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從宮裡回來,夜已深,他裹著件裡衣,依舊有些冷。
司天監說,近來要下雪了。
南星從馬車上下來,有人伸出手扶著他,他以為是小廝,沒想到抬頭一看,竟見是江雲華。
江雲華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便是聊家常一般的問:“我在宮裡遠遠瞧見,你和裴英在一個沒人的小角落裡說話。”他微笑,“你們說了是什麽,在那般隱蔽的地方說了那麽久?”
南星一個眼神也沒給他,冷冷道:“我說什麽你管得著嗎?”
江雲華好脾氣的說:“我只是擔心你,你是襄王府的內眷,在宮裡人多眼雜的,如今父親屍骨未寒,你若是和外男多過牽扯,恐怕惹人嫌疑,若是傳到了皇上耳朵裡可不好。”
南星冷笑:“什麽嫌疑?大晚上的你跟著我做什麽?你也知你父親屍骨未寒,你跟著我便沒有嫌疑嗎?”
一旁的丫鬟小廝嚇得屏住了呼吸,從前襄王在世的時候,下人們便知道整個襄王府其實是小王爺說了算。
小王爺本事比襄王的,下人們都會看眼色,沒想到新進來的襄王妃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給小王爺臉色!
小王爺最是記恨自己年幼時沒有得到父親的關注,記恨父親心裡有母親之外的人,如今襄王妃可是個不討喜的繼室身份,如此還端著架子拿捏小王爺,不知往後該在府裡如何過。
畢竟小王爺的手段的家都是知道的,他可不是任由別人拿捏的軟人。
下人們等著小王爺發作,沒想到小王爺只是輕輕一笑:“您說的是,是我不好。”
如此又是一通噓寒問暖,樣樣都是好生照顧,而後溫文爾雅的別過,笑起來是溫柔無害,下人們見他這個樣子心裡犯怵。
小王爺笑得越好看,接下來別人就會越倒霉,他們等著看這位王妃如何倒霉。
可沒等到小王爺使了手段,這位王妃已經自己倒霉起來了。
不知是不是在冬宴太累還是夜裡受了風寒,竟半夜發起了高燒。
南星貼身的丫鬟急得不行,連忙讓人去請大夫。
近日府裡都在傳襄王妃得罪了小王爺,不知什麽時候小王爺會開始整他,府裡的人精都不怎麽敢和這位早晚要倒霉的襄王妃扯上什麽關系,請傳大夫都懶懶散散的。
貼身的小廝丫鬟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大夫過來,而自家主子瞧著是病得厲害,便是哭罵著自己去請大夫。
沒想到把小王爺都驚醒了。
江雲華聽見的半夜有人吵鬧,十分不悅的出門瞧看。
丫鬟哭道:“王妃他、他病得厲害,小王爺您行行好給他請大夫吧……”
江雲華的心好似重重抽了一下,連外衣都顧不得穿,連忙朝道觀跑過去,一邊奔一邊怒罵:“你們都死了嗎!還不快去請大夫!”
下人嚇得連忙去請大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大夫便來了好幾個。
江雲華闖進南星的屋裡,見南星果真是高燒嚴重的樣子,而且看樣子慕情也發作了,又是風寒又是蠱禍,肯定是難受至極。
江雲華連忙拿著帕子給南星擦汗,聲音還有些不穩:“大夫馬上就來了,你別急,很快就不疼了……”
大夫終於趕到,江雲華怒吼:“混帳!還不快點!”
幾名大夫冷直流,連忙幫南星把脈。
江雲華說完才方覺自己聲音太大了,現在在南星屋裡,他這麽大聲的,南星又是生病,肯定會嚇著他的。
他等大夫把脈完畢,便壓著嗓子輕輕地問:“如何了?”
