭的死徹底落幕,她再也不需要為此提心吊膽。
但讓他萬分驚愕的是,朝辭死後,師尊居然解除了與她的師徒關系。朝辭分明只是師尊為她準備的藥,師尊怎麽會為了他不要自己?
但是無論她如何意外,也無法改變祁晏止的決定。好在她在另一個長老的門下也並未吃虧。
多年來她經常去祁晏止的府邸去拜見他,但是卻只有很少的概率可以遇見他。大多數時間他都不在,對外宣稱都是在閉關。一次她著急著尋他,想去他閉關處試試能不能聯系上師尊。並非所有的閉關都是徹底隔絕外界消息的,只要不是生死關,大多數人在閉關時還是會留下一些聯系外界的渠道。
她沒想到這一尋,竟會看到那一幕。
那所謂的閉關的地方,居然是一個冰室。應該是有陣法加持,這裡的溫度比寒冬都要低上數倍。若非容雅早已寒暑不侵,恐怕進來不出一刻肢體便會被凍得壞死。
她慢慢走進去,在一個拐角處停住了,因為她似乎聽到了一些動靜。
她悄悄看去,便看到了祁晏止。
也如今喜歡穿著一身玄袍,衣袖和領口處繡著一些紅色的紋理,比起從前白衣時的淡漠和高不可攀,如今玄袍的他卻像是壓抑著暴虐般,讓人看一眼便覺得心悸。
而此刻祁晏止似乎在,半倚在一個冰床上?
不,那不是冰床,分明就是冰棺!
她探出神識,便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冰棺中躺著的,赫然是朝辭!
那冰棺並未封頂,上面隻罩著一層結界。她看見祁晏止緩緩俯下身,吻住了冰棺中的少年。
少年眉目依舊,臉頰甚至還有微微的紅潤,全然不像是一個死了幾十年的人,鮮活得好似下一秒便能醒來。
容雅瞳孔猛地一縮。
她不是傻子。此時祁晏止如此珍視朝辭代表了什麽,她自然清楚。
更加可怖的是,這些年來祁晏止所謂的閉關,或許都是在此處陪著這一具屍體。
祁晏止只是在少年的唇上停留了一瞬,便分開了。這是一個飽含著思念、珍視,而全無任何曖昧的吻。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了拐角處的容雅。
他自然不可能沒發現容雅。那縷神識懸在他身旁,對他而言不能再明顯了。
只是他懶得理會而已。
容雅便在猝不及防之下和祁晏止對上了視線。
那原本對她寵溺至極的師尊,此刻神色只剩下了漠然,還有警告。
她心頭一震,慌亂地離開了。
那一次的匆匆一瞥,一直印在了她的心底。後來,師尊還是一直閉關不出,她知道所謂的閉關,也不過就是在那個冰室中陪著那具屍體。
而她卻如何也不會想到,居然在一百三十年後,又聽到了朝辭的名字。而且還是作為蒼遲的未來道侶。
少女情竇初開,遇上兩個待她極好又俊美強大的人,怎麽可能絲毫沒有動心?她十六七歲時便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師尊,而對於一直護著她的蒼遲,她其實也是有一些綺念的。
師尊心裡真正放著的是朝辭也就罷了,沒想到連蒼遲也如此?
朝辭是如何活過來的?他如今活過來了,會找自己報仇嗎?那蒼遲會幫他嗎?……師尊呢?
她六神無主地想著這些。
當然,比起她,聽到這個消息時反應最大的,還是祁晏止。
他原以為那天蒼遲說舉辦結侶大典,只是氣他,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那麽喜歡他的朝辭,如今……要屬於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