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相信你們說的，但很多弟子不會，外人便更不會信，這意味這你二人，往後都難以出現在人們面前，你們可想好了。”

　她白色睫毛微微顫動，抬眸看向洛今宵，眼神幽深。

　洛今宵便也正色，點頭道：“那是自然，我們已經打算去上天界，永不見世人便罷。”

　她幾步跑到曲微吟身旁，同她笑了笑：“我們此次回來，只是想同各位道別。”

　“永不回來？”門主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

　“也好，也算有個容身之處。”她收了神色，又說。

　天空忽然響起一陣悶雷，方才還晴著的天不知何時，已然蒙上了一層陰霾，黑雲滾滾，被狂風吹得緩緩遊動。

　大殿中的人幾乎同時抬頭，朝大門處看，幾個偷聽的弟子已然抱著腦袋跑遠。

　“今日陽光一直滾燙，怎麽忽然下起雨了？”陸繁枝往門外探頭，被劈裂天空的閃電嚇了回來。

　“今年一直乾旱，還不曾下過大雨。”厭鶯說，然後連忙去拉洛凝，“你幹什麽？”

　洛凝跑出門，仰頭看著天空，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濺起一片水花。

　她回頭看向洛今宵，眼神凝重，意味不明。

　“既然天象有變，就先散了吧。今宵，你和曲微吟先留一晚，不必冒雨離開，想必如此大雨，也不會有人找你們麻煩。”

　洛今宵思忖了一會兒，同意了。

　這雨不僅是大，還久，嘩啦啦下了整整一日，天色已暗，雨勢卻依舊不見減小，如同天空一裂兩半，傾盆而倒。

　洛凝自大雨剛下之時到傍晚，都沒有挪動步子，她孤身站在無悔宮的高簷下，抬頭望著。

　身子在微微顫抖。

　眼前的世界仿佛陷入了海，到處是水，浩浩蕩蕩，天地被雨連接成一處，如同要被大雨毀滅。

　厭鶯也未曾離開，她一直站在黑暗中，靜靜守著，眼神一刻不離。

　過了不知多久，洛凝伸手扶住門框，低下頭顱，與此同時，又是一道閃電落下，直直劈向地面，厭鶯見狀，急忙上前將她拉開。

　“你到底在看什麽？”她沒好氣道，“想被雷劈嗎？”

　洛凝沒同她吵，她身子似乎有些飄搖，微微闔目，再睜開後，清澈秀氣的雙眼噙滿淚水。

　厭鶯頓時慌了，也不敢再出言不遜，急得抓耳撓腮。

　“到底怎麽了，你別哭，你說出來，我幫你。”

　“你幫不了我。”洛凝微微搖頭。

　“一切都同之前一樣，我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世界覆滅。”

　看著身邊的人一一死去，在時光中孤獨等待的日子，難不成又要再來一回。

　“不就是下個雨，你怎麽這麽大的反應？”厭鶯摸不著頭腦。

　“這不是雨。”洛凝搖頭，眼中藏著愴然，“是浩劫。”

　閃電劈下，斷崖之上的寒雲閣，在一片瓢潑大雨中，看起來十分岌岌可危。

　洛今宵拉緊窗子，不讓雨水滲進屋內，然後小跑幾步，盤腿坐在桌案邊，捧著下巴看向曲微吟。

　曲微吟正點著一盞油燈，於昏黃的火光下看書。

　“坐在那裡作何，過來。”她神色不滿，掌心在身旁拍了拍。

　洛今宵嘿嘿一笑：“面對面，能看清你。”

　“過來。”曲微吟又道，正色中帶了一絲的嗔意。

　洛今宵不敢違抗，幾步繞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曲微吟自然而然地放下書，雙手抱住洛今宵的腰肢，俯下身，將頭靠在她肩上，鳳目被火苗印上點滴碎星，看向窗戶。

　“這雨怎麽越來越大。”她開口。

　洛今宵感受著身邊的身體，也將臉貼在她光潔清香的發絲上，輕輕蹭了蹭：“不知道，想必是老天哭了。”

　曲微吟輕笑一聲，搖頭暗道幼稚。

　在這種萬物毀滅般的天氣下，身旁有人，且感受得到溫暖，是無比令人心安的。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唯有輕歎一聲，再將身子埋入愛人懷裡，讓滿足流淌。

　“微吟。”洛今宵忽然道。

　曲微吟抬頭看她，嗯了一聲：“怎麽又這麽叫我。”

　火光給女子多加了一層模糊的柔黃，不再美豔得咄咄逼人，而是溫柔得出奇，紅唇微微翹著，軟軟的蔥指在洛今宵臉上摩挲。

　洛今宵鼻子忽然一陣酸意，她扭過頭，吸了吸鼻子，才回身將將她緊緊抱住。

　“怎麽了？”曲微吟似乎覺察到了洛今宵的不對勁，她眼中劃過一絲詫異，伸手慢慢拍打她後背。

　“乖。”她小聲說，身體微微搖晃，像是哄幼童。

　或許是有氣氛加持，洛今宵在她的語氣中聽不到一點點平時的冷淡，滿是關切的柔情蜜意。

　“小師叔。”洛今宵又說，她在曲微吟肩頭蹭了蹭鼻梁，“我十分慶幸，自己能同你相遇。”

