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龐大的山峰宛如倒懸,從上到下都沐浴在一片璀璨仙光之中。峰頂處雲霞蒸騰,霧影朦朧,似人間仙境。
這就是中域神州第一正道宗門,無數正道天才心中向往的聖地,懸天峰。
此時,天際晨曦初顯,萬丈金光破雲而出,將懸天峰徹底照亮。
鍾鳴聲突然響起!
這是懸天峰新任聖主「千秋劍主」徐淵的繼任大典開始了。
白玉石階鋪成的廣場上,聚集了來自江湖大大小小近百宗門的觀禮者。少則一人,多則六七人,最多的便是半步入道的修行者,都是小宗門的宗主或長老。
除此之外,最醒目的便是單獨列作一席,明顯有別於其他人的五位天人,分別來自三大皇朝與其余兩位聖地。
這其中有眾人最熟悉的國師裴不名,也有不熟悉的太上道門掌教青玄真人。數位天人身形半隱半現,好似隱於虛空,R好似獨立於一界之外,飄渺莫測。
而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廣場最中央,最高的白玉石階上,一道青衣負劍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隻靜靜站在這裡,周身散發的道韻便自然而然感染了所有人,讓人心中由衷生出愉悅之意。
以懸天峰為中心,方圓百裡之內,春風和煦,日光溶溶,一切的一切都散發著勃勃生機,像是清泉滌蕩而過,即便是懷著小心思到來的人,也忍不住放下了雜念,露出由衷的笑容。
“為懸天峰賀!為千秋劍主賀!”
直到徐淵在眾目睽睽之下接過象征聖主的令牌,不知是誰首先歡呼了一聲,其他人便都在那情緒的感染與帶動之下,高聲祝賀起來,聲音震蕩層雲。
突然間,遠處天穹上雲霧翻滾,燦爛晴明的天光一點一點變得暗淡,雲層像是被無形的墨水緩緩浸染,大片的黑色從視線盡頭的天穹蔓延了過來。
仿佛黑夜追逐著白日,將無窮的晴明天光化作昏暗混沌的色澤。
朗笑聲中,一道人影從那濃鬱的墨色中淌過,前一刻還在天穹盡頭,下一瞬便憑空勾勒在眾人眼前,仿佛瞬息橫跨千百裡,偏偏卻宛如水滴溶於大海,他周遭氣機自然而然與這天地混為一體,看上去沒有半分突兀之感。
修為低微的弟子們甚至完全感覺不到突然多出一個人,仿佛他本來就在這裡。
但懸天峰天下聖地,今日聚集在這裡的都是高手,即便被迷惑一瞬,很快便紛紛反應過來,警惕地望向來人。
只見這人衣袍濃黑如墨,散亂的烏發在寒風中飛舞,雙眸極黑、極沉、極冷,輪廓鋒利,只是靜靜站在這裡,那強烈到無法忽略的存在感肆意彰顯,不少人甚至有種被鋒芒擦傷的錯覺。
仿佛直視太陽卻被太陽灼傷雙目,直視深淵卻被深淵奪去靈魂。
他步伐平緩自虛空踱步而下,落到與徐淵齊平的高度,隨手擲出手中的請柬。
咻——
破空聲響,那張請柬好像在瞬間變作精鐵澆鑄一般,如急電般筆直飛射而出,直插在高台的一角,帖子上的兩個大字隨著請柬一起微微晃動,化作兩道飛揚刀光,朝著台上的徐淵斬去。
如驚雷,似驟風,快的仿佛像幻影。
在場不少人都是一驚,卻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見那刀光撲至徐淵面門。
叮——
一聲極其清脆的金鐵交鳴聲響過後,刀光幻影消失,眾人看去時,只見徐淵並指成劍,緩緩從面門前放下,指間有淺淺刀痕,卻並未流出血跡。
而那位手段霸道的來客這才露出一抹略帶戲謔的笑容,說出第一句話。
“受千秋劍主之邀,晏某特來赴約。”
徐淵沒有絲毫遇襲的怒氣,笑望向他。
“遠來是客,請。”
雖則如此,晏危樓卻紋絲未動,而做出邀請姿態的“徐淵”亦是沒有動彈,一雙明亮透徹的眼睛靜靜與之相對。
周圍氣氛一下子極為安靜,落針可聞。
事實上,許多人都不知道“徐淵”居然給這位黃泉宗主也寄了邀請函,而少數知道的人,也從未想過這人居然真的敢來懸天峰赴約,且一來就是下馬威。
此時他們驚訝地看著互相對峙,似乎在比較著冥冥中的精神意志,神與意對拚的二人,隻感覺這兩人魄力之盛,膽量之大,行事之離奇,令人歎服!
天空之上,洶湧的黑雲化作漩渦,道道晴光掙脫雲層,恐怖的聲勢遠遠傳開。
半晌過後,“兩人”幾乎同時收回焦灼的視線,晏危樓旁若無人,也不去理會其他人戒備警惕的眼神,自顧自揚起下巴,露出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
這一刻的他,仿佛又變回了昔日沒心沒肺的盛京紈絝少年,神態散漫,意興盎然,唯有驕橫之氣不可一世。
“懸天峰前任聖主隕落,有我見證。這新任聖主接替,我又在場。這樣看來,你們懸天峰倒是和本座頗有緣分!”
這話說完,不知多少人怒目而視。
現在所有傳言中,都是當日懸天峰聖主與四位天人一並追殺晏危樓,卻被他成功逃脫,還反殺了懸天峰聖主。此時他站在懸天峰山門大大咧咧說出此事,簡直就像是重重一記耳光甩在眾人臉上。
來觀禮的其它勢力還好,懸天峰那些弟子和長老的眼中已經帶上了殺氣。
而今日的主角“徐淵”卻只是伸手輕輕一壓,便將所有人的不滿壓了下去,那些幾乎將手擱到了劍柄上就要動手的懸天峰弟子,感受到上方傳來的氣息,又紛紛收回手,恢復了淡定。
見識過“徐淵”的實力,他們對這位千秋劍主充滿了信心。
“徐淵”平靜地抬眼望來,雙瞳明亮至極,他歎了一口氣:“正魔爭鬥多年,死傷無數,本座就任懸天峰聖主,邀請閣下前來,是真心實意想要化解乾戈。然而,客隨主便,閣下今日若是誠心誠意來做客,我懸天峰自會以禮相待,倘若不是,說道一二又有何不可?”
這般說著,他身側那柄名動天下的千秋劍已在劍匣中顫鳴起來,似乎迫不及待地期待著出鞘染血,征伐千秋。
這讓青年溫文的
面容多了一分凌厲。
兩人平靜對視,周圍一時無聲。
“化解乾戈?說來容易!”晏危樓突然一笑,唇邊弧度凜冽,“你若真心與我魔道化解乾戈,那就先交出一個人。”
其他人神色微動,已經猜出幾分。
果然,就見他目光徐徐掃過人群,準確鎖定了某一處,輕而淡的聲音聽不出半分惱怒,仿佛還帶著幾分笑意:“將玄!敢背叛本座,卻不敢出來嗎?這般藏頭縮尾,投奔正道又如何!”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投向那處角落,看見了一道全身籠罩在黑色鬥篷中,顯得異常低調的人影。
那人靜默一瞬,走出人群,儼然是朝著晏危樓的方向而來,不知是要認罪還是當場對抗這位魔道之主。
卻有另一道身影快他一步,如一片落葉飄忽而起,須臾間來到他前方,抬手便將他擋在了身後,徐淵抬起頭來,目光坦坦蕩蕩對上晏危樓。
“既脫離魔道,受我托庇,他之因果自當由我一力擔之。在下自問這點擔當還是有的。且陰魁門本非黃泉宗下屬,閣下若要問罪,不必問他,只需找我。”
晏危樓淡淡看他一眼。
“……很好。那這份因果就由你來擔!”
黑袍飛舞,宛如漆黑夜幕遮蔽了無垠的天穹,晏危樓雙瞳中一片霜雪。
冰冷的刀鋒指向眼前的青年。
“神州浩土以實力為尊,你既想化解乾戈,很簡單,與我一戰。”
“聽說當日這叛徒就是與你一戰被折服,很好!你若勝,不但這叛徒交給你,本座也隨你處置,任憑你是想止戈也好,一統正魔也罷,都隨你去。”說話間,他發絲亂舞,目如冷電,周身刀光浩蕩,幾乎要撬起一片天穹,顯得狂放至極,“你若敗了,那就是死。”
徐淵朗笑一聲:“好!”
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到最上首的半空中,那裡正坐著裴不名等天人。
“——還請諸位前輩做個見證!”
這些人事不關己,還有熱鬧看,當然都是滿口答應,沒有一句推脫之詞。
晏危樓已不耐煩地蹙眉:“那就來!”
下一瞬,天幕全然化作黑沉,群星隱去,只剩下一片無垠無邊的黑。
黑暗中,刀光鏗然出鞘,化作一道恢弘浩蕩的九天瀑布,泛蒼穹而下,仿佛以乾坤為刀鞘,斬出天地之刀。
下一瞬,於浩蕩無垠的刀氣中,有劍光破匣而出,劃出千萬縷美麗的弧度。美麗中透著致命的殺機。
兩道人影在半空中交纏在一起,周身氣機碰撞,讓懸天山為之一震。一道道穩固山門的陣法同時亮起,又被兩人交鋒的氣勢衝擊,轉眼間連續破碎十八層。
虛空在震蕩,天象隨之變化。時而晴明,時而陰冷,時而暴雨,時而酷曬。
此番景象,於普通人而言,幾乎等同於神仙鬥法,天災破滅。
即便是修為高深入道之輩,也大多看不清楚具體的戰鬥過程,只能憑借天象的變化和雙方氣機來判斷誰佔上風。
在場眾人中,恐怕真正能對戰鬥詳情看出一二的,都不過雙指之數。
“……似乎勢均力敵?不,千秋劍主要落入下風了!不,這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綻,氣機牽引,製造勝機……”
狂風暴雨在懸天峰上空傾灑,觀戰者的心情隨著那兩道氣機的變化而起伏。
就在此時,一道陰風之下方而起,仿佛有無窮淒厲的鬼嚎聲驟然降臨,陰氣怨鬼演化,將人間化作冥土。
不知多少人腦袋一震,七竅流出血來。
一個念頭在他們心中狂閃。
——陰魁門的邪法!千秋劍主危!
果然,隨著將玄猝不及防的出手,選擇時機恰到好處,且直接就是攻擊神魂的邪法,正處於激鬥中的徐淵亦是身體一震,盡管轉瞬間他便恢復,但這被震住的一瞬已足以決定勝敗生死。
晏危樓早已把握住時機,一道刀光揮灑而出,仿佛切割天地陰陽,逆亂生死。
在眾人驚駭的注視中,一道人影伴隨著揮灑的鮮血自空中跌落,身後另一道人影追襲而下,儼然一副要將懸天峰新任聖主斬於懸天峰山門之上的架勢!
一切發生的太快,還沒等驚怒交加的懸天峰眾人上去幫忙,四周天象變幻,墜入一片無聲無光的幽暗,重重血海無聲起伏,一道人影倏忽自血海中閃出,寬袖飄飛,一雙如玉石般的肉掌輕飄飄拍出,恰好印向從天而落的徐淵背部。
看見這一幕,終於有人失聲叫出:
“渡九幽——!”
從將玄暴起發難,到晏危樓趁機出刀,最後渡九幽暗下殺手,三人把握的時機恰到好處,節奏連綿不斷。
於是乎,其他人駭然發現,之前看似勝券在握的徐淵,不過幾息時間就形勢逆轉,在圍攻之下,陷入了身死的邊緣。
轟!
渡九幽從後方突襲的同時,追來的晏危樓再次從上方劈出了一刀!
如九天雷神擊錘,刀光劃破夜幕。
徐淵面上頓時露出驚容。
前後皆遭夾擊,性命已是難保!
這一刻,眾人變色,心頭大驚。
——果然,邪魔外道不講信義!將玄投靠是假,暗殺為真。那魔道之主更是猖狂,假以單挑之名,卻行圍殺之事,從始至終,他的目的就是絕殺千秋劍主!
——如今懸天峰損兵折將,太上長老閉死關十死無生,一旦千秋劍主這唯一的天人聖者在此隕落,失了天人庇護,這所謂正道第一聖地豈不是任人宰割?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消失於世間。
——好毒辣的心思!一針見血!其他人將千秋劍主當作懸天峰最大的頂梁柱和靠山,這位魔主卻將之視作突破之處。千秋劍主一死,懸天峰立廢,以太上道門不理世事的作風,與滄海劍宗一心唯劍的做派,這天下豈非魔長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