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拘留所回到劇組訂的小酒店時,天已經黑了。
劇組的人好像還沒收工,不過薛安倒是已經收到編劇傳來的新劇本。
薛安馬上發給景逸。
“折騰這麽半天,你應該也餓了,新劇本吃了飯再看?”
“嗯。”
景逸還在擺弄手機,回應薛安時低著頭,顯得很乖巧。
“你想吃什麽?我點個外賣。”
“外賣?外賣是何物?”又聽到新名詞,景逸抬頭,“薛安施主喜歡吃外賣?”
“額……”薛安摸摸鼻子,“你就說你想吃什麽菜吧,來,你自己看。”
景逸接過薛安遞來的,屬於薛安的手機。
他滑動屏幕,認真的從頭看到尾,指著最便宜的手撕白菜:“貧僧想吃這道菜,它,會從裡面跑出來麽?”
“哈哈,不會,下單會有人送過來的。”薛安笑著又問了一遍:“你確定你今天隻吃這個?”
“不,還有這。”景逸指著米飯,語氣裡透著苦惱,“它如此小,貧僧吃不飽。”
“米飯容易長胖,明星要維持身材的……誒,算了。我給你多點一碗。”
薛安下了訂單,30分鍾後飯菜送過來。
景逸吃飯的速度很快。
他確實餓了,之前的針灸消耗了不少內勁兒和體力。兩碗飯外加一碗菜下肚,竟有些不夠。
景逸也沒好意思再要,把空碗收拾好問:“薛安施主,碗也去那裡面洗麽?”
他看的是洗手間,剛才薛安教過他怎麽用。
“不用洗。”薛安對景逸的入戲已經見怪不怪,“丟黑色垃圾桶裡就行。”
景逸看了下薛安說的黑色垃圾桶,見裡面全是髒東西,摸著碗分外不舍。
沒破也沒壞,怎麽就要丟呢?小時在寺裡,被師兄們戲弄不小心把碗摔缺了,那個碗他到現在還在用。
薛安吃著吃著一抬頭,就看到景逸低頭捧著碗,不知道在想什麽。
“趕緊丟了,這些碗筷第二次用就有毒。”
“毒?”景逸神色變得凝重。
既然有毒,還是扔了罷。
丟了碗筷,景逸繼續擺弄手機。
手機裡有不少被稱為“照片”的畫像,除了原來景逸的,還有一位眉眼溫和的婦人。這婦人,應是原來那位景逸的母親。
景逸入寺時,不過三歲,對自己父母的印象不深。
他把婦人的照片看完,點開劇本。
不知道是摁到了什麽,手機裡忽然發出聲響。
薛安聽了,知道景逸是按了手機的自動朗讀功能,笑著說:“行,你先聽劇本,我回我房間去睡覺,明天到點叫你起床。”
薛安走了,景逸聽了兩遍劇本,把劇本完完整整的念了幾遍。
他的記性向來不錯,不一會兒就把劇本內容記了個十成十,然後進洗手間開水洗澡。
洗澡了,用冷水把衣服也洗了,換上箱子裡的新衣服,景逸試著入定。
要入不入間,不知從何處傳來莊嚴的誦經聲。
景逸發現他忽然能視能聽了,且看到的,竟然是與他長相一般無二的那位景逸。
那景逸穿著僧衣,一身狼狽的在密林中奔跑,追在那景逸後面的是拿著刀劍的悍匪。
匪徒面露凶光,從四麵包抄。
那景逸躲閃不及……
阿彌陀佛。
景逸睜開眼睛,垂下眼眸。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合掌歎息,景逸再次念起心經。佛經再響,場景變化。
景逸看到了“鑄劍山莊”,看到了房間內歎息的一對夫妻。
“逸兒歸家之後,若是因我們騙他,生氣可怎麽辦?”
“夫人不必憂心,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們也是太想他。再則,方丈既願放逸兒下山,定然會規勸逸兒。”
聽完夫妻在燭火下的夜話,景逸再次歎息。
這便是他俗世中的父母了,可歎的是,他們再不會見到心心念念的孩子。無論是假是真,都……見不到了。
這時候,眼前的畫面又有了變化。
鄉村裡奔跑的小童,因父母爭吵而哭泣的小童,在學堂裡念書的小童,逐漸長大的小童……這個世界景逸所經歷的一切,走馬燈一樣徐徐開展。
景逸仍是歎息。
俗世父母那邊雖不能再盡孝,但那個景逸既已遭遇悍匪身亡,他替了他的身份,總歸要為他做些什麽。首先是……欠演藝公司和銀行的債務,總共500萬。
再就是,演藝圈的夢想,以及像之前招黑人設下招惹的那些人道歉。
心亂得沒辦法再入定,景逸乾脆起身,打起拳來。
薛安定的是五點的鬧鍾,敲響景逸房門的時候是五點半。
沒見景逸來開門,薛安正要拿手機打電話,身後傳來景逸的聲音:“薛安施……薛安,早上好,我買了包子和豆漿,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薛安回頭看去。
戴著鴨舌帽,戴著口罩的景逸,手裡的確拎著包子和豆漿。
“好家夥,你幾點起來的?”薛安驚訝,“我們玄空大師這是終於出戲了嗎?”
景逸清泉一樣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談不上出戲,只是在昨夜少了些疑惑,又多了些疑惑而已。”
聽景逸說話“正常”很多,薛安調侃道:“難道是傳說中的頓悟?我就感覺你昨天像是有那味兒。對了,你家是不是什麽醫學世家,怎麽還會針灸了?”
