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起了騷動，所有正在忙的、偷閑說話的都轉頭去看那位傳言中厲害的學者。

　只見對方一身黑色大衣有些舊了，但是打理的熨帖，裡面穿的白色襯衣細節處也乾淨整潔，面容嚴肅，笑紋不深，給人感覺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

　所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學者也沒有一絲不自在，像是無關的人都不存在，目不斜視地走到珞珈面前。

　“鳳凰的體檢結果出來了嗎？”學者的語氣很嚴肅，對珞珈也沒有任何客氣，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珞珈看了那邊的醫療隊一眼，立刻有人出來匯報情況，“再過十分鍾，化驗結果就可以出來了，整理好後就可以交給您。”

　聽到這個回答學者的語氣緩和了些，這個好消息令他心情不錯，“好，我就在這裡等。”

　於是眾人都陪著他一起等。

　小林和葉枝站在邊緣，看不到裡面具體發生了什麽，不過他們的對話都隱約聽到了，小林對葉枝說：“這個學者好厲害的樣子，所有人都聽他的，我還想回去睡覺呢。”

　“嗯，正常，”葉枝頷首道，“畢竟研究結果牽動到所有承受精神狂暴的動物和獸人。”

　小林打了個呵欠，“沒想到你一個退化人類比我還關心啊。”

　葉枝笑笑，沒說什麽，專心聽裡面的動靜。

　小林隨口一說，確實說中了他的心思，他關心鳳凰的檢測結果，如果鳳凰的身體機能也再次發育，能夠重新進化成獸人，那麽鳳凰便不會再被剝奪自由，困在電網和既定的飛行路線上。

　十分鍾在等待中顯得漫長，終於，打印機吐出紙張，醫療人員整理好後便跑到珞珈面前，準備遞過去。

　學者先一步接過，從口袋裡掏出眼鏡仔細看。珞珈站在原處，沒有說什麽。

　葉枝在外圍站著，不能看清學者的表情，無法通過此判斷檢測結果，而學者沉默地看完檢查表，直到最後都沒表態一句話。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學者收起檢查表，遞給珞珈，然後道：“我們回去說。”便當先轉身離開。

　珞珈隨手翻了翻檢測表，斂下神色跟上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覷，上司的反應陰晴不定捉摸不透，讓他們都猜不到結果是好是壞。

　葉枝想了想，對鳳凰相關事情的在意還是佔據上風，他快走了幾步，叫住珞珈，不顧身後人看他的奇怪目光，硬著頭皮問道：“珞珈，我想問下鳳凰被檢測出身體機能再次發育了嗎？”

　珞珈深深看了眼葉枝，又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後面的人群，頭轉到這邊準備聽八卦的人頓時都各自找事做起來，珞珈這次回答葉枝道：“我只能告訴你，鳳凰身體很健康。”

　葉枝抿抿唇，點頭，“好，多謝，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珞珈笑了下，“我忙完會去找你。”說完再沒猶豫轉身離開了。

　葉枝站在原地望著對方的背影，鳳凰相關的事情在這個動物園裡好像一直是個禁忌。

　無論是百靈烏鴉他們對待鳳凰敵視的態度，還是鳳棲梧專門限制的轉職條件，其他動物檢測到身體機能發育是一個喜訊全部人歡呼傳閱，而說起鳳凰卻連結果都是不能說的機密。

　葉枝回頭望向鳳凰棲居的梧桐樹方向，鳳凰身上有那麽多他不知道的事，而鳳凰本鳥又對他沒有任何防備，矛盾而又好像本該如此。

　小林跑過來搭上葉枝的肩，“你看什麽呢，回去睡了睡了。”

　葉枝收回目光，應了小林一聲，兩個人一起離開。

　——

　頂層會議室中，所有人圍桌而坐，表情莊嚴。

　學者將收集到的一摞調查表都抱到會議桌上，一本本攤開給眾人看，“目前我們已經收集到了動物園內所有動物的體檢信息，其中熊貓、人魚、翼龍、訊兔、金絲猴群的猴王，都被檢測出身體機能再次發育，將在兩個月內陸續進化成人形。”

　參會人員聽到這個數量都倒吸口氣，竟然一下子出現這麽多例動物進化的事情，簡直匪夷所思。

　有人舉手提問道：“學者，不知道目前這些再次發育的動物有什麽共同特征？”

　其他人也附和道：“排查所有相同不同因素，最後篩選出可能促進發育的條件，再將之應用到其他動物身上……”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所有人都能猜到，臉上不由都露出狂熱來。

　學者敲了敲桌子，將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我對所有動物的飲食、生活環境、飼養人員進行排查，他們之間的最大共同點是，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接觸到同樣的人。”

