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聞靜遠一把推開聞夫人房間的門, 壓低的聲音裡滿是怒氣。
他重重地把手機甩到桌子上,發出“鐺”的一聲巨響:“你都幹了些什麽!”
聞夫人在他闖進來的一刻立即把手機扔到床上,故作鎮定道:“阿遠, 你在說什麽?我什麽也不知道啊!”
聞靜遠看著自己的母親,重重吐出一口氣,把聲音壓得極低,對她說:“您不用騙我, 我都知道了,這件事沒有那麽難查。”
“宋逐瀾遇到的那些殺手,就是您雇傭的。”
事情直接被點破, 聞夫人沒有回旋的余地,只能艱難地為自己辯解:“可是阿遠,你也知道他的身世。你父親自從上次的事情以後,本來就在慢慢疏遠我們,我怕他的身份被你父親知道, 會動搖你的地位,所以才想到這個辦法……我都是為了你啊!”
“那您至少應該提前和我商量一下!”聞靜遠強壓著怒氣說, “如果雇殺手真的那麽簡單,我為什麽不早幾年就做掉宋逐瀾,要讓他長這麽大?”
“殺人犯法,他又是公眾人物, 不是那麽好解決的。而且再怎麽說,您也應該找更專業的組織, 而不是那麽一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高考結束當天出手。這不是把把柄往聞寧手裡送嗎?”
“更不用說,當時秦驚野還在現場。您以為秦驚野的父親, 和他那兩個哥哥是吃素的嗎?要真論起來,他們的手段比我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是這樣的嗎?”聞夫人驚慌地喃喃道。
聞夫人出生的時候,九年義務教育還沒有實施。她本人是一個初中肄業的學歷,頭腦手段都算不得太好,這些年跟著聞老爺子,也不過只是氣質上有所提升,認得奢侈品的牌子,知道怎麽和人攀比了而已。
然而她卻有聞靜遠都沒有的東西——足夠大的膽子。
自從被宋逐瀾的存在折磨到精神近乎失常,同時感受到聞老爺子的疏遠後,聞夫人就下定決心要除掉宋逐瀾。
她大著膽子通過某些途徑雇傭到殺手,給出一筆不菲的酬金讓他們做掉宋逐瀾。
可惜在她的大膽背後,並沒有與之相匹配的能力。
想要通過被捕的幾個殺手,查到聞夫人,實在是不算太難,警方很快就能查清楚一切,該上門調查了。
而那時候他們要面對的還不止是警方調查,還有網上沸沸揚揚的言論。
如果僅僅只有輿論,聞靜遠還不會太害怕。畢竟都在網絡上,他只要給點錢壓熱搜就好了。公司股價可能會因此跌幾天,但是互聯網從來沒有記憶,只要緩一陣子,再給他足夠的時間,他有信心把一切重新做回來。
最麻煩的,是聞老爺子會因此得知宋逐瀾的真實身份,他們原本最想要隱瞞的東西就要浮出水面,忙活一場好像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果自己那位好父親真的知道母親出手加害他與他流著相同血脈的小兒子,他還會對自己與母親這麽寬容嗎?
他不再給予自己權力,那麽事情又該怎麽才能壓下去?
不、不對,早從不久前,他就已經失去了對自己和母親的信任了。
而這一次,他又怎麽會站在自己這邊,幫助自己掩蓋一切?
