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朝陸家老宅而去,車窗外的萬家燈光成為虛幻的背影,像流淌的歲月,一幀一幀浮光掠影而過。
青岩坐在車裡,一遍一遍撥打陸離江的電話,卻始終得不到應答。
最後,他只能握著電話對司機道:“師傅,麻煩快一點。”
青岩的淚水還在淌,像是根本控制不住。
出口的聲音也是哽咽的。
司機嚇了一跳,從後視鏡看他,安慰道:“小同學,是家裡出了事嗎?我盡量快點,你別哭啊,沒什麽過不去的坎。”
青岩緊緊握著始終撥不動的電話,根本無心聽司機地勸慰,心緊緊揪起。
他在想,他怎麽這麽笨。
為什麽這麽好理解的真相,他偏要等到小阿姨想起告知他,他才能明白。
——他的親哥哥,自然是在他的生死問題上才會逼他做決定,而非陸離江。
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居然因為相信陸離江,真的再沒懷疑。
明明已經開春,夜裡忽然又下起了雪。
紛紛揚揚,比此前的每一次都大,落在車上,也落在這座城市的每一處。
好似也落在了青岩的心上,讓他的心田滿目蒼涼。
青岩恨不得車子快一點,再快一點。
讓他的陸離江可以痛苦少一點,再少一點。
青家距離陸家不近,否則上次陸知行趕來見付晚晴時,也不用花那麽長時間。
一路上,青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的。
他的手機來過電話,也來過信息。
每一次,他都滿懷期望地看過去,發現不是陸離江,又失望地放下。
他沒接過一個電話,也沒看過一條信息。
因為此時此刻,他對旁人全然沒有心思。
這其中自然也錯過了付晚晴的囑咐。
抵達陸家老宅時,已經臨近十二點,但陸家的客廳燈光大亮,無論是年邁的陸老爺子,還是養生的陸知行,都一臉凝重地坐在沙發上,誰都沒睡。
“陸離江呢?”
青岩一進門就問,急切又難過。
忘了禮貌,沒了儀態,也沒讓管家通報,徑直闖了進來,只剩下著急。
陸爺爺跟陸知行突然見到青岩,都愣了下。
“岩岩,你怎麽來了?”陸知行起身,往他這邊走來。
青岩根本沒心思跟任何人客套,又抬高聲音問了句:“陸離江呢?在哪個房間?”
抵達陸家老宅之前,他其實已經不流淚了。
可就這麽會功夫,他的淚水忽然又開始淌下來。
他在想,他在這裡耽誤一秒,陸離江就會多疼一秒。
他是見過陸離江發病時的狀態的,他不在,陸離江滿身冷汗,蜷縮在一起,直接疼暈過去。
只是想想,青岩都覺得心一揪一揪的疼。
因為這些疼痛,原本可以避免的。
只要他在,陸離江就可以不用遭受這些苦難與折磨。
所以他耽誤不起。
陸知行一看青岩這狀態,還有什麽不明白,他再不多問,正色道:“我帶你去。”
青岩趕緊跟上。
沒多遠,就在一樓的臥室。
立在臥室門口,陸知行沒開門,而是嚴肅地望著情緒明顯不對的青岩,欲言又止。
最後,他嚴肅告誡:“岩岩,你進去後離江就不會疼了,但你千萬不要跟他發生關系知道吧,否則你會……”
聽到這裡,青岩心裡蒼涼一片。
他閉了閉眼,讓眼眶裡的淚水溢出來。
沒顧長幼禮儀,他截斷了陸知行的話,用肯定又無奈的話回:“我知道,否則我會死。”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都在騙他。
青越,陸離江,陸知行……
明明他們一個個早就知道,只要他跟陸離江發生關系,陸離江就再也不用遭受痛苦折磨,但所有人都在騙他。
他們騙他,說發生關系是他要死。
是,他們都在保護他。
但他們知不知道,他看著陸離江痛苦,想著陸離江有一天要離開,他會生不如死?!
陸知行見青岩還不知道真相,終於放心地開了房門,讓青岩進去。
門被陸知行又輕輕關上了,青岩直接將其反鎖。
屋內漆黑一片,青岩什麽都看不見。
他在牆壁上摸索著開關,與此同時哽咽著呼喚:“陸離江。”
沒有人應答。
青岩心裡更慌,再喚他就帶著哭腔了:“陸離江!”
還是沒人應答。
“啪嗒”一聲,是他按到了屋內的開關。
房間裡燈光大亮,青岩的心卻沉入海底。
——這是一間並不普通的房間,地面跟牆上都做了軟包裝,裡面除了一張床和床頭放著必要的生活物品,再無其他。
而他的陸離江,此時全身浸濕,像是徹底昏死了過去。
他緊緊抱著自己,蜷縮在靠牆的床角,顯得脆弱又無助。
青岩再也忍不住,直接朝陸離江衝了過去。
如上次一樣,他上床躺下,從陸離江身後緊緊抱住了他。
陸離江的身體稍稍僵了下,卻沒恢復意識。
青岩將頭抵在他的肩上,哽咽著低聲問:“陸離江,你好點了嗎,還疼不疼?”
陸離江沒回他。
青岩將他擁得更緊,直至他的胸膛緊緊貼著他汗濕的後背。
青岩心裡大慟,他閉著眼睛任淚水肆意外流。
而後將心底的委屈與難受全部宣泄出來。
他說:“陸離江,你明明答應過我的,說你說不會騙我的!