大夫說:“是風寒,小的馬上寫方子熬藥。”
幾名丫鬟也是幫著降熱。
江雲華算了日子,也就是這幾日慕情發作,他見不得南星難受,便連忙回去拿配香。
自打從許京墨那兒拿到方子,他便讓香師一直在研製,他藏了許多,就是等著南星要用的時候給他。
但他剛走到南星的院門,突然又折回來了。
他想起來了。
南星自己也帶了配香,估計是許京墨給他的。
滿滿的一大盒,可以用的半年。
但是他猜許京墨沒有來得及給南星方子。
江雲華轉身便開始在南星屋裡找配香。
配香好好的放著,並不隱蔽,江雲華這些日子已經對配香的氣味熟悉至極,他一聞便知那配香沒有一點差錯,正是慕情的解藥。
他捧著一大盒配香,站在香爐旁邊。
道觀裡的大香爐,平日裡燃些安神的香,但這樣的大爐子,用料需足。
江雲華眯著眼瞧了那香爐好一會兒,突然將手裡一大盒的配香全部倒了進去。
他細致的將香鋪平,一點也不剩地把那裝香的盒子全部刮了乾淨。
而後點火,燃香。
不一會兒屋子裡便充滿了桂花的芬芳,原本難受呻.吟的南星,也安靜了下來。
江雲華坐在床邊,溫和的說:“你們都下去,我來伺候他。”
丫鬟小廝連忙下去,大夫開了方子便立馬煎藥,江雲華接過巾布手腳麻利地在冰盆裡浸泡又貼在南星額頭。
江雲華一邊為南星換巾布一邊幫他擦汗,停下來時便一動不動盯著他看。
大夫終於煎好了藥,見小王爺佔著位置不走,也不知是讓丫鬟來喂藥還是自己來喂,只能端著藥尷尬地站著。
江雲華道:“藥給我,我來。”
他微微嗅了嗅藥味,一股刺鼻的苦味衝上面門,他道:“拿一碗蜜餞來。”
下人連忙裝了一碗蜜餞,江雲華接過蜜餞,瞧見丫鬟下人站了一排,都杵在這屋子裡礙眼得很,便說:“站著這兒又幫不上忙,都下去!關好門窗別讓風吹進來。”
下人們連忙下去,心裡又驚又怕,所有人都以為小王爺會報復這個亡父的繼室,可沒想到小王爺非但不報復,而且是敬愛至極,竟是大半夜的親力親為照顧生病的王妃,死去的襄王都沒這萬分之一的待遇。
丫鬟小廝們糟了幾次罵,但是這次是有點冤,因為小王爺什麽都搶著自己做,一點也不給別人留活,又罵他們幫不上忙,真的是冤。
門好好關上,江雲華小心翼翼地為南星墊枕頭,將他的頭墊得高了些,他嘗了嘗藥,溫度剛剛合適,這才給南星喂藥。
屋子裡全是配香的氣味,南星在這樣的氣氛裡很乖很迷醉,一的藥來,雖是皺著眉頭,但也是乖乖吞下。
江雲華溫言細雨的哄,很快就喂完了一整碗的藥,他又拿著蜜餞喂南星。
他的食指和拇指夾著蜜餞去喂,猝不及防地碰到了南星的唇。
好軟。
甜甜的蜜餞一到嘴裡便被南星吃了去,江雲華一動不動的看著南星,他的手指放在南星的唇邊,很快地,南星舔了一下。
指間有殘留的糖漬。
很甜。
江雲華好像心頭被塞了一團軟乎乎的棉花般,渾身都軟了。
他的長睫溫柔垂下,將一顆蜜餞銜在嘴裡,輕輕地俯下了身。
……
因著在西域,為了壓製慕情,南星的體內有蠱蟲對抗過,對身子很傷。
他如今的身子不比從前,稍微受冷便會生病。
如此這一次病了七八日。
清醒時見江雲華竟然守在他房裡,連忙把人趕了出去。
江雲華也不惱,只是好生囑咐丫鬟小廝小心伺候,半點不能馬虎。
待病全好了,南星才開始走動。
他知道這幾日生病,慕情也跟著發作了,模模糊糊中感覺聞到了配香。
他打開配香的盒子,竟見自己的半年的配香用量,一點也不剩!
