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渴,替我買瓶水來吧。”溫訣說。
誰想司機隨手就從儲物倉裡摸出一瓶:“先生,這個可以嗎?”
溫訣一頓,而後佯裝驕矜道:“我不喝這個。”
那司機大概是習慣了有錢人癖好多這事兒,聞言也沒覺得有什麽,他將水放回儲物倉裡,而後將車停在路邊:“先生,您要喝什麽?我下去買。”
溫訣隨口說了一個比飲料還貴上三四倍的、普通超市裡一般不太可能出售的礦泉水名。
那司機聽了,解開安全帶就下了車。
溫訣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馬路對面那家便利店後,從車上下來,上了駕駛座。
就在他⑺憬這輛隨時可能爆炸的車往前開一陣時,忽然,他的視線裡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頭髮髒汙,衣衫破爛,腳上一雙破靴子同樣髒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張半掩在頭髮簾裡的臉,是稍微乾淨的,而正是這張臉,讓溫訣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張熟悉的,叫他永遠也無法忘懷的臉,也是一張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臉。
溫訣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他眨了眨眼,又甩了甩腦袋,然而視線裡的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沒有任何的變化。
是他嗎?無咎!
當這個念頭在心裡萌芽時,溫訣的心陡然亂了跳動的節奏。
他顫抖著手⒖門,從車上下來,一步步朝著馬路對面走去,連不遠處有一輛汽車飛快的疾馳而來也沒有注意到。
刺耳的一陣摩擦聲後,那個險些將他撞飛的司機瞪著他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沒長眼啊,不要命啦?”
溫訣只看了他一眼,便又將視線轉到了坐在馬路對面的那個人身上,然後繼續走過去。
這時候,坐在那裡的人也看向了溫訣,兩人四目相對,時間在這一瞬,仿佛就此停止了。
溫訣愣了下,然後加快了速度,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那人的跟前。
那司機見這衣著光鮮、面貌俊美的男人對著一個髒兮兮的臭乞丐看的不眨眼,漸漸覺得這人腦子不太正常,他罵罵咧咧了幾聲,最後以一句“晦氣”結尾,然後開上車子揚長而去。
“無咎……是你嗎?”
殷無咎看著一身西裝革履、帶著銀絲眼鏡,短發後梳的溫訣,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男人將他一把摟進了懷中,又用那熟悉的語氣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眼前的男人,真的是溫訣。
可是……這怎麽可能?
殷無咎垂落在身側的手,輕輕動了一下,像是不知道往哪兒放,半晌,他低聲的喚了一聲“師父”。
“是我,是我……”溫訣有些語無倫次,他緊緊的抱了殷無咎好一會兒才松開手,看著他上下⒘苛艘環,眼裡不禁流露出滿滿的欣喜與心疼。
“無咎,你怎麽會在這裡?”
“我不知道,我睡著了,一覺醒來便在此地了。”殷無咎語氣茫然,“師父,這是哪兒,你怎會在此,你不是……”
他想說溫訣不是已經去世了嗎,這話到嘴邊又有些說不出口,一時就頓在了原地。
這一切太複雜了,三言兩語很難解釋清楚,溫訣頓了頓,道:“此事一言難盡,你先隨我回去,我慢慢同你解釋清楚,好嗎?”
他說著,從地上站起身,然後向著殷無咎伸出一隻手,想要將他也拉起來。
但是殷無咎卻坐在那裡沒有動,並且剛剛那股子看見他之後的激動情緒也漸漸的消沉了下去。
“怎麽了?”溫訣有些不確定的問。
殷無咎默然半晌,說:“你要帶我,去哪裡呢?”
溫訣說:“回家。”
“回家,回哪個家?”殷無咎看著他,緩緩問道,“你在這裡的家嗎?”
溫訣想點頭應是,可也不知為何,迎上少年那雙清明裡帶著幾分哀傷的眼睛,忽然就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殷無咎慢慢垂下眼瞼,盯著自己髒汙狼狽的身體,說:“我不跟你走。”
淡淡的話語,仿佛一柄輕薄柔軟卻鋒利無比的刀,一刀劃在了溫訣的心上。
溫訣默然而立良久,低聲說:“無咎,我知道你恨我欺騙了你,可我……是有苦衷的,你聽我解……”
“不重要!”殷無咎打斷他的話,幽幽說道,“不重要了。”
他當初那麽想知道原因,溫訣卻什麽也不願告訴他,事到如今,溫決要說,他已經不想知道了。
溫訣攥住他一隻手腕,說:“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就是無所謂了!”殷無咎說。
看著他這副淡然的模樣,溫訣心裡簡直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殷無咎從地上站起來,無意識地拍了拍沾滿灰塵的衣裳,說:“我問了許多人,要如何從此地回到大商,可他們都說不知道,你能告訴我,要怎麽回去嗎?”