一旁的母親還在垂淚,一遍一遍地重複著自己只是為了聞哥、為了兒子,但是在聞靜遠聽來,卻莫名地心煩。
他不想再聽到這毫無意義的懺悔了。
整件事情都是母親搞砸的,如果像自己之前那樣,即使做了事情,也不讓人發現,或者想辦法找到替罪羊脫身就好了。
但這件事並不是他做的,如果想要脫身,或許也不是沒有辦法……
聞靜遠緩緩地轉過身去,打量著正一直垂淚哭泣的母親。
可要真是這樣,似乎不太說得過去。
聞夫人感受到自己兒子的目光,愈加重複起原先的那幾句話,強調著她只是為了兒子才做出傻事,希望可以獲得其他人的原諒。
聞靜遠聞言心念一動。
母親都這麽愛他了,那如果再這件事上再多付出一些,為他把後續好好收尾,應當也不會有怨言的吧。
北陽醫院,vip病房內。
宋逐瀾面對突然造訪的秦母,和她意料之外的熱情顯得很有幾分迷惑。
饒是他習慣性多想幾步,什麽事情都能看得透徹,也覺得這個走向有點令人費解了。
他臉上依舊笑得溫和,心裡卻升起了幾絲警惕。
畢竟按照小說裡的一般套路,這種豪門母親一般會甩出幾千萬讓他離開自己的兒子。但是秦母據說是一位傑出的學者,原著裡又沒有太多筆墨描寫,應該行事都很正常。可這也無法解釋她對自己過於突然的熱情。
宋逐瀾思考片刻,決定靜觀其變。
秦母把一縷碎發撩到耳後,向宋逐瀾伸出手,很是熱絡地自我介紹道:“我叫燕瑾,秦驚野的母親,S大數學系的教授,是做PDE和複動力系統的的,最近對古典密碼學也很感興趣,有一些淺淺的研究。”
聽到燕瑾兩個字後,宋逐瀾掩去眸底一絲驚訝。原來秦夫人就是在諸多期刊上出現的Jin Yan,那位數學界的大牛?宋逐瀾之前看過不少她的研究,當即握住燕瑾的手。
“燕教授您好,久仰了,我看過您的相關研究,很有代表性。”
他說話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燕瑾。她看著便精明強乾,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傲氣,很有數學家的風范。但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會對自己這麽熱情?
難道是因為秦驚野的緣故,跟著愛屋及烏?
宋逐瀾心生疑惑,回想了一遍燕瑾的自我介紹,突然注意到另一個點:對古典密碼學很感興趣。
在電光火石之間,宋逐瀾想起幾個月之前,自己之前受傷住院時,秦驚野好像為了給他解悶拿來了一道挺有意思的密碼讓他解。
那道密碼加密的方式很新穎,解起來很有挑戰。這樣有意思的題,宋逐瀾完全難以拒絕,擠出了一天時間終於算了出來,還和秦驚野聊了兩句。
秦驚野數學很是一般,聽不太懂,不過要走了宋逐瀾用來解題的幾張草稿紙。宋逐瀾也好奇過秦驚野從哪找來的密碼,又要帶著東西去哪裡。因為這不算什麽重要的事情,他當時也沒有深究,但現在看來,這道密碼可能是從燕瑾手裡拿到的。
那燕瑾對他的態度,就是因為自己解出了那道密碼?
宋逐瀾心裡有了個答案,果然聽到燕瑾開門見山地說:“老四之前給過你一道密碼,是上個世紀真實投入過使用的密碼之一,我當時覺得好玩帶回家,沒想到老四照下來給你看了,而且你竟然能解出來。”
“你解題的思路很有意思,我一直想找你聊聊。”
既然是討論數學,宋逐瀾便絲毫不慌。
他記憶力本就不差,又為那道題耗上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腦海中思路還很清晰,隻梳理了一瞬,便和燕瑾娓娓道來。
兩人有來有往地討論,氛圍一時很好,燕瑾也對宋逐瀾的想法讚不絕口,握住他的手真誠道:“小宋,你考過top2的分數線肯定沒有什麽問題,但是報志願的時候記得選我們S大。你也知道,對面N大的數學系和我們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沒有可比性。”
“對了,你應該是會學數學的吧。”
“嗯,我本科一定會選數學,”宋逐瀾點點頭,“不過有余力,我還想再修幾門其它的課。謝謝您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的。”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S大數學系的水平確實很高,我看了您課題組發表的文章,都是業內頂尖的水平。”
燕瑾聽完這話,因為宋逐瀾看過她的論文而大感興趣:“你看得是哪篇?你以後也想來搞PDE?”