　珞珈眯起眼睛，食指輕輕點在桌面，卻沒有說什麽。

　底下其他人互看了幾眼，心裡的驚異慢慢壓下去，才問道：“什麽人？”

　學者：“醫療隊的小林。”

　珞珈停止食指點桌的動作。

　“小林？”參會人員中有人認識小林，此刻聽到學者猜測小林，不由問道，“小林一直在動物園裡，怎麽現在才發現動物發育，應該不是他吧？”

　學者沒辯駁，而是將他收集到的事實都說出來，“小林是醫療人員，本身擁有接觸各種動物的機會，而且翼龍、人魚、金絲猴等都是他治的傷，其他發育的動物小林也給做過檢測。”

　“那這裡還有一個疑問，”底下又有人問，“為什麽小林接觸到的其他動物身體機能沒有再次發育？”

　學者點點頭，“這確實是個疑點，”他重新把那些檢測表一本本摞起，“不過除小林外，我還有另一個懷疑對象。”

　珞珈抬眸看向學者，就見他嘴巴一張一合道：“新來的退化人類飼養員，葉枝。”

　珞珈放在桌上的手收攏。

　“退化人類？”

　“是，”學者回答他們的疑問，“這名退化人類曾在竹園、鳳霞山都擔任過飼養員，也有人能證明他接觸過人魚和金絲猴，不過目前沒有發現他接觸過訊兔的證據。”

　珞珈在這次會議上第一次開口，“沒有接觸訊兔的證據，不足以支撐他能影響動物發育的結論，而且，”珞珈抬眼環視眾人，“眾所周知，退化人類沒有精神力，獸化與精神力有關……”

　接下來的話珞珈沒有繼續說下去，有時候點到為止更利於引發眾人的思考。

　看桌上氣氛沉默下去，學者重新接過主導權，“我去調過葉枝的身份信息，他今天上午剛在醫院做過體檢，檢查顯示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精神力，就是普通的退化人類。”

　眾人聞言都舒了一口氣，潛意識裡已經把葉枝排除懷疑范圍了。

　“葉枝只是第二懷疑對象，小林才是我們的觀察重點，”學者高聲道，“之後，我們要暗中觀察他接觸到的每一種動物，跟蹤記錄。”

　之後會議上都是針對觀察小林的部署安排，直到夜色深深，月亮沉寂，散會後，會議室裡只剩下珞珈孤零零的一個人。

　等確定所有人都離開後，珞珈拿出手機，點開電話，卻沒有撥給通訊錄的任何一人，而是輸入一串早就記在心裡的號碼。

　他站在落地窗邊，等待電話接通的嘟嘟聲中，玻璃窗上映出自己的倒影，與窗外濃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

　葉枝是被電話聲吵醒的。他翻了個身，睜開半隻眼睛接通電話，然後放在枕邊，邊睡邊聽。

　“葉子，你醒了沒，快出來看，你昨晚不是說想要我這個型號的電動車嗎，我昨晚輾轉反側覺得我這個型號太搶手了，連夜就幫你訂了……”

　葉枝迷糊了半天，腦子才慢慢處理好聽到的信息，哦，他有電動車了。

　葉枝從床上彈起，以後找鳳凰不用步行了，葉枝抓了把頭上翹起來的呆毛，拿起手機道：“等我洗漱完馬上下來。”

　他跟一陣風卷到樓下時，小林正站在一輛電動車前左看右看，見到葉枝下來了，“看，我的眼光不錯吧。”

　葉枝看向黑紅配色的電動車，樣式很炫酷，“那……價錢呢？”

　天地良心，他本來是想買一輛最便宜的代步的，他才工作一兩個月，根本沒攢下什麽錢還給小林。

　“哦，沒事，”小林擺擺手。

　葉枝一驚，遇到男富婆做慈善了嗎，就聽小林繼續道：“從你工資卡裡扣，每月分期，也就還個十年八年的吧。”

　葉枝：“……”是他幼稚了。

　小林看見葉枝如喪考妣的表情，哈哈笑道：“開玩笑的啦，每月要還的錢不多，一年付清。”

　不會月月吃土的事實令葉枝面色回春，他對小林道謝，小林擺擺手，又拉著葉枝講他看上的新的型號，大有滔滔不絕之勢。

　葉枝心不在焉地附和，因為就在剛才，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精神波動，不像精神暴走的動物那樣強烈，但也不是獸人人形時的平穩，更像是獸人獸化變成獸形後散發出的精神波動。

　而且這股精神波動一直存在，圍繞在周圍不離開，那種感覺，葉枝眯起眼，就像是被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