　“即便並不美好，也慶幸麽。”曲微吟淺笑道。

　洛今宵拚命點頭。

　“我亦是。”曲微吟說，“若是能有下一世，我仍然會護在你身前，替你擋住一切的災難。”

　“若是注定不能，我便在奈何橋等你，多少鬼差來拉，我都抱著橋梁不走。”

　她玩笑道。

　洛今宵強行忍住眼淚，她咧嘴，笑靨深深。

　“好了，今日怎麽說這麽多不好聽的，我還等你帶我回上天界，瞧瞧你這個神的住所，有何等的輝煌。”曲微吟握住她肩頭，低下頭在她眼角啄吻。

　洛今宵閉上眼，感受她呼出的熱氣。

　二人你儂我儂了一陣，曲微吟顯然是困了，她扶著桌案起身，往屋中走。

　洛今宵幾步追上，在後面將她腰肢摟住，下巴擱在她肩頭。

　“幹什麽？我要睡了，有什麽話明日再說。”曲微吟無奈，伸手拍她額頭。

　“不要。”洛今宵悶聲說，手臂抱得更緊。

　“那你要如何？”曲微吟努力扭臉瞧她。

　“我抱你去睡好不好。”洛今宵輕輕搖晃腦袋。

　“我又不是沒長腿，何況這是無悔門，像什麽話。”曲微吟抿嘴搖首，眼中像是有水化開。

　“那我便不放了。”洛今宵乾脆耍賴。

　曲微吟細細歎息，主動轉身，伸長雙臂搭在她肩頭，微揚下顎，寵溺道：“罷了，隨你，反正累的不是我。”

　洛今宵得了允許，忽然彎腰，一手環繞她肩膀，另一手托住膝蓋下，輕輕一抬，曲微吟纖長柔軟的身子便橫過來，裙擺順著手臂滑落，灑在地上。

　洛今宵慢慢地走，想多多感受這種踏實的感覺。

　曲微吟也沒說話，她閉上眼睛，將頭靠在洛今宵胸口，聽她鮮活的心跳。

　一聲，兩聲……

　洛今宵俯身，像是捧著珍寶，小心翼翼放在雲朵般的床榻上。

　曲微吟一直沒有睜眼，像是睡著了，安安靜靜，洛今宵無聲看了會兒，忽然起身，消失在了床邊。

　大雨澆落了滿樹的花，花瓣被打落在地，一地花泥，得虧是山上，門主的小竹屋才沒有被淹。

　洛今宵出現在門口，一身是水，輕敲院門。

　門開了，門主衣不沾塵出現在她面前，見是她，忙拉她進去，幫忙拍打身上的雨水，拉著她走過院子。

　進入竹屋，裡面十分乾燥，厭鶯正和洛凝並肩坐在桌邊，看見她，紛紛站了起來。

　“姐姐。”洛凝帶著哭腔道。

　“等會兒再說吧，怎麽不用避水訣？”門主帶著些許擔憂，口中默念什麽，洛今宵便從頭到腳乾燥起來。

　洛今宵撩開有些凌亂的額角發絲，衝她咧嘴笑了：“我想感受下淋雨的感覺。”

　她像是忽然懂了那日，曲微吟說只有淋雨，才能感受活著的滋味。

　門主的動作微微停頓，隨後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

　她揮動雪白的衣袖，桌上便多了一盞茶。

　“洛凝都同我講了。”門主說，她神色凝重，白發披在身後。

　“講了好，那我就不必再說，省了力氣。”洛今宵嘿嘿一笑，喝了口茶。

　她抬起頭，驚詫道：“你們怎麽都用這種眼神看我？”

　“姐姐，你不會要……”洛凝話說一半，便幾步衝上前，將她手臂握住。

　“不要，姐姐。”她哽咽道。

　洛今宵將她滑溜溜的手緊緊握了握，溫柔摸她發絲，然後衝厭鶯招手：“我妹妹一直孤苦伶仃，往後，怕是要拜托你。”

　“我自然會照顧洛凝，但是你胡說八道什麽？”厭鶯怒氣衝衝道，她幾步上前，“不就是什麽浩劫，要死一起死。”

　洛今宵黛眉微挑，狡黠道：“但洛凝可以再回到浩劫之前。”

　厭鶯立馬打了個轉，抓住洛凝的手，可憐巴巴道：“能不能帶上我？”

　“滾。”洛凝抽泣著，甩開她，低聲說。

　“好了。”洛今宵收了玩笑的神色，“父神臨終前，是如何同你說的？”

　“他說，要我找到你的魂魄，阻止神族覆滅後，那場更大的浩劫。”她低頭，將粉嫩的唇咬出了血，“還預言，此事，非你不可。”

　洛今宵聞言，嗤笑一聲，點頭：“看來我們都理解錯了，原來要我阻止浩劫，並不是阻止仙魔大戰。”

　“而是只有我，才能以神力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