宋逐瀾說出幾篇論文的名字,和燕瑾討論起來。
燕瑾身為通訊作者,對於文章內容自然極為熟悉。面前的人是為了討好她而刻意這麽說還是真的對這方面有研究,自然幾句話就能分辨出來。
宋逐瀾是切實看過那些文獻的,而且還看得很透徹,這令燕瑾有些驚訝,同時更相信自己兒子所說,那道複雜的密碼題是由宋逐瀾解出來的了。
這孩子確實天賦異稟。
燕瑾第一次聽說宋逐瀾,還是在他和秦驚野的緋聞剛爆出來的時候。
秦家家風正,對幾個孩子的品行要求嚴格,但是並不古板。在知道秦驚野的性向之後,燕瑾也沒有多管,隻讓他開心便好。
秦驚野也有分寸,在娛樂圈多年都沒有任何緋聞,宋逐瀾還是第一個。
就算目前兩個人之間還沒有什麽,但她覺得,兒子大概已經動了心。
燕瑾不由得上了點心,起初還在擔心宋逐瀾的品行,但得知宋逐瀾就是解出密碼的人後,便對他有了一些改觀,後來抽空看了看宋逐瀾幾個表演片段,倒也能理解自己兒子為什麽會喜歡這樣一個人了。
而這次一聊之下,兩個人實在是宛如在茫茫大海之中遇見了難得一見的知己。
宋逐瀾發覺燕教授素養極好,身為科研領域大牛,與她相談幾分鍾便勝讀十年書。
燕教授閱人無數,但宋逐瀾的天賦也是數一數二的。而且年輕人心態很好,踏實努力,未來必然會有成就,恨不得現在就問對方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學生。
他們兩個相談甚歡,獨留秦驚野一個人孤零零坐在病床上,被包成粽子的手徒勞伸在空中,向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和暗戀對象無助地揮了揮,試圖引起注意。
“你手不是受傷了嗎?還舉著?”燕教授瞥了他一眼,不滿道,“好好休息,不要影響我和小宋探討學術。”
秦驚野:……
宋逐瀾怕不是才是你親生的。
最後還是宋逐瀾看不過眼,答應燕瑾有時間一定登門拜訪,兩人才暫且終止了他們的學術交流。
正巧真正的晚餐到了,宋逐瀾起身出了病房,順便也給母子倆留了一點時間。
燕瑾看了眼兒子的手:“你是真沒什麽事吧?”
“沒有!”秦驚野努力向母親證明自己還好。
燕瑾歎了口氣:“你這孩子,老是不該逞強的時候瞎逞強,該硬氣起來的時候又慫了,也不知道遺傳了誰。”
秦驚野沉默片刻:“我一定是基因突變了。”
燕教授表示肯定並點了點頭。她往宋逐瀾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再討論遺傳學與基因,切回正題:“你喜歡小宋吧。”
秦驚野沒想到她媽能這麽直接,愣了一下,耳朵尖迅速紅了:“……是。”
“沒想到你眼光能這麽好,我也很久沒遇見小宋這樣的孩子了,你要是真喜歡他,務必把人給我追到手,懂了嗎?”燕瑾女士嚴肅地說,“實在不行,也得讓他做我的學生,年齡什麽的都不是問題。”
“但……”秦驚野有些猶豫,“他不一定喜歡我。”
宋逐瀾像一只在天際翱翔的雄鷹,像是穿過人掌心的一縷春風,秦驚野不敢奢求風為他而停駐,只是想離得近一點看著就已經足夠。
燕瑾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兒子,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慫?”
“小宋肯在醫院照顧你,還花心思給你削這些小東西,對你肯定有好感,而且並不低。你和他認識的時間應該也不短了,見過他對誰這樣嗎?”
“你喜歡他表現得夠明顯了,小宋估計也能看出來。以他的性格來看,如果對你沒有感覺一定早就出言拒絕了,能讓你拖到現在?就算現在他隻把你當成朋友,怎麽追人你還需要我教嗎?”