但你騙了我好多次,好多好多次,我全部都知道了。
你根本不需要每天吸我,你只在每個農歷十五發病!所以過去的兩個多月,除了上個月的十五,你一共騙了我六十八次。
還有今天,明明是你發病的日子,你卻告訴我回來不會有事,又加一次。
還有,你說我們發生關系你就會死,其實根本就不是,對不對?
是我可能會死,而你不會。所以要再加一次。
陸離江,我數學很好,我算的是整整七十次。你驗證一下,對不對。”
回復青岩的,依然是無盡的沉默。
青岩用頭抵了抵陸離江堅硬的後背,哭著說:“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討厭被騙嗎?
因為在我曾經的那個世界,我一直被最親近的人欺騙。一直被他們欺騙,我真的好無奈,好難過。
所以我不希望你騙我,因為在我心裡,你現在就是我最親近的人。
可以你還是騙了我,騙得我好狠。”
說到這,青岩又閉了閉眼。
他長而密的睫毛全部被淚水打濕,淚珠一顆一顆從上面滴落下來。
青岩握住了陸離江冰冷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他在他陸離江繼續說話,像是要將這一生的話全部說完,“你知道嗎?如果是別人騙我,我會轉身就走。
可換成你,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來的路上,我就已經原諒你了。
因為我發現,我根本舍不得對你生氣。”
“滴”一聲,是青岩手上的腕表整點報時。
在十二點鍾聲敲響的時刻,青岩補完了他最後的話,他說:“因為,我真的太愛你了。
所以,我不想你死。如果我們之間注定一個人要離開,我希望是我。
因為能遇到你,本來就是我的意外之喜了。
所以,你要好好活著,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陸離江知道他今夜會發病,也知道會提前一小時,更知道這次的病痛程度會超過以往任何一次。
所以他是有準備的。
比如,早早洗澡換好睡衣來到樓下的房間。
再比如,怕自己經受不住,他還喝了不少酒,想要用酒精麻痹疼痛。
此刻,他的病痛雖然緩解不少,但因為醉酒的遲鈍,他並不清醒。
迷迷糊糊,他感覺到有人抱著他在說話。
說的什麽他一句沒聽清。
但那人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因為他還聽到了哭聲。
他使勁想,到底是誰呢?
不可能是爺爺跟小叔,因為他們自己年少時都發過病,更是見慣了他發病,不至於這個月就抱著他哭。
還不到他死的時候呢。
那只能是他小室友了。
他想開口說自己沒事,等天亮就好了。
但張張口,卻發現身體全然不受控制,連聲音都沒辦法發出。
陸離江又想,難道是在夢裡嗎?
大抵是的。
畢竟他小室友要為生日宴會做準備,怎麽可能大半夜來他這。
陸離江在心裡笑,他想等天亮他見到青岩時,一定要告訴他。
——岩岩,我可真愛你啊,連這種夜晚的夢裡,都全部是你。
在他分不清現實還是夢裡時,他又聽到他小室友在他耳邊低聲說話。
不知道說了什麽,帶著誘哄的味道,又乖又欲,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陸離江覺得自己真不是個人。
居然在夢裡都對小室友垂涎,他想讓自己清醒冷靜下,可卻覺得哪兒都不對。
他不是因為發病全身都疼麽?
怎麽這會,隻覺得熱血上湧,全身燥熱呢?!
[未免被鎖,此處省略500字]
陸離江是天光大亮時才清醒的。
還沒睜眼,他便覺得不對。
首先他懷裡窩著個人,不止這,那人的腿是光著的!
陸離江嚇了一跳,趕緊睜眼。
然後他就發現他小室友在他懷裡睡得香甜,但頭髮凌亂,臉上也全是淚痕。
陸離江心下一驚!
有什麽模糊的記憶在腦海裡橫衝直撞,他趕緊掀開被子看了眼
好家夥,他小室友上身穿了件白襯衫,領口還敞著,下身隻著一條黑色平角內褲,兩條大長腿可不就光著麽。
再看自己,更嚴重。
——除了底褲什麽都沒有!
陸離江目光一沉,趕緊往床下看。
果不其然,他的睡衣,他小室友的大衣、毛衣、長褲,全都混亂地丟在地上。
還不止,不遠處的垃圾桶裡,兩個撕開的塑料包裝張揚又明顯。
陸離江頓時就慌了!
醉酒加發病,他真的記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麽,他現在非常害怕自己對青岩做了什麽。
不是怕欺負了他。
是怕真的發生了關系,青岩會步付晚晴的後塵。
那是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從未有哪一刻,陸離江如現在這般緊張、慌亂,甚至是恐懼。
以至於他晃了晃懷裡正睡著的青岩,急切地喚他:“岩岩!”
“嗯?”青岩像是沒睡醒,換了個姿勢,又窩在了他懷裡。
連回答他的聲音都是甕聲甕氣的鼻音,溫軟招人疼。
陸離江雖然不忍心吵醒青岩,但更擔心自己昨晚做了混帳事。
他忙不迭像青岩求證:“岩岩,我們昨晚……”
他話未完,青岩摟住了他的腰身,閉著眼,窩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地回答:“嗯,兩次。”