“我也不知道。”溫訣低落道,“若我知道,我一早便回去尋你了!”
殷無咎眼裡有一瞬間的觸動,但是很快卻又恢復了那副淡淡的神情:“你既不知,那我便自己想法子吧。”
溫訣拽在他腕上的手緊了緊,說:“無咎,你也許,永遠都回去去了。”
“永遠也……回不去?”
溫訣道:“這裡與大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
殷無咎聞言,用了許久才理解了這句話中所包含的意思,然後,他的面上漸漸浮現出震驚的神情,震驚過後,又現出幾分恍然。
“你是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話聽起來簡直像天方夜譚,可殷無咎這些年來在溫訣身上看到的不合常理的事情太多了,以至於現在,不論溫訣身上發生什麽,他都能夠很快地接受了。
溫訣道:“其實我是因為,一場意外,才去到大商的,我本以為自己會一直留在那裡,可是那具身體壞了,後來,我就被遣送了回來。”
“……原是如此。”
溫訣見他接受了自己的說法,心裡生出了幾分希望,忙接著道:“無咎,這地方你人生地不熟,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你隨我回去吧。”
殷無咎扯唇笑了笑,說:“你不必擔心,我已經長大了,不是當年什麽也不會的那個蠢孩子了,即便現在我對此地知之甚少,可總有一日,我會熟悉的。”
“你這樣子叫我我如何放心?”殷無咎這急於與自己撇清關系的態度,像是一根刺猛地扎在了溫訣的神經上,他忽然有些失控的低吼了一聲。
他這一吼,殷無咎心裡壓抑的情緒也陡然被牽引了出來:“我從前那麽依賴你,將你看的比什麽都重要,因此每日都提心吊膽著,害怕你突然哪一天便離開我,拋棄我……溫訣,那樣的感受,我再也不想體驗了,如若再叫我承擔失去的風險,那麽我情願……情願不要!”
看到溫訣的那一刻,殷無咎是高興的,甚至可以說是欣喜若狂的,可是,只要一想到這個人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眼前消失,他心裡就會不受控制的去想,自己現在找到了他,又是否會再一次的失去。
這種擔心和焦慮,讓他簡直失去了與溫決再次相擁的勇氣。
“無咎!”溫訣聽著他低聲的控訴,忽然有些無措,他站在那裡,簡直像個犯了錯、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補救的孩子,“對不起。”
殷無咎握了握拳,說:“如果再經歷一次這樣的事情,我怕我……會活不下去的。”
“不會的,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溫訣語氣急促的說。
殷無咎質問他:“你真的能保證不會再發生類似之事嗎?”
溫訣:“……”溫訣的一個“是”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又生生卡在了喉嚨裡,如何也不能,宣之於口。
他悲哀的發現,自己連一個保證都給不了殷無咎了。
——命運如此弄人,他實在無法預知未來會發生樣的什麽樣的意外,曾經他給過他承諾,然而卻都沒有兌現,如今,他還有何資格給他承諾,叫他相信自己呢?
默然半晌,他說:“你不願和我一道,那至少,讓我將你安頓好,好嗎?”
“不必,我自己可以。”殷無咎固執的說,但是看著男人站在那裡滿臉擔心卻又無計可施的表情,又有些不忍,頓了下,他又補充,“溫訣,我是有些怨恨你的,可也並非要與你老死不相往來,我只是,不想再如從前那般什麽都依賴你,所以才不願隨你去的,不過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地址,待我安頓好了,我去看你。”
溫訣從沒見過他在自己面前這樣堅定,可越是這樣,這份堅定便越發難顯得以扭轉,溫訣終於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對方的決定了。
他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心想,他這樣不願意跟著我走,我偷偷跟著他,替他做些什麽也罷。
如是想著,溫訣同殷無咎說了自己住所的地址,說完怕他忘了,又道:“你在這裡等一等,我去尋些紙筆來,給你記下。”
殷無咎說:“不必了,我已記下了。”
溫訣卻還是固執的要去拿紙筆。
殷無咎看著他有些急促的背影,心裡頓時蔓上一股無法言說的苦澀。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2-1523:00:21~2021-02-1622:05: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柚子Yoki,攢一ロ袋°126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