“江雲華!”
南星拿著盒子氣衝衝地去找江雲華。
江雲華正在練字,看見南星竟然跑過來找他,連忙歡喜去迎接:“你怎麽來了?”
江雲華眼睛一瞥,瞧見了他手裡的盒子。
南星:“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動了我的東西?”
江雲華溫言細語解釋:“那日你生病,病得很不安穩,我一時半會找不到安神的香,我心想你平日裡也點些安神的香,便在你的屋子裡找到了一盒香剛好足夠一爐子……怎麽?這香不能點嗎?可是我做錯了什麽?”
南星看著江雲華的臉,沒有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可是他那麽生動那麽無辜,好像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江雲華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麽嗎?
南星罵道:“對!你做錯了,你不該用我的香!你不知道這香多珍貴!”
江雲華好像被罵得可憐兮兮一般,垂著頭聽教,等南星罵完了他才小聲地說:“我聞著好像是桂花香,兄長曾經給過我這個香料,聽他說你很喜歡,我便問他要了方子,你要是喜歡我讓人多做些?”
南星眼眸睜的如貓瞳:“你說什麽?你有方子?”
江雲華輕輕點頭:“我有方子。”
南星激動欣喜的抓住江雲華的袖子:“快!給我方子!”
江雲華寵溺的輕笑:“方子在香師那兒,你要是想要,我讓人傳信去問香師要,好不好?”
南星連連點頭:“好!”
南星這一刻覺得江雲華是真的不知道,也許隻以為是些他喜歡的香。
因為江雲華承諾說把方子給他,南星這些日子也不再給他臉色,江雲華若是喊他一塊吃飯他也去,而江雲華也終於有機會帶著南星走完了整個襄王府,一邊走一邊介紹,像是仔仔細細把家底也掏給他看似的。
因為江雲華曾與他有見不得人的關系、也曾信誓旦旦的說想辦法讓他不嫁給襄王,可江雲華什麽也沒做到,他不僅嫁了過來,還嫁給了一個死人。
南星十分記恨他。
不過,若是江雲華能把方子給他,那所有的帳都可以一筆勾銷。
許京墨曾說他很好哄。
其實是真的。
他不怎麽記仇,拿了甜頭便忘了痛。
南星盼著香師回信,幾乎隔三差五去問。
江雲華總說快了快了,卻依舊沒有音信。
直到慕情發作的前一日,方子的事還沒有音信,他急得不行,已經是隱隱約約感知江雲華是騙他的。
江雲華根本不會把方子給他。
他連忙去東廠,親自去東廠,要見許京墨。
可是他在東廠吃了個閉門羹,東廠不買襄王妃面子。
南星回了襄王府,在江雲華的院子裡的鬧了一頓。
“你說過給我方子!要騙我嗎!”
江雲華連忙哄道:“快了快了,你別著急,我接到信,說快馬加鞭在趕,最遲明日就能到!”
南星壓下脾氣。
明日到,拿著方子就能製香嗎?
但是南星現在不能和江雲華撕破臉皮,他還得從江雲華手裡拿方子。
他忍到了第二日,慕情已經開始發作了,他派人去問江雲華的信。
很快的,江雲華親自來了。
江雲華一來,南星身子都軟了。
他嗅到了,江雲華身上有配香,很重的配香,仿佛是把渾身熏了一遍,兜裡還藏著香囊般那麽的重。
江雲華連忙扶住有些不穩的南星,滿懷歉意地說:“香師也不知道把方子擱哪裡了,一時半會沒找著,但是寄了些香來。”江雲華溫柔地笑,“那香真是不錯,我今日放了些在身上,你說好不好聞?”
作者有話要說: 姐妹們早上好!
哇哦江小狗又把能得到星星原諒的機會給作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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