秦驚野被一連串的追問逼得啞口無言。
但燕瑾的話又確實有道理。他想起今天宋逐瀾在面對殺手時說得那一句“我的人你也敢動”,心頭都不由得為之一顫。
他或許也有幾分喜歡我吧……
秦驚野想,又聽燕瑾女士語速很快地對他說:“小宋這孩子之前幾年過得不容易,我看了都心疼,你要對他好才行。”
“你要敢對他不好,我第一個上手收拾你。”
宋逐瀾聽力不錯,拎著食物回來,就聽見燕教授的這句話。
而秦導舉起他那隻被包成粽子的手,很鄭重地說:“媽,這個您放心,我肯定會的。宋逐瀾……他之前受得傷太多了,我會盡我所能護著他的。我天天給他做好吃的,把他胃養好一點,身體健健康康的。他想演什麽戲,我導什麽,不讓他有一點委屈。”
燕教授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你的戰鬥力好像還比不上小宋,但是有這份心也是好的。至於做飯,下次回家的時候把小宋帶上吧,也給我們都露一手。”
這、這就準備帶著宋逐瀾回家了?
秦驚野目瞪口呆,發覺在自己親媽的推動之下,整件事的進展好像快了不少。
宋逐瀾等兩人的話說完了,才適時地走過來,把層層包裹的飯盒取出來,很禮貌地問:“燕教授,您吃點什麽?”
“我晚上回家去吃,”燕瑾謝過了宋逐瀾,又說,“叫燕教授太生疏了,你要不嫌棄,以後喊我燕姨吧。”
“行,燕姨。”宋逐瀾迅速改口,“我送您出去吧?”
他對燕瑾的態度和對一位很尊敬的長輩是一樣的,其中又多了幾分親近。
燕瑾察覺得出這絲態度,不由得開始感歎自己兒子的眼光果然不錯,甚至連運氣也好得不行。
宋逐瀾的表現,明顯不是對秦驚野沒有感覺的樣子。要不是兒子太慫,兩個人估計早就在一起了。
宋逐瀾帶著笑送走燕瑾的同時,也對秦驚野的態度更確定了幾分。
燕瑾對自己熱情,或許和兩個人聊得投機有很大關系。但是燕大教授並非浪得虛名,聊得來的同行和學生也並不是沒有,她要真上心到這個程度,只能是因為秦驚野本身的態度就已經很堅定了。
秦驚野的喜歡相對內斂,但卻又極為熾熱真摯。
宋逐瀾覺得很新奇,而且並不討厭。
他和燕瑾走的時候,秦驚野還在對著面前的菜品發呆。
他腦海裡回蕩著燕瑾說得話,還有宋逐瀾的笑臉。
——燦爛的、溫和的、氣勢逼人的……什麽樣的宋逐瀾都那麽好看。
不是因為皮囊,而是這個人本身。
無論是什麽樣子,無論身在何地,都應該光芒萬丈。
或者說,他就是光芒本身。
秦驚野曾經因為拿不準宋逐瀾的心思而不敢開口,生怕這一點將兩人的關系拉得更遠。
可是燕瑾一席話讓他一下子大徹大悟,他想,自己不能再猶豫下去了。
他想要試一試。
“宋逐瀾,我有話想和你說——”
“秦導,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兩個人的聲音撞到一起。
“還是你先請吧,”宋逐瀾說著,很自然地坐到秦驚野對面,等著他的下文。
秦驚野在那雙琥珀色眼睛的注視下,多少有些緊張,他輕咳一聲,組織了很久語言道,仍然沒想好怎麽說。
但宋逐瀾似乎有些不耐煩,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秦驚野,你沒想好的話,那就我先來說吧,”少年聲音清凌凌的,煞是好聽。
秦驚野有點訝異地抬起頭,正好與宋逐瀾目光相對,對方很少稱呼他的全名,一般都是秦導、秦導的叫。
宋逐瀾卻沒管他的愣神,少年削薄的嘴唇輕啟,毫不留情地說:“有沒有人說過,你某些時候真的磨磨唧唧的。”
秦驚野:?
但還不等他說什麽,宋逐瀾就已經向下俯身,揪住了秦驚野的領子,動作甚至有點粗暴。秦驚野沒見過這樣的宋逐瀾,一時間還是懵的。
直到宋逐瀾微微低下頭,親上了他的嘴唇。
柔軟的觸感落在嘴唇上的一瞬間,秦驚野腦子裡只剩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 哇!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