景逸笑笑沒有回答。
薛安也沒介意,他也知道景逸之前的形象,猜景逸可能是迫不得已什麽的。
兩人吃完早餐,背上包到酒店樓下等導演他們過來集合。《誘僧》劇組有專門的的車,會在早上6點一起進攝影基地展開拍攝。
不多時,所有人到齊。
到了攝影基地的拍攝場地,景逸換上僧袍,按照要求到佛像前,將昨天的戲重拍。
還是念經的玄空,還是跳到佛像上去撫摸佛像的狐妖水兒。
“女施主,佛像無心,不知冷暖。”說完這句話,玄空合上雙眼,沒再搭理身邊的水兒。
水兒俏皮跺跺腳,從佛龕上跳下,湊到玄空身邊,拿身上衣服的飄帶去調戲玄空。
但不管她怎麽動作,玄空嘴裡依舊念著經文,聲音不急不緩,連語調姿勢都沒變過。
這讓狐妖水兒愈發生氣,她叉起腰,臉上刻意裝出來的妖媚感消散,無邪少女般嘟起嘴。
薑雯雯這個表情變化做得不錯,攝像給了她一個特寫鏡頭。
導演喊哢,表明這條過了。
“下面的劇情基本都有變化,薑雯雯,主要還是在你,你應該沒問題吧?”
薑雯雯沒想到改了劇本之後,導演居然還是在懷疑她的演戲水平。心裡不忿,卻沒表現在臉上,隻點頭說好。
昨天和助理一起發火,收工以後不但胸口痛,回去還被經紀人批評,教育她不能在導演面前耍脾氣。
意思好像是說,這導演是某個知名導演的徒弟,現在雖然只能主導拍些網劇,但未來不可限量。和這種有關系的導演搞好關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薑雯雯很想火,很想能在正規電視台看到自己,決定好好聽導演的話。
至於景逸……既然景逸能借戲讓導演批評她,她也可以借戲以牙還牙!
佛堂念經的戲拍完,就是給佛堂清理打掃的戲份。
景逸在木桶裡拎乾抹布,擦拭佛龕上的灰塵。他沒有擺花架子,是真的在仔細將每一處死角都抹乾淨。
移動攝像時,扛著攝像頭的人忍不住將鏡頭多次對準景逸的手。
那隻手白皙且纖長,雖然是男人的手,卻每一個骨節的凸起都恰到好處。即使沾染了灰塵,也不減一絲美感。
拍完手,攝像機往後挪,補一個遠景,再次拉進,對準景逸毫無瑕疵、而卻認真感十足的臉。
“你們家藝人真的很不錯了誒。”造型師小劉走到薛安身邊,小聲誇讚,“做衛生都演得這麽認真。”
“那是!俗話說得好,一個人敬不敬業,就要看他起得早不早。我5點半敲他的門,他居然已經買完我們的早餐回來了!”
“哇塞,這是真的從細節開始洗心革面了啊!”
兩人聊著,就見到薑雯雯扮演的水兒再次入境。
她哼著歌兒,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吹了口氣。在她身後的鼓風機立刻啟動,吹得佛堂裡的黃色布條四處亂飛。這條,會通過後期,營造出狐妖使用妖法,讓佛堂變得不乾淨的特效。
景逸早在昨晚知道了演戲的意思。
他轉身看向薑雯雯,神色依舊淡然:“女施主早,灶房裡有熱饅頭。”
薑雯雯看景逸那副“玄空”樣就來氣。
她“嘁”了一聲,說出台詞:“就那幾個白面饅頭,本姑娘才不吃呢。我早就去林子裡飽餐一頓了,別說,大師這小廟外面的兔子還真好吃。”
“阿彌陀佛。”景逸念了聲佛號,替兔子惋惜,“貧僧繼續打掃了,女施主自便。”
他又將抹布拎乾,重新擦拭佛堂。
薑雯雯猛地跺腳,氣呼呼的走到木桶旁邊。
劇情裡,為了讓玄空露出和善淡然以外的表情,狐妖水兒無所不用其極。將佛堂弄髒沒用的情況下,她會一腳踢翻木桶。
但薑雯雯卻並沒有把木桶直接踢翻,而是搬起小木桶。她仍然演著戲裡狐妖憤憤不平的神情,將木桶直接丟向正在擦桌子的景逸。
薛平在一邊傻眼了。
他看了新劇本,劇本裡沒有這一幕!也就是說,薑雯雯這是故意借著改戲,想欺負景逸!
薛平有心想提醒,可他如果在導演沒有製止的情況下破壞拍攝,反而會給景逸添麻煩。
導演的確沒有發話。
狐妖水兒踢到木桶是為了欺負玄空,特地將木桶搬起來砸玄空,恰好是這種情緒的升華。氣得法術都忘了用,不是更符合狐妖衝動的性格麽?
這和劇本設定沒有出入。
就是不知道景逸會有什麽表現了,劇本林的玄空,除了佛法高深之外,其實也是一位修行者。也就是說,如果是劇本裡的玄空,應該能輕易化解這次危機。
兩人的心思不過數秒之間,木桶和散開的水這時候才剛要落在景逸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景逸轉身,雙腳挪移位置變幻,到了木桶的側邊。
他穩穩當當的握住木桶的把手,將木桶往前遞了些。那些水,剛好落在木桶當中,一點兒都沒有落在地上。
過程中,景逸的衣袍飄揚幅度微小,放下桶時神色波瀾不驚。
漂亮!
導演眼底透著驚喜。
看來,這景逸絕對是有些真功夫在身上!
他的導師經常和陸影帝合作,陸影帝就是武打戲出身。一直聽導師誇陸影帝老天爺賞飯,打戲根本不需要武術指導,現在看來,這個景逸居然和陸影帝一樣!
這樣的寶藏演員,之前接什麽青春劇的戲?差